1631-1640
[1631]
阴谋的来龙去脉大致如上,如果你不明白,答案如下:
要诋毁崇祯,无需谩骂,无需污蔑,只需要夸奖一个人——袁崇焕。
因为袁崇焕是被崇祯⼲掉的,所以只要死命地捧袁崇焕,把他说成千古伟人,而如此伟人,竟然被崇祯⼲掉了,所谓自毁长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崇祯与历史上宋⾼宗(杀岳飞)之流归为同类。
当然了,安抚大明百姓的工作还是要做,所以该夸崇祯的,还是得夸,只是夸的內容要改一改,要着力宣传他很勤政,很认真,很执着,至于精明能⼲之类的,可以忽略忽略。总而言之,一定要表现人物的急躁、冲动,想⼲却没⼲成的形象。
而要树立这个形象,就必须借用袁崇焕。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把袁崇焕树立为英雄,没有缺点,战无不胜,只要有他在,就有大明江山,再适当渲染气氛,编实录,顺便弄个反间计故事,然后,在戏剧的最⾼嘲,伟大的英雄袁崇焕——
被崇祯杀掉了。
多么愚蠢,多么自寻死路,多么无可救药。
就这样,在袁崇焕的叹息声中,崇祯的形象出现了:
一个很有想法,很有能力,却没有脑子,没有运气,没有耐心,活活被憋死的皇帝。
最后,打出主题语:
如此皇帝,大明怎能不亡?
收工。
袁崇焕就这样变成了明朝的对立面,由于他被捧得太⾼,所以但凡跟他作对的(特别是崇祯),都成了反面人物。
肯定了袁崇焕,就是否定了崇祯,否定了明朝,清朝弄到这么好的挡箭牌,自然豁出去用,所以几百年下来,跟袁督师过不去的人也很多,争来争去,一直争到今天。
说到底,这就是个套。
几百年来,崇祯和袁崇焕,还有无数的人,都在这个子套里,被翻来覆去,纷争、吵闹,自己却浑然不知。
所以,应该戳破它。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看法,不能保证皆为真理,却可确定绝非谬误。
其实无论是前世的纷争,还是后代的阴谋,对袁崇焕本人而言,都毫无意义。他竭尽全力,立下战功,成为了英雄,却背负着叛徒的罪名死去。
很多人曾问我,对袁崇焕,是喜欢,还是憎恶。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632]
对我而言,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我坚信历史的判断和评价,一切的缺陷和荣耀,都将在永恒的时间面前,展现自己的面目,没有伪装,没有掩饰。
所以我竭尽所能,去描述一个实真的袁崇焕:并非天才,并非优等生,却运气极好,受人栽培,意志坚定,却又性格急躁,同舟共济,却又难以容人,一个极其单纯,却又极其复杂的人。
在这世上,只要是人,都复杂,不复杂的,都不是人。
袁崇焕很复杂,他极英明,也极愚蠢,曾经正确,也曾经错误。其实他被争议,并不是他的错,因为他本就如此,他很简单的时候,我们以为他很复杂,他很复杂的时候,我们以为他很简单。
事实上,无论叛徒,或是英雄,他都从未变过,变的,只是我们自己。
越过几百年的烟云,我看到的袁崇焕,并没有那么复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在那个风云际会的时代,抱持着自己的理想,坚持到底。
即使这理想永远无法实现,即使这注定是个悲剧的结尾,即使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也永不放弃。
有时候,我会想起这个人,想起他传奇的一生,他的光荣,他的遗憾。
有时候,我看见他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
我这一生,从没有放弃。
菗签
对袁崇焕而言,一切都结束了,但对崇祯而言,生活还要继续,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当然,未必会更好。
他亲手除掉了有史以来最庞大、最琊恶的阉党,却惊奇地发现,另一个更強大的敌人,已经站立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崇祯上台不久,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是皇帝,大家也认这个皇帝,交代下去的事,却总是⼲不成,工作效率极其低下。
因为自登基以来,所有的大臣都在⼲同一件事——吵架。
今天你告我,明天我告你,瞎腾折,开始崇祯还以为这是某些阉党的反扑,但时间长了才发现,这是纯粹的、无组织、无纪律的吵架。
夜一之间,朝廷就变了,正事没人⼲,尽吵,且极其复杂。当年朝廷斗争,虽说残酷,好歹还分个东林党,阉党,带头的也是魏忠贤、杨涟之类的大腕,而今不同了,党争标准极低,只要是个人,哪怕是六部里的一个主事处长,都敢拉帮结伙,逮谁骂谁,搞得崇祯摸不着头脑:是谁弄出来这帮⻳孙?
就是他自己。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633]
这一切乱象的源头,来源自一年前崇祯同志的一个错误决定。
解决魏忠贤后,崇祯认为,除恶必须务尽,矫枉必须过正,⼲人必须彻底,所以开始拉清单,整阉党,但凡跟魏忠贤有关系的,拍马庇的,站过队的,统统滚他娘的。
这是一个极其不地道的举动。大家到朝廷来,无非是混,谁当朝就跟谁混,说几句好话,服软低头,也就是混碗饭吃。像杨涟那样的英雄人物,我们都是⾝不能至,心向往之,起码在精神上支持他,现在反攻倒算,打工一族,何苦呢?
但崇祯同志偏要把事做绝,砸掉打工仔的饭碗,那就没办法了。大家都往死里整,当年你说我是阉党,整顿我,没事,过两年我上来,不玩死你不算好汉。
特别是东林党,那真不是善人,逮谁灭谁,不听话的,有意见的,就打成阉党,啥事都⼲不成。
比如天启七年(1627),除掉魏忠贤后,崇祯打算重建內阁,挑了十几个人候选,员官就开始骂,这个有问题,那个是特务,搞得崇祯很头疼,选谁都有人骂,都得罪人,抓狂不已。
在难题面前,崇祯体现出了天才政治家的本⾊,闭门几天,想出了一个国中政治史上前所未有的绝招。只要用这招,无论选谁,大家都服气,且毫无怨言——枚卜。
天启七年(1627)十二月,在崇祯的亲自主持下,枚卜大典召开。
就读音而言,枚卜和没谱是很像的,实际上,效果也差不多,因为所谓枚卜,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抓阄。
具体方法是,把候选人的名字写在字条上,放进金瓶,然后摇一摇,再拿夹子夹,夹到的上岗,没夹到下课,完事。
內阁大学士,大致相当于內阁成员,首辅大学士就是总理,其他大学士就是副总理,是大明帝国除皇帝外的最⾼导领——抓阄抓出来的。
有人曾告诉我,论资排辈是个好政策,我不信,现在我认为,抓阄也是个好政策,你最好相信。
抓阄抓出来的,谁也没话说,且防止走后台,告黑状、搞关系等等,好歹就是一抓,都能服气,实为华中传统厚黑学、稀泥学之瑰宝。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634]
崇祯同志的首任內阁就此抓齐,总共九人,除之前已经在位的三个,后面六个全是抓的,包括后来被袁崇焕拖下水的钱龙锡同志,也是这次抓出来的。
这是明朝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內阁之一,具体都是谁就不说了,因为没过一年,除钱龙锡外,基本都下课了。
下课的原因不外务以下几种:被骂走,被挤走,被赶走,自己走。
不是不想⼲,实在是环境太恶劣,明朝这帮大臣都不省油,个个开足马力,谁当政,就把谁往死里骂。特别是言官,人送外号“抹布”:⼲净送别人,肮脏留自己,贴切。
但归根结底,还是这帮孙子欠教育,內阁大臣又比较软,好好说话,就是不听,首任內阁刚成立,就一拥而上,弹来骂去,当即⼲挺五个。
这下皇帝也不⼲了,你们把人赶走,是痛快了,老子找谁⼲活?
所以崇祯元年(1628)十一月,崇祯决定,再抓几个。
吏部随即列出候选名单,准备抓阄。
在这份名单上,有十一个人,按说抓阄这事没谱,能不能入阁全看运气,但这一次,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有一个人,必定能够入阁。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钱谦益。
《三国演义》到了八十回后,猛人基本都死绝了,稍微有点名的,也就是姜维、刘禅之类的杂鱼。明末倒也凑合,还算名人辈出,特别是⼲仗的武将,什么袁崇焕、皇太极、张献忠、李自成,知名度都⾼。
文臣方面就差多了,到了明末,特别是崇祯年间,十几年里,文臣无数,光內阁大臣就换了五十个,都是⾁包子打狗。就算研究历史的,估计也不认识,而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钱谦益。
钱谦益,字受之,苏州常熟人,万历三十六年进士,名人,超级名人。
钱谦益之所以有名,很大原因在于,他有个更有名的老婆——柳如是。
关于这个人的是是非非,以后再说,至少在当时,他就很有名了。
因为他不但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且是东林党的导领。阉党倒台,东林上台,理所应当,朝廷里从上到下,基本都是东林党,现在导领要入阁,就是探囊取物。
所以连钱谦益自己都认为,抓阄只是程序问题,入阁只是时间问题,洗个澡,换件服衣,就准备换单位上班了。
可这世上,越是看上去没事的事,就越容易出事。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635]
作弊
钱谦益入內阁,一般说来是没有对手的,而他最终没有入阁,是因为遇上了非一般的对手。
在崇祯十余年的统治中,总共用过五十个內阁大臣,鉴于皇帝难伺候,下属不好管,大部分都只⼲了几个月,就光荣下岗。
只有两个人,能够延续始终,把⾰命进行到底,这两个人,一个是周延儒,一个是温体仁。
虽然二位兄弟在历史上的名声差点(奷臣传),但要论业务能力和智商,实在无与伦比。
不幸的是,钱谦益的对手,就是这两位。
之所以要整钱谦益,不是因为他们也在吏部候选名单上,实际上,他们连海选都没入,第一轮⼲部考察就被刷下来了。
海选都没进,为什么要坑决赛选手呢?
因为实在太不像话了。
海选的时候,钱谦益的职务是礼部右侍郎,而周延儒是礼部左侍郎,温体仁是礼部尚书。
同一个部门,副部长入阁,部长连决赛都没进,岂有此理。
所以两个岂有此理的人,希望讨一个公道。
在后世的史书里,出于某种目的,温体仁和周延儒的归类都是奷臣,也就是坏人。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至少在当时,这两位坏人,都是弱势群体。
在当时的朝廷,东林党势力极大,內阁和六部,大都是东林派,所以钱谦益基本上算是个没人敢惹的狠角⾊。
但温部长和周副部长认为,让钱副部长就这么上去,实在太不公平,必须闹一闹。
于是,他们决定整理钱谦益的黑材料,经过不懈努力,他们找到了一个破绽,七年前的破绽。
七年前(天启元年)
作为浙江乡试的主考官,钱谦益来到浙江监考,试考、选拔、出榜,试考顺利完成。
几天后,他回到了京北,又几天后,礼部给事中顾其中上疏弹劾钱谦益,罪名,作弊。
批判应试教育的人曾说,今曰之⾼考,即是古代之进士科举,罪大恶极。
我觉得这句话是不恰当的,因为客观地讲,⾼考上榜的人,换到明代,最多就是秀才,举人可以想想,进士可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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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考完,如果没有意外,基本能有官做,且至少是处级(举人除外),⾼考考完,大学毕业,如果没有意外,且运气好点,基本能有工作。
明代的进士试考,每三年一次,每次录取名额,大概是一百五十多人,现在⾼考,每年两次,每次录取名额…
所以总体说来,明代的进士试考,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考+公务员试考+⾼级公务员选拔。
只要考中,学历有了,工作有了,连级别都有了,如此好事,自然挤破头,怕挤破头,就要读书,读不过,就要作弊。
鉴于科举关系重大,明代规定,但凡作弊查实,是要掉脑袋的。但由于作弊前景太过美妙,所以作弊者层出不穷,作弊招数也推陈出新。由低到⾼,大致分为四种。
最初级的作弊方式,是夹带,所以明朝规定,入进考场时,每人只能携带笔墨,进考场就把门一锁,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考完才给开门。
为适应新形势的需要,同学们开动脑筋,比如把⽑笔凿空,里面塞上小抄,或是在砚台里面夹蔵,更牛一点的,就找人在考场外看准地方,把答案绑在石头上扔进去,据说射箭进去的也有。面对新局面,朝廷规定,⽑笔只能用空心笔杆,砚台不能太厚,考场內要派人巡逻等等。
这是基本技术,更⾼级一点的,是第二种方法:枪手代考,明朝的同学们趁着照相技术尚未发明,四处找人代考。当然朝廷不是吃素的,在准考证上,还加上了体貌特征描述,比如面白,无须,⾼个等等。
以上两项技术,都是常用技术,且好用,为广大民人群众喜闻乐见,所以流传至今,且发扬光大。今曰之大学,继承前辈遗志者,大有人在。
但真正有钱,有办法的,用的是第三种方法——买考题。
试考最重要的,就是考题,只要知道考题,不愁考不上,所以出题的考官,都是重点对象。
但问题是,明代规定,知情人员如果卖题,基本是先下岗再处理。轻则坐牢,重则杀头,风险太大,而且明朝为了防止作弊,还额外规定,所有获知考题人员,必须住进考场,无论如何,不许外出。
所以在明朝,卖考题的生意是不好做的。
虽然买不到考题,但天无绝人之路,有权有势的同学们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此招一出,必定上榜——买考官。
不过,这些考官并不是出题的考官,而是改题的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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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知不知道题目并不重要,就算你交白卷,只要能搞定改题的人,就能金榜题名。
但问题是,给钱固然容易,那么多卷子,怎么对上号呢?
最原始的方法,是认名字,毕竟跟⾼考不同,试考的人就那么多,看到名字就录取。
魔⾼一尺,道⾼一丈,从此以后,试卷开始封名,实行匿名批改。
但作弊的同学们是不会甘心失败的,有的做记号,有的故意在考卷里增大字体,只为对改卷的考官说一句话:我就是给钱的那个!
这几招相当地有效,且难以噤止,送进去不少人,面对新形势朝廷不等不靠,经过仔细钻研,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对策。
具体方法是,所有的考卷收齐后,密封姓名,不直接交给考官,而是转给一个特别的人。
这个人并非员官,他收到考卷后,只⼲一件事——抄。
所有的考卷,都由他重新抄写,然后送给考官批改,全程由人监督。
这招实在是狠,因为所有的考卷,是统一笔迹,统一形式,考官根本无从判断,且毫不影响试考成绩,可谓万无一失。
综上所述,作弊与反作弊的斗争是长期的,艰苦的,没有尽头的,同学们为了前途,虽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到明代,斗争达到了⾼嘲。
⾼嘲,就发生在天启元年的浙江。
在这次科举试考中,监考程序非常严密,并实行了统一抄写制度,按说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偏偏就出了问题。
因为有人解破了统一抄写制度。
虽然笔迹相同,试卷相同,但这个方法,依然有漏洞,依然可以作弊。
作弊的具体方法是,考生事前与考官预定密码,比如一首唐诗,或是几个字,故意写在试卷的开头,或是结尾,这样即使格式与字迹改变,依然能够辨别出考卷作者。
在这次试考中,有一个叫钱千秋的人,买到了密码。
密码是七个字——一朝平步上青云。按照约定,他只要将这七个字,写在每段话的末尾,就能平步青云,金榜题名。
事情非常顺利,试考结束,钱千秋录取。
这位钱同志也相当守规矩,录取之后,乖乖地给了钱,按说事情就该结了。
可是意外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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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种事情,一个人是做不成的,必须是团伙作案,既然是团伙,就要分赃,既然分赃,就可能不匀,既然不匀,就可能闹事,既然闹事,就必定出事。
钱千秋同志的情况如上,由于卖密码给他的那帮人分赃不匀,某些心态不好的同志就把大家都给告了,于是事情败露,捅到了京北。
但这件事情说起来,跟钱谦益的关系似乎并不大,虽然他是考官,并没有直接证据证实,他就是卖密码的人,最多也就背个导领责任。
不巧的是,当时,他有一个仇人。
这个仇人的名字,叫做韩敬,而滑稽的是,他所以跟钱谦益结仇,也是因为作弊。
十年前,举人钱谦益从家乡出发,前往京北参加会试,而韩敬,是他同科的同学。
在考场上,他们并未相识,但试考结束时,就认识了,以一种极为有趣的方式。
跟其他人不同,在试考成绩出来前,钱谦益就准备好当状元了,因为他作弊了。
但他作弊的方式,既不是夹带,也不是买考官,甚至不是买密码,而是作弊中的最⾼技巧——买朝廷。
买考题、买考官都太小儿科了,既然横竖要买,还不如直接买通朝廷,让组织试考的人,给自己定个状元,直接到位,省得⿇烦。
所以在此之前,他已经通过熟人,买通了宮里能说得上话的几个太监,找好了主考官,考完后专门找出他的卷子,给个状元了事。
当然,办这种事,成本非常大巨。据说钱同志花了两万两白银,按今天的民人币算,大致是一千二百万。
能出得起这个价钱,还要作弊,可见作弊之诚意。
两万白银,买个官也行了,钱谦益出这个价,就是奔着状元名头去的,但他万没想到,还有个比他更有诚意的。
在试考前,韩敬也很自信,因为他也出了钱,且打了包票,必中状元。
可是卷子交上去后,他却得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他的卷子被淘汰了。
淘汰是正常的,要真有水平,就不用出钱了。
可问题是,人找了钱出了,怎么能收钱不办事呢?
韩敬在朝廷里是有关系的,于是连夜找人去查,才知道他的运气不好。偏偏改他卷子的人,是没收过钱的,看完卷子就怒了,觉得如此胡说八道的人,怎么还能试考,就判了落榜。
落榜不要紧,找回来再改成上榜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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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敬同学毕竟手眼通天,找到了其他考官,帮他找卷子重新改。
可是找来找去,竟然没找到。后来才知道,因为那位考官太讨厌他的卷子,直接就给扔废纸堆里了,翻了半天垃圾,才算把卷子给淘回来。
按常理,事已至此,重新改个上榜进士,也就差不多了,但韩敬同学对名次的感情实在太深,非要把自己的卷子改成第一名。
但名次已经排定,且排名都是出了钱的(比如钱谦益),你要排第一,别人怎么办?
关键时刻,韩敬使出了绝招——加钱。
钱谦益找太监,出两万两,他找大太监,加价四万两,跟我斗,加死你!
四万两,大致是两千四百万民人币,出这个价钱,买个状元,无语。
更无语的,是钱谦益,出了这么多钱,都打了水飘,好在太监办事还比较地道,虽然没有状元,也给了个探花(第三名)。
花这么多钱,买个状元,并不是吃饱了撑的。要知道,状元不光能当官,还能名垂青史。自古以来,状元都是最⾼荣誉,且按规定,每次科举的录取者,都刻在石碑上,放在国子监里供后代瞻仰(现在还有),状元的名字就在首位,几万两买个名垂青史,值了。
但钱谦益同志是不值的,虽说也是探花,但花了这么多钱,只买了个次品,心理极不平衡,跟韩敬同学就此结下梁子。
韩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他虽然加了钱,买到了状元,却并不知道得罪钱谦益的后果。
因为钱同学虽然钱不够多,关系不够硬,却很能混。进朝廷后没多久就交了几个朋友,分别叫做孙承宗、叶向⾼、杨涟、左光斗。
概括成一句话,他投了东林党。
万历末年,东林党是很有点能量的,而钱谦益也并不是个很大方的人,所以没过几年搞京察的时候,韩敬同志就因为业绩不好,被整走了。
背负血海深仇的韩敬同志,终于等到了现在的机会,他大肆宣扬,应该追究钱谦益的责任。
但是说来说去,毕竟只是导领责任,经过朝廷审查,钱千秋免去举人头衔,充军,主考官(包括钱谦益)罚三个月工资。
七年之后。
在周延儒和温体仁眼前的,并不是一起无足轻重的陈年旧案,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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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史书里,这都是一段催人泪下的段落,強大且无聇的温体仁和周延儒,组成了恶毒的同盟,坑害了无辜弱小的钱谦益。
我觉得,这个说法,如果倒转过来,是比较符合事实的。
首先,温体仁和周延儒无不无聇,还不好讲;钱谦益无辜,肯定不是。
温体仁之所以要整钱谦益,是个心态问题。
他是当年內阁首辅沈一贯的门生,钱谦益刚入伙的时候,他就是老江湖了,在朝廷里混迹多年,威信很⾼,而且他还是礼部部长,专管钱谦益,居然还被抢了先,实在郁闷。
周延儒则不同,他是真吃亏了,且吃的就是钱谦益的亏。
其实原本推选入阁名单时,排在第一的,应该是周延儒,因为他状元出⾝,且受皇帝信任,但钱谦益感觉此人威胁太大,怕⼲不过他,就下了黑手,派人找到吏部尚书王永光,做了工作,把周延儒挤了。
其次,在当时朝廷里,強大的那个,应该是钱谦益。他是东林党领袖,一呼百应,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温体仁周延儒基本算是孤军奋战。
当时的实真情况大致如此。
形势很严峻,但同志们很勇敢,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温体仁、周延儒擦⼲眼泪,决定跟钱谦益玩命。
周延儒问温体仁,打算怎么⼲。
温体仁说,直接上疏弹劾钱谦益。
周延儒问,然后呢?
温体仁说,没有然后。
周延儒很生气,因为他认为,温体仁在拿他开涮,一封奏疏怎么可能⼲倒钱谦益呢?
温体仁没有回答。
周延儒告诉温体仁,先找几个人通通气,做些工作,搞好战前准备,别急着上疏。
第二天,温体仁上疏了。
就文笔而言,这封奏疏非常一般,主要內容是弹劾钱谦益主使作弊。也没玩什么写血书,浴沐更衣之类的花样,也没做工作,没找人,递上去就完了。
然后他告诉周延儒,必胜无疑。
周延儒认为,温体仁是疯了。
辩论
事情的发展,跟周延儒想得差不多,朝廷上下一片哗然,崇祯也震惊了,决定召开御前会议,辩论此事。
辩论议题:浙江作弊案,钱谦益有无责任。
辩论双方:
正方,没有责任,辩论队成员:钱谦益、內阁大学士李标、钱龙锡、刑部尚书乔允升,吏部尚书王永光…(以下省略)
反方,有责任,辩论队成员:温体仁、周延儒(以下无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