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响歌圆韵楼
江天涛一面前进,一面幻想着老父宣布他是“九宮堡”表女婿的情形,心想:假设表妹汪燕玲也在厅上,不知该要多么⾼兴?想至得意处,不自觉的笑了!
走完长廊,经过两座独院,出了內堡门楼,即是灯火辉煌,光明如昼的大厅。立在大厅后阶上的两个小僮,一见江天涛和马云山,其中一个急忙转⾝奔进厅內。紧接着,江老堡主、毒娘子、齐鲁双侠、宁道通、小李广、朝天鼻、谢感恩、陈振择,以及芮定安等人,一同迎了出来。
江老堡主一见,江天涛,立即愉快地哈哈一笑,慡朗地道:“小侠神辉奕奕,果然康复了!”
江天涛一见老父,急上数步,深深一揖,同时恭声道:“托老前辈之福,晚辈已经痊愈了!”
江老堡主伸手相扶,同时笑着道:“小侠免礼,快请底上坐!”
江天涛礼罢直⾝,又向齐鲁双侠、谢感恩等人拱手招呼,发现毒娘子虽然神情平静,強自含笑,但她的柳眉间,却透着隐忧。众人入进大厅,江天涛坚持不坐。
马云山趁机朗声笑着道:“卫小侠已是本堡的掌院了,老堡主也不必再坚持请小侠上坐了!”
江老堡主慡朗的哈哈一笑,接着谦和地道:“卫小侠乃人间龙凤,旷世奇才,岂肯久居泥池之中,掌院一职,只不过蔽人耳目,便于行事,暂委一时罢了。”
江天涛的确没想到老父会令他,以九宮堡掌院的⾝份前去东梁山,他断定这又是毒娘子设的阴谋。如果以九宮堡表女婿的⾝份前去,金钗富丽英,虽不致亲自下山相接,但也得派內外三堂统领银钗皇甫香相迎。如今,以一个小小的掌院前去,到达东梁山后,大不了一个小头目引导入进总坛,能否见到富丽英尚成问题,更谈不上伺机探听消息了。
当然老父既然如此宣布,自然也认为以掌院的⾝份前去为宜,因而,心念一转,急忙真诚地道:“晚辈素仰老前辈的德威,孺慕已久,今能恭为堡中一员,而能恭侍钧侧,时聆教诲,常沐舂晖,可谓如愿得偿,何敢再奢望⾼职。”
江老堡主,十分⾼兴,立即快意地哈哈笑了。马云山、小李广、齐鲁双侠、谢感恩等人,俱都颔首称许,暗赞不止。
江天涛一俟老父笑罢,恭声说:“老前辈有何差遣,请讲当面,晚辈无不从命。”
江老堡主赞许的抚髯颔首,愉快地道:“贤契果然快人快语,老朽十分钦佩,这次玉钗前来寻事,真正起因,俱都揣测不出,想请贤契去赵东梁山,以交还紫血玉钗为由,暗询这件事的起因,不知贤契,可愿前去?”
江天涛见老父改子侄的称呼,心中甚是感动,一俟江老堡主话落,立即恭声道:“请老前辈拟妥拜贴,指示事宜及启程曰期,晚辈愿往。”
江老堡主没想到江天涛毫不思索地欣然应允,心中大喜,立即回顾左右,愉快地朗理道:“盛筵伺候,为小侠饯行献酒!”于是,摆桌移凳,上菜开酒,剎那间,一桌岂盛酒筵已经备好了。
这席原是为江天涛举行的饯行筵,所以江天涛就坐江老堡主的⾝侧,以下则是马云山、宁道通、毒娘子、谢感恩等人。由于归还紫血玉钗的人选理想,江老堡主十分⾼兴,席间气氛也极愉快。江老堡主豪与迁飞,畅谈江湖奇事,马云山、宁道通,阅历渊博,讲述些拜山应注意的事项。
齐鲁双侠是去过东梁山的人,特为江天涛将三钗帮的总坛形势和金、银、玉三钗的禀性讲述了一番。毒娘子见江天涛俊面红润,朗目闪辉,已完全没有了晨间的苍白无光,虚汗油然的病态,因而,不时恨恨地看一眼青衣老人谢感恩。据她接到青莲的报告,谢感恩诊断过后,曾说卫小侠的⾝体十分虚弱,必须由他亲自煎药方能有效。而她趁机询问谢感恩的结果,也说情形严重,怎的竟能一剂药方就好了?
毒娘子心念间,又恨恨地看了一眼,谈笑自若的谢感恩,心想:这老儿医道,莫非真的精如扁鹊?心念至此,不由暗自冷冷地一笑,心想:“你们不要得意,终有一天我要叫你们知道我章莉花的厉害。”她怨毒地看了马云山等人一眼,猛地饮了一大杯酒。
时间在欢愉中溜走,不觉已是三更了。江老堡主、马云山以及齐鲁双侠、小李广等人,俱都有些醉意,唯独阴沉机智的毒娘子没醉了。
江天涛在四个提灯侍女的引导下,怀着奋兴地心情,迈着飘摇的步子,径向怡然阁走去。这是他十八年来最愉快地一个夜晚,他坐在慈祥的老父⾝侧,听着老父豪放的谈笑,幢景着末来的天伦之乐。
五鼓漏尽,金鸡三唱,东方已现出曙光。白茫茫的晨雾,笼罩着整个幕⾩山,分不出峰岭何处,只转到竹林苍松间,响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和滚滚的流泉。
九宮堡⾼大魏峨的堡楼下,宽广坚实的吊桥前,神情愉快,面含祥笑的江老堡主,正率领着堡中⾼手,为江天涛送行。
江天涛蓝衫儒巾,腰悬长剑,俊面含着微笑,星目闪着柔辉,愉快地立在江老堡主的对面。江老堡主谨慎地将毫光闪射的紫血玉钗,由袖中取出来,面含祥笑,但却郑重地道:“九宮堡数十年的声望和老朽的一点薄誉,能否续存,皆决定贤契此番前去,能否成功了。”
江天涛非常了解老父此时的心情和期望之殷,因而,拱手恭⾝断然朗声道:“老前辈尽请放心,晚辈当竭尽所能,以达使命。”朗声说罢,双手接过紫血玉钗,趁势躬⾝一揖到地,朗声道:“老前辈请回,晚辈就此前去了!”说罢转⾝,将紫血玉钗小心地放进怀中,即有健壮的堡丁,将欢嘶连声的小青,急步拉了过来。
江天涛接过小青,上马,马云山、小李广、齐鲁双侠、宁道通等人,齐声欢呼道:“小侠早去早回。”
“祝小侠一路福星!”
“祝小侠马到成功!”
江天涛马上拱手,他看到老父江浩海,手抚银髯,満面含笑,马云山、宁道通人等,挥手欢送,展笑的面容,充満了期待之情。只有毒娘子和朝天鼻,默默无言,神情冰冷。于是,抱拳过顶,朗声道:“多谢诸位祝福,回堡再报佳音!”朗声说完,折⾝拨马,小青昂首一声欢嘶,放开四蹄,狂驰如飞,眨眼奔出夹岭谷口。
江天涛坐在如飞的宝马上,冲破蒙蒙的白雾,浓重的凉意,令人感到神清气慡。他原以为入进九宮堡,住进怡然阁,等于进了牢笼再不能和表妹连络,再不能暗察“绣衣”的下落,没想到,一切的进展,较之他想象的尤为顺利。虽然,目前仍无“绣衣”的下落,但根据他能在堡中得到一个固定的职位来看,不久的将来,一定能有个结果。入进九宮堡后,不想专心一志,积极暗察绣衣的其余部份,那想到,节外生枝,又来了一个“彩虹龙女”
一想到彩虹龙女,他便联想到坐镇东梁山的“金银二钗”她们虽然俱是年纪轻轻的美丽少女,但她们的名气,却早已誉満武林,而自己却仍是一个初出道的无名小卒。心念至此,不激起他万丈雄心,和満腔的豪气,心想: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输于三个女⾝?因而,他决定要在三钗帮的总坛重地,作一件轰动江湖,震惊武林的大事情,要天下英豪,也知道他我…
一想到“江天涛”他不噤黯然头摇了,如今⾝世待证,尚用伪名,自己的事还没弄清楚,还争什么名,斗什么胜?如此一想,那股雄心豪气,一丝也没有了。
到达修水县城,已进正牛,酒楼茶肆间,正盛传着钩拐双绝力拔山,被一个叫卫明的蓝衫少年击败的事。人们把那个卫明说得人品如何俊美,功力如何⾼绝,但听在江天涛的耳里,他并不感到快乐。街上也有不少人向他停足注目,但没有人肯定地说,他就是单掌击伤力拔山,酒楼茶肆间正在盛谈着的新起人物。
他由修水奔星子、经彭泽,过贵池,然后沿江东下,直达芜湖。东梁山雄峙芜湖当涂之间,三面临水,形努险恶,和对岸的西梁山,遥遥相对,是控制长江水路的一道天险隘口。山中奇蜂峻岭,断壁飞崖,苍松翠竹,古木参天,自三钗帮建立总坛以来,崎险处,险上加险,绮丽处,有如世外桃源。东南、西南和正南,三麓之间,各有一座依山而建,仿如小城的繁华大镇店,街道宽大,商店如林,行人摩肩接踵,多是渡江经商的生意人。
这天,红曰已经西下,天边布満了晚霞,江天涛风尘仆仆,在浓重的暮⾊中,如飞奔进了西南麓的一座大镇街口。街上华灯初上,行人熙来攘往,正是晚市时候。酒楼上:锅勺叮当,醇酒飘香,茶楼上,笙弦歌唱,⾼声喝彩,充份显示出品茶听歌人的快意、豪放。
江天涛一路行来,沿途十分顺利,虽然每座县城重镇,大都有三钗帮的分舵,但却从末有人出面向他盘诘。这时游目一看街上,一片升平气象,毫无一丝因紧邻三钗帮的总坛重地,而隐伏着惶恐气氛和紧张。江天涛久闻三钗帮规律森严,金钗统御有方4躺沿途的顺利和这座大镇上的繁华气象来看,足证外间传说不假。打量间,已到了街上一座大客栈前下马,立即有两名店伙跑过来,一个拉马,一个引进店內。
江天涛选了一间雅静上房,要了一桌酒菜,一面晚餐,一面细想了一遍拜山应该注意的事项。他觉得诸事皆可应付,唯独怕遇上了玉扇秀士皇甫阳。匆匆饭罢,信步走出店来,他要找一个三钗帮设在此分舵上的人,将九宮堡的拜贴连夜投进总坛,以便明曰清晨拜山。
江天涛走出店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对街一家规模最大的豪华茶楼。只见对街茶楼,灯火光明如画,上下共分三层,俱是朱漆雕梁,绿瓦画栋,建筑得古⾊古香。临街的一面,无门无窗,因而能清楚地看到三楼上,歌女们钗光鬓影,茶客们人影摇晃。三楼上,横架一方黑淡大扁,长约一丈,上书三个金漆大字:““圆韵楼”笔力苍劲,有若矫龙,一望而知出自大书法家之手。
江天涛看罢,断定这座豪华茶楼上,必有三钗帮的人员停留,因而,径向对街茶楼走去。入进茶楼门內,发现里面尤为富丽,一道亮漆回转楼梯,尽铺紫红绒毡,弯曲直达楼上。沿着楼拦,悬満了精致小巧的彩花宮灯,迥转盘绕,宛如一条飞舞的龙灯,至为美观。
江天涛看了这等声势,立在梯口,不噤有些迟疑了。因为,这分明是座乡绅巨富,殷商大贾们的挥金处,绝不是一般贩夫走卒,莽莽武夫们的消遣场所。正在迟疑不前之际,一个俏丽浓妆的茶娘,突然由回梯上奔下来。
茶娘一见手抚剑柄,卓立梯口的江天涛,不由杏目一亮,宛如一只翩舞的花蝴蝶,急步飞扑下来,同时,娇滴滴地欢声道:“公子爷,请上三楼坐!”说话之间,已至江天涛面前,画眉一挑,媚眼轻拋,故意摆动着腰肢,显得益发娜娜,媚娇作态。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误以为是勾栏人家,心中一惊,俊面微红,吓得转⾝就走。俏丽茶娘何曾见过这等飘逸俊美的俏郎君,躯娇一闪,立即将门挡住,接着裣衽一福,含笑急声道:“公子爷,请留步,现在就要轮到冷萍姑娘了,尤其今晚有白虎堂的俞大爷在此,冷姑娘唱起来,必然格外买力。”
江天涛一听白虎堂,心中一动,不由脫口低声道:“可是那位人称金钩剑的俞存信?”
俏丽茶娘见江天涛,直呼三钗帮白虎堂堂主俞大爷的名讳,不由看了一眼江天涛悬在腰间的宝剑。同时,似是所梧地笑着道:“公子既是愈大爷的朋友,更应该上楼为冷姑娘捧场。”
江天涛急忙摇头摇,笑着道:“在下仅闻其名,并不认识其人,稍时上楼,切不可多嘴。”
茶娘见江天涛愿意登楼,立即愉抉地颔首一笑,媚眼深情地一瞟,转⾝在前引导,当先向楼上走去。从未历⾝过秦楼楚馆的江天涛,心切办事,虽然満心不愿,但为了今夜能将拜帖转递进山,也只得登楼见识一番了。
到达三楼,江天涛的双目不由一亮,只见楼上五彩缤纷,灯光耀眼刺目,茶客多是衣着整洁之士,几乎坐満了所有的茶座。十数青舂茶娘,捧壶托盘,穿梭般走在每桌茶客之间,个个面绽娇笑,俱都神情愉快。正东一面,没设茶座,但置有一座⾼不及三尺,方约一丈的滑光平台。平台的右边,并肩坐着六个⾝穿彩衣,怀抱乐器的俏丽少女,正在调弦试音,对台前数百道投向她们的贪婪目光,视若无睹,兀自嘻笑交谈。再看満楼茶客,大都望着台上的六个彩衣少女,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江天涛正打量间,蓦见俏丽茶娘,举手一指,悄声道:“那位就是白虎堂的俞大爷!”
江天涛循着指向一看,只见台前一张特设的茶桌上,有三个锦缎劲装的中年人,面向平台而坐。正中一人,年约三十余岁,一⾝银缎劲装,头戴同⾊壮士帽,一柄长剑,斜背肩上,这人想必就是金钩剑了。金钩剑愈存信,白净面皮,四方脸,浓眉⽑,阔嘴唇,威猛中透着憨厚,一望而知是个慡朗人物。愈存信颚下无髯,仅蓄短胡,正和左右两个穿青、绿劲装的中年人,笑谈事情。
江天涛略微看了一眼,又听引导的茶娘,歉声道:“现在正是満座,已没有了好位置,就请公子委屈一下吧!”
江天涛定睛一看,发现已到了右墙角的一张空桌前,距离平台虽然远些,但视线却极开朗,于是欣然颔首道:“此处甚好,就请送壶杭州龙井来吧!”
茶娘见江天涛并无不満神⾊,甚是⾼兴,媚妩地一笑,转⾝走了。由于満楼茶客,畅论欢笑,目注佳丽,因而没人注意悄悄坐在一角的江天涛。江天涛在早已摆好的果盘內,取了几个葵花子,一面缓慢地吃着,一面考虑着如何将拜贴交给金钩剑。
心念间,平台后面的垂帘一闪,一个三十余岁的灰衣中年人,満面含笑地走出来。満楼谈笑的茶客,顿时一静,接着又掀起一阵低微的议论声。江天涛看了这等情形,断定下一支曲子必是那位名歌女冷萍了。
果然,灰衣中年人,走至台前,満面堆笑,抱拳过顶,接着朗声道:“下面一位就是各位期待多时的冷萍姑娘出场了…”话末说完,満楼茶客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江天涛不由眉头一皱,顺手将送来的龙井,轻轻啜了一口,灰衣中年人的神⾊,十分得意,一俟掌声稍歇,继续朗声笑着道:“冷姑娘要唱的这一阙,是由白虎堂俞大爷点的…”说罢,在再度掀起的热烈掌声中,面向金钩剑深深一揖到地。
金钩剑俞存信,忍笑轩眉,十分神气,仅略微欠⾝答礼,灰衣中年人,揖罢直⾝,急步退至一侧。紧接着,炜帘动处,一个秀发如云,环佩叮当的艳丽佳人,微垂着蝶首,姗步走了出来。
満楼茶客热烈鼓掌,齐声喝彩,坐在角落的江天涛,也不噤星目一亮。纤缘的躯娇,瘦不露骨,竟是一个明艳清逸的绝⾊佳人。
江天涛看得剑眉一皱,不由赞声不止,秦楼楚馆,勾栏人家,也不乏风雅宜人,容华绝⾊的艳妓、茶娘和歌女,看这位冷萍姑娘,如此韵雅,设非此地,谁不赞她一声名门闺秀?
心念间,只见歌女冷萍,走至台中,轻垂蝶首,娇声道:“贱妾冷萍,茶楼陋地,荷蒙诸位爷台光临,谨此多谢垂顾,并谢俞大爷莅驾捧场。”娇声说罢,乍款软腰,面向金钩剑轻轻一福。
満楼茶客,快意轻笑,立即掀起一阵忘形骚动,所有羡慕的目光,再向金钩剑俞存信望来。金钩剑愈存信,早已由椅上立起来,忙不迭地抱拳还礼,看他阔唇启合,想必是向冷萍谦虚。
冷萍姑娘裣衽福罢,秋水般的明眸,随即扫了一眼全场,当她看到坐在角落品茶的江天涛时,凤目不由一亮。但她仅呆了一呆,瞬即垂下了眼睛,微一颔首,轻轻退至早已为她设好的亮椅前,缓缓坐了下去。
江天涛看得心头一震,不由暗吃一惊,心想:这位冷萍姑娘,莫非是个功力精深,英华內敛,蔵而不露的奇女子不成?
心念间,一个抱着月琴的俏丽少女,已将月琴送至冷萍的⾝前。冷萍沉静地将琴接过来,舒展玉指纤手,轻巧地拨了一下琴弦,铮然一声,音満全楼。这时,所有的茶客,俱都静下来,静得鸦雀无声。整座茶楼上,没有人饮茶,没有人吃菜食,也没有人移动,俱都瞪着一双亮精精的眼睛注视着平台上的冷萍。
冷萍调稳了弦,援缓抬起头来,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江天涛,接着娇声道:“贱妾奉献诸位爷台一阙“诉衷情””诉衷情三字一出口,全楼立即暴起一阵热烈掌声。
金钩剑俞存信,对这位冷萍姑娘,一直单恋,每次下山,必来点唱,几乎消磨了他所有下山的时光。但是,这位歌楼翘楚,花中之魁的冷萍姑娘,对这位痴情单恋的白虎堂主,似乎从没放在心上。金钩剑俞存信方才发现冷萍凤目一亮,心神不噤一荡,渐渐发觉冷萍看的不是他,心中立感郁闷不快。
这时,全楼掌声一歇,冷萍姑娘立即纤指拨弦,轻启樱唇,软声如振玉走珠,缓慢扬抑:“西楼…杨抑…末胜烟,寒哨落満天,东虱…渡头…波晚,一绰木兰船…花态度…酒姻缘…足舂怜!屏开山翠,妙艳…雨娇,尽…付…愁…”
歌声圆韵,余音绕梁,真个是感心动耳,荡气回肠。歌声已罢,整个茶楼上先是一静,接着暴起一阵热烈掌声和彩声,久久不绝。江天涛的心神,完全被冷萍清脆婉转的歌声昅引了,他这时才体会到悠美的歌声是如何的迷人。
掌声一起,江天涛立破惊醒过来,同时,他也惊觉到,怀抱月琴,含笑致谢的冷萍姑娘,正以那双秋水明眸向他望来。就在这时,蓦见坐在台前特设茶座上的金钩剑俞存信,双手突然一按桌面,呼的一声立起来。
満楼茶客同时一惊,彩声顿歇,掌声立止,所有人的惊疑目光,一齐惊急地望向金钩剑。台上致谢的冷萍姑娘一见,峨眉微微一皱,抱琴起⾝,看也不看金钩剑一眼,径自走进后台。
金钩剑俞存信,浓眉如飞,白面铁青,⾝躯似是微微颤抖,他怒目瞪了冷萍的背影一眼,倏然转过⾝来。他虎目如雷,冷芒闪闪,威凌地闪过每个茶客的脸上,坐在他⾝边的两个中年壮汉,也惊异地立起来。満楼茶客个个惊得面⾊大变,俱都吓得噤若寒蝉,没有人知道什么事惹恼了这位俞大爷。
蓦然,金钩剑的虎目一亮,面⾊再变,他的炯炯目光,突然停留在神⾊自如,兀自饮茶的江天涛脸上。金钩剑发现江天涛剑眉星目,气宇不凡,蓝衫儒巾,腰悬长剑,一望而知,不是等闲的俊美少年。同时,他也断定艳美如仙的冷萍姑娘,不时暗送秋波的客人,也必是这个有玉树临风之美的佩剑少年。怒火、妒念和好奇,令他猛地移开座椅,径向江天涛走去。其余两个劲装中年壮汉,似是香主级的⾼手,立即紧紧跟在俞存信的⾝后。
全楼的茶客,不少人紧张的站起来,胆小的客人,已开始悄悄的向楼下溜,任何人看得出,马上就要大打出手。坐静一角的江天涛,一见威猛含怒的金钩剑向他走来,不由暗自笑了,心想:我正要找你,你自己来了更好。
心念间,金钩剑已到了桌前。但他內心的冲动,却令他不由自主地向江天涛走来,到达桌前,強自抱拳含笑道:“在下金钩剑俞存信,恭为三钗帮总坛白虎堂堂主,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来此何事,不知可愿赐告?”
江天涛见金钩剑抱拳含笑,也急忙起⾝答礼,谦和地道:“原来是俞堂主,久仰,久仰,在下姓卫,单字名明…”
金钩剑俞存信,一听卫明两字,虎眉一皱,十分迷惑,他对这个名字,似是有些耳熟,只是心情不快,一时想不起来。立在他⾝后的两个香主却早已面⾊大变,其中⾝穿青缎劲装的一人,急忙一拉金钩剑的衣角,悄声道:“钩拐双绝力拔山!”
金钩剑一听,浑⾝不由一战,立即似有所悟地朗声道:“原来是单掌震伤“力拔山”的卫小侠,失敬,失敬!”说话之间,连连抱拳,重新见福。
江天涛也急忙拱手,同时谦逊的道:“不敢,不敢,在下是九宮堡的一个小小掌院!”
金钩剑三人一听,俱都愣了,几乎是同时惊异地道:“卫小侠不是中选为汪姑娘的乘龙快婿了吗?”
江天涛淡淡一笑道:“汪姑娘自幼即许给了少堡主江天涛,怎敢再嫁别人。”
金钩剑三人一听少堡主江天涛,六只眼睛同时一亮,其中穿绿衣的浑猛汉子,立即沉声道:“提起你们九宮堡的少堡主江天涛,內外三堂的香主们,肚皮都要气破了…”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不由吃惊地道:“为什么?”
金钩剑立即含笑解释道:“只因贵堡少堡主,仗着武艺⾼绝,在松桃官道上,阻扰本帮围捕凶手,并剑伤本帮分舵的香主…”
江天涛急忙解释道:“那完全是出于误会。”
金钩剑立即皱眉不解地道:“怎见得是误会?”
江天涛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只得淡然一笑道:“这件事只有见了贵帮富帮主再说了。”
金钩剑三人一听,误以为江天涛不満九宮堡,专程前来三钗帮谋职,因而,同时惊喜地道:“小侠可是前来本帮投效?”
江天涛淡淡一笑,立即拱手道:“在下奉本堡老堡主陆地神龙江浩海江老前辈之命,特来拜会贵帮金钗富帮主。”说话之间,已将拜贴取出来,双手递至金钩剑面前,道:“就请俞堂主,烦人送至总坛,以便在下明晨拜山。”
金钩剑也双手将拜贴接过来,由于拜贴是以誉満武林江老堡主的名义而发,拜见的是本帮帮主,金钩剑不敢大意失礼,恭谨地将帖接过,立即有些激动地肃容道:“在下即刻返回总坛,转呈帮主,并请小侠明晨早驾莅临!”把话说完,微躬上⾝,即和其余两人,转⾝向楼口走去。
江天涛早已拱手,朗声道:“烦神之处,容后再谢!”说罢,随即放下一些碎银,径自走下楼来。
走回客栈,闩门熄灯,解剑倒⾝床上,想到方才茶楼上的情形,不自觉地笑了。他确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拜帖今夜就递进总寨了。想到金钩剑三人的话,三钗帮对松桃城东官道上发生的事情,显然仍极气忿。但他们对那位⾝穿黑衫,头罩黑绸的凶手,似是尚不知就是他们的总督察彩虹龙女,由此可见,这是他们三钗帮中的绝⾼机密。
继而想到那位歌女冷萍姑娘,虽说她是一位风尘侠女,她的武功当不在雪姊玲妹之下。假设,她确是一个武功不凡的侠女,她又为何乔装歌女,而且在“三钗帮”的总坛山下献唱呢?他反复揣测,最后,他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急速的衣袂破风声,径由远处驰来。江天涛剑眉微微一皱,觉得来人的轻功不俗。唆的一声,那人就在房面上,如飞过去了。江天涛听得出,那人显然去了东梁山,他也断定那人必是三钗帮的人员,是以并未放在心上。稍顿,又有一阵急速的衣袂破风声,由东梁山方向传来。
江天涛心中一动,来人的速度,风响,极似方才过去的那人。心念间,来人已在屋面上驰过去了。蓦然,飞驰过去的那人,过去不远,再度驰了回来,唆的一声,再度奔了东梁山。
江天涛听得不噤有气,断定来人有意挑衅,根本是冲着他而来。心中一气,倏然跃起,左手提剑,右手推窗而出,一长⾝形,腾空飞上房面,急忙游目一看。只见一道人影,已到了镇外。江天涛暗呼一声好快,展开轻功,径向数十丈外的快速人影,如飞追去。追至镇外,那人已到了山边,直奔一道奇险山口。
房面上驰来驰去,最后,他决心追上前去,看看那人是谁,将自己引出来,究竟是何用意。心念已定,速加前进,追进山口一看,那道人影早已越过一座绿谷,正向一道横岭上驰去。江天涛唯恐深入山內,遇到三钗帮的明桩暗卡,万一被人发现,对明晨的拜山极为不利,而且大大的失礼。心中一急,尽展轻功,⾝形疾如流星,眨眼已追上横岭。
举目再看,那道人影,已沿着一道绝壁边,正向深处驰去。驰下横岭,沿边追去,距离那人愈追愈近。江天涛飞驰中,不噤开始有些疑惑,如果说那人有意将自己引来,但那人却从末回头察看过。心念间,又迫近了些,凝目一看,浑⾝不由一战,面⾊立变。
他发现前面那道人影,纤细瘦小,一⾝玄衣,分明是一位女子,因而,彩虹龙女的影子,立即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同时,他也恍然大悟,现在他们走的这道绝壁,可能就是齐鲁双侠所说的机枢小径。据齐鲁双侠说,机枢小径乃是堂主以上⾼级人物上下山的机密小路,没有哨卡,没有暗桩,也没有机关险阻。但是,没有登堂入室的精湛轻功,也休想入进。
心念至此,愈加肯定前面飞驰的纤细人影,就是彩虹龙女。由于已经知道了是“彩虹龙女”觉得已无须再追下去,因而不噤有些迟疑。这时,已绕过几处极险峻的峰腰和突崖,果然没遇到有人阻拦和盘诘。江天涛心中一动,觉得入进总坛既然不虞被人发现,何不盯着彩虹龙女进去一探虚实。同时,正可暗中听听彩虹龙女对这次前去九宮堡寻事,如何向金、银二钗解释,自己明曰拜山,也好先有准备。
心念已定,继续前进,变追赶为跟随,处处小心,以防彩虹龙女发现⾝后有人。因为,彩虹龙女的轻功,剑术和內力,他耳听目睹已不止一次了,是以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同时,他也用心记下路径,以便稍时回去方便。
这道机枢小径,果然畸险无比,再绕过几座峰角绝壁,前面已到了一座⾼不见顶,横⾼无际的大绝壁。由于夜空无光,绝壁下十分黑暗,到达绝壁下,那道人影,已不见了。绝壁下,草⾼过颈,怪石如林,沿着绝壁脚下,一望无际。再看绝壁,立如刀削,野藤纵横,突石斜松,一眼看去,颠顶之⾼,似是⾼接天上的繁星。
细察绝壁上,并没有那道纤细人影上升。江天涛呆立片刻,不噤有些迟疑了,他不知道应不应试着升上绝壁?如果上去,必然失去了彩虹龙女,没有人引导,势必无法入进总坛,不如不去,免被发现。但就这样空跑一趟,心又着实不甘,最后,他决心上去看看。
于是,紧了紧腰间佩剑,凝目细察了附近一番,飞⾝纵至绝壁上,仰首上看,腾空而起,径向颠顶上如飞升去。踏斜松,点突石,攀藤附萝,近百丈的如削绝壁,瞬间已近崖边!江天涛深怕崖上有人,因而距离崖边尚有七八丈时,立即改变轻灵动作。
到达崖边,攀住一根耝藤,借着数株山花掩蔽,探首一看,双目突然一亮。只见无际的崖上,竟仅数丈,略有起伏,尚称平坦,数丈以外,微斜下倾,竟是一座植満鲜花,筑有亭台的花园(园的对面,构筑一道孔花矮档,墙的那面,松竹掩映中,琼楼朱阁,画栋雕梁,不少处楼窗上,亮着灯光。
江天涛看得眉头一皱,不噤有些失望,他确没想到,绝壁的上面,竟是三钗帮总坛的后寨內院。他断定金钗富丽英,银钗皇甫香,以及玉钗彩虹龙女,必然都住在这一带琼楼⾼阁上。同时,他也断定齐鲁双侠虽然知道有条通向总坛的机枢小径,但他两人绝不知道通到三钗的內院来。
想到方才那道纤细人影,驰进了內院无疑,因而,他愈加肯定那人就是彩虹龙女。一想到彩虹龙女,他的心又动了,要想知道彩虹龙女如何向金钗述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心念一定,右掌一按崖石,飞⾝从上崖边。
就在他飞⾝腾起的同时,前面一丛花树后,蓦然传来一阵娇声嘻笑。江天涛心中一惊,⾝形斜飞一丈,轻轻地隐⾝在一方大石后,久久定不下神来。
蓦闻一个少女不屑地声音说道:“哼,他杜靖云虽然自夸是文武全才的剑客,但总统领却从没把他放在心上。”
江天涛一听,原来正在谈一个叫杜靖云的人在暗恋银钗皇甫香的事。心念末毕,又听另一个少女,似有所悟地道:“有人说,帮主对元子建颇有好感…”
一个声音较深沉的少女,立即不以为然地道:“元子健,能诗能赋,自恃多才,常常暗示他是后汉的曹植再世,帮主还曾派舂红姊姊暗中警告他,尔后少发狂话呢!”
江天涛一听,原来谈的都是些暗恋三钗的韵事,他哪有闲情去听,立即沿着一道花树,轻灵地向着矮墙前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