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荒野怪客
襄城县令也吃过邓艾精心烹制的闭门羹一碗,吃完之后,大叫一声:“味道好极了。”对他的感情之情自是溢于颜表,刻骨铭心。他正愁不知该如何报答邓艾对他的恩惠,就出了这一档子事。
审问盗贼本就是他的份內之事,屈打成招又是他的拿手好戏。既然邓艾犯到他手里,他若不好好待他,真是枉自为人了。
毕竟大宋第一聪明人包青天只是生活在电剧里及人们的想象之中,现实生活中像他那样公正无私,明察秋毫,断案如神的人不是没有,却如凤⽑麟角,少得可怜,一般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遇到的。
其时地方上这些官吏早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那时科举制尚未实行,他们大多都是通过中正或名人推举。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家国大了中正名人自然也就良莠不齐,他们推举的所谓人才,也大多含有⽔分。几百匹绢帛往中正家里一送,这评语自然也就天花坠,要多好有多好。要是带上几篇酸文到中正那里一展所长,这评语估计也就如同文章 一样酸溜溜的,让人一看就倒味口。
其实都别说官场,就连给皇帝挑选秀女也是如此。西汉时著名美女,有“落雁”之称的王昭君被选为秀女后,不肯给画师⽑延寿进贡。⽑延寿恼将起来,大笔一挥,在画像上王昭君那美丽面庞上点上丧夫落泪痣一颗,登时破坏了整体形象。其时宮女进宮,是见不到皇帝本人的,而是由画工画了像,送到皇帝那里去听候挑选,由皇帝安排工作,看是陪他觉睡,还是做其他耝活累活。汉元帝一见王昭君的画像,大皱眉头,跟着也是大笔一挥,著名美女就此束之⾼阁,成了著名霉女。其后南匈奴呼韩琊单于进京面圣,要求和亲。那时匈奴早已是一头人人得而打之的落⽔狗,和亲已不是非得公主不可了。汉元帝便在宮女中挑选合适人选嫁给呼韩琊。王昭君被沤在深宮里都快发霉了,她实在不愿再呆在宮里了,于是主动请缨。呼韩琊辞行的那天,汉元帝将王昭君等五个美人叫将出来,让呼韩琊过目。其实这五个美人都是要给呼韩琊的。呼韩琊不知道,见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宮,顾影徘徊,竦动左右,伸手一指,大叫:“就她了。”汉元帝见王昭君往那一站,登时将自己宮里的那几个陈年宿货给比下去了,也是大吃一惊,他是一国之君,不好失信,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让王昭君跟着呼韩琊去了。只因⽑延寿的一笔,好好的一朵鲜花就此揷在了牛粪上。回宮后汉元帝调来王昭君的画像一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不到真人一半美丽,登时明⽩这里面有猫腻,然大怒,将⽑延寿拖将下去五牛分尸。不过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将⽑延寿烧成灰,也已经晚了,一切已无可挽回了。
既然当时的中正又或是名人或多或少都有⽑延寿的嗜好,他们选出来的这些地方官也大多都是花了银子的,上任之后的首要任务,就是把本给捞回来,然后就是捞上更多钱,才不枉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谋到这个差使。至于查察大案,劝课农桑这样的小事不过是细枝末节,稍微糊弄一下也就可以了。遇到案子,稍微负责任的便假摸假样的到现场一转,据现场所显示的一些表象,加上自己丰富想像,前后穿贯,这事情也就“⽔落石出”、“真相大⽩。”不负责任的往往连现场都懒得去,在正堂里做上一个美梦,据梦中所示,说上几句梦话,胡找一个替罪羊,夹板子这么一上,一桩惊天大案就此尘埃落定,成功告破。
襄城县令虽说也是花了钱才当上官的,其实还是负责任的。在任期间政绩斐然,他手脚是不怎么⼲净,但好歹也为百姓办了几件实事,总得来说算是个好官。他也知道凡事要讲证据,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胡定案,接到乡里送来案卷后,亲自到现场查察。乡亲们都没有看到偷牛贼偷牛那一幕,加之怕见官府,被问到时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邓艾缺乏川资无法进京赶考,这可是不争的事实,他是有作案动机的。而且牛整天都和他在一起,他要偷十分容易,也有做案条件,何况又没有人替他作证,证明他是清⽩的,这几个条件这么一凑,案情当真是十分清楚明⽩。至于林中那些时断时续的脚印县令也见了,邓艾说那些是丢失之牛的蹄印,不过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连牛的主人都辩认不出,这条明显的事实也就不作数了。总而言之,一切表象都指向一个本质,那就是可怜的邓艾同志是偷牛贼。
偷牛这样的事情在当时时常发生,也不算什么大案。县令若是⾼抬贵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赔上主人几贯钱,也就不了了之。可邓艾却偏偏将县令大人也给得罪了。穷乡僻壤里埋没几个人才,这也是很平常的事,县令大人不知道他治下有这么一个震动天下的人物,却也无可厚非。乡试后,他脫颖而出,令州人瞩目。县令没想到治下居然埋了这么一块金子,去他家坐坐,问问他有什么难处,需要什么帮助,这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没想到却遇到这么一出,好心硬被当成了驴肝肺,这县令能不火大么?
历史上邓艾攻下蜀国,功劳大的没话说,可却因几句馋言,被抓回京城,开刀问斩,这其实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因为他自矜功劳,上表自请留镇益州,惹得司马昭不⾼兴了。另一方面也是他做人太差劲,没学会花轿子人人抬。这么大的功劳肯定不是他一个人就能立的,没有钟会和其他人马在北面拖住姜维,他也不可能顺利⼊蜀。自己既然吃到了⾁,好歹给人留碗汤喝,这也是起码的道理。可他却不,独占全功,自以为能,终于引起钟会等人眼红,跑到司马昭那打小报道,给他上了一大堆眼葯,最终导致他⾝败名裂。
邓艾就是这么一个人,虽然有才,却不近人情。那⽇见县令来了,还以为他和那些小人一样,别有用心,指望自己发达了能提携他一把。他深知为官应该公正廉明,门绝私谒,此时虽未当上官,却也得以⾝作责,就当提前演练了。平生不作绉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他原以为中了解元,是老天对他的考验结束了,自己这个丑媳妇终于熬成了婆,时来运转了。于是扬眉吐气,趾⾼气昂,想得罪什么人就得罪什么人,反正⽇后自己飞⻩腾达,这些人都是他脚下一条狗,想怎么踹就怎么踹。哪知全然不是那么事,如今笔可是握在县令手里,判决是轻是重,有罪无罪,全在他老人家一念之间。邓艾在认罪的那一刹那心里终于闪过一丝悔意,寻思当初要不让县令大人下不来台,就算这牛是自己偷的,县令大人也会看在自己是个人才份上网开一面的,如今一切都别提了,看来自己得在冰冷的铁窗下渡过漫长的几年时光了。
县令见他愿招,心下大喜,正要当庭宣判,忽听地这么一喊,气极败坏叫道:“是谁在外面喧哗?”
差役来报:“是邓艾的⺟亲和几个乡亲。”
县令叫道:“带上堂来的。”
邓⺟一⼲人等来到正堂,跪在阶下。县令道:“你说你儿子是冤枉的,可有何证据?”
邓⺟指着旁边一个中年汉子,道:“这位就是牛的主人,大人去过咱村,应该认得吧。”
县令低头向那人瞧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本官今⽇审理你的案子,差人传你到堂,你却推说有病不肯前来,怎么这回倒来了?本官看你面⾊如常,精神健旺,不像是⾝染恶疾,你可知欺瞒上官该当何罪?”
那中年汉子吓得面如土⾊,话也说不出来,一连劲的磕头,咚咚咚地也不知磕了多少个。
邓⺟道:“他是乡野小民,怕见大人,又不知道这些规矩,还请大人别见怪。”
县令捋须道:“本来照理要打你一顿板子,不过看在邓夫人替你求情的份上,就免了吧。”
那汉子一面磕头,一面说道:“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
县令道:“罢了,你现在来了,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
那汉子嗫嚅,道:“小人家里不过是丢了一头牛,不算什么大事,大人为此事大伤脑筋实在不值得,小民也不要牛了,还请大人别再追究此事。”
县令道:“哦,你不追究了。”
那汉子道:“草民不再追究此事。”
县令怒道:“邓艾偷取他人财物,触犯家国律法,岂能因你一句话就不追究了?”
那汉子也不知家国律法到底长啥样,见他声⾊俱厉,不由得浑⾝抖,脑子里一片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暗叹官大一级庒死人,这话果然很有道理。
正堂两旁站満了手执烧火的衙役。大老爷正中一坐,双目如电,面⾊凝重,不怒自威。邓⺟第一次见过这阵势,也是怕的厉害。不过她为了救邓艾,命尚可以不要,哪能轻易的被这阵势吓倒?当下她硬着头⽪指着边上几位老者,说道:“这几位是村里老人,德⾼望重,从来不说假话。他们亲眼看见牛不是艾儿偷的,而是另有其人。”
县令道:“有这事?”
那几位老者,异口同声道:“正是如此,我们的孙儿当时正在附近玩耍曾见有几个不认识的男子偷牛来。”
县令举起惊堂木重重往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大响,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初问你们的时候,你们为何不说?”
那几位老者⾝子不约而同的颤了一颤,道:“都怪那几个娃子不知轻重,他们一来和邓艾这娃娃不对付,不愿替他出头。二来他们也怕官府找不到那几个人会胡抓他们去关起来,所以不敢说,我们也是才知道的。”
县令手捋长须,向前来作证的那亭长瞧了一眼,笑道:“官府有这么可怕么?”顿了顿,道:“既然有人看见这牛不是邓艾偷的,而且牛主人也不追究了,本官又何必穷追猛打?邓艾既然是清⽩的,那就当堂开释。”说着走了下来,亲自将邓艾扶起,取饼钥匙,将他的手铐脚镣去了,跟着一揖到地,就适才之事向他赔礼道赚,并奉上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权充汤葯费。
县令这一举动,登时引起围观百姓齐声赞扬。众百姓纷纷竖起大拇指,齐声称颂他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
邓艾见那县令向自己低头认错,认定他是怕自己⽇后飞⻩腾达,不敢开罪自己,又来劲了,适才的悔意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恶狠狠的瞪了县令一眼,既不称谢,也不伸手接钱,在邓⺟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去了。
县令也不以为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地道:“好大的架子。退堂。”拂袖走⼊內堂。
一桩不大不小的案子就这么不明不⽩的偃旗息鼓,没有热闹可以看了,众百姓在县衙门口悄声议论一阵,发一声喊,如鸟兽散,回家鼓捣自己那堆剪不断理还的烂事去了。
那亭长没想到县长仅凭几个刁民的一面之词就把人给放了,如此不看事实,不讲证据,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昏官。他満腹疑心,踱进后堂,想找县令问个明⽩。
县令正准备到自己新娶的小妾那和她存温,见到亭长,一脸不悦,道:“案子结了,你怎么还不走?”
那亭长道:“这些刁民明明就是在为邓艾开脫,大人为何仅凭一面之词就将人给放了?”
县令向他瞧一眼,道:“你这么想治邓艾的罪,怕是另有隐情吧?”
那亭长老脸一红,道:“哪有…哪有…”
县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说实话,我也看不惯他那股子不可一视的傲劲。”
那亭长道:“那该将他重重治罪,就这么放了,不是太便宜他了。”
县令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小子⽇后成就非同小可。这小子又这么傲,容易记仇,咱可不能得罪他。”
那亭长嗤得一声,道:“就他?这小子话都说不清楚,还能看成什么大事。”
县令道:“你还别不信。我来问你,你若是牧童,丢了牛第一反应是什么?”
那亭长不假思索道:“找啊!”县令冷笑,道:“所以你只能当亭长。邓艾呢,他第一反应是查察周围有无可疑痕迹,结果发现牛的蹄印及可疑男子的⾜印。”
那亭长道:“这不过邓艾的一面之词。”
县令摇了头摇,道:“不,他说的是真话,其实我早就知道这牛不是他偷的。”
那亭长道:“那您为什么还要动用大刑他招供?”
县令笑了笑道:“你说呢?”
那亭长沉昑片刻,笑道:“我明⽩了,您是…”
县令道:“明⽩就成了。他年纪轻轻,在遇到紧急情况下,尚能保持冷静,查察线索,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自问在那种情况下,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他唯一做得不好的地方,就是把希望寄托在你⾝上。要是换了我,定会暗中跟随那伙贼人,直捣巢⽳,到那时再去找官府,便十拿九稳了。”
那亭长脸上又一红,道:“经您这么一说,这小子还是有些鬼门道。”
县令道:“他是一块金子,总有人会发现的。你我若是开罪他,⽇后可是后患无穷。倘若真要治他的罪,就要把他杀了,一了⽩了。偷牛罪不致死,咱杀不了他,又何必为了一点点小事,而为自己⽇后找不痛快?”
那亭长深以为然,道:“那您打了他,不是也大大得罪了他么?”
县令笑道:“我是打了他,那不过是审案的正常程序罢了,之后我又道过歉了,这些在案卷上写得清清楚楚。谁又能不犯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最多只能怪我本事不济,一时不明,没法把别的名目安在我⾝上。”
那亭长道:“大人,您真是⾼明,真是…”
县令道:“马庇别拍了,我还有正事要办,你请回吧。”
那亭长拍马庇拍在马脚上,一脸没趣,怏怏而回。县令喃喃地道:“本来希望这顿板子能打醒他,不过看来效果不佳。”叹了一口气,转到小妾那为非作歹去者。
邓⺟扶着邓艾出了县衙,众乡亲难得进城一趟,都不愿即回,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邓艾问道:“乡亲们为什么突然改了供词,助我脫困?”
邓⺟道:“这可要感谢陈老先生及他的闺女,要不是他俩四出奔走,我真不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那⽇陈兰将邓⺟救醒后,扶回了村子。邓⺟一时没了主意,哭个不停。陈兰劝她不住,只得由她去哭。回家和⽗亲商量。陈先生在村里教了半辈子书,教出来桃李虽非遍及天下,却也遍及十里八乡。他在当地说话可是极有份量的。当下陈先生四出游说,村里那几位长者家中都有娃娃在陈先生的学堂里上学,如今实行科举制,孩子将来能不能成大器,可全看先生怎么教了,哪敢开罪他?又听他说的十分有道理,便窜通一气,编了一大片谎话,合起伙来欺骗县令。在陈老先生的游说下,众乡亲也觉得邓艾很可怜,主动捐钱,为他凑上京的盘。家境宽裕的多出些,家境艰难的少出些,就这样你出五十我出一百,铜钱如嘲⽔一般涌到陈老生的手中,不到半⽇的功夫就凑出了三五千钱。除了上京和还债外,还有富裕,陈先生便私下作主取出一部分钱赔给丢牛的那人,让他别再追究此事。可巧那人家里也有娃娃在陈先生学堂里就读,也不敢得罪他。何况好好一头牛已成了一堆骨架,就算把邓艾给杀了,那牛也活不转了。既然人家赔了牛钱,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答应下来。就这样众乡亲齐聚公堂为邓艾开脫。若非陈老先生,心地纯善,又很看好邓艾,主动为他奔走,邓艾可是有苦头吃了。
邓⺟将前因后果说了,最后道:“你上京的盘总算是有着落了,这可多亏陈老先生了,你回去可得亲自登门,好好谢谢他。”
邓艾一脸不悦,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邓⺟道:“难道让你说声谢谢,就这么难么?”
邓艾道:“大恩不言谢,这么大恩惠岂是一句谢谢就能够报答的?等以后我出息了,多给他些钱,报答他的恩惠,也就是了。”
邓⺟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扶他回村。
邓艾打小就在外奔波,经风吹雨打,⾝子骨倒也壮实。他被打一百来板子,受伤不轻。这要是换作从小骄生惯养的纨绔弟子,这一百板子下去,人非被打死不可。可对他这个乡下的小庇孩来说,这不过再平常不过的损伤,将养了三五⽇,已勉強可以下地行走。其时已是二月中旬,离会试之期不⾜一月。好在盘已有了着落,现在赶去,勉強还来得及。这⽇邓艾辞了老⺟,也不知会村里人,将包着几件破⾐,几卷简牍的包裹往⾝上一背,哼着小曲,独自一人走上通往长安的官道。时间紧迫,他本来该骑马的,可是战刚结束,村里人才刚过上几天好⽇子,还不富裕,没有多余的钱给他挥霍。这些钱只够他在道上啃窝头吃咸菜,在长安住三流旅店的,这马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只好靠两条腿一二一了。
来到村口,瞥眼间只见道旁槐树下站着一个女子,却是陈兰。邓艾了上去,陈兰道:“你要去试考,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邓艾笑道:“我们打小在…在一块玩,还有必要搞这些没…没用的礼节么?我去安城的时…时候,不也没…没和你说么?”
陈兰道:“上次去安城,你还是会回来的,这次可就不同了。”
邓艾笑道:“有什么不同?”
陈兰道:“以你的本事,这次去长安一准能当上大官,那时你还回来么?”
邓艾在这里当了几年牛司令,对这里一切都感到腻烦,早就不想再呆了,道:“好男儿志…志在四方,岂能在这个小…小山村里…里养一辈子牛?”
陈兰一颗心沉了下去,道:“这么说是不回来了?”
邓艾道:“等我建…建了功立…立了业,当上大…大官,肯定会⾐…⾐锦还乡的,到那时…”
陈兰打断道:“你的故乡在义,你要还乡也是回那去。这里算什么,不过是你暂时栖⾝之地而已,何况这里除了给你带来伤心,还给你带来什么?你又怎会再回来?”
邓艾的心思被她说个正着,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道:“这…这…这…”陈兰嗔道:“这什么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还不赶紧走。去晚了你还怎么志在四方,还不又得乖乖回来养牛”
邓艾愣没听出她弦外有音,抬头看了看天,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天⾊不早,我这就去了。”
陈兰心头一酸,道:“嗯,你去吧。”说着挥了挥手。
邓艾虽然好想哄她说自己还会回来,可不想对她说假话,向她瞧了两眼,咬一咬牙,转⾝上路。
陈兰望着他远去背影,泪如雨下。
由于上天这一差错,莫明其妙的让他摊上了一场辟司,留给了他的时间可不多了。且他的盘有限,得省吃简用,不可能随意住宿。这天他并不休息,趁着天气睛好,展开轻功,向前狂奔。到了戌时末刻,他已出了颍川境,来到河南尹翟县,累得实在是走不动了。其时城门已闭,他只得在荒山野岭露宿,好在他打小就在外闯,野外生存能力十分丰富,就算独处荒野,也饿不死他。这晚他在荒野中美美的睡上一觉,次⽇只觉浑⾝是劲,又赶了一天的路,直到三更时分,实在走不动了,便找了条山⾕歇了。如此紧赶慢赶,这⽇他到了偃师县界,离洛不远了。其时又已是半夜三更,附近尽是山,没有宿头,他又只得就地扎营。当下他生起篝火,就地取材,做了些简易工具,去林里打猎。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不一会就打到两只山,架在树枝上烤将起来,不片时便脂香四溢。
他呑了呑口⽔,正要撕下一块,放到嘴里大嚼,忽听⾝后大树上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小兄弟,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我肚子饿了,能分我一头吃么?”
邓艾大吃一惊回头向树上瞧去,只见一树枝上站着一个精瘦汉子,背上负着一只⿇布口袋,左颊边上有一道刀疤。他的样貌原也甚是英俊,不过多了这条刀疤,火光下看上去显地十分狰狞。
邓艾见他背着一只口袋,站在一树枝上,树枝竟不折断,这门功夫委实非同小可。他虽说不近人情,却也喜结识英雄,点头道:“下…下来吧。”
那汉子笑道:“够朋友。”⾝形一晃,⾝子便轻轻巧巧的落在他⾝旁,落地时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邓艾正惊异间,那人已放下布袋,扯下一只腿,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叫道:“妙极,妙极,我好久没吃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邓艾道:“你要…要…要…觉得…好…好…好吃,就多…多吃…些。”原本口吃也不如厉害,此时故意做作,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那汉子也不以为意,点点头:“嗯,那我就不客气了。”从间取饼一只酒葫芦,递给他道:“如此美味,怎可无酒?”
邓艾并不去接道:“我…我…我…不会。”他倒不特意提防,而是真的不会,他家里穷,一⽇三餐尚且顾不周全,哪有闲钱打酒喝?
那汉子⽩了他一眼,道:“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不会喝酒,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邓艾満脸通红,接过葫芦,大口的喝了一口。
那汉子笑道:“好慡快。”夺过葫芦仰脖喝了一口,把葫芦往地上一放,左右开弓,大嚼⾁。两人就这样吃一块⾁就一口酒,在林中大吃大喝起来。那汉子别看块头不大,却甚是能吃,不片时就将自己面前那一头吃得只剩骨架。他摸了摸肚子,道:“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够塞牙的。”
邓艾面前那只还剩大半只,道:“我吃…吃了,剩…剩下你吃吧。”
那汉子也不客气,叫道:“好!”转眼间又将那只吃光了。他打了个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邓艾道:“邓…邓艾。你呢?”
那汉子道:“我的名字你还是别知道的好。你这是要去哪?”
邓艾道:“去长…长…安。”
那汉子笑道:“你八成也是上长安赶考的吧?”
邓艾点点头道:“你呢,也…也是去试考的?”
那汉子道:“我才没有这么无聊呢。”拍拍口袋,道:“我是去南边做笔买卖。”
邓艾向那口袋瞧了一眼,见袋子时不时而动,心下好奇,问道:“这里…里面装得是什…什么?”
那汉子道:“你猜猜。”
邓艾道:“狐狸?”
那汉子摇了头摇,邓艾道:“兔子?”
那汉子又摇了头摇,邓艾道:“我…我猜不出来。”
那汉子道:“你想不想见见我的货物?”
邓艾点了点头。那汉子道:“看在你这么豪慡的份上,我让你见识见识。”说着开解袋口绳索,将袋口往下一捺,袋中露出一个人来。
邓艾啊的一声,只见那人是个女子,面若桃花,眼若秋⽔,容貌十分端丽,叫道:“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