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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在外処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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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事忙嫌曰短,不觉又是上灯时候了,便交代老妈子安顿小孩子吃饭,自己走到花锦楼处,紫旒、志何已经在那里了。

  志何见面之后,便塞过一卷钞票给雨堂,雨堂接过放在⾝边。陆续客到了,一席花酒,无非是酒⾁叫嚣,不必多叙。且说雨堂得了志何一百元之后,次曰便又赎了两件行头,料理清房钱,收拾好细软,将几件木器寄在紫旒书局里。

  胡乱过了一天,便开发了老妈子,退了房子,带了儿子跟志何动⾝去了,临动⾝时,才写了一封信通知老婆,及告知山东收信地址。船到烟台之后,便起早兼程,赶到济南,一路上的盘费,都是志何报效的,自不必说。

  到得济南,志何本有公馆在那里的,便一齐搬到萧公馆里去,安息一天,便去上院。那位陈护院,果然一见了面便极道契阔,答应了弄一个好差使,雨堂自是欢喜。

  因为住在志何处不便,自己另外找了房子,把从前分寄在人家的木器家伙取些回来,自立门面,专等札子,谁知等了一个月,绝无消息,每上院又必见。

  每见必面允给差,却只不动公事。雨堂不觉支持不祝正在无可生发的时候,忽然一天连接了两封江阴来信,知道丈⺟死了,不觉异想天开的生出一个筹款的法子来。要知是何法子,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陈雨堂自从到了济南,守了一个多月,不曾得着差使,光景曰见窘迫,又不便向人告贷露出穷相,正在为难之际,忽然接了江阴两封信,说是丈⺟死了,心中越觉闷闷不乐。

  拿着两封信,躺在烟榻上,发了一会烟迷,朦胧之间,仿佛入梦,说是家中死了人了,及至看那死人时,正是自己老婆,不觉一惊而醒。提起烟枪昅了两口。

  忽然心中一动,想出一条计策来。取过纸笔,起了一个稿子,然后叫家人到外面去叫一个刻字匠来,叫他拿了这稿子去照刻。看官,你道他刻的是什么?原来是刻讣帖。

  然而天下事,那里有死了丈⺟女婿刻讣开丧的道理?谁知他刻的不是他丈⺟的讣帖,却是他老婆的讣帖。只因穷极无聊,便异想天开撒这么一个大谎,只说死了老婆,遍处散出讣帖,定曰受吊。

  他是在山东三四代的人,所有官场绅土,那一家、那一个不相识?这一散起来,却也散了二三百份出去。人家得了他的讣帖,不免便送奠礼,也有送幛的,也有送联的,也有送钱的。

  到了受吊那天,便居然设起孝堂来,把个十岁孩子披了耝⿇,扮成孝子,胡闹了一天,倒也有好些人来叩奠的。

  这么一混,那位护院陈中丞,倒送了二百吊京钱的楮金,连各寅僚的,差不多收了三百吊大钱,被他捱过了一个穷关头。

  还拣了一轴幛子,换了几个字及上下款,寄到江阴去挽他的丈⺟,恰好这件事情闹了之后,陈护院连下了两个札子,委他一个本辕文案、一个官书局督办的差使。丽堂奉札之下,不免趋辕谢委,一面拜同事,一面择曰到差。

  且说第四回书中所表的抚辕文案田仰方,他本是山东的一个老候补,他当曰以通判到山东时,现在的护院陈蕙裳还是个知县,彼此本是相好。陈护院这回接印之后,自然照旧留差。喜得这护院是个风流倜傥人物,所有一切旧友。

  莫不略分言情的,所以差使格外好当,上下之情也易于通达,并无壅蔽之虞。这也是他的长处。田仰方本是个豪侠之士,最欢喜应酬,因此护院越发和他共得来,这一天看见雨堂拜片,知道又添了个同事了。

  并且也是老朋友,因此动了请客之念,定了曰子,就在芙蓉巷本公馆里摆起宴来。一共摆了五席,所请的无非是红红儿的候补道府,內中有许多与我这书上无⼲的,就不去一一琐叙了。

  內中请的第一个客,就是陈蕙裳中丞。所以这天的客,因为有他在內,都是恐怕落在护院后的,纷纷早到。

  及至护院到时,一律还他僚属规矩,站班迎接,等到定席时候,护院自是当中第一位,却请了新委善后局提调萧志何及陈雨堂两个陪他,下余在两旁分排了四席。

  护院入座之后,先交代说:“我们都是老朋友,断不可拘礼节,只管开怀畅饮。总要和十年前,我们在鹊华桥(济南冶游之地)玩笑一般才好。”众人领命,无不痛饮。

  上过几道热炒之后,厨子捧了活鲤鱼上来,请示做法(济南风气如此)。护院道:“别人总欢喜一半醋溜,不是就红烧,一半总是清炖。我今天变个样儿,一半拿来炒片,一半做口汤喝罢。”

  厨子领命下去,护院对志何、雨堂道:“你看他们都是静悄悄的,你两个何妨分到两面去打个通关,只当是代我的。他们谁欢喜和我豁拳,就请他们来。”

  志何、雨堂两个奉命,便分头去豁拳。雨堂的拳本来不济,打了两桌十二个人的通关,倒输了八个直落五,不觉酩酊大醉,恰好家人捧上炒鱼片来,雨堂道:“这、这、这是老帅点的菜,你们尝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离座久了。

  老帅没有人陪坐,并且打完了通关,也要去销差。于是一踅一踅的仍走到首席上,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原来那位护院陈大帅不见了,暗想:“莫非也到旁席豁拳去了?”回⾝要到那边席上去时,不料一回⾝,和志何撞个満怀。雨堂道:“老,老,老帅呢?”

  志何道:“没在那边?”雨堂道:“那,那么,到,到,到那里去了?”志何道:“人多眼乱,你仔细看看,难道飞了去不成?”

  雨堂又一踅一踅的走了一遍,那里有个护院的影子。一眼瞥见了仰方,便一把拉住道“你,你,你是主人,可,可,可看见老,老,老帅在那里?”

  仰方愕然道:“没看见。那里去了?”于是四面八方一寻,花厅里、书房里没有一处不寻到,那里有个影子?闹的大家席都不坐了。

  都在那里惊奇道怪,只见门上家人来说:“抚院早已去了,临走交代家人,不要惊动,所以家人没敢上来回。”仰方道:“好混帐!抚院交代不要惊动,你就直到此刻才来回?没叫我们把地皮翻过来。找去!”家人道:“家人在外头伺候。这会才听说上头找陈抚院。”

  志何道:“不要说这些闲话了,你可知抚院到那里去的?”家人道:“听那边管家交代顶马的,是说光通书局,只怕是拜浦大人去了。”

  志何道:“哦,是了!听说浦明理今夜也请客。他那里湖光月⾊,正是好的时候,所以老帅急着去了,我们赶去伺候罢。”于是主客一众。

  也不终席,轿马纷纷,都投光通书局而去。且说这光通书局的总撰述姓浦,名秀,字子秀,本是个秀才,系本省文登县人,明朝浦汝器(名軦)先生之后。

  真是胸罗经史,学富五车。又操了一枝好文笔,发起议论来,无论新学旧学,都说得有条有理,因此人家送他一个绰号,叫做“浦明理”

  久而久之,就把这混名叫成真名了,浦明理又从附生上捐了一个道员职衔,到省里开了这个光通书局,专门编译新书,嘉惠来学。

  这座书局却开在大明湖旁边,客堂背后便紧靠着湖,还有几弓余地,开了个小小花园。这天设了两席,也是专请抚院吃酒。因为是七月天气,要取凉慡,把两席都摆在客堂后面的月台上。

  田仰方等大队人马赶到,看见门外有几名戈什,便不等通报,一直进去。走到客堂前面,已听得里面管弦嘹亮,丝竹嗷嘈,一片歌声,行云被遏。明理听得有客来,连忙到客堂招呼。仰方道了来意,众人分列坐定,仰方便到席上去看抚院。

  谁知履舄交错,裙屐纷陈,当中也独少了个抚院。仰方不免向同席各人招呼。叫来的妓女多半认识仰方的,也都一一招呼。仰方便问:“怎的不见老帅?”

  众人道:“方才吃的有点倦意,说是到花园散步去了。”仰方别过众人,出了客堂,从侧首转到花园里去。

  这花园只有一座小小亭子,两间起坐地方,那里有什么抚院踪迹?好在月⾊甚好,顺着路绕到客堂西面一个院子里,仍是五间正屋,两道游廊,里面便是浦明理的编辑房。仰方是极熟的熟人,平曰都走动惯的。

  看见编辑房里有灯亮,疑心抚院在里面,便顺脚走到门前,掀起帘子,往里一看,不觉吃了一大惊,连忙退了出来,心中十分懊恼。低着头从回廊东面的一条长夹弄走出去,意思要仍到客堂里去坐。刚刚走到弄口,遇见了浦明理,问:“老帅在里面么?”仰方顺口答道:“没看见。”

  明理便向弄里走去,恰好在廊下遇见了抚院。便道:“今天这鸭子烧得很好,清大帅上席。”陈蕙裳笑昑昑道:“其实我已经吃饱了。”说着。

  便一同出去,经过客堂,众人一律站起来伺候。仰方是那边的主人,不免要向前道歉。抚院搭讪着招呼两句,重新入席。

  浦明理要添席让众人,众人一定不肯,只在外面伺候抚院。陈蕙裳只吃了两片饽饽,便起⾝走了,众人送过他之后,也就纷纷各散,各人归去,都无事可表。单说田仰方回去之后,一肚子没好气。

  也不归上房,独自一个坐在书房里发气。几个家人看见老爷颜⾊不好,不敢去睡,轮着班在外面伺候,原来田仰方是个南边人,虽然在外处也多年,却有一种婆婆妈妈气,永远不肯破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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