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2)
“明白!我明白!”不知是痛苦绝望中仿佛还能看到了点希望,我迅速回了声,随即大喊着:“老梁,接替我指挥。1、2、4、5排,小心敌人腐蚀毒气!穿上雨衣,戴上防毒面具,扎紧领口、袖口、脚,在山凹通风口驻守!三排,防护服着装!”
正当我和三排迅速取来69式防化服,心急火燎的穿上准备下到腾腾的浓黑死亡烟雾中把4、5连的战友救出来,但就这时敌人刚被我重创的迫炮便着敌配属炮兵持续来的发烟弹,再度向我无名高地山岭轰击起来!一蓬细雨似的迫炮弹爆炸声瞬间在我身处的堑壕前后爆炸开来;那一声声骤起的巨响,刹那便震得经战火洗礼的六连兄弟们尽皆浑身一颤!
“隐蔽!”我近乎本能的迅速将身子迅速回缩与堑壕之中,大吼起来,提醒六连战友们注意。听炮声,我迅速意识到这只是敌人迫炮兵再度的校,缺乏精度和火力密度,但随之对我无名高地山顶的大规模,高密度,持续覆盖式轰击又将再度开始。下方浓黑的烟幕构成的屏风隐蔽了敌人迫炮的位置,敌迫炮兵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敌人。但无名高地顶突兀在敌人人造的浓黑烟幕之上,就只有狭长的千余平米;而敌人的迫炮兵藏身于纵向1公里,横向5、600米之内的无名高地山岭之上,由于烟幕阻挡看不清,发现不了他们具体状况的我们根本无力对其实施火力牵制或逆袭,而敌人却可以凭借绝对数量优势的迫炮,用数量弥补命中,按既定目标隔着烟幕对我无名高地山顶这块弹丸之地进行,狂轰滥炸,地毯式轰击、压制,是使我六连再无还手之力。
胜利的天平再次垂向了敌人一方,而敌人的胜利即意味着4、5兄弟们的灭亡。情况已然万分危急!
“轰…”果不出我所料,就在我一头缩回堑壕里,冲着战友们大呼之时;确认命中目标的敌迫炮兵迅速再度变本加厉,肆意张狂起来。腾腾翻滚的青雾氤氲好似浊排空的江,簇簇凌空炮弹尾翼发出尖声锐利,似怒蛟长啸,鱼跃,飞腾,扑落,翻卷,急掠,起千叠青,击起万朵彤云!
霎时里,炮弹在我耳边砸响,弹片在我身侧飞,震撼大地的轰鸣声,胆心寒悸的尖锐声,顿然重重在了我心间;随之一股不祥的预感猝然间腾升在我心头,我飞快的抖动炮弹起不断蓬蓬飞溅在身上的扬尘,土削。忘乎所以,顶着敌人疯狂的迫炮覆盖,爬起身来,趴在堑壕侧的土坎上,向下举起62式望远镜紧张着向下张望;但稠密的炮火,浓黑的青烟遮蔽了我的双眼,浓烟里火光冲天,熊熊的火焰在被动式红外线热成像仪前呈现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耀眼红斑。一点一点如萤火一般的细点即在这片片红斑中分作三路三波次,一点点向着4、5连兄弟们最后的据点的大概位置聚拢而来。
敌人!?我心头一颤,再飞快收拢聚焦向4、5连兄弟们据守的最后点阵地望去,眼里浓黑里,稀稀落落的微不可查的红点正在微微颤抖,艰难转动,淡淡熄灭。隆隆炮声里,4、5连兄弟们痛苦的惨叫,愤怒的吼叫穿透了重重强音,在山间回着,如魔鬼的手一般死死的揪住我的心…不!
9。19,22:20,在敌重炮掀起的滔天烟幕和P_43路易斯腐蚀毒气的掩护下,敌再次组织的又一批6、70余精锐敢死队员身着全套苏制Л-1防护服,面罩MO-4У防毒面具,趁着浓密的路易斯毒气,向我4、5连最后坚守的无名高地山岭阵地发起攻击。
经磨难的4、5连最后这点战友们,凭借顽强的毅力和简陋的防化装备,徒劳挣扎着殊死抵抗;敌人猛烈的炮火压制攻击,斩断了我六连与4、5连的唯一能联系的通路,我六连却什么也帮不上,只有就般眼睁睁看4、5连战友被敌人的无与卑鄙摧毁;不仅我们不仅要眼睁睁,我们还…
就那一眼,悲愤冲昏了我的头脑;顶着敌人凶猛的炮火,我血红着眼的用TRC540冲老徐咆哮道:“通报诸单元,我要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那群***!”
但如此能见度,不光我看不清,负责观炮的老徐和钟司务长也看不清,老徐那边哭嚎着对我回道:“我们看不到…看不到啊…”那一悲声,便如三九天一盆冷水浇了我个透心凉。***,够狠!但4、5连战友我们不得不救,因为电台里一声声惨烈的哀嚎,痛苦的悲嚎,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声,越来越急切,越来越虚弱的:“六连,敌人上来了!我们需要支援…伤员不行了…同志们快也不行了…求求你们,快…”
“我们就来!很快!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彭胜军哭嚎着回了声,眼急切的期盼着望向身旁的我,唤道:“三排长…”
“我明白…”我猛点着头飞快穿戴整理好全套防化服,一颗火热的心在悲戚的痛苦之中熊熊燃烧着。当时我发誓前面哪怕就真是面前这林弹雨,刀山火海,我也要领着三排把4、5连的战友们拖出来;就是壮烈了,全没了,哪怕最后能活一个4、5连战友也成!但挡在我面前的哪是那看似令常人畏惧,不可逾越的林弹雨?
是连长!我恨他!恨他为什么在我们的心中注定会永远留下的创伤之上,进一步撕裂开,生生的再在上面撒把盐!
“我是高建瓴(六连长),861关机!执行最终炮击预案!”猛然间,一个彻骨冰寒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穿透幽暗漆黑的夜空,透过TRC540传进了我的耳朵,更透彻了我那颗火热的内心。原本被悲愤的怒火烧得火红的心就这般猛被浸入冰水里,淬了,绞得我心口剧痛,一颗心仿佛都要碎了般。
听那一声,刹那间我就明白了连长的意图,面如死灰,一股莫可名状的痛与悲怆堵着心口发慌,哽咽着,如骨鲠在喉。
我恸哭泣道:“连长…求求你让我和三排救救他们行不行?”
冰冷的语调昭示着连长的不削,道:“哪怕付出自己的牺牲?”
悲戚中我好不迟疑的坚定道:“对!”
“无智的蛮勇!”这是连长对我评价,同时也意味着他的不支持。
连长那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就如醍醐灌顶字字敲击在我心底,但我仍执著着狠狠摇头争辩着哭嚎道:“蛮勇就蛮勇!连长,求求你就下命令吧!我们不能容忍眼睁睁看着和咱六连过命情的战友就这么让敌人给毁了!我不想能活着回去的六连兄弟们抱憾终生!”
“抛却你幼稚的义气吧,廖佑铭!你不能容忍眼睁睁看着和咱六连过命情的战友就这么让敌人给毁了,难道容忍把整个拔点战,611,还有整个红1团给毁了!?你不想能活着回去的六连兄弟们抱憾终生,难道想让1师的9000余战友去抱憾终生!?这是611,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这关系着整个八里河东山战区,整个儿清水河口战役的成败,你明白不明白!?”连长也火了,但他依然用他的的冷言冷语,如把把向我心口的冰冷匕首不断打击伤害着我。
就我没了动静,连长继续怒斥着我道:“廖佑铭,别忘了现在你正代理我指挥。别被你那幼稚的兄弟义气,战友情谊,冲昏了头!要找死,你去!别拉着3排和六连一起去死!更别拖着更多人去死!我不要无谓的牺牲,只要有价值的胜利!不论如何,战役结束之前,611必须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你明白不明白!?”
军人的职责和军人的情感在我脑中烈锋着;随着一字字连长如秤砣一般挪动我绝对的天平,职责愈发在我心头沉重起来。我痛哭着,狠狠摇头抗拒着,但根本无济于事,心头打着颤,舌头打结,呜咽着:“我不能…我…我办不到…六连也办不到!”
连长不容置疑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办不到,我也要你办到!六连办不到,我也要六连必须办到!这是军令!”
闻言,我心头一悸,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悲愤瞬间如酝酿许久的火山一般涌而出,怒不可遏着嗥嗥大哭道:“这是哪门子的军令!?你这是要用我们自己的手去摧毁自己战友的生命!我办不到!也别想让六连办到!
连长,我们还是那个为了那个万里长征走下来,没抛下一个战友的六连么?我们还是那个为了战友的炮弹,能付之以自己生命的六连么?我们还是那个危机关头战友所寄予,敢在瓦子街同白匪刺刀见红六连么?我们还是那个在金城,为了战友生命,同美国鬼子拼光建制,碎瓦全的六连么?
不是!前辈们,老兵们,烈士们用自己汗水,鲜血,乃至于生命凝聚着六连的这丁点儿可以引以为荣的精神荣耀都被你这一个命令给败坏光了!
知道兄弟部队怎么叫你的吗?‘高黑心’!
小李走时才还不到18啊,可就是你着老何(何安平)给他补抢的!
永康(董永康)去时,还没到20,明明活得了的个人,就是被你递去的67式(67式微声手)给活活死!
平子(邱平)今年才18啊,看着本是半大的小子,可现在看看被你搞成了什么样儿?
漠视敌人的生命,更漠视自己人的生命!敢向越南狗的女人、伤员下毒手;更敢向就剩那么点儿的4连、5连兄弟们下死手!
你高兴了?你满意了?你这种人咋进得了红1团?咋进得了咱六连?咋能成了咱们的头?你妈的蛋!哪儿***能带出了个你这样儿的兵?咱我们是铁骨铮铮的六连,不是铁石心肠的六连。
现在咱们这不是六连!‘硬骨头’六连!六连都是热血的军人,不是冷血的屠夫!六连怎么会这个样子的?你要我们这么干是在犯法!军法!你知道不知道!?”
牺牲我懂!为了胜利我也懂!但我们不能为了胜利抛却良心,抛却战友情,抛却情感乃至于在头顶的军法,踏着战友的尸骨成就自己的存亡和功勋!我们是人,是人就该有所情感;是人就该有所矜持;而不是丧心病狂、狼心狗肺,豁出一口气,一定要胜利的禽兽!虽然敢这么干我们是行动上的铁汉,但对于军人这在精神上是被人鄙视、唾弃、辱骂的无懦夫!
但紧接着一句话,震醒了我也彻底击垮了我也应之彻底击垮其他所有仍心底胆怯着,烈斗争着,剧烈抗争着符合连长那歹毒意识和精神的战友们。就简洁明了的两句话:“够了!该干嘛,干嘛去!廖佑铭,告诉你:我不希望任何人让今天烈士的鲜血白!要冲,要救,现在我也拦不着你;但想想张廉悌,想想丁光忠他们,你个人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