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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自皇城东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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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他分外怀念独柳树当的馈赠,慷慨而又纯净,虽然刑场杀戮时,自己尝试沟通,独柳树没有丝毫反应。

  但也许是老树也正忙着收死气呢?风势渐止,雪花安静得缓缓落下,在青石路面、刑场的黄沙上覆盖起薄薄一层,黑暗中,泛起冷的寒光。唯有独柳树下未沾风雪,庞大的树冠犹如悬浮的山峦,雄浑壮阔。

  程宗扬尝试各种方式催动生死,可独柳树没有传来半点讯息,无论自己怎么在脑海里跟它沟通,都没有任何回应。杨玉环坐在他对面,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良久,程宗扬吐气开声,杨玉环低声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些柳条会往你那边飘?还风阵阵的?”“你居然能感觉到风?”“废话,我皮疙瘩都起来了。”

  杨玉环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的黄沙场“这鬼地方不知死过多少人,被杀头的逆臣叛将车载斗量。我连眼睛都不敢眨,就怕一闭一睁,眼前多了一堆身是血的无头鬼。”程宗扬道:“你居然怕鬼?”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我是怕影响胃口!”程宗扬对她当送来的食单记忆犹新,如果能影响到胃口,那还真不是什么坏事…杨玉环盯着他“你是不是嫌我吃的多了?”程宗扬顾左右而言他“柳条往我这儿飘了吗?”

  “你这种眼凡胎当然看不出来,”杨玉环指了指眸子“本公主可是神目如电!就算动了一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么说,独柳树还是有反应的,只是太微弱了。

  自己感受不到?程宗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理论上说,如果你的质量足够大,周围万物都会被你自身的重力吸引…”杨玉环冷笑道:“虽然本公主不懂。

  但听着就不像好话!什么叫自身重力?本公主哪儿重了?身轻如燕好吗!”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心道:你对燕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喂,问你呢,干嘛来这儿?”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手,低叹道:“昨下午我就在这里看着,那些大臣被拦砍断,一时不死,只剩下半截身子,拖着掉落的内臓,在地上挣扎哀嚎,场面惨不忍睹。

  还有那些胡里胡涂就被杀头的囚犯,一大半都是有官身的老爷,死得一点都不体面。”“咒骂的,哭泣的,乞求饶命的,大叫冤枉的,慷慨赴死的,垂头丧气的,形形,不一而足。无论是腹经纶,还是家世显贵,无论贪财小人,还是厚德君子,鬼头刀落下,就此一命呜呼,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无论他们有着什么梦想,怀着什么样的大志,或者只想着风花雪月,做个富贵闲人,死亡来临的一刹那,便就此戛然而止。曾经的一切,都像泡影一样破灭,再无痕迹。”杨玉环道:“你在害怕?”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叹了口气。“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杨玉环击掌歌道:“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程宗扬道:“可他们本来不该死的。”

  “谁应该死?寿终正寝就应该死吗?可就算活到一千岁一万岁,也有人觉得自己不应该死啊。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即便千秋万岁,也不过天地之一瞬。”程宗扬道:“什么是生死?”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什么是气?”杨玉环道:“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怕死吗?”

  “死生,命也。”杨玉环张开双臂,双手轻舒,玉指如兰花般绽放,光四,充生命的鲜明与活力。

  “死亡于我,不过是天地四时,花开花落,自然之理,何必哀伤?”她双手握,在身前结成太极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程宗扬不对杨妞儿的豁达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平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没想到这么看得开。”杨玉环对他的调侃毫不在乎“正因为看得开,才要尽情享乐。”“也是啊。”

  程宗扬若有所思地说道:“青灯古佛是一辈子,痛饮狂歌也是一辈子,何必委屈自己?”“错了!”杨玉环站起身,玉手朝他一指“譬如,你以桃李春风为乐,而我,”她指向自己“以纵情恣肆为乐。”

  她玉手一翻,握住身后的斩马刀,刀光一展,指向旁边的黄沙场“他以青灯古佛为乐。”杨玉环飞身而起,斩马刀卷起一道狂飙,扬声道:“所乐非一,其乐如一,无非是乐在其中。”

  “死!”长刀斩出,黄沙漫卷,飞舞的沙砾犹如一条黄龙,咆哮着冲向沙场中央。一支禅杖从黄沙中伸出,杖端的锡环一震,黄龙轰然迸碎。杨玉环一手拖着斩马刀,寒声道:“好你个秃驴,竟然躲到这里!”

  窥基握着禅杖从沙中缓缓浮出,黄沙顺着他紫袈裟淌下来,宛如斑驳的血痕。他头戴法冠,宝相庄严,一手握着斩断的禅杖,一手竖在前,沉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大慈恩寺主持,替先皇出家的佛门国师,竟然跟孤魂野鬼一样躲在刑场地下。”

  杨玉环讥讽道:“你已身入地狱,沦为恶鬼,还装什么大德高僧,吓唬谁呢!”窥基双目寒光大盛“相请不如偶遇,老衲这便送两位上路。”

  “你们这帮秃驴就是能吹牛,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杨玉环哂道:“你连我都未必能打得过,何况我还有…”杨玉环一扭头,顿时傻眼,只见独柳树上无数枝条从天而降,如同一只巨茧般,将程宗扬一层层包裹其中。

  “阿弥陀佛。”窥基宣了声佛号,手中只剩下半截的禅杖化为一道金光,往盘结成团的柳条而去。杨玉环娇叱一声,横刀拦截,那道金光却像长了眼睛一样,蓦然钻入地下,接着一闪而出,正中柳条结成的巨茧。

  重重叠叠的柳条像泡影一样破碎,连同里面的人影消失无踪,低垂的柳枝随风而动,方才的一切都仿佛未曾出现过。杨玉环不敢相信地伸手去捞,却只抓了个空。金光盘旋着飞回窥基手中,他盯着那棵巨大的柳树。

  接着僧袍一张,飞出一只金轮。金轮边缘带着锋锐的利齿,疾转着往树身劈去“叮”的一声,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刀斩中金轮,将它劈落尘埃。杨玉环横刀在手,美目生寒,接着娇叱一声“今便与你分个生死!”

  说着合身往窥基劈去。窥基一步踏出,低喝道:“唵伽啰帝耶娑婆诃。”殷红的血随着他的脚步涌起,无数尸骨挣扎着从血中爬出,发出刺耳的鬼啸。

  ***程宗扬脑中一阵眩晕,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在一片虚空中飞行。窥基突然从黄沙之下现身,让他莫名惊悚。

  鬼知道这个入魔的妖僧在地下待了多久,这可是刚刚杀戮过数百人的刑场,血如瀑,尸骨叠,光看着就令人做噩梦,窥基却偏偏藏身此地。头顶是受难者的哀嚎、哭泣,断裂的肢体在沙上爬行,鲜血渗过黄沙,到他的光头上…

  难道窥基躲在沙下是以鲜血为饮,尸骨为食?程宗扬一阵反胃,昔日的佛门高僧,已经堕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妖魔。偏偏他还栽赃自己是妖魔!杨妞儿!

  程宗扬心下发急。窥基现身时,自己刚要跃起,独柳树忽然垂下无数枝条,将他包裹起来,可他伸手触摸,那些柳条却像幻影一样,什么都没摸到,不过几个呼吸,身体突然一沉,从虚空中陡然坠下。

  程宗扬连忙力贯双足,扎了个马步的架式,稳住身形。“哗啦”一声,脚下踩到一片瓦砾,接着一滑,坐倒在地。脑中的眩晕感渐渐平息,程宗扬定了定神,往周围望去。眼前一片荒凉,地都是破碎的瓦片和砖石,没有半块完整,纷纷的枯草从石间钻出,在风中萧索摇曳。

  程宗扬怔了片刻,这是…兴庆宫?刚才还在北面正中的皇城,转眼就到了最东面的兴庆宫,独柳树还能穿越空间?程宗扬甩了甩头,杨妞儿正在跟窥基那秃驴打生打死,哪里还顾得上多想?

  他跃起身,往西南方向掠去。自己被独柳树丢到兴庆宫,一转身就奔回去找窥基拼命,那未免也太热血上头了。

  窥基失去大慈恩寺,已经是孤魂野鬼,狭路相逢是迫不得已,有优势不用,才是犯傻。兴庆宫与宣平坊相隔不远,程宗扬翻上坊墙,随即长啸如龙,一路往十字街心掠去。

  南霁云、吴三桂、敖润、任宏、郑宾、杜泉等人闻声纷纷涌出,程宗扬还没到门前,便出来十余人。

  紧接着,祁远、高智商、吕奉先、青面兽,连受伤的独孤谓、净空,刚彻一壶好茶的富安也纷纷出来,驻守宣平坊的天策府将领李晟叫道:“程侯,出了何事?”

  程宗扬长声道:“窥基那魔僧在皇城现身!随本侯一同斩妖除魔!”此时贾文和、中行说、张恽、童贯等人也来到门前,隔壁的石超和谢无奕也听到动静,出来观望。

  贾文和道:“南霁云、吴三桂、敖润、中行说、净空,你们五人追随主公,无论窥基是否有羽,都不得稍离半步。”五人齐声应下,立刻抄起兵刃,奔到厩下牵马。

  “任宏、郑宾、高智商、吕奉先、独孤谓,你们五人一组,自皇城东门入,与主公会合。”贾文和三言两语将人马分派停当,实力强悍者五人一组,其余晋宋等国的护卫十人二十人一组,每一组至少有一名熟悉道路的长安本地人,由童贯等人分头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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