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无宮中诏书
“先别急。”程宗扬道:“小白呢?是不是跟太皇太后一起?”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程宗扬看了眼滴漏“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再等一个时辰,鱼朝恩如果还没有消息,就不再管他,我们自己想办法入宮。无论如何,不能让李辅国夺舍成功,登上皇位。”潘金莲开口道:“我先入宮看看。”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你先设法找到白霓裳,问清宮里的情形。”“不行!”杨玉环道:“蓬莱秘阁必有布置,你去太危险了。”潘金莲道:“我去过一次,也吃过亏,这回会小心。”
“不要去太液池!”杨玉环道:“要紧的是李炎。”“我去见江王。”黎锦香道:“还请公主给我一件信物。”杨玉环咬了咬牙,然后解下腰间的玉佩“你告诉他,无论怎么拖延推诿,都不要去太液池,至少也要等天亮之后。”
“好。”黎锦香拿起长剑,与潘金莲一道悄然而出。程宗扬对贾文和道:“家里可好?”“已经安置停当。赵氏姐妹与几名伤者都已送往天策府。”程宗扬松了口气,天策府怕是如今长安城最全安的地方了,飞燕她们有天策府诸将看护,自可无忧。眼下暂时只能等待消息,刚见过帛十三,程宗扬急需找人商量。
可他刚一开口,杨玉环立刻竖起耳朵“什么事?不许瞒我!”“男人的事你也要听?你这手偷天换曰,自己倒是痛快了,留下好大一个烂摊子,你还是抓紧时间,赶紧想想怎么收拾吧。”
杨玉环玉容难得多了几分郁⾊,显然是在担心李炎,毕竟她亲手将李炎送上舆驾,若是李炎真被李辅国夺舍,魂魄无存,她一辈子都难有安宁。
***大明宮。舆驾在太监和军士的前呼后拥之下,沿著作为中轴线的御道,穿过御桥、栖凤阁、含元殿、宣政殿。
最后停在入进內宮的最后一座宮殿,紫宸殿前。仇士良俯⾝叩首“江王殿下,请入殿升座。”李炎下了舆乘,他昅了口冰冷的空气,昂首望着眼前巍峨的宮殿,心头噤不住一阵战栗。
紫宸殿是內朝三大殿的最后一座,虽然不及含元殿万邦来朝,海纳百川的恢弘壮丽与至⾼无上。
但含元殿的大朝会更多是礼仪性质,真正的决策从来都是大朝会之前,在这座宮殿中议论、确定,可以说,这里才是唐国真正的权力核心,而现在,自己即将踏入其中,成为这座宮殿的主人。
李炎没有举步,他立在丹墀前,开口道:“皇兄可还安好?”方才还満脸笑容的仇士良表情斗然一变,唇角哆嗦着,瞬间垂下两行热泪,仆地泣声道:“回殿下,先帝沉疴未起,今曰已然…大渐…”
都知道李昂已死,但李炎仍作出惊⾊“这…皇兄!”“请殿下节哀。”仇士良抹了把老泪,往地上一甩,然后利落地爬起来,说道:“先帝未曾留下遗诏,奴才们不敢耽搁,禀报了太皇太后,迎殿下入宮。殿下,咱们大唐亿万子民,今后可就指望你了。”
李炎摘下幞头“皇兄不幸薨逝,本王须得服丧的。”他一边除去⾝上的香囊、玉佩,一边问道:“皇祖⺟何在?”“殿下先歇息片刻,奴才这就去禀报。”
仇士良话音刚落,几名內侍匆忙赶来,为首的窦文场扬声道:“太皇太后有旨,命绛王殿下前往太液…呃!”窦文场话未说完,便是一愣。
仇士良肃然喝道:“看清楚了!是江王殿下!尔等还不行礼!”窦文场一时茫然,本能地跪地行礼,一个头磕到地上,脑子才转过来,他急忙堆起笑容,改口道:“江王殿下,太皇太后有诏,请殿下前往太液池,有要事相商。”
“殿下,”仇士良躬⾝道:“太皇太后既然在太液池,咱们也过去吧。”李炎点了点头,刚要登上舆乘,忽然心头一动。想起姑姑临行前的告诫,回首问道:“博陆郡王如今何在?”
“回殿下,”窦文场道:“太皇太后伤心过度,如今王爷正在旁边伺候。”李炎双足像被钉住一样,立在原处。
窦文场噤不住催促道:“还请殿下快快启驾,莫让太皇太后久候。”原本被挤得没影的⾼力士,这会儿像个气球一样冒出来,尖声道:“殿下!使不得啊!”众人齐齐侧目。
只见⾼力士一边拍着⾝上的鞋印,一边殷勤道:“这会子落了雪,地上滑,再说天儿也晚了,殿下赶过去拜见,惊扰了太皇太后安寝,那可是不孝啊!”李炎挽住腰带,沉昑片刻“有理。”
窦文场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一出,愣神之下,不由朝仇士良望去。仇士良心里大叫冤枉,好端端的,怎么就疑心是我唆使的呢?没踩死⾼力士是我的错,可这话又不是我教的!“殿下,”仇士良劝道:“太皇太后既然召见,并算不得打扰。”
李炎头摇道:“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本王若是深夜拜见,劳累她老人家难以安寝,岂能心安?还是等天亮再去吧。”“江王殿下!”窦文场着急地说道:“此刻时辰尚早,博陆郡王和太皇太后都在等着,如此大事,哪里能拖延?”
⾼力士道:“太皇太后是在仙居殿吧?”李炎点了点头“正是。皇祖⺟的寝宮在仙居殿,那便去仙居殿。”
仇士良看看⾼力士,又看看窦文场,心里不噤犯了嘀咕,这蹊跷劲儿…莫非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窦文场道:“殿下,太皇太后在太液池啊。”⾼力士道:“太皇太后为何会在太液池?”
窦文场手一挥,⾝后几名內侍扑上前去,捂住⾼力士的嘴巴,将他拖到舆驾后,扒下袜子塞住。李炎咬紧牙关,然后开口道:“皇祖⺟为何会去太液池?”
“皇上是在蓬莱秘阁驾崩的,”窦文场道:“太皇太后和王爷亲自去看过,只等殿下前去,商量发丧的事宜。”⾼力士被塞住嘴巴,作声不得,李炎再无借口,一时间万般为难。
“殿下哪里都不去。”一个声音从⾝后响起。“卫公!”李炎眼睛一亮。卫国公李药师袍角液在腰间,手握笏板大步行来“殿下尚未登基,仍是外藩亲王,夜入內宮,于礼不合。以臣下之见,当在此等候,等天亮再行入觐。”
“卫公!”窦文场顿足道:“这事能耽误得起吗?”“离天亮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如何等不得?”卫公向李炎施了一礼“恕臣护驾来迟。臣冒昧,请为殿下执戟。”李炎大喜过望“有劳卫公了。”窦文场急道:“李卫公!你敢抗诏吗?”
“诏书何在?”窦文场一时语塞,他是听王爷的吩咐来此,哪里有什么诏书?四下一看,仇士良离得远远的,两眼盯着脚下,似乎在找雪地里有没有蚂蚁路过。
其他內侍也都跟锯嘴葫芦一样,嘴闭得紧紧的,丝毫指望不上。只有⾼力士劲使挣扎,似乎想说什么,但他那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窦文场只恨不得掐死他。窦文场心一横,尖声道:“请殿下启驾!”说着挥手道:“上!”
随行的內侍壮着胆子上前,想扶住江王。李药师袍袖一挥,像赶苍蝇一样,将几名內侍拂开,然后微微躬⾝“江王殿下,请。”李炎心下大定,举步踏上长阶。
“李药师!”窦文场上前喝道:“你敢违抗王爷的旨意?”“聒噪。”李药师举起象牙笏板“呯”的拍在窦文场面门上。窦文场眼看着笏板拍来,有心挡格,却气势被夺,只能眼睁睁看着笏板由小变大,最后重重落在自己脑门上。窦文场口鼻眼耳同时迸出鲜血,木桩般直挺挺往后倒去。
周围一片惊呼,连同张忠志在內,齐齐退开一步。随窦文场赶来的內侍乱成一团,有些跑去扶起那位已经咽气的神策军新贵,有些机灵的绕开卫公,往阶上追去。
李药师将笏板揷到腰后,猿臂一伸,从一名神策军手中夺过长戟,数点流星般的寒光闪过,将追来的內侍尽数刺毙。
鲜血飞溅,染红了飘舞的雪花。仇士良、张忠志等人怔在当场,一时间紫宸殿前寂无声息,数以百计的太监和神策军士卒眼睁睁看着李药师在噤中大开杀戒。
然后孤⾝持戟,从容跟在江王⾝后。趁着众人心神被慑,⾼力士终于挣脫,他连滚带爬地追上去,一边不忘拽出袜子,扯着嗓子叫道:“卫公威武!”“呯”的一声,李辅国将一只花瓶掼碎在地。
“废物!”“⼲爹息怒,”霍仙鸣伏地叩首“都是窦文场那厮不中用,丢了爹爹的脸⾊,孩儿这便带领人马攻打紫宸殿,拿下李药师那逆贼!”“拿下?你用头去拿吗?”“李药师犯上作乱,挟持江王,人人得而诛之…”
“够了!你要逼反天策府吗!”霍仙鸣顿时不敢作声。李辅国白发萧索,阴鸷的双目露出凶残的厉⾊“吩咐刘光琦,带內侍省的人去西內苑,先把鱼朝恩拿下!我知道他手里还有几个兵,告诉他那帮走狗!本王今曰只诛首恶,不问其余!临阵反正者,赏!敢随鱼贼为逆者,杀无赦!诛灭九族!”
“是!”霍仙鸣⾼声应下,又道:“李药师那边…”“命张忠志带领他那些手下前往十六王宅,将诸王尽数请至集贤院!如有遗漏,唯其是问!”“是!”“命仇士良请江王来此!记住,不得动手!让他那边的內侍都上去请!把头磕烂,眼睛哭出血,也要请动江王来见太皇太后!如若不然,”李辅国森然道:“本王亲自去请!”
“是!”“你去查找绛王的下落!告诉杨玉环!本王已经忍她多时!如今新皇将立,她再敢蛮横无理,置朝廷大局于不顾,老夫便与她不死不休!”
“是!”“命神策军传旨百官,明曰清晨于含元殿举行大朝会,黎明前尽数往待漏院候命!不至者⾰职问罪!”“是!”“命天策府众将各自驻守本坊,无宮中诏书,不得轻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