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御花园之约(三)
园中有一对彩蝶翩然飞上万寿山顶,一只袅袅停在琴弦上,翅膀一张一奚,另一只绕着它扑棱着,令人产生盛世华年,花好月圆的错觉,梓颜的目光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我去洛是因为不放心李冲之,此人文韬武略在我朝确实也算得上佼佼者,可惜过于优柔寡断。”乐殊侃侃而谈,模样倒像个文士“他既受了我的恩惠,娶了静宜为,背叛我可能不大,可是他对乐无极的情形是清楚的,乐伽楠毕竟是前太子,在李冲之心目当中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一旦决战,他必定有所顾虑。李冲之在实力上本就逊于乐伽楠,再一迟疑,洛一战非败不可。”
梓颜思忖着他的话没有做声,只听乐殊又道:“他若是败了,除了京城的区区几万守军,南方的兵马都在我几个弟弟手中,他们可是听命于父皇的,我知道他们打的如意算盘,京都失守,他们就退去江南,死守长江天堑,如此中原大地会再次南北分治,大历朝名存实亡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你宁愿伽楠胜了你重夺皇位也不愿意看到国家分裂?”梓颜小心翼翼地问,怕错过了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乐殊凝重地点头。
梓颜有些难以相信“既然大哥家国观念这么重,当初为什么成为白都汗国的大宗王?你不是曾想引胡奴的兵马来攻取我朝?”
“虽然我不想推卸责任,但那确实是父皇的安排。一来,当时年轻气盛,觉得白都汗国的一切可以在我掌握之中,即使利用了他们的兵力夺得皇位,他们也起不了风,一切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二来,说实话,我从小就嫉恨上了乐无极,处处样样与他比,都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历王朝是我乐家的,皇位他乐无极坐得,我乐殊为何坐不得。”乐殊边说边下意识地伸手轻拂一旁的古琴,琴声琮琤,似乎在诉说他的心声,惊得那一对彩蝶远远地飞过了东墙。乐无极还罢了,他当初没有想到的是师父培养出来的师弟小小年纪竟是青出于蓝,而且还散功于他,此人不仅夺去了师父的疼爱,还占据了他梦中情人的心…
男人的有些想法梓颜是不能理解的,她以为现在必须先当一个好听众,让他发完,否则就不能说服他,她第一次执起酒壶,替他上了酒杯。
乐殊心下激动,手上劲力微,古琴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梓颜瞪大了眼睛,他倒先自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罢了罢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我也是个英雄,美人一斟酒,手法也了。”
“英雄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大哥是真英雄。”梓颜举杯示意,先自干了。
乐殊一口了杯中酒,道:“感情的事情,说放下就放下,那是无情了。无情未必真豪杰,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令尊对家人就是一个相当无情的人,我从来不喜欢他。”
乐殊的话让梓颜一震,父亲文乘龙是东海王埋伏在朝堂的一颗棋子,她早已心知肚明,但是细想起来,父亲此举确实不曾考虑到家人的安全。他犯的是谋逆之罪,若是当初被乐无极发现,文家必然是门抄斩。明明不管家人死活的父亲后来又用全家人的安危来他嫁入宫中,难道不是他为东海王府使的一招离间伽楠父子之情的计策吗?她不由黯淡了目光,人生如此可欺,温文尔雅的父亲是无情之人,身在高位武功卓绝的伽楠和乐殊却好像是有情人…
“若是大军决战,我无话可说,只希望双方的伤亡都能减到最少,可若是你与他个人比拼师门武艺…”梓颜自斟自饮了一杯,想到伽楠恐怕已将她抛诸脑后,心如刀割,眼前莫名其妙蒙上了水汽“那我的请求是,他胜,望大哥珍重,不要做无谓之争,平安身,从此罢手他败,大哥不要下杀手,你做你的皇帝,依照他的脾气,对皇位本就没有太大的兴致,自然不会再来与你纠。”
“我可以附带一个条件吗?”乐殊听了梓颜的要求,居然在乐伽楠与他之间摆得还是公平的,心中甚是满意。
“什么要求?”
“要是我败了,你就跟我走吧。到时候乐伽楠称帝,你作为他的母后,何其尴尬?不如远去来得潇洒,也许你答应了随我走,我会败得心甘情愿,岂不是就成全了他?”
梓颜没料到乐殊会这么说,听起来居然还蛮有道理的。
乐殊见她没有立刻拒绝,觉得有些希望,便接着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想照顾你。到那时候,想那林贵妃对你恨之入骨,你的家人也倚仗不上,何不选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乐殊的话明明是很有道理的,可是梓颜突然想到随他走了之后今生恐怕就无法再见到那个乌眉凤目,仙姿卓绝的少年,心中一空,那样活着生命简直失去了意义,再也没有盼头,她宁愿站在他的不远处,即使两人形同陌路,他再也不瞧她一眼,只要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就好,可以在他身边带大他的孩子就好——原来自己的心思竟是如此简单。
梓颜想得心酸,抓起酒壶连灌了两杯。
“来今夜我们一醉方休,希望你能等着我回来”乐殊见那壶酒已经差不多了,干脆拎过旁边的两壶酒,递给梓颜一壶,自己一壶,与她碰了一下,仰头喝了起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愁来明愁”梓颜被乐殊勾起了愁肠,也不推辞,便与他这样对饮起来。
两人喝了半晌,月芽已上柳梢头,乐殊兴致高涨,取过琴道:“久闻颜儿歌舞出众,却难得一见,今就为我一舞吧”说罢也不管梓颜答应不答应,指尖轻拂,曲调已起。
梓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转身望着御花园中,影影绰绰的宫灯下,姹紫嫣红开了一地,空庭无人,繁华处更见冷清,不伤情,听那曲子,弹的是《折桂令》。
朱一启,唱道:“想人生最苦离别,可怜见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
梓颜唱的是昆曲的西厢记中的一折子,一开腔就觉心荒凉,广袖翻舞,竟垫足飞了起来。
乐殊目光痴醉地追随着她的琼姿玉影,此情此景,好似一幅郎情妾意图。
却不想那花月深处,悄立墙下的卓绝少年却黯淡了清亮的眸子,一脸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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