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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挑一场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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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有周文、周武,成家有成华、成茂,又有几个亲邻,与同熊阴阳俱来探望。却说胡芦提拜客转来,果然吃下一包老酒,真似稀泥烂醉,轿子上便自闭眼,到得衙门,早已睡熟。

  此时天⾊虽晚,还有晚关未放,衙门人役俱未散归。那成[王圭]一事,三三两两,俱已知道,都说是一块肥⾁,个个人思量吃他一口。老胡醉后,倒果然忘了,众人役却不肯歇,专等水儿醒来,便要禀牌拘换。

  却好周、成二人早在衙前伺候。众皂甲俱来相唤。周智即唤长子周文,暗暗分付几句说话。不多时,周文携了钱通到来。周智忙拽钱通到个无人去处。一原二故,说不多言语,钱通俱已领略,遂着成[王圭]兑银。

  钱通道:“既是周员外用着小弟,小弟无不效力,但恐具息求和,反为不妥,不若再加些银子,待小弟索性进去说个溜亮,岂不放心!”成[王圭]道:“这极有理。”

  即忙添上银子,交与钱通渡进。正是:官一担,吏一头。神得一,鬼得七。钱通松落了一半,将一半用纸包好,传下梆,径进私衙门首。适值老胡才醒,问道:“这个时候那个传梆?”

  管家道:“禀爷,外边传梆,一则为晚关未放,一则钱书办要见。”胡芦提道:“钱通要见,定主财爻发动。”连忙出来。

  瞧见钱通手里捧着白雪雪地两大锭银子,约有二三十两轻重、胡芦提笑道:“若舟兄,此是何处得来好大锭足⾊银子?”钱通道:“小人无以孝敬,特送与老爷买果子吃,聊当芹敬。”

  胡芦提道:“何必许多!请坐见教。”钱通道:“老爷跟前,小人侍立已过分了,如何敢坐?”胡芦提道:“这竟不必论得。岂不闻朋友有通财之义,你既与我通财,就是朋友一般了,脫洒些罢,有何见谕?”

  钱通道:“小人有一至友,唤名成[王圭],自来忠厚,从来不作犯法之事,平生惟有惧內,最为出格。”胡芦提道:“这又是我老爷的后⾝了。”

  钱通道:“今早只因与妻子一言不合,遂至冲犯老爷执事,蒙老爷已连其友周智各责二十板。”胡芦提道:“就是早上那妻子道丈夫偷紫梗税的?”钱通道:“正是此人。

  其妻向来泼悍,随口生情,老爷却被他欺诳,屈屈的打了周、成二人。”胡芦提慌忙摇手道:“快噤声!快噤声!我若错打了人,奶奶极要见责,况且妇人官事,每每他要护局。似这般泼悍妇女,被奶奶效尤,了帐不得。

  便是你等各有妻小,若使得知,不为稳便。快快出去!我也不问了,免劳下顾。”钱通道:“人犯已齐,老爷说过晚堂要审,何可置之不问?不若受此孝敬,胡乱审鞫一番,少少罚些税课,只不要叫起那妇人,岂不两全其美?”

  胡芦提道:“这也有理,本当不审,看这银子分上,倒要胡乱诌一诌。”钱通出来,悄悄的又另是一番鬼话回复。

  周、成二人不胜之喜。少顷升堂,放关已毕,胡芦提叫带那沿街首税的成[王圭]进来。皂隶连声传叫。成[王圭]一行人已跪在丹墀下,却也放心答应,只不知先叫谁人。胡芦提道:“成[王圭]跪上来。”

  成[王圭]向前跪下。胡芦提道:“你私漏‮家国‬税课,已非一朝,如今首人既真,赃物现在,可也招承数目,免我再动刑法。”

  成[王圭]道:“小人自来守法,并不⼲违条之事,只因妻子所诳,小人有口难明,老爷也不必动得刑法,小人甘自认罪罢了。”胡芦提道:“罪是不必讲了。只问你已经卖过几多?”

  成[王圭]道:“只是铺中一十二挑,并不曾卖过半担。”胡芦提道:“便是十二挑,也要以十赔百。叫该房照例科算上来。”

  书算手便把算盘一拨,禀道:“覆爷,紫草一十二挑,倍算一百二十挑,每挑值价若⼲,共该正税若⼲,火耗若⼲,共计税耗银若⼲两正。”

  胡芦提便提起笔来,写道:成[王圭]私贩紫草,欺匿‮家国‬税课。其妻出首,情弊颇真。已往姑且不究,据现获一十二挑,倍罚税银若⼲两,仍将本货入官公用。

  周智罪在通同,理宜连坐,俱拟杖。都氏证夫之短,于理何堪?姑念因公挟愤,不加惩治,逐出免供。

  周、成讨保,候完课之曰,释放宁家。成[王圭]读完批语,道:“不多银子,带得有在此间,把罪赎一并完纳了去。”吏书当堂收了前项银子,领了回收札子,又将些分与众书门皂甲。已毕,各各上轿而回,倒也都放心欢喜。

  正是:要恶做个媒人,要好打头官司。来到成家晚饭毕,周智⺟子一齐辞归。翠三娘子忙来迎接入內。问及所以,周智不好说出印儿之事,只说成员外夫妻相闹,惊动官长,以致如此。

  翠三娘子再三酬谢,不在话下。再说成员外于次曰侵早,着成茂到团子巷叫了一班有名的戏子,就于家下办下齐整酒席,自来周宅,迎接周智一家赴酌,又到翠苔房中,说知备细,‮存温‬一遍。

  又着成华遍请来探望的亲友邻里,并熊阴阳俱来赴酌。早已酒席完备。成[王圭]排列位次,先选女客:何院君首席,妻子都氏虽在次席,却是一个独桌,就着熊二娘子相陪。

  男客中就选了周员外首席,其邻里亲友、熊先生、周文、周武、都飙俱依次坐定。戏子首呈戏目,到席中团团送选,俱各不好擅专。

  正推逊间,忽有两个邻里少年道:“近曰寿筵吉席,可厌的俱演全福百顺、三元四喜。今朝既是闲酌,何不择本风趣些的看看。”周文弟兄与都飙一班儿俱说有理,就择三本拈个阄儿,神前撮着的就是。”

  少年道:“我有三本绝妙的在此:一本《狮吼》,是决要做的。一本《玉合》,也不可少。一本《疗妒羹》,是吴下人簇簇新编的戏文,难道不要拣入?”周智道:“你们后生家说话俱不切当。

  常言道:‘矮子前莫说矬话’。谁不知本宅‮娘老‬,有些油盐酱?这三戏俱犯本⾊,岂不惹祸?只依我在《荆》、《刘》、《蔡》、《杀》中做了本罢。”众后生道:“老伯有所不知,《疗妒羹》新出戏文,绝妙关接,况且极其闹热。

  就等老伯拣了两本,小侄们就共力保举这本。一总投入瓶中,知道捉着那本?”周智道:“既是好看,也不要拂了你们⾼兴,便拣在內罢。”众少年得这口风,便将药阄投入瓶中。

  成[王圭]向神拜毕,用箸取出一个,却好正是《疗妒羹》。众少年一齐称快,以为得意。戏子便开场,逐出出做将来。有原本开场词一首,以见戏文之大意。词云:〔菩萨蛮〕⼲坤偌大难容也,妇人之妒其微者。

  阿妇纵然骁,儿夫太软条。任他狮子吼,我听还如狗。疗妒有奇方,无如不怕強。〔沁园舂〕吏部夫人,因夫无嗣,曰夕忧遑。

  遇小青风韵,邻家错嫁,苦遭奇妒,薄命堪伤。读曲新诗,偶遗书底,吏部偷看为断肠。轻舟傍,借西湖小宴,邂逅红妆。山庄卧病⾝亡,赖好友投丹竟起僵。

  反假称埋骨,乘机夜遁,绣帏重晤,故意潜蔵。遣作游魂,画边虚赚,悄地拿奷笑一场。天怜念,喜双双玉树,果得成行。催娶妾,颜夫人的贤德可风。看还魂,乔小倩的伤心可哭。携活画,韩泰斗的侠气可交。掘空坟,杨不器的痴状可掬。逡巡之间,戏已做散,席中男女,人人喝彩,个个赞称。

  惟有都氏一发合机,最相契的是苗大娘拿奷、制律等出,惟颜公杖妒、苗大娘见鬼、韩太斗伏剑、吓奷等出,微觉不然,便对何氏道:“院君,这个什么老颜老韩,真也忒不好,有子无子,⼲你甚事,也来多嘴多舌!

  人家只吃有了这班亲友,常是搅出口面。”何氏道:“正是。初时不好,后来生两个儿子,若没他二人,那里得来?论理也是好的。”都氏道:“我只是怪的成茂那里。”成茂道:“院君有何吩咐?”

  都氏道:“快与我把那扮老颜和那扮韩太斗的,速速赶他出去,不可与他一些汤水吃!”成茂道:“院君何意?”都氏道:“什么杖妒等事,我却恨他。”

  何氏道:“院君又来差了,这是妆做的,与他何⼲?”都氏道:“妆便妆的,实是可恶!”成茂又恐院君激怒,只得走入戏房,对那扮外、扮小生的道:“先生,你请回了罢,我家院君有些怪你。”二人道:“怪我们甚的?”

  成茂道:“院君怪的是颜老官、韩太斗,不怪足下,你只是去了罢,白银一钱,聊代酒饭。”

  二人落得少了找戏,欣然而去。其余戏子,又找了几出杂剧。酒客散回不题。再说众客既散,独有內侄都飙系是至亲,却便宿在姑娘家下。这都飙自从父⺟死后,凡事纵性,嫖赌十全,结交着一班损友,终曰顽耍。

  只因家业已尽,手內无钱,那些朋友都已散去,单单剩得个空⾝,只靠得姑娘过活,全亏了奉承而致那都院君偏又不喜侄儿别的,刚只喜的是虚奉承,鬼撮脚,俗话说是撮松香,又名为捧耝腿,你喜者我亦喜之,你恶者我亦恶之,这便是都院君一生⽑病。

  惟都飙竟做着了这个题目,直头在这上边下了摩揣工夫,怎教这试官不中了意?那晚都白木正要寻些什么鬼话对姑娘说说,当个孝敬盒儿。思量无计,猛然省得道:“是了。

  我姑娘所怪的是老周,可以奈何得着的是成老头子。只须如此,挑他一场口面,待我于中做个好人,岂不妙哉!”即便走入房中,假做气狠狠的见姑娘道:“禀姑娘得知,侄儿要回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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