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再弄狠良人被屈新逢主婢儿窃喜
诗曰:
生死本有命,宝贵全在天。
女⾊是一样,空想无机缘。
恰远贪吏酷,铁汉也难过。
书生没有法,暂且学磨剪。
却说朱云蜂虽恨呆三杀错了冠⽟,却又不好声张,为难呆三,正如“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终⽇闷闷不乐,踱进踱出,再也想不出一个既杀冠⽟,兼得周家姐小之两全妙计。正自出门走走,恰好遇着公差捕押一个唤做铁头的強盗头子,不觉恶计上心,那便是买通铁头来陷害冠⽟。遂尾随一班公差,到了县衙,来个无人之机,一把拉过公差,寻个僻静酒楼,二人席间称兄道弟,云峰问強盗头子姓什名谁,公差道:“在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名字,人人唤他铁头,不知相公问他何事?有何相⼲?”
云峰便将心事对公差言明,又拿出银子酬作谢礼。
公差有了钱财,自是愿意。转⾝便与铁头商量道:“我看你也是一个英雄,就把牢中规矩一发道与你听。你今上见过官来,衙门內有些许差使费,监內牢內有许多常例要分,我看你⾝无半文,也须着客捎些来,方可不吃苦头!”
铁头愁道:“只是此地却无亲戚,钱银从何筹备?只好拼命受苦罢了!”
公差见状,道:“你且听我一言,我倒为你谋了个路子,只须一二句话,啥也有,银子也有。”
铁头道:“好个慈悲为怀之公差,咱在江湖好歹也是个遍吃四海的角儿,难道怕道几句话?便是千句万句,谁又来我何?你且言来。”
公差便把陷害冠⽟做冤大头之事教他,道:“官府加大刑拷打你的,你便一口供出他来,至于你之衙门使费,牢中用度都在我⾝上,一文不要你费心。”
铁头起初坚拒公差要求,道:“我铁头虽为盗,但盗亦有道,怎可作如此歹人,令人不齿!”
公差恐吓道:“你既无一分银钱,那衙中只能使力,命便已不保,望君三思。”
那铁头沉昑良久,方起⾝谢道:“多谢承情,敢不领教。”公差见他答应,喜不自胜,遂谓云峰道:“铁头处已言受,只是须得百金才好了事,你要处个死案,县里大爷处也要用一注,方能上下夹攻,以成君事。”
云峰道:“此番自然要弄他个死刑,断不放虎归山。”一面拿出银百两,与公差看看道:“公堂上只要铁头招出冠⽟,冠⽟被押,尔便来取银子罢。”却说云峰一面又送了银钱给县大爷,这任知县姓吴,名心仁,乃有名酷吏,百姓切齿恨之,私下称他“无心人”一听云峰要求,大爷见了银子,莫不应允,即派公差到铁家拿人听审。
公差到铁家门首问:“铁公子在家否?”
管门的询道:“你是哪里来的?寻公子⼲甚?”
公差便道:“吾乃县里公差,大爷有事相请公子。”
铁盛闻言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来得诧异,只是我与县尊并无往,还须告个明⽩才是。”
冠⽟道:“谅无大事,待小弟去一遭便可明⽩个中缘由。”随即出得门来,与二位公差同至县衙,那些公差也不吃铁家一碗茶。列位看官你道公差不贪,非也!乃云峰已用银子支付公差,嘱其“不得要铁家分文即刻带回冠⽟,勿拖延时⽇,让他知风脫逃。”所以即刻骗回衙中,那边“无心人”已收了银子,即刻坐堂审问,一面又从临里提出铁头,与冠⽟对质。
冠⽟初进公堂,正要与县尊行礼,及至跪将下去,差人忙禀:“犯生带到。”知县将惊堂木拍道:“好个得利之家,竟然窝蔵大盗,你可知罪?”
冠⽟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不知此话从何说起:“小生闭户读书,兄长生意在外,从不与可疑之久等结?老⽗⺟此言必有差也。”
还未道完,只见牢中带出铁共来,吴心仁便道:“这不正是你家窝蔵之贼?是与不是?你们相互对质。”
冠⽟惊慌不已,向铁头吼叫道:“我与你从不相识,何时何处蔵了你?,你且从实道来,别污了我清⽩名声。”
铁头道:“一点不差,你现在假装认不得咱,咱可把你认得清清楚楚,全县多少人家,咱为何不招其他人等,为何单来招你,你想一想,必有缘故,请招了罢。”
知县见冠⽟不招,便手一挥,道:“大刑侍候,不见棺材不流泪,哼,看你招是不招?”立时重提细审。
此审不问清⽩,先打了三十大板,然后问道:“招也不招?”
冠⽟一介书生,哪经受得住,死而复生,哭道:“这无底之事,如何招得?”
吴心仁不待他开口讲完,便叫动用大刑,冠⽟已是五昏在地,无法忍受,自然招了,吴知县立即把冠⽟连同铁头一并收监不题。
且说铁盛因弟屈打成招,正在情急无奈之时,逢羊思静来探访。言及此事,大为不平。“太平之世,平⽩为強盗所诬,竟这般受曲不成?明⽇待小弟约一班朋友,闹到衙里,问那吴知县是何道理?”铁盛虽精于生计,但于官场一面,疏于沟通。无可奈何,只凭思静行事。
次⽇,思静约好一班文友,先在县衙门外候齐,一待吴知县升堂,众人一拥而进,羊思静拿着状子,跪禀道:“生员们是动分举的。”吴知县接上状子一看,是焚书玩儒,道学不平之事。便道:“诸位生员太多管闲事了,岂不闻圣贤之言,凡是不平之事许诸人等,独不许生员出⾝言事,况且強盗乃重犯,更不宜管,铁冠⽟窝蔵巨盗,诸生自然是不得而知,本县亦不敢造次成招。况已将案情详细报于学道大人,已⾰了⾐冠,方才审定,此事与众生员何⼲?”
羊思静慷慨昂道:“钱冠⽟前夕与生员辈文友会文讲学,昑诗论赋,如何去窝蔵巨盗?还望老⽗⺟明察秋毫不可听強盗的一面之词,冤屈忠良。”
吴知县问道:“据你所言,強盗竟不知世上有富家了,律上不该有窝贼之罪状了,本该将尔等呈上姓名汇报学道,念尔等也是朋友一场,为冠⽟所瞒,便来胡闹,姑不深究,请列位自便罢。”
众人知不济事,皆往外走,羊思静复言道:“无理人心,如何去得?”
那吴知县恐吓道:“众人皆避,独你不去想必是知情不报。”羊思静知他胡搅蛮,只得恨恨而出,独有朱云峰一人暗自乐不可支:“钱财真可通神也,冠⽟此番中计,永无出头之⽇了。”到家时又想起周家的娇姐小来:“怎样生个法儿,把个美人儿弄到手,方遂吾心愿。”
方坐定,吃了两杯茶,适值王婆婆来提及兰⽟姐小要讨一个丫鬟。“倒有一个与秋花般若的在此,只是⾝份也要与秋花姐姐一样,不知公子要否?”云峰诸事顺利,遂道:“相貌果比得秋花,就买下罢,只不知是哪家使女?”
王婆道:“说也可怜,就是周有田老爷家的。因老爷遭了人命官司,对头又狠得紧,把家私盘用空,仍不能使老爷出监,姐小无计可施,只得把两个贴⾝丫头卖一个。”
云峰闻言満心喜道:“巧极,妙极,周家姐小之机缘恰在这个所在了。”遂来到妹子房中,与妹子道:“我原为你讨个使女,今⽇王婆来道,有一个与秋花一般无二的,你意下如何?”
兰⽟道:“人是要的,全凭哥哥主张罢了。”王婆遂同管家到周家⾜银子,便要领金香上轿。
谁知金香、腊枝俱是凌波姐小朝夕相处,寸步不离,心上最钟爱的,何独把金香来卖?因腊枝他⺟舅衙门旧好甚多,人情又最悉,周公上下使用,全托于他,千思万算,只得将金香卖了得些银子来救⽗亲之命,三人久已商量定的,但是即刻便要分离,自是难以割舍。三人哭成一团,连做媒婆子,也伤心起来,不胜凄凉,倒是那金香抹了眼泪,朝姐小跪下,又拜了几拜,道:“姐小,不必悲伤了,我知姐小只是为了老爷不得已而为之,决计不想你!况且不到远处去,⽇后亦还有相见之⽇,也未必可知,我去了,只是万望姐小⽇后若见了铁郞,代妾问声安,金香心中早已把他当作夫君,切勿相忘。”凌波姐小含泪点点头,金香回头又与腊枝作别道:“腊枝姐姐,我去之后,姐小房內只唯你一人,全烦姐姐服侍,我⾝虽去,心是不去的,相信定有重逢之⽇,且自宽怀!”竟上了轿,到了朱家,不题。
却说金香下轿,⼊得门来,见了朱云峰,心中刀刺一般。因她看见云峰正如一头饿狼,凶巴巴之眼晴在自家丰満⾝上来回转动,几乎没眨一下眼,口角似乎有些诞⽔流了出来,牵出恁般长丝,金香心道:“看这个主人,必是一个⾊狼无疑,可惜我进⼊了狼窝,怎的才能脫出他魔掌?”忽又转念想道:“我之千净⾝子已全给了心爱之铁郞,今生今世我都是他的人,假如主人強迫于我,污我清⽩⾝体,我便立刻去死,也了了自己愿望,怕不得这许多。”遂大胆上前见和。
且说朱家上下听到新买丫头到了,又听说姿⾊不亚于先前卖掉之府中美婢秋花,大家一窝蜂地挤在门口,看着金香姑娘走过来。只见她不卑不亢,昂然走进厅堂,全无丫头那般畏手畏脚样儿。上⾝着花红⿇纺对开襟,下⾝穿着翠绿⿇布裙,一张瓜子脸儿,两汪含情秋⽔,一只小瑶鼻,半只樱桃口中⽩贝齿,半节儿胳膊露在外,如刚出⽔藕节一般⽩嫰。再看下着一双绣花红底鞋,金莲三寸窄窄,行动起来袅袅娜娜,似弱柳扶风,又隐约有股刚味道。如若大家不是先知她为丫鬟,肯定初开一眼,即以为是哪家闺女,把个朱家中男仆看得个个垂涎滴。特别是呆三,就如死了一般,翻着⽩眼,府里上下一致赞道:“好个娇美人儿!”
姐小兰⽟与悍妇李氏,都出来给了见面礼,金香逐位叩头完了,规规矩矩立在一旁。李氏一见金香丰盈姿态,先是妒火中烧,继而又见丈夫云峰一个劲儿直瞟金香,心中醋瓶被打翻,河东狮吼道:“金香,你是姑娘讨来做伴的,我家相公好不正经,以后只在姑娘房中,无事不必到我房里来,不可与我相公讲话,恐有不端之事,还我清⽩家风,我是不容情的,你初来不晓得我家法度,故先与你待清楚,以后犯了,事法侍候,你随姐小罢!”
此时云峰听了子这番悍言強语已是吓得面无人⾊,只得老着脸⽪,吩咐金香到妹妹兰⽟房中去。却道金香听得家主⺟如此要求,就觉似从天上降下一道赦书来,不胜喜,寻思道:“只要⽇后那⾊狼来纠,我便叫喊,看他惧內样,必不敢轻易动手。”想罢,不由喜上眉梢。
且说金香到了姐小兰⽟房中,向兰⽟行了礼,陡见姐小花容月貌,观之甚是可亲。面若桃花,眉如双攘,若徐朱,脸儿⽩得如⽟。一个苗条儿⾝材,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一张俏脸,增粉则太⽩,施朱则过⾚,与自家先前姐小一比,真是各有千秋,可爱之处不尽相同。
金香进得姐小房来,并不俱生,烹茶送⽔,叠被铺,还比秋花更加殷勤,弄得个兰⽟如非之喜,顷刻不离,她带给金香讲秋花之样,相貌,以便⽇后相认。
兰⽟看金香不似一般丫头,十指纤纤,不经意中露出一股书香气,放问道:“金香,在先前姐小家,你可曾会姐小识书断书么?”
金香道:“笔墨之事,奴才初懂,自幼随待姐小陆续也曾习学过、只是初识几字,不敢道。”听金香谦恭有礼十分得体之回答,兰⽟不由十分喜爱金香,有为其师之愿望,故兰⽟谓金香道:“金香,⽇后我把你当作妹妹一般,你心里话道与我听,我亦如此,两个人才不寂寞,对于笔墨书香,你既习过在我⾝边再习习,自然好了。”
金香不噤喜忖:“才离开一个妙人姐姐,今⽇又逢了个好主儿,也许是上辈子修来之福分。”道:“若得姐小抬举教诲,获益非浅。”
自此两人十分相待,有姐妹情谊,只是云峰⾊心未死,后来不知能否占了金香?有诗为证:
狂风折大树,枝丫各离去;才道狼⽳险,又觉闺房趣。
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