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必以升一点也不意外看见胜颖琦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比较在意的是,她为什么会被人五花大绑,像个跑错年代的埃及后丢在他跟前。
“我不是说过不准对她动耝,你们把她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关以升极端不悦的质问底下的人,也就是那些倒楣的警卫。
“报告董事长,我们也是不得已的。这位姐小又是踢又是抓的,我们除了把她绑起来之外,实在别无他法,请原谅我们。”警卫们连陪不是,就怕惹⽑了给钱的大爷。
这倒也是,光看她瞪着他的狠样,就不难想像她当时的反应。关以升暗忖。
“算了。你们先下去吧。”他挥挥手,饶了警卫们一命。
两名警卫马上一溜烟的不见人影,只留下快瞪爆眼球的胜颖琦,和嘴角轻挑的关以升。
“这倒是我第一次看你这么安静,感觉満不错的。”他对着被塞了満嘴布条的胜颖琦微笑,气得她牙庠庠的。
“嗯嗯…”虽然这是胜大姐小头一回变成哑巴,但表情一样凶悍,看得关以升又是一阵笑意。
“想说话吗?”
她点点头。
“如果我把手帕拿掉,你能答应我不破口大骂?”
她又点头,不过眼神可不是那么一同事。
“好吧。”他笑着拿掉手帕,一点也不相信她会遵守诺言。
果然一等她的嘴重获自由,她便开始咆哮。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居然敢在青天⽩⽇之下強掳妇女,我要告你绑架、恐吓、伤害…”
“吠完了没有?”关以升不客气地打断她的独⽩,顺便为她上一课。“如果你吠完了,听听我这句…你尽量告吧!我还没先告你私闯他人土地违法纠集民众滋事,就算便宜你了,你倒是先恐吓起我来了。”
这是哪门子说词,本就是恶人先告状嘛!她非驳倒他不可!
“明明是你不对,你怎么敢…”
“我什么都敢,包括将你的宝贝老人赶出旧社区,将他们的破房子拆得一⼲二净!”他再次语带嘲讽的打断她说。“此外,我警告你最好说话客气一点,否则我马上叫人将那地方夷为平地,到时看你怎么抢救那些老人。”冷淡狠的口气说明了他不是闹着玩的,他是真的会这么做,而且一点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胜颖琦不信的看着他,从盼望到失望,这个过程太快也太短了。在她的记忆中,他不该是这样的人.不该县个冷而无情的投机分子。
“你不应该是这种人。”她哀伤的呢喃。“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是吗?我真的变了!”关以升撇撇嘴角,看着她。“你曾经认识我吗?我怀疑。”
是啊!不只他怀疑,连她也怀疑。记忆中那位猛拉顿带,紧张兮兮的男孩真的存在过?或者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人物?
然而,不管那男孩是否曾经存在过,她都必须将他找回来,那些老人就指望她了。
于是她试着再和他沟通。
“我知道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我还记得…”她的话再一次未落即被打断。不同的是这一次打听她不再是尖锐的问句,而是強力的手臂,和烈猛的索吻。
胜颖琦的思绪中断了,反应也停滞了。在他的⾆深处找回断制的记忆,用最強烈的惊愕连接过去的时光…那是一段不容于当时,甚至是现在的悸动,就锁在他的齿之中。
“你说谎…”他放开她并在她的边哺哺自语,表情带有些许的哀伤。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是这个吻。”他和她保持距离,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曾经,他气恼于自己的急切,气恼于自己泉涌的思念,全在她那句“不曾”烙下重重的伤印,久久不能平复。
她大概无法想像,他对她的恋有多深。世界上有人会恋一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影吗?答案是会。在记忆深处,她不曾离开过,所以他只好追逐梦中的影像,探查她的消息。
三年前,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伸出的手捉到的不仅仅是空气,更是他迟迟无法下定的决心。当天晚上,他便签下离婚协议书,让茱丽自由,并承诺会继续照顾茱丽,只因她说了句:无论你们是否还有缘在一起,都不该己时的憎恨而仇视对方。
他做到了,提醒他的人却不见了。之后无论他怎么找,甚至花钱请征信社的人都忙,也找不到伊人芳踪。
他懊恼不已,但接下来的剧变让他没有时间哀悼他失落的⾝影,⽗亲猝死的消息很快震惊整个商界,为了不使关家群龙无首,他又无反顾的扛下重责大任,一肩挑起整个家族企业的重担。
必以升淡淡的看着胜颖琦,从她惊愕的眼睛到她合不拢的嘴巴,和那双还被捆绑着的双手。
你曾回想过那个吻吗?
他还记得询问她时的热切。
不曾。
他也没忘记她果断的回答。強烈的失望使他忘了初见她的欣喜,只想伤害她。
或许…他错了呢?他是否反应过度,忘了留给她息的空间?
“你…可不可以先为我松绑?我这样很难说话。”受不了彼此间沉闷的空气和他诡异的眼神,胜颖琦硬着头⽪要求,并假装刚刚的事从没发生过。
必以升依言为她松绑,但眼神可没放松过,仍是一个劲儿的瞪着她。有没有搞错啊!她才是被強吻的那个人耶,怎么他一副比她还委屈的模样?
她抚了抚被弄痛的手,心中大骂那两个绑她的警卫,然后不安地逃避他过于热切的眼神。
他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
就在她纳闷何时才能结束沉默之时,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倒是率先响起,莫名介⼊他们之间。
“董事长,李姐小从国美打来的电话,您接不接?”
秘书略带迟疑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关以升听到后不噤低咒了一声。
“又是我那‘可敬’的前,八成又来要钱了。”抱怨归抱怨,关以升还是拿起话筒按下按键接听。
前?
胜颖琦为这短短两个字再度愣住,许久无法回神。他…离婚了,再也不是别人的老公,而是自由之⾝?
“…我知道了。”关以升的语气相当不耐烦,但还不至于挂他前电话。“我会叫人尽快汇钱过去给你,你不要再哭哭啼啼,听了就烦。”啪一声,电话断了,沉默也跟着断。
“很惊讶吗?”他问。
胜颖琦很想头摇,但她的表情明明说是,教她想骗也骗人了。
“你…离婚了?”她呑呑口⽔,不确定的问。
“我是离婚了,很早以前。”早到她无法想像,关以升挑眉。“拜你之赐,我不但得对背叛我的女人给予祝福,还得每个月付给她一大笔赡养费。”不満的语气中有浓浓的自嘲,和无法解释的坦然。
“为…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她的心狂跳了下,开始猜想真正的原因。
“为什么?”他也问自己。“就因为你说:‘无论你们是否还有缘在一起,都不该因一时的憎恨而仇视对方。’所以我像个傻瓜似的放掉一切,顺便让出我部分财产,这个回答你还満意吗?”淡淡的笑意中盛満了过去的影子。胜颖琦这才发现,过去的男孩并未消失,只是隐蔵在某个未知的角落,等待发掘罢了。
她该如何做才能将过去的男孩找回来?她并不真的知道,凡事都有第一步,她却连第一步的方位都搞不清楚。
她踌躇着,除了尴尬之外还是尴尬。她没想到他会记住她的话,甚至将她的话付诸行动,和他老婆离婚。
“不说话了?”关以升调侃她。“我记得你一向很爱说话的,尤其特别喜教训人。”至今仍未改变。
“我哪有!我只是…”胜颖琦直觉的回击,却在他打趣的眼神下停住。
“我只是…”该死,她怎么会弄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坐下吧,我没要你罚站。”虽然她那副做错事的样子很像,关以升暗笑。
“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保护那些老人,其中有你的亲戚?”他问,而她头摇,令他十分不解。
“朋友?”她再头摇。
“朋友的亲戚?”她还是头摇。
“朋友的朋友…”
“都不是!”这次换她打断他。“他们都只是陌生人而已。”
“只是陌生人?”他挑眉,好笑的回答她。“既然如此,你⼲嘛这么卖力…”
“你不了解!”她冲动的反驳。“你不了解…”她该怎么解释他才会懂,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源就能沟通的。
“你不说我怎么可能了解?”他反将她一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和善的笑容让胜颖琦不由得升起希望,或许他真能懂也说不定。
她拉拉衬衫的下摆,不安地开口。
“他们…他们都是一群无依无靠的老人,是被人群、甚至是府政遗忘在角落的弱势族群,他们没有房子住,唯一的栖⾝之所就是你命令要拆掉的破木屋,如果你真的把他们的房子拆了,他们就只有流浪街头一途。”话毕,胜颖琦抬起头来审视他的眼眸,期盼能看见些许不同以往的光芒,结果大失所望。
“没你说的那么惨吧?”关以升蹙起眉头,眼神还是一样冷酷。“那些老人总有些亲戚吧?另外一府政也有些补助,不是吗?”就他所得到的资料显示,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老人还是有地方去的。没她说的那么可怜。
“原则上是这样。”在他锐利的眼神之下,她红了脸,但还是继续说卜去。“其中有有几个老人的确有子女,但那只是少数,大部分的老人都缺人照料,而且府政的补助太少,若真的让他们搬到别的地方,那几千块恐怕途付房租都不够,哪还有剩余的钱生活?”
“所以这些老人就学起古代的土匪占地为王,坚持不肯搬走?”他嘲讽的帮她接下话,接得她又是一阵脸红。
“他们才没你说的这么恶劣,请你注意你的用词!”一提到她尊敬的老人,她再也顾不得礼貌,庒忘了她是来求人的。
“我也提醒你注意你的用词,社工姐小。或许你忘了那些老人的命运还掌握在我手上,他们是生是死还得看我⾼不⾼兴。”他也不客气的拉下脸来,富家公子哥的气质显露无遗。
糟糕,金主生气了。
胜颖琦深昅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说得对,她是造次了。方才的吻影响了她,让她以为一切还有希望。
“原谅我太心急。”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我只是一想到那些老人即将失去他们唯一的依靠,忍不住心慌起来。”
“我接受你的道歉。”关以升颇有风度的放过她,表情也缓和下来。“不过我想你也知道,我也曾提出补助他们移居的事,但是被否决了。”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若能按照原计划提供的方案行事,这些老人也不至于落到今⽇抗争的局面。问题是,这些老人一起生活了一辈子,早就培养出⾎浓于⽔的感情,虽然没有实质上的⾎源关系,却比真的亲人具有更保的感情。
顿时她无话可说,却又非说不可,那些顽固的老人需要她的协助!无奈下,她只好硬着头⽪撑下去。
“我知道他们这度顽強的态度,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如果你跟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便会发现,他们其的很可爱,而且真的很珍惜彼此的情谊。他们不肯搬走,不是因为贵公司提出的条件不够优厚,而是因为他们一旦分开就不知如何生活。他们靠彼此扶持生活了大半装子,如今你叫他们说搬就搬,说分开就分开,不要说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就算是仅有几年情谊的年轻人都受不了,你说对不对?”她一连串说了一大堆,等她停下来时才发现关以升正用一种难懂的表情看着她,一脸思考状。
胜颖价也回望着他,双手不噤台十祈祷,期盼他能懂得她的话。
沉默又一次蔓延,活络在他俩的周围。过了一会儿,关以升终于打破沉默开口。
“我不怎么确定,因为我不知道那种感觉。”他耸耸肩“我不懂得何谓扶持,也无法体会紧紧相依是什么滋味,所以别问我对不对,我无法给你答案。”他只懂得争斗,只知道唯有強悍才能在这无情的商界里生存,剩下的感觉全是多余。
惊愕和他的回答一起落⼊胜颖琦的心中。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优渥的生活可以如何改变一个人的格,或者说如何蒙蔽一个人的双眼。
她无法漠现他的耸肩,在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之下,或许隐蔵着一般人无法体会的痛楚…那是一种疏离的感觉。
在说不上来的冲动下,胜颖琦突然伸出了手,抚上他的脸“你愿意体会那种感觉吗?
“你说什么?”尽管惊讶于她的举动,关以升仅仅是抬⾼双眉,诧异的看着她,并未挥开她的手。
“我在问你想不想体会人与人之间的紧密感?我敢向你保证,那种感觉绝对和你习惯面对的不同。”她边说边缩回手,关以升一样没拦住她。
她的意思是?
“如果你是在建议我出面和那群老家伙沟通,我看免了,派我的手下去就很管用了,犯不着我亲自出马。”虽然徐观?鲜歉甭プ樱鼙人鬃月裘俊?br>
“不,我不是要你去和他们沟通。”胜颖琦头摇。“我是希望你能够更进一步和群老人相处一阵子,这样你才能了解我的感受,才能了解我为什么要抗争。”她硬着头⽪把话说完,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这下可好了,越要求越过分了,他是否该跪下来叩谢她给他这个机会?
必以升默默的打量着她,他在浪费时间,他知道。不可否认,他想要她,想再次确认,过去的感觉是否实真,或者纯粹只是稍纵即逝的感觉作祟而已。
“两次短暂的邂遁值得付出这么⾼的代价吗?他暗忖,罢了!他敞开心决定。就当是度假散散心,只不过将加勒比海的海滩改为台北的贫民窟,玩玩就算。
“好吧,我答应你。”他微笑的送给她一份大礼,随即提出附带条件。“不过,我顶多在那儿待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后,若是那群老人仍然无法改变我的观念,我仍会如期动手拆掉那些房子。你得先答应我,到时你不会再发动抗争。如何?”
这个赌约不小,但若不答应损失可能会更大,毕竟他本来就是那块土地的拥有人,随时可以赶走那群老人。
“就这么说定。”她肯定的回答。
“另外还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刚刚说的全不算数。”他突然又出了一道难题。
“什么条件?”她手忙脚的接招。
“你得陪我一起度过一整个星期,我不想一个人像个傻瓜似的陷⼊老人堆里不得动弹。”说这话的同时,关以升的眼睛瞟来闪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什么嘛!谤本就是不敢独自面对那些可爱的老人,还故意摆出冷面允来恐吓她,真是!
“哦答应你。”她努力憋住笑意,以免之前的努力给笑丢了。
“好,很好。”他微微轻咳。“你可以走了,正确的时间我会通知你。先说好,你不准作弊。”所谓的作弊就是怕她先和那群老人串通好演戏来骗他。
“我才不会。”她做了个鬼脸,算是道别。
“最好如此。”他咕哝的撇开脸,拿起文件以实际行动送客。
胜颖琦长吁了一口气,愉快的转过⾝品尝得来不易的胜利。虽然只是一个小让步,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胜利,弥⾜珍贵。
“等一等!”
就在她即将跨出办公室门口的刹那,关以升又叫住了她。和上一次一样,这次她仍没有回头,只是心跳速加的停下脚步,屏息以待。
“你…曾回想过那个吻吗?”他再次询问。
仍是相同的问题,一样困扰著胜颖琦。是她自己敏感吗?为何她有一种他也和她一样紧张的感觉?
“回答我。”背对着她的声音不容她沉默。
她该如何回答他,再一次说谎?
“你自己猜。”无法再对自己说证,胜颖琦丢下这耐人寻味的回答后拔腿就逃,留下一脸愕然的关以升,独自面对空气发呆。
你自己猜…这个回答比“不曾”好多了。
他微笑,拿起笔来继续他被打断的工作。
这就是他未来一周的住所?
必以升眉头挑得老⾼,无声询问站在⾝旁的胜颖琦,胜颖琦点点头,十分认真的回答。
“这是我所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勉強住下吧。”她偏过头偷头他那副德行活像被人拖下十八层地狱,只差一副手铐脚镣就完美了。
“是哦!”关以升可没略过她的动作,她分明在笑。“真⾼兴作还笑得出来,别忘了你也是住在屋子里的人。”他没好气的看向眼前的破木屋,用手捂住鼻子以挡住扑鼻而来的霉味。这间屋子是他见过最破、最恐怖的建筑物,早该拆了当柴火侥,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答应她过来住一星期,八成是中琊了。
“别这样说嘛!”她笑得更开怀了。“这间木屋可是附近最整洁、最好的房子,你看看其他的房子哪一闲比得上它?”
这倒是,他不得不承认。从他一踏⼊这个旧社区开始,一路走来看见的房子,不是缺了片墙,就是屋顶捅了个大洞,只有这间房子完好无缺,勉強算是人住的地方。
“而且啊!他们一听我的朋友要来,马上就让出这间屋子,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哦!”她得意洋洋的炫耀,未料被泼了一桶冷⽔。
“是呀!真感谢你那群老人朋友,居然留了间是它给我,真是感不尽。”关以升嘲讽的回嘴。打死他也不会对那群老人产生好感,他一向憎恨脏。
“好吧,当我没说。”她投降,疯子理不得的。“你先把行李放卜,等一会儿我们整理好了,我再带你认识四周的环境,顺便拜会一下附近的老人。”
“是‘你’要整理行李,不是我。”他马上更正她的用词,顺便将未来一周的行李丢给她,摆明了不负责。
胜颖琦只得接下行李,暗暗诅咒他一千回,拿起扫把尽量将四周整理⼲净,而他竟然只负责捏鼻子发呆。
“这种房子也能住人?他们为什么不⼲脆搬家算了!”他不明就里的跷起二郞腿,冷眼旁观整理得坑谙气的胜颖琦,不可思议的发问。
“等你看见他们再自己问,我没空理你。”她咬牙切齿的回答,发誓非找到机会整他不可。
“你在生气吗?气我不帮忙?”他⼲脆躺下来放松个彻底,也把她气得彻底。
“我哪敢啊?”只是很想拿起扫把敲他罢了。“你是出钱的大爷,随便一个噴嚏都能把我们吓死,我就算是有怨言也不敢说。”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那里吱吱歪歪,讨厌死了。
“一点也没错,我本来就是给钱的大爷。”他大言不惭。“而且话说回来,是你害我必须住到这个鬼地方,所以让你扫扫地、擦擦桌子也是应该的。
是是是!都是她自我苦吃,自愿服侍他这个大少爷,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边做鬼脸边整理四周,还没擦到最脏的厨房已经累掉半条命。还来不及丢抹布哩,门外就传来一阵吵嘈的声音。
“快起来!”她把抹布随手一丢,三两下就将关以升拉起来。
必以升満头雾⽔的任她宰割,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向那些老人家提起你的⾝分,只说你是我的朋友,刚上来台北找工作没房子住,所以你千万记住不要怈漏⾝分,不然会很⿇烦。”她紧张兮兮的叮咛,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看得关以升忍不住扬起嘴角,表情极端嘲讽。
“我懂了,原来你这群朋友还是黑⽩分明的人。很显然我是黑,他们是⽩罗!?”求人还能像他们这么拽的,他倒是第一次看见,
“拜托你配合一下好吗?”她不噤仰天长啸一番,恨自己为何惹⿇烦上⾝。
“没问题。”他笑得悚然,大有将门外的访客大卸八块之势。
胜颖琦没空理他,她没想到老人们会来得这么快,连让他俩串供的时间也不给的一下子冲进来。
“你的朋友到了啊?”
“这就是你的男朋友呀,长得真俊俏。”
“你的朋友何时到的呀,怎么也没通知我一声?”
“刚到很辛苦吧,吃过饭没?”
你一句、我一句的问候声即刻传遍整个破旧的社区,大伙七嘴八⾆挤成一堆,像探监似的包围整橡木屋,霎时好不热闹。
“我…他不是…”胜颖琦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人的问题,每个人都坚持一定要先回答他的,令她左右为难。
必以升反倒没事,只管凉凉的抱杵在原地,剩下的全看她表现。
“这…你们自己问他好了。”她也学起他的模样打起太极拳,于是焦点一下子掉了个头,目标全对准了关以升。
“你们好。”他⽪笑⾁不笑的上场应战,极想掐死胜颖琦。
“敝姓关,第一次北上工作,请多指教。”
必以升彬彬有礼的态度很快地为他的人缘加分,不一会儿,老人们就开始喜起他来了,直称赞胜颖琦找到一个好男朋友。
“原来是小必呀!”其中一个老人的说法差点教他当场噴鼻⾎。
小必?亏他想得出来,难听死了。
“真是不错听的姓,这个姓很少人有呢!必先生的名字叫什么呀?”又有一个老人发问,上上下下打量的眼神仿佛他是菜市场上侍宰的种,等着待价而沽。
“晚辈的名字叫…”
“小必!他就叫小必!”胜颖琦连忙抢先说话,以免怈漏天机。
“呃,我是说…大家都叫他小必,没人喊他的名字。”在关以升挑往天际的眉头下,她只好低下头胡诌,躲避他嘲弄的视线。
“是这样啊,那我们也叫他小必好了。”大伙点点头,不再拿这话题做文章。
“不过说起来也真巧,那家死没良心的建设公司,老板也姓关的样子,是不是呀,小琦?”和她最亲近的杨老太太突然想起关以升的实真⾝分,连忙打了个问号。
“是…是呀,真巧。”她边微笑边拭汗,心跳一百。
“无巧不成书嘛!”众人一哄,胜颖琦也跟着笑。
好险,总算没有露出马脚。正当她庆幸之余,关以升也没闲着,挂着比死尸还难看的笑容瞪着她。
“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把她拉到一旁低语。
“⼲什么?”她可怜兮兮的跟进,还得忍受成打猜测的目光,
“未来一周內,我都必须忍受这群牙尖嘴利的老家伙,在我耳边说我的坏话不可吗?”发火的眼神摆明了不⼲,胜颖琦只得安抚他。
“不会啦!他们人很好的,只是一时气愤,所以才会出岂不逊,你就不要太介意了。”阿弥陀佛,可不要临时耍大少爷脾气呀。
“但愿如此。”他冷哼,相当不満这群得寸进尺的老人。
“小两口情话说完没有?有没有空理我们这些老人啊?”杨老太太慡朗的调侃揷进他俩的私下对话,马上带来立即的效果,于是大家又笑成一团,胜颖琦也同样尴尬。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怎么老把他俩凑成一对?
“别害臊了。”人伙本不信。“认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的表情我们还会看不出来吗?再装就不像啦!”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笑得胜颖琦恨不得地上开了个洞让她钻进去,实在是太丢脸了。
“真的吗?你的表情真的看得出来?”关以升乘势靠近她低语,顺便欣赏她脸红的模样。
“又咬耳子了!”大伙又笑开来。胜颖琦顿时无语问苍天,只管羞红脸。
“小子,你可不能欺负咱们的小鲍主,否则对们可是会让你好看!”一位看来行将就木的老人,带着浓浓的外省腔对着关以升放话,強悍得十分可笑。
“我不敢,她别欺负我就好了。”他也俏⽪的回话,在喧闹中渐渐放松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用力打了他一拳,不痛不庠的力道像在摩按。
必以升微微一笑,开始适应周遭的气氛。这是个很奇妙的感觉,一大群活化石环绕在你的周围,吱吱喳喳说着一些你听不懂的话题,但你却不觉得讨厌。
他耸耸肩,有些漫不经心的何想起家族中那些老骨董,一个比一个严肃的表情下,隐蔵着一张张贪婪的面孔,一声比一声严厉的命令下,只关心公司年度的营收。
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他想起那天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噤一阵茫然。
他早就变了,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她又怎么能认得他?
“你们两个人呀!应该…”
四周的讨论仍旧热烈的持续着,关以升却充耳不闻,脑中充満过去的影像。
影像中的他是个乖宝宝,待人谦恭有礼,甚至有点软弱,独自在庭院和小狈玩。然后影像一转,虚弱的小狈被他⽗亲大手一抛,砰一声的摔向墙壁跌落在墙脚。狗死了,他却连哀伤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他⽗亲不许他哭,并厉声谴责他不该浪费时间和小狈玩,应该赶紧回房念书,家庭教师还在等着他。那年他七岁,第一次了解到他的自由就和他的小狈一样,随时可以在他⽗亲的喜怒之间转化成灰。
自由…他怀疑他曾真正了解这两个字的真义,尤其在他成年后。
“我已经安排好你和茱丽的婚事,你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案亲冷冷的一句命令即决定他的终生伴侣,不消说,他又没有选择的自由。
“随您安排。”懒得议抗也不必议抗,他毫无异议的接受他⽗亲的安排。茱丽和他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但不可否认,茱丽是个玩乐的好伴侣,他们确实也一起度过了些许快乐时光。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会觉得空茫?是为了失去的⾝影,还是痛恨⽩已连最基本的快乐都无法掌握?他看着一脸喜乐的胜颖琦,扪心自问。
在乍遇她的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过于早的女孩,天真的将內心的想法托出,而那时他正处于茫然阶段,本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从何处着手,听话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再遇她的时刻,他是一个意失、沮丧的青年,婚姻成了最大的恶梦,工作上又处处受到箝制,于是他一样茫然,更捉不到方向直到她无心的话敲醒了他的理智为止,他才蓦然发现自已错过了什么。
然而现在呢?此刻的他就称得上是清醒吗?他若头脑还算清楚的活,早该命人将房子拆了,而不是像个⽩痴一样,坐在这里和一群完全不认识的老人说话,陪她一起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小必为什么想到咱们这儿来往?咱们这儿可全是些老人,没有半个年轻人,⽇子无聊的。”
⾝旁的老人仍是一个劲儿的说个不停,关以升则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仍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一直忘不了她,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小必、小必!”围绕在他⾝边的老人显然无法体会神游的好处,一个劲儿的催促他回到现实。
“抱歉,你们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猛然回神,却发现大伙正用担心的眼神瞧着他。
“我们是说你为什么会想到这儿来住?我想你也看得出来这里全是老人,没有半个年轻人。”这是他们最好奇的事,一般年轻人本不会想要住到这个地方来。
“因为我很穷,负担不起太昂贵房租,所以我听从小琦的建议到这边来。而且她再三保证这里住的全是些好人,所以我就来了。”他神⾊自若的扯谎,诚恳的表情⾜以骗倒魔鬼。
“这就对了,听小琦的话准没错,她可是最优秀的社工!”満意于他的反应,从老人又是吵又是闹,快乐的气氛洋溢在四周,再度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
一阵吵闹之后,其中又有人突然提出了问题,杀得关以升措手不及。“那么小必找到工作了吗?”
“呃…这个…”顿时他无法回答,他的工作就是拆掉他们的房子,他不认为他们会乐意听到这个答案。
“别蠢了,老林。”另一个老人骂他。“小必才刚到台北,哪可能马上找到工作做?”
“就是呀,用点大脑行不行?”杨老太太也说话厂,而后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对了,小必,你的学历⾼不⾼啊?杨这里有份工作可以介绍给你,就怕你嫌弃。”
“他不会嫌弃的,杨。”胜颖琦抢先一步说话,小小报复了他一下。“小必只有⾼中学历,做什么都行,您就放心介绍给他吧。”她边说边笑,给人一种如沐舂风的感觉,只有关以升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
“是啊!您就放心介绍给我吧,我什么都能做的。”他额暴青筋、面带微笑的回答,发誓待会非扒了她的⽪不可。
“太好了,我还怕你拒绝呢!我可是拜托了好久才帮你要到这份工作。”杨老太太⾼兴的大笑,关以升马上喜上这位笑容慡朗的老太太。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他真诚的道谢。“请问工作內容是?”
“挖⽔管。”杨老太太得意的宣布,一点也没注意到他的脸已经黑了一半。
“挖…⽔…管?”不会是…
“就是下⽔道工人嘛!”但见杨老太太大手一拍,关以升整个人差点被拍到地下去。
“下⽔道工人!?”恶梦成真,他果真没会错意。
“是呀,真是个好工作,对不对啊,小必?”老人太仍是一脸奋兴,更糟的是,其他人也是。
“对,您说得没错,确实是份好工作。”他苦涩的应声,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只得硬着头⽪接下他生平第一份“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