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10）

　　“杀！”猛然间隆隆炮声里我仿佛听见了4连5班郝永胜副班长携4、5连18烈士发出一声声盖过轰隆炮响的悲怆怒喝。

　　我仿佛见到了19名战友猛然间跃出了，一枚手雷投出，瞬间敌我纠织在一起的勇敢身影。

　　子弹在猛烈的密集的迫炮轰击中发出声声惊悚刺耳的尖鸣；狂暴的焰，烁烁的弹链在滚滚的浓烟里闪耀着炽热的颜色，如红色的泥鳅红色的泥塘里纠，撕扯，腾卷；霎时，不知敌我的惊呼，惨叫，哀嚎，赤红了的还有我们眼闪烁着泪的充血双眼。

　　我们死死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在敌人迫击炮的持续压制之中，趴在堑壕前的土坎，冒着生命危险，紧紧盯死着下面；残酷的理智却让我难动分毫。心如刀绞，每分每秒都是良心与使命的痛苦煎熬。我们的心在滴血…

　　此时一声急过一声，声嘶力竭的悲戚哭嚎却深深刺痛着我们的心：“6连，敌人又上来了…敌人真的上来了！我们需要增援…”

　　“轰！”就这时，我们的耳边传了了无比真切的爆炸声。电台那边，随之忽然一顿，顿然间发出一声更惨烈的哭嚎：“小张！”

　　越来越近的声，恸哭，爆炸声中，那边更加急切着仿佛用尽了自己凭生的气力哭嚎着：“我们需要增援！增援！求求你们了…”

　　但就在同时电台的另一头，终于不堪其扰的连长用冷酷得令人心寒的语调向着电台那头厉声道:“哪里来的增援！？6连只有炮，没有人！只有火力打击，没有兵力增援！”

　　猛的，电台那边一片讶然，骤然烈的声，猛烈的爆炸声，悲壮的呼号，心酸的惨号声越发近了！随之那人哽咽泣着，高嚎道：“‘高黑心’你好…你好…呜…咱们就是拼光了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理下面战友愤怒的质问，连长带着雪风般冷冽，如一声霹雳打得我顿然石破天惊：“廖佑铭，你们还在磨蹭啥！？”

　　随着这一声，我好不容易强在心头的悲戚再度不可抑制的如火山发了出来。不争气的泪，汹涌的奔涌真，再度不觉间润了衣襟。

　　我恸哭着拼命抹着根本就抹不尽的泪，努力深着大口大口的空气，奋力抑制住自己难以抑制的泣与浑身颤抖，向着参与此次炮击的六连战友们，泪道：“打准点，别伤着他们…”

　　霎时就听得山坳里统筹迫炮的老梁，恸哭着对我嗥叫：“老廖，我们看不清标尺…我们啥也看不见！”

　　我知道，因为心酸的眼泪早迷糊了他们的眼睛，无名高地顶一片哀鸿遍野，惨烈的哭嚎在我的耳中似乎早盖过了密集爆炸的炮弹！

　　我一颤剧烈哭嚎着，嘱咐道：“看不见也得打！我只希望大家一定要果断…”

　　老梁同样痛哭着回道：“明白…”

　　仿佛是做出了对我的回答“嗵…”随着一悲怆的沉闷声响，划出迫炮弹凌空发出令我们心胆俱寒的细长尖锐，飞快越过我们的头顶，逆着天空中火的急方向，瞬即间没入了滚滚浓烟，熊熊火焰的无名高地山岭。

　　“轰”的一声，62式望远镜里那微不可查浊一起剧烈撕的小红点，顿然在耀眼的片片红斑里不甘的黯然。我早已碎裂的心仿佛也随着这一簇炮弹的轰鸣，也随之被彻底摧毁了。

　　立时，骤然发出惨绝人寰的嗥嗥大哭，电台那边出了声嘶力竭，怒不可遏着悲愤的绝望：“呜啊…郝班长！老李！小孟…你们这些狗6连的咋打的炮！？咋打的！？我杀了你们这些***！杀了你们！”

　　但瞬间，连长就用他冰冷的语气，彻底将4、5连的战友们彻底送进了地狱：“我是6连连长高建瓴，这不是误击！搞革命就要有自觉！你们讲情义就要考虑后果！这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霎时，电台那边顿然一窒，声泪俱下，拼了命奋力怒喝道：“‘高黑心’！？我是淮海先锋4连3班战士顾卫东，硬骨头六连就了不起了！？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可以冷漠无情，任意处置自己战友的生命！？你们这些***还是不是红1团2营的兵！？团长不会放了你们！咱们就是拼光了，没人知道，军法也不会放过你们！”

　　但连长那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让冰寒彻底穿透了顾卫东烈士与我们的灵魂；他厉声道：“军法？笑话！顾卫东，不服气是不是？就让你们死明白点…我问你，作为一名军人，你们是该要611的阵地，还是该要战友的生命！？幼稚！愚蠢！怪不得你们得死！”

　　顿然间，闻声者恍若都遭了雷劈，身子急遽搐着，立愣当场。顾卫东无言以对，我们也无言以对。但此时，根本就没有我们发愣的时间，因为声，爆炸声已经越来越响，怒吼，惨叫已经越来越弱！

　　深了一口气，尽管就在步谈机里也掩饰不住心头的不甘与痛苦，少顷顾卫东还是依然用含着腔的悲愤，坚定着向我们毫无迟疑的怒吼道：“你们打…打！狠狠的打…不打准了，死了咱也你们没完！”

　　仿佛是回应着他的哭嚎，我们两眼奔涌着不绝的眼泪，机械似的运作着让炮弹一紧似一的越过了无名高地山头，向着无名高地山岭毫无迟滞的摧了过去。炮在闷响，泪在飘飞，但随着炮弹声声轰鸣同敌人绞在一起刮倒的战友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刹那间，愤怒的嚣叫、惨烈的嚎叫毋分敌我，在熊熊烈火，滚滚浓烟里伴着我六连出迫炮弹的声声骤响，越发高亢起来，越发透亮，越来越近到而边！

　　随之就在陡坡下，眼浓烟腾腾，渐渐真切见到了人影幢幢，真切听到了敌人怒喝叫嚣…一切都在浓黑的夜，朦胧的泪眼中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撕心裂肺的痛，刻骨铭心的仇也随着顾卫东烈士代表4、5连兄弟们对我们最后的告别，一声冲天的巨响，将一切心头郁结的痛如火山般发了出来，把我们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彻底燃烧了起来，将我们的身心俱化作了灰烬…

　　“六连，谢谢！谢谢…你们一定要守住阵地，别让兄弟们的血白！”

　　彭胜军早已恸哭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我、我…”

　　就这时，顾卫东猛然剧烈哭嚎着，决然道：“敌人上来了…六连，守住阵地。我们不会再扯你们的后腿！”

　　“轰！”骤然间，我们的脚下陡然一震；一声力炮群轰鸣的巨雷，伴着冲天而起了，触目惊心的红光，穿透了我们的脑颅。恍如山崩地裂的剧烈震感，直接将被这眼前惊得顿失了浑身力道的我们摔回到壕沟里。

　　“4连！5连！”彭胜军声嘶力竭的奋力呼号着，但861一片电杂音中再没了回声。

　　就在那一声轰鸣惊醒摔回了堑壕中的我，飞快跳了，起TRC540就冲老梁愤怒的哭嚎着：“老梁，没了！都没了…杀了他们！一定要杀光他们！”

　　老梁痛哭无言，但炮是对我最好的回答！

　　天火雨，由南至北，尖啸的炮弹在墨的夜空中划出一道血的炽热冥河；惊起数十点污浊的花顺溅；随即次第在在地面上密集轰隆作响。簇簇熊熊的火光，稍纵即逝的烁烁红光，在漆黑的夜幕下，苍茫辽阔空间里，巍峨雄峻的莽莽群山之间，四围浓黑青黛调中渲染出一抹丽跳动的。苍天仿佛在顿顿雷霆中哭泣，大地仿佛在阵阵战栗中嚎哭；风浩，疏疏作响，如泣如歌！

　　二营4、5连战友们的音容笑貌就这般在冲天的炮火中，在我心中不甘的燃烧起来，灰飞烟灭，随风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