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八、欲为圣王做前驱
这两三年来,赵与莒利用内库的节余,在大宋交通要冲开办收容孤儿的初等学堂,前后花销有二百余万贯,在徐州、泉州、临安、成都、建康、广州建起了六所初等学堂,收容的孤儿总数在万人左右。
除此之外,他还在主要州府都开办了所谓教授贫儿医术的医学堂,规模虽然没有初等学堂那么大,覆盖面却更广,面向的孩童也不仅是孤儿。
这次他提出的教育改革,便是将这些零散的采用新式教材教学的学堂正规化和制度化,推广义务教育制度。
不过若是推广义务教育,与当初的专注培养不同,三年学制只怕不够用,必须扩展到五年了。
目前制约这义务教育推广的不是金钱,以大宋如今国力,五年义务教育的钱财政负担得起。制约其发展的最主要的还是师资力量,若只是一帮子老夫子去摇头晃脑教一些子曰诗云,赵与莒觉得这等于是自己把制钱往海里扔。
而求这十年来培养的师资力量,远远不足以使用,赵与莒估算了一下,真要全国普及义务教育的话,至少得需要数以十万计的教师,便是将这十年来求中等学堂培养出的学生全派出去任教,也无法足这个需要。
笔此,推广义务教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千五百万贯朕有这几个花销。”在朝议确认推广义务教育之后,赵与莒掰着手指算与众臣听道:“第一是培养师资,朕要自全国遴选愿意为初等学堂教师之儒生,至少要选二万人来临安受训,这初等教育发蒙,不是捧着千字文三字经便可以教过的,而且除去识字之外,还须开设算数、国风等科目,这些都须经过培训才成。”
算数对于大宋的重要已经在这几年的政务中体现出来了,魏了翁方才所说的去年财政支出比前年还节余的事情。依靠的便是一群于算学的年轻官吏---他们无一例外都曾在陈子诚于临安开办的夜校之中受过训。而且在唐朝开的科举科目之中,便有算学一项,故此百官都对此并无异议。可是对于“国风”这一科目,百官便有些陌生,学校这一块儿归礼部管辖,郑清之便出班奏问:“陛下。这国风一科所学为何?”
“国风之科其实包括二者,一是我大宋风物人情地理时务,二是忠君爱国礼义廉。”赵与莒对于自己要借助义务教育培养下一代地价值观毫不讳言:“朕每思靖康之变时,士大夫多有变节投敌者,再思如今河北之地,严实、史天泽之尽是汉人,却不知忠君爱国,不知礼义廉,朕心常恨之。故开此科。使天下识字之人,皆有报国之志孤忠之心,知我华夏之壮美。明我炎黄之人文。”
听得赵与莒这般说,郑清之默然退下,心中甚为惭愧,乔行简之死,他是少数知道内情之人,那段时间里颇为惶恐不安。而且自乔行简事发后,郑清之明显感觉得到,天子对待自己不似往常那般亲近了。
虽然郑清之自问在乔行简之事上并无私心,纯是为天子举荐人才之意。但错就是错,一而再的犯错,让天子失望也是在所难免。
“因为人力不足地缘故。义务教育所设初等学堂。先设于各州府治所。由学政兼管。凡所建学堂之费用。各州府做出预算。由户部自这一千五百贯中开支。此事宜速。如今是二月…令州府在五月三十前将预算报上。户部在六月三十前核算完毕。若无虚瞒多报。便可发下。初等学堂规模。以该州府适龄孩童数量而定。学堂建筑。一律由工部遣人督建。须防大风、地震、火灾等等灾祸。”
见众人没有疑问了。赵与莒又继续说道。
“学堂日常开销。教师之薪俸。学生之衣食。各地都应报将上来。朕定下一个规矩。学堂教师薪俸不得少于正九品官吏。论年资、考绩上等。当不得低于正八品官吏。学生衣食。若是这一千五百万贯中能解决。便全部为之解决。以鼓励百姓送其子入学。若不能完全解决。至少也得解决其中二项。其一是每上午须如徐州之例。每个学童有一个鸡蛋或鸭蛋;其二是每个学堂须得有一套夏衫一套冬袄。”
这话说出来。百官又都是一愣。此时科举出仕极难。绝大多数读书人一生都是功名无望。但天子如此优待初等学堂教师。倒让这个教师职位变得非常人了。
不过这也是一笔不小地开支。二万名教师地话。每个人都以正九品职领薪俸。仅此一项。每年开支就不会少百万贯。而学生地住宿、衣食。也将会是一笔巨大地开支。更重要地是。学校建设和维护投入更是一个无底。非常这样算起来。一千五百万贯或许还不够用。
无怪乎天子一开口就是这么惊人地数字。原来他早有准备了。
“此事诸卿是否还有疑问?”赵与莒又问道。
因为赵与莒的强势,所以大宋朝堂现在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局面,以往都是大臣提议,天子署名颁旨,现在则不然,现在则是天子提议,朝臣一些商议,然后再由天子署名颁旨。换言之,以往朝臣手中的决策之权,已经被天子不知不觉中收了过去,而朝臣留下的,只有执行权与建议权。
虽然大体上当今天子还算尊重朝臣的权力,不曾利用手中越发集中的皇权做出什么让大臣们集体反对地事情来,但象崔与之这样有远见的大臣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当今天子开了这般一个先例,后代天子贤明仁德不如今上者,会不会也借着这集中的皇权为非作歹?
不过这是远忧,只能先放下来,待以后再解决了。
很快,这份名为《钦定教化律令》地诏书便通过报纸和各级政府公文的形式诏布天下,对于在波澜壮阔的革新之中的大宋而言,这只是天子众多革新中的一项,它的影响力,在三五年内还看不到。要等到十年乃至百年之后,才会让人意识到,这份诏书在赵与莒颁布的所有诏书中地重要至少可以排进前五。
载有这份诏书全文的报纸,在一个半月之后,也呈放在拖雷地案前。
拖雷好学,现在能识得一些汉字。但用来看大宋诏书还是弱了些。故此,是李锐为他读的…就象赵与莒设博雅楼学士一般,拖雷也设黄龙阁学士,第一位便是这个李锐。李锐目前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拖雷的信任,虽然还没有兵权或实际上的行政权力,但已能跟在拖雷身边,就大宋和求情形备他顾问了。
“这个诏书,与卿向朕地建议不谋而合啊。”拖雷听李锐念完之后笑道。
“大宋天子所见之远,非臣所能及。陛下,这是千秋万代的功绩,比起征服一国一地。要强得多。”李锐毫不吝啬自己对赵与莒的赞美,即使是在拖雷面前,他也不掩饰自己对赵与莒的敬佩。
他这种态度没有引起拖雷的反感,却让拖雷觉得快:这个人直率有才,能公正地看待自己地敌人。
“卿又是在劝朕了…”拖雷甚是聪明,比起铁木真只知打仗,他精通汉人的政治权谋,故此听出了李锐言下之意。
上次李锐进言请求拖雷在所辖范围内推广汉化,拖雷虽然非常赞赏这个建议。但在实际推行中却因为蒙胡贵族的阻挠而有些迟疑。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帐下地贵族勇士,而是担心自己的几个兄长,虽然四兄弟达成了平分铁木真遗产的共识,并且宣称谁能替铁木真复仇谁便可以去大翰尔多继承汗位,可是实际上他们之间地小手段从未间断。那些哥哥对他手中的四万精锐垂涎三尺,明里暗里没少派人来拉拢,若是强行推广汉化,肯定会被那些哥哥们所利用。
所以拖雷一直在等待机会,现在听得李锐催促之意。他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宫殿中走了走:“李锐,朕担心地是朕地哥哥们,朕在此推行汉化,朕那些哥哥们必然会拉拢朕帐下的贵戚王公,分化朕手中地部族,那当如何是好?”
拖雷的这个问题让李锐眼前一亮,这是他的机会了,若能帮助拖雷解决这个疑问。他在拖雷心中的地位必然会上升。
为此。他凝神低头,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拖雷也不催促他。在拖雷想来,自己苦思数月都找不到办法,这个李锐哪里能在片刻中想出来!
“陛下,臣有一策…”良久之后,李锐终于抬头道。
拖雷异常惊讶,不盯着李锐,盯了好一会儿后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臣有幸来到陛下身边也有数月了,拖陛下之福,臣与国族贵戚有些来往,颇结了一些青年才俊之士。”
李锐这数月间,虽然没有什么实权,甚至连驻军之地都被李全止接近,但是他为人英武,见闻在蒙胡当中算是广博地,而且为人豪大方,又有单人杀虎的勇名,故此在蒙胡年轻贵戚中颇结了不少好友。这些人家世显赫,都是拖雷帐下领兵打仗的实力派。拖雷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因此听得他这般说,便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臣发觉一点,这些青年才俊无一不仰慕宋人器物之美。”李锐继续说道:“听闻他们父祖辈,亦是如此。”“以臣想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旁人要拉拢陛下手中的大将,所与者无非是财与权罢了,陛下控辽东富庶之地,若经营得当,旁人所供之财货,岂有陛下多?陛下东征高丽,南抵宋金,北伏诸戎,论及权势,陛下能赐的又如何会少?”
“故此,陛下安定群臣收伏人心的关键,就在于能给他们足够的恩赏。”
拖雷听得叹了口气,李锐说得很有道理,但也只是很有道理,因为这些道理他自己也明白,可是他到哪儿去足够的财货来填手下蒙族王公贵戚们永不足的贪呢。
现在他能够支掺,靠地是李锐叔父李全在辽的屯田。
“陛下若是想积攒更多财货,唯有二途,一是掠掳,可如今能掠掳的唯有高丽罢了。另一则是…”
李锐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语了。
拖雷一手拉着他的胳膊,眼睛紧紧盯着他:“说,快说!”
“此话是臣说出的话便是有罪了,陛下…陛下可去问一人,他说出之后,不但无罪,而且国族王公贵戚处,更易被接受些。”李锐微微笑道。
“谁?”
“孛鲁大王。”
对于孛鲁这个人,李锐非常熟悉,在求的时候,就曾不只一次听人谈起,象耶律楚材,象孟希声,都曾说起这个木华黎之子。
他不仅继承了木华黎的王爵,也继承了木华黎在蒙胡中的声望,拖雷能够在惨败之后仍然掌握四万蒙胡精锐,孛鲁功不可没。但同样是因为孛鲁的声望与影响力,让拖雷对他有几分忌惮。
在拖雷学来地汉人权谋中,有不少都是功高震主地事情。拖雷心虽是开阔,可是这种忌惮是随着他的权位而必然产生地。故此,孛鲁很长时间内并不在他身边,而是被他遣去开拓北方,前几才获胜回来。
“孛鲁?”他微一沉,心中顿时一亮。
当初铁木真西征时,令孛鲁经营燕云,结果孛鲁诸部之富庶,便是西征得抢得嘴是油的那些贵族们也嫉妒得紧,不只一次去铁木真处告状,说是他们抢来的东西还不如孛鲁通过贸易得的多。现在那些善于理财的畏兀儿人都随了几位兄长,自己手中能够敛财的,就只有孛鲁和李全二人了。
“来人,去请孛鲁大王…不了,朕亲自去。”拖雷大声道,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李锐,见李锐留在原地不动,他有些不地道:“李卿,你还在那呆着做什么,随朕一起去吧。”
孛鲁颇有乃父木华黎之风,加上他久镇汉地,在所有蒙胡权贵之中,他是接受汉化最快的一个,甚至比起拖雷还要快。铁木真在世时对他这一点相当不喜,拖雷登基后又将他打发到北地去征讨山林蛮族,他却毫无怨言。这次拖雷带着李锐来访,他也不觉得惊讶。
当听得拖雷的来意之后,他飞快地看了李锐一眼。
“聚财,便先得放下仇恨,与宋人贸易。”他是个有问必答的子,而且这两年来他也思忖了许多东西,他的经历见闻让他意识到,蒙胡若还是按着几百年不变的放牧生涯下去,用不着多久就会在与宋国的消耗中灭亡。他细细思忖了会儿后道:“陛下,这三年来,我们积累了大量的皮,宋人需要这些皮,我们可以通过高丽为中转,把这些皮卖与宋人,从宋人处换来草原上稀罕的器物,再用这些器物去窝阔台汗、术赤汗他们那里换取包多的皮,我们居中获利,用这获利积累的财富招徕草原诸部,陛下何愁他们不遵守陛下的制度?我这有一样东西,陛下看了就知道这贸易能获取多大的利益。”
当看到他所说的东西时,拖雷哈哈大笑起来,他拿出来的,正是拖雷刚才放下的那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