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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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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刻,大部分的学生已经离开学校人女静的体育部里,却飘著阵阵浓郁的饭菜香。

  对忙碌了一整天的人来说,这个便当称得上香味俱全,可是对耿仲平来说,却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未来的学生会长,你在吃一个五十元的鸡腿便当,不是吃塑胶皮,可不可以来点愉快的表情?”项敬之终于看不下去,捧著便当,踢踢他。

  “噢。”耿仲平应了一声,还是垮著脸。

  “学弟,你是不是不开心?”正在看书的温望非注意到他的失常,放下书本关切道:“学长你参选,是不是给你很大的压力?”

  “也不是。”耿仲平扒了口饭,表情像在嚼蜡似的。

  “真的吗?”

  “真的,这次参选,其实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耿仲平诚恳的说,而后表情一黯。“只是…总觉得很对不起凤。”

  “傻孩子!她是你对手,你同情她干嘛?”项敬之出漂亮朗的笑容。“虽然她长得也算漂亮,但老是凶巴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了就不讨喜。”

  “其实…其实凤不是那样的!”听学长这么一说,耿仲平忍不住为她辩驳,却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她其实…”

  她其实真的很凶!雹仲平无法否认这点。

  而且…她也真的喜欢摆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

  但他真的一点也不讨厌她,甚至,有时候觉得她很…寂寞?

  “学弟!你别告欣我,你中了美人计!爱上她了?”项敬之向来花名远播,一看耿仲平那个表情就知道大大不对劲了。

  “没有!没有!我没有!”耿仲平面河邡赤的极力否认。“我只是…”

  “我明白、我了解。”项敬之一副理解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也不是喜欢她,只是不希望她输,不想看她伤心难过,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耿仲平猛点头。

  “还对!”项敬之一掌打在他后脑袋上。“还给我点头!不争气!”

  雹仲平尴尬地捂著后脑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傻头傻脑。”项敬之忍不住笑了。“不过如果为了爱情而放弃权力,我一点也不会责怪你喔!谁不知道不爱山河只爱美人的金莎公爵是在下本人的偶像!”

  “金莎你个头,是温莎。”蒋承礼吃完便当,拿筷子丢他,随即若有深意的看了耿仲平一眼。“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我也不会怪你的。”

  “学长,不是…”耿仲平的脸更红了。

  温望非将便当盒拿去丢,经过他时,拍他的肩膀。

  “当学生会长这种事情如果真的不喜欢,就一点也不好玩啰!”温望非轻松地说:“我们努力了几个星期,情势已经很明显的一面倒向我们,这也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想退选,学长也不会阻止你。别忘了,就算没有你,我们还有项敬之跟石晋。你好好想清楚啰!”

  “嗯!”耿仲平点点头,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破旧的公寓里,墙上的油漆处处斑驳,的气味和墙沿上的处处霉,显示出住户的贫穷。

  微微的酸腐味从黑暗的角落窜出,俞凤捂住了口鼻,一面沿著狭窄的楼梯往上走,一面重重地皱起眉头。

  恶!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一个中年房客下楼,从她身边经过,重重酒味冲鼻,她更加用力的屏住呼吸,觉得自己快吐了。

  不行!她一定要忍住!下个星期就要选举了,讨厌鬼的声势越来越浩大,现在是她唯一有办法赢回局面的机会。

  好不容易找到手上的地址,凤放下捂著鼻子的手,整整衣服,不安地确认著自己一切无误,才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按电铃。

  不一会儿,门微微开启,一个秀气纤瘦的中年妇人探出脸。

  “请问找谁?”她的声音很温柔,令凤微怔了下。

  “我找耿仲平。”她勉强出一个笑容,门又合上了,几秒钟之后门才再度被打开。

  就著屋里的灯光,凤将妇人的脸孔看得更清楚了。

  她应该是耿仲平的妈妈吧!五官轮廓很秀气,和耿仲平有几分相似,只是气不太好,像是久病的人。

  “耿妈妈你好,我是耿仲平的同学。”凤很客气地说。

  “你好,仲平好久没让同学来家里了,家里很,请别介意。”耿妈妈温柔地对她笑笑,那笑很安详、很包容,绝对是能让恶魔改过自新的笑脸。

  “不会。”凤回避了她真诚的眼眸,心里的罪恶感开始发酵。

  “我得去顾著厨房里那锅汤,仲平在里面那间房间,你直接进去找他吧。”耿妈妈鼓励著。

  “谢谢。”

  凤道过谢,迳自通过狭小的客厅,走到一扇半开的房门前。

  她没有马上敲门,只是站在门边打量眼前狭小的房间。

  这房间真的好小!比她套房里的浴室还要小!

  狭小的房间里,除了一张之外,地还堆著层层叠叠的书和纸张。

  雹仲平则背对著门口,正趴在书桌上写字,身上还裹着一条毯子,桌灯亮晃晃地照在桌上两堆小山高似的书本,映出一道埋头苦读的背影。

  果然!俞凤不屑又带点兴奋地撇起嘴角。

  果然被她发现了!

  上回他意外考了第一名,大家都称他是天才,都说没看过他在学校念书,那时她就偏不相信,怎么没念书的人也可以考到第一名,这下秘密被她发现了吧!

  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尽管在学校老是一副不用功、不在乎的模样,但私底下却偷偷在家里拼命念书!难怪上回会考赢她。

  她悄然地推开门,放轻动作接近他,准备让他大吃一惊。

  还没来得及走近,他忽然察觉似地转过头。

  “俞凤?”他讶异地看着她,平时温和的嗓音因为生病而哑。

  “呃。”凤收回举起的脚尖,表情掠过一秒的尴尬,随即恢复正常“我来看你的。”

  她的口气缓不下来,脸色更是不好看,却伸手将蛋卷礼盒递给他。

  “这是?”耿仲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递来的礼盒。

  他一直觉得这位邻居对他的敌意很重,没料到他请病假时,她居然会带礼物来探望他。

  “探病总要带点东西。”凤不高兴地解释。“顺便当我上次打你一巴掌的赔礼。”

  “用不著这么客气,其实…”耿仲平俊脸微红,结结巴巴地说。

  “拿去!”凤瞪他,表情气呼呼的,不像来道歉,待他勉为其难的接过后马上转开话题。“你在干嘛?”

  “我…”耿仲平哑了嗓子,说话更加慢了。

  凤干脆自己走过去看,不过出乎她意料之外,映入眼底的,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高中课本,而是一本充英文和图表的原文书,而旁边是一本字典和一叠字迹工整的稿纸。

  “这是什么?”凤好奇地翻了几页,只知道那是一本关于金融或股票之类的英文书籍。

  “呃…我的工作。”耿仲平答著:“帮出版社翻译原文的教科书。”

  他的表情有些心虚,他今天请病假的原因不是因为小靶冒,而是因为出版社翻译的稿件截稿在即,他若不赶工,恐怕会来不及稿。

  “你的工作?骗人!”凤很快地反驳。“怎么可能!你才高一!怎么可能做翻译?”

  她不愿承认这个卑阶级的讨厌鬼,会有任何方面的才能!他应该是个除了虚伪之外什么都不会的人才对!

  “因为要赚学费…”耿仲平想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简单的答案。

  事实上,他的语文程度一直不错,自从国小认识了隔壁在当编辑的林叔叔后,就常常接一些中文校稿、誊写的工作赚取费用。

  后来听说翻译费的价码颇高,他才发愤图强开始学英文、看翻译教学的书籍,他利用一个暑假的时间不断练习翻译,并免费替林叔叔的翻译教科书做校正,如此练习下来,一直到国三,他终于成为出版社的正式翻译。

  而他也特别偏爱经济、金融方面的教枓书,经过一段拼命学专有名辞的艰涩时期后,现在他翻译起这类书籍已经得心应手,几乎不需要用到字典。

  “又是赚钱!”凤下意识地嘲讽著,浑然忘了此行的目的。

  自从耿仲平参选以来,她一直认定这个只会打瞌睡的对手毫无优点,全靠那几个高年级学长帮忙才有支持者,可是此时眼见他也有著深藏不的才能秒下令她自信心大受打击,才忍不住出言攻击。

  雹仲平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安静地看了她半晌,才出一个笑容,没有嘲讽或苦涩的意味,只是单纯和善的笑容。

  “我们家不是很有钱。”

  俞凤一愣,他的笑容好温暖,竟这么简简单单宽恕了她的出言不逊。

  “看得出来。”她仍忍不住本哝一声,随即有些后悔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对了,你找我有事吗?”耿仲平毫不介意的转开话题,把畔的书本整一整抱在怀中,腾出一个位子。“不好意思,我房间很小,只能让你坐在这里。”

  凤看看他的畔,莫名其妙的脸一热。

  这男生是个白痴吗?

  她是个女生耶!单独跑来男生房间已经够糟糕了,现在他竟然还要她坐在他每天睡觉的上。

  “我不要坐!”凤没好气地说。

  “噢。”耿仲平手足无措的放下手上抱著的书,环顾房间也找不出更适合的位子给她,忍不住搔搔发。

  他似乎一不知所措就会做出这个动作。凤美丽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尴尬的样子。

  他的头发鸟黑浓密,配上睡眠不足的脸,常常给人一副刚睡醒的感觉,不过却不难看也不邋遢,反而有些孩子气。

  据她所知,班上有好几个女同学对他很有好感…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啊。

  “关于学生会长竞选的事,我想跟你谈一谈。”撇开脑子里七八糟的想法,凤清清喉咙,正经八百地说。

  “噢。”耿仲平点点头,等她开口。

  “我想再问你一次…”他的眼睛澄澈坦率,令凤心里的不安益发增加。“你可不可以退选?”

  雹仲平一怔,眉头慢慢聚拢。

  上回听完学长的话,他已经暗自决定参选到底。

  这几个星期,学长们花了不少时间、精神在替他助选,尽管他一开始极度不愿意,不过随著温学长理性、感的劝说,他也开始对学校里面“外校生”所得到的不平等待遇,渐渐关切起来。

  虽然对大人们来说,这只是一次小小的选举,不过正如温学长所说的:“小世界也有小世界里的大事件,学会不平则鸣和革命才是少年们该做的事。”

  “你不答应?”凤扬起声调,在心里低劝自己耐住怒气。“连我求你也不行?”

  她这辈子可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耿仲平面色微红,却口吻坚定。

  “你!”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决绝的一口回拒,凤杏眼圆睁,握紧拳头。

  “很抱歉…”

  “你…”凤怒不可遏,眼角晃过他桌上凌乱不堪的稿件。“不然这样好了,你不是很想要钱吗?你要多少?我给你,你退选。”

  这应该是很合理的易吧!她也相信不管耿仲平开价多少,她都有办法向爸爸拿到。

  凤满意地盘算著,话才说出口,耿仲平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修长的身材散发出强烈的迫感,平温和的脸庞忽然冷凛冰冻。

  凤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吓人的样子,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雹仲平绷著脸,步步迫近她,忽然伸出手横过她头顶。

  “你、你要干嘛?”凤不住的退后。

  “请你离开。”他的眼眸冰冷而黑亮。

  “你…”“谢谢。”凤还来不及发怒,耿仲平面无表情地说完,当着她的面关上房门。

  下雨了。

  窗外滴答滴答的响起雨水打在铁皮窗沿的声音。

  雹仲平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心里的郁闷也越来越重。

  “仲平!”

  门外传来敲门声和妈妈的呼唤,耿仲平连忙上前开门。

  “跟同学吵架了?”见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耿妈妈温柔地问。

  雹仲平点点头,简单的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对妈妈叙述一次,没想到妈妈竟然笑了。

  “没想到你也会为这种事情生气啊。”耿妈妈有趣地说。

  从小看着耿仲平长大,耿妈妈怎会不知道儿子的个性。其实她一直觉得儿子是个特殊的小孩,也是她所见过的人当中,最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而且自从他六岁那年,父亲过世后,他们孤儿寡母听过的闲言闲语何曾少过,这孩子也一直不以为意。

  别人以为是仲平迟钝或没脾气,可是她知道,儿子只是比一般人的子要更温厚,更能原谅别人的错误罢了。

  而今却没想到,仲平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女生毫无杀伤力的话语而气愤。

  想必儿子心里很在意人家吧!

  雹妈妈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苦恼的模样。

  “妈,因为这种事情生气,我是不是很傻?”

  “不会。”耿妈妈笑了。“你同学看起来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吧。对他们来说,或许还不够成到可以体谅别人的境况,也还没学到除了用金钱以外的方式处理问题。”

  “我知道了。”耿仲平颇为后悔。

  “雨下这么大,她一个小女生,淋了很容易感冒。”耿妈妈把儿子往门外一推。“多拿把伞出去看看,如果还没走远,就去送伞傍她。”

  雹仲平点点头,拿著妈妈递来的伞,套上鞋子,急急忙忙跑下楼,出了公寓没多远,耿仲平就看见一个眼的男人正在和俞凤说话,并且不断近她。

  “凤!”他喊著,一面跑过去。

  “耿仲平!快救我!”凤刚一出来,就被原先上楼前刚看过的酒醉中年男子拉住,怎么也挣不开,对方还一直喊她“婷婷”她既不了身,又解释不清。

  “婷婷!我好想你!”那醉汉不由分说的抱住她,惹来俞凤的惊叫连连。

  “黄伯伯!”耿仲平一认出对方,连忙上前排解。“黄伯伯,她是我同学,不是婷婷!”

  “婷婷!我的婷婷!”醉汉完全听不进去,一迳的抱住她,凤叫得更大声了。

  “你先不要叫好吗?”耿仲平亟安抚黄伯伯的情绪,忍不住对一脸恐惧的凤说,她竟也乖乖住口,耿仲平这才转头使力扳开黄伯伯紧搂不放的手。“黄伯伯,你又喝醉了。她真的不是婷婷,你看清楚!婷婷的头发很长,到,可是这个女生的头发只到肩膀,你看清楚。”

  雹仲平劝慰的声音很温和,醉汉努力睁大眼睛,愣愣看了俞凤半晌,终于放手,瘫坐在地上。

  “婷婷!她不是婷婷!”

  惊魂甫定,凤捂住心口,杂乱无章地说著:“哪里有电话,我…我要报警!”

  “不要,黄伯伯只是喝醉了。”耿仲平把两把伞到她手里,努力扶起被雨淋的黄伯伯走进骑楼。

  “不行!太恐怖了…我要报警。”凤白著脸,声音颤抖,转头要跑,却被耿仲平一手拉了回来。

  “请你不要报警!”耿仲平焦虑地说,浑然没察觉自己的力道过大。“黄伯伯只是因为喝醉了酒,看到你,让他想起过世的女儿。他没有恶意!”

  俞凤看着瘫在地上的男人,心头泛起了一丝丝怜悯,但随即想起六岁那年跪在她家地上的那对父子,和父亲说的话,同情心很快的一闪而逝。

  “不行!他这样随便喝酒、攻击别人就是不对。”凤甩开被他扯痛的手,口气冰冷地说。

  “不要这样,凤。”耿仲平急切地说:“黄妈妈身体不好,如果黄伯伯有什么事情,没人能照顾她了。”

  “可是他做错了事情,就应该负责!”

  “那谁该为他负责?”耿仲平不自觉加大了音量。“婷婷被坏人杀死,警察到现在还抓不到凶嫌,谁该为她的死负责?”

  “我…那又不关我的事。”凤嗫嚅著,随即心思一转,口快地说:“要我不报警,除非…除非你退选!”

  “你!”耿仲平为之气结。

  他一直以为凤只是比较高傲、脾气不好的富家女,却没料到她竟然会利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要求他退选。

  “怎么样?如果你不答应,我不只报警,还会跟我爸爸说,叫他的警察朋友严格查办。”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越是正直善良,她就越想怒他。

  “好,我答应你!”耿仲平一咬牙,说出他自认此生说过最重的一句话。“希望用这种手段得来的学生会长,你能做得安心!”

  “放心!我会的!”俞凤高傲地抬起下巴。“伞还你,我不希罕!”

  凤丢下他的伞,直背脊,高傲地走入雨中。

  莫名其妙的眼泪,伴随著大雨,从她的眼眶滑落。

  她知道她做错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头。

  而且为了父亲的期望和她对震东哥的心意,她也不能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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