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家人

　　飞羽让人添了一副碗筷后，花显然饿极了，一端了好几口。但是吃菜的时候却懂事地只夹最前面的一道脆菜心炒猪肝，绝不逾越地去夹其它菜，甚至一块猪肝她都舍不得一口下，居然分成了三口，每吃一口就扒两口饭才吃第二口。

　　她这样近乎膜拜的吃相，让燕飞羽忽然想起了极遥远的那个模糊年代。

　　那时，父亲刚去世不就，家里十分拮据，很少吃荤食。可偏偏隔壁的胖小子顿顿都非红烧不，自己每天都被惑地偷偷口水，可知道妈妈赚钱辛苦，不敢向妈妈要求买。有一天放学回家，家里突然充了红烧的香气，然后妈妈笑眯眯地端出了一小碗红烧给她。那一天她真的幸福的像过年似的，当时她的吃相就是和花一样，一块红烧硬是了几次咬了几次才吃完，那一碗红烧更是吃了好几天，直到很硬了还觉得无比的美味。

　　此刻再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燕飞羽恍惚地就看到了前世幼年的自己，忍不住怜爱地帮她夹这夹那，在她的碗里高高地堆起了一叠她从未见过的美食。

　　花停下了动作，愣愣地闻着碗里头的香气，贪婪地了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对燕飞羽道：“好姐姐，这么多菜，花吃不下，俺爹娘在家里肯定还没吃饭，能不能让花带回去给俺爹俺娘和俺哥哥吃啊？”

　　燕飞羽心酸地笑道：“不行，因为这些都是给你吃的，你爹你娘和你哥哥，姐姐可以另外再让人做一份。”

　　“真的？”花越发睁大了眼，然后又出了那个缺门牙的招牌笑容，崇拜地看着燕飞羽“姐姐，你是不是菩萨？”

　　“嗯？”燕飞羽怔了怔，笑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俺娘常常跟俺说，不管眼下的日子有多苦，有多难，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心存善念，总有一天天底下顶顶好心地观音菩萨就会知道我们的困境前来救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就有饭吃有衣服穿了。”花天真地道，眼睛亮亮的“今天俺以为又卖不了花拿不了钱回家给俺爹看病了，可是却遇上了姐姐。现在花不但有银子了，还一点都不冷又有这么多好东西吃，姐姐如果不是菩萨还能是谁呢？”

　　“这小丫头，嘴巴倒是甜的。”坐在对面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宛若隐形人的竞秀忽然了一句，面上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眼中却有一缕难得地温情。

　　听见她地夸奖。花羞涩地笑笑。看看碗里地大堆菜。又看看燕飞羽。

　　“吃吧。不要再那么小心翼翼地了。”燕飞羽微笑着。花得到了允许。欢呼了一声。张开漏风地小嘴立刻埋头努力。偶尔要是掉了一粒饭。立刻就会捡起来吃掉。桌上始终保持地干干净净地。

　　没一会儿。燕子平就走了进来。背对着花对燕飞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花说地都是真地。

　　父子俩都善雕刻。母亲有一手好手艺。女儿又小小年纪就懂得推销之道。这一家人可真算个个有技艺啊。

　　燕飞羽彻底放下了心。微微颌首后。温和地对花道：“小妹妹。既然你爹娘和哥哥都没吃饭。索就让他们一块到这里来吃好不好？”

　　花开心地抬起头。猛地点头。一下子放下碗跳下了凳子：“谢谢姐姐。俺这就回家去叫俺爹娘和哥哥。”

　　说着，又犹豫了一下，为难地道：“可是俺爹病了起不了，没办法来。”

　　“没事，姐姐让人去接。”燕飞羽又笑，很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帮助他人而开心，摸着她的头道“至于你，只管放心地在这里吃就是，姐姐知道你家在哪里。”

　　“姐姐您知道？”花又扑闪起大眼睛，继而恍然地道“对哦，姐姐您是菩萨，当然知道了，娘说菩萨什么都知道地。”

　　说着，黑溜溜的眼睛不怕生地逐个儿偷偷地打量竞秀和山丹，还有入座地燕子平，站起来退开两步，跪下来就磕头：“姐姐是菩萨，这几个姑姑姐姐哥哥一定也都是神仙，神仙姑姑、姐姐、哥哥，刚才花没礼貌了，对不起，花给神仙姑姑、姐姐、哥哥重新行礼了。”

　　这一下，连山丹和燕子平也不莞尔。

　　…

　　花

　　在离镇三里的村中，走走要一会，但有了车马，这不算什么，没有多久，人就接了过来。花早已等在门口，看见车马快地跑了过去，没等一个葛布包头地妇女下车，就双手捧着那锭已被口捂得热热的银子递了上去，大声报告说绢花全都被楼上地姐姐买去了。

　　妇女看见银子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望上看，正好和探窗而望的燕飞羽地目光撞得个正着。

　　酒楼门口早点起了两盏大灯笼，妇女一抬头，面容就清清楚楚地映在灯火中。这一看，燕飞羽第一感觉就觉得好像在那里看见过这个妇女一般，心中顿时升起一团云，却一时说不清在哪里见过，点了一下头就缩了回来，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山丹方才是和她一起张望的，此刻也忍不住惊讶地失声道。

　　“这个人怎么了？”燕飞羽疑惑地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正不动如山地坐着，慢慢地品着茶的竞秀，然后突然顿住，喃喃地叫了一声“竞姨？”

　　“嗯？”见她们两人都如此奇怪地看着自己，竞秀不由微扬了一下眉。

　　“竞姑姑，你可有姐妹？”山丹口而问道。

　　见她莫名其妙地突然来问自己的家事，竞秀一下子沉下了脸，本待冷冷地瞟山丹一眼，不作答，却见燕飞羽也正眼惊奇，眉头顿时蹙的更深：“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花的妈妈，长的跟竞姨你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她看起来更老一些。”燕飞羽作了个深呼吸，然后一口气地道。

　　当！

　　竞秀刚刚还稳稳的手立时一颤，茶盅哐当一声落在桌面上，溅出了半杯茶水。

　　“你说什么？”竞秀整个人看起来几乎都像凝固了一般。

　　“我是说，花的妈妈和竞姨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十四年来，燕飞羽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古井无波、就算有笑容也淡淡的竞秀像今天这般失态，对于那个猜测，心里已肯定了几分，越发一字一句清楚地道，然后转向门口“她来了。”

　　竞秀仿佛换了颈椎病似的，十分艰难地一点点地侧头，目光终于落在和花一起扶着一个病怏怏中年汉子走进来的妇女身上，然后瞳孔陡然睁大，死死地盯住了那一眼就看得出五官虽然有些姿，但皮肤却被生活深深折磨得又干又褐黄的面孔。

　　“你的小名叫什么？”不等他们拜见，竞秀已沙哑地问道。

　　妇女刚才在下面已经听女儿快嘴地说了一切，此刻脸上正是感激，闻言不由一怔，神色立时转为戒备。

　　“俺娘的小名叫眉儿，有一回俺偷听到俺爹这么叫她的，我还问爹为什么…”花年幼天真，心儿正准备向燕飞羽介绍家人，根本没注意母亲突变的神色，笑嘻嘻地一下子抢先回答。

　　“花！”妇女厉声道，但此时喝止却已来不及，一个咬牙地闪到了丈夫和女儿的前头，张开了手想要保护家人。

　　“眉儿？眉儿，”竞秀低低地重复了一边又一边，忽然又笑又哭般地肩头颤动，道“画眉声婉转，百灵还为王，要想分高低…

　　说着，缓缓地摘下了面纱，出了不曾易容的真面目。

　　“清晨竹林见…”妇女早在她念出第二句的时候，眼中就已充了极度的震惊，神色更从方才的警戒一下子软化成绵绵的悲喜融，待到跟着齐声念出了最后一句，看见了竞秀的容貌时，猛然地向竞秀扑了过去“灵儿…”

　　“姐…”竞秀紧紧地和她搂作一团，一声单音的呼唤像在地底蛰伏了无数岁月般，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却带着无比的辛酸，含着不知多少年的沧桑。

　　燕飞羽的鼻尖早已酸的不能再酸，此刻见竞姨呼唤出声，喉咙里也忍不住滚出一道似哭又像笑的声音来，只觉得心都是动容，所有的情绪都在为眼前这对姐妹的久别重逢而感到欢喜和感恩。

　　再看忤在门口的中年人也是双目含泪，又惊又喜，而花和代替母亲扶住父亲的面容黝黑的少年，却是面的懵懂，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