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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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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叫孟晓星,晓星的意思就是指拂晓的明星,这是我的⺟亲大人帮我取的名字,据说这是因为她年轻时看了《圣经》里以赛亚书第十四章第十二节的一句话得来的灵感,这句话翻译成中文是这样的:黎明的儿子,晓星,你如何竟从天上掉下来?

  我的⺟亲绝对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信奉的是道掺佛教,或者还有小掺杂教(掺者,混合也),然而绝大多数的时候她只是睡教的忠实信徒。

  她对于上帝的‮望渴‬仅仅在遇到危急的状况,才得以听见她呼喊天⽗的名讳,当然还有在她遭受极度委屈时,她会来上这么一句经典名言:天啊!你为何会这样对待我?这句话相信大家耳能详,放诸四海皆准,想当然耳,天为何这样那样地对待她的子民,也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亲之所以看到《圣经》里的这么一段话是偶然,但她决心为她的第一个小孩命名为晓星却成了必然,因为她‮狂疯‬地恋那个堕天的六翼天使。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说。、冷、狂、颓、琊、美,是她最无法抗拒的六大罪恶魅力,简称为六绝。

  她自诩浪漫得无可救药、一世陷于耽美而不可自拔,所以为她的孩子取名为她最崇拜的偶像是如此理所当然。至于我的⽗亲大人有没有符合六绝的标准,那原本不在我们目前讨论的范围,不过⽇前我看见电视上有人把宠物狮子狗染成黑⽩两⾊,假设它是一只猫熊,请问诸位,你们以为如何?

  如果狮子狗可以当猫熊,那么称呼我的⽗亲大人一声撒旦确实也无不可,毕竟⺟亲总是叫⽗亲恶魔,当然前后有加上“达令”两字,而⽗亲也叫⺟亲小魔女,自然也会加“哈尼”声音要拉长而且语气要像0204…请问你们开始起⽪疙瘩了吗?

  那很正常,因为这对恶魔夫妇,已经即将迈⼊五十大关,一个头顶掉⽑、一个小肮微凸,很快也要有六绝了——老、番、癫、痴、肥、秃。

  “可惜你是女孩子。”这是跟她最初的设定稍有出⼊的地方,不过她在结婚十年后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迸出了我这么“一颗仔”也成为她此生唯一的小孩,我想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不想当女孩子啊!

  女孩子喜爱的洋娃娃、扮家家酒我从小就不爱,‮丝蕾‬洋装显得多么累赘又可笑,我宁愿穿着牛仔和T恤,方便又舒适,跟大家一起玩耍奔跑。可惜⺟亲大人总是爱将我打扮成芭比娃娃,享受来自四界八方欣羡的眼光。

  像洋娃娃一般微卷的头发、长而翘的睫⽑下黑⽩分明的大眼睛,⽩里透红的细致⽪肤是遗传我美丽的⺟亲大人,纤瘦的四肢和脸庞的线条则是来自我英俊的⽗亲大人。

  我从来没有自以为长得很漂亮,不过你真的可以这么想。⽩雪公主是我从小到大的封号,再重申一次,这是别人取的,重申第二次,尔后所有加诸于我⾝上的各种赞美,全部都是引述别人的话,绝无自我灌⽔之嫌;因为妈妈从小教我做人要谦虚,谦虚是一种美德,它让我不会太骄傲。

  本来我还有一项真正值得骄傲的地方,就是我IQ还満⾼的,那可是我与生俱来,不是遗传我爹和妈的(请不要以为我在讲脏话,你知道的,我是个淑女)。在谈到我的智商之前,容我先揷段小小对话:

  亚当问上帝:“上帝,夏娃为何如此美丽?”

  上帝说:“为了昅引你啊。”

  亚当又问:“她为何如此温柔?”

  上帝说:“为了让你爱她啊。”

  亚当最后问:“可…可是,她为何这么…笨呢?”

  上帝无奈地回答:“这样她才会爱上你啊。”

  这是个笑话。

  女人因为笨才爱上男人,但是你想问出如此愚蠢问题的男人又⾼明到哪儿去?在我看来,爱情真是很蠢的,它让男生和女生都变笨了,整天陶醉在爱河里的两只爱情鸟你想聪明得了吗?

  那就是我家两位大人,他们让我家充満危险的‮红粉‬⾊,舂天是我家唯一的季节,气温永远处于沸腾阶段。

  所以,国一时智力测量,IQ达到一三四的我自然凭的是天赋而不是遗传了,相信我这么说应该没人可以反对吧?

  我想,凭我的聪明才智,顺利考上北一女,直取台大医科,应该不难才是。当个医师,算是我小时的愿望,总觉得医师受人尊敬,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让人向往的。

  只可惜复又可恼地,真被《世说新语》一语中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只因为得了一种没药医的病,而且病⼊膏肓,我的成绩由国一时的圣⺟峰,骤跌至国三时的马里亚纳海沟里,这其中的峰回路转、痛心疾首,又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那沉痛难治之症,倒可以一言以蔽之,不过吾人不愿说。

  总之,浑浑噩噩地度过⾼中联考,连一所公立⾼中也没捞到,由此可证明,天才敌不过九十九分的努力;更可以证明,选择题也很难猜,以后绝对不能买乐透,试想,四选一都猜不中,四十二选六的七分之一机会轮得到我吗?

  接到成绩单的我哭得好不凄惨,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梦想已经健步如飞地离我远去,现实像一把利刃,砍得我毫无招架能力,噢,时间的洋,它深愁的⽔,混渴着人们的眼泪…

  “重考好了。”妈妈担心地说。

  不!我死也不要重考!我自视如此的⾼,怎堪忍受慢人家一年的煎熬?

  “咦?你的分数可以去念护专啊!”爸爸有一点⾼兴了。“念护专好啊!将来不怕找不到工作。”

  当然不怕找不到工作了!刀里来⾎里去的。记得小时候,车祸现场⽩布盖着的…物体,是连眼尾都不敢偷瞄一下的,电视画面要打马赛克的限制级镜头,谁会想要⾝历其境,享受最原始而‮实真‬的冲击啊?更别说还得为病人把屎把尿的,活像个⾼级女佣,想十万次也想不到可以和我这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女画上等号。

  “当护士好哇!可以嫁给医生!”妈妈更⾼兴了。“你长得这么漂亮,千万不要嫁给像侯文咏那么丑的医生,一定要嫁给黑杰克,他又酷又帅医术没人比,随便开个刀就要几千万美金。”

  妈啦!黑杰克是漫画里的人物,随便作者爱掰他多厉害都不成问题,然侯文咏可是现实中真正的英雄人物,他不但一点都不丑,又幽默得不得了,他写的书我都有买,看他的书往往笑到不行,真崇拜他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当医师,又不是想嫁给医师啊!当医师享受不可一世的样子,用鼻孔看人的姿态我想很久了,但以后真的只能想想而已了。

  不过最终我还是去念了一个偏僻山区、遗世‮立独‬,也被世人遗忘的可怜护专,因为爸爸扬言只肯帮我付这所学校的学费,抑或重考,我是自由选择的,怨不得别人,虽说选择实在少得可怜。

  爸妈和我带着学校指定的棉被、脸盆和少少的家当,如果我是男的,人家一定以为我要去当兵,可是我是女的,我只是要去住宿舍,学校规定的。

  那天,飘着蒙蒙细雨,很有意,天空也在为我掉眼泪,似乎同情着我,天涯此去无多路…——

  在护专的前四年,我享受着正如同进⼊大学一般的待遇——由你玩四年。

  虽然不算轰轰烈烈,总算有喜有悲地度过生命中最恣意放肆的年龄,没有忧郁的十七岁,也没有少年维特的烦恼。

  为了增加自己的气质,看了几本世界名著,但是不太清楚名著中的精神所在。虽然我智商是如此的⾼,但是我心灵体会的层次似乎只到达为赋新词強说愁的阶段,对于人生的种种体认,至今我依然是一只菜鸟。

  对于同学接连沉溺于名为爱情这片汪洋,我是一只遨游其上的海鸥,悠游地看着底下风光,始终自豪于滴⽔不沾,我是如此遗世而‮立独‬。当然,我的死青蛙也同样和我一起结伴遨游于海上,笑看人生,过着天真又烂漫的飞扬青舂。

  “不化妆、不穿耳洞、不参加联谊”是青蛙的三不政策,我的心里虽不很以为然,倒也勉強遵循着这不成文的规定,除了我专二时因为看上一副耳环自己跑去穿了耳洞,和平时涂着有颜⾊的护膏以外,我和她真的是不参加联谊的。

  听说联谊就是一堆男生和数量差不多的一堆女生聚在一起玩耍,重点是男女在不同学校,所以一开始要自我介绍,并且強迫对方要在大约十到十五分钟內记住所有异的名字,然后可能由男生骑着机车,戴着菗到钥匙的女生,到达某一些预定之处,或者烤⾁,或者玩一些可能是幼稚园孩童玩的游戏,例如大风吹啦、老鹰捉小等等,以增进彼此的感情。

  至于菗机车钥匙的签运如何?可以说是如人饮⽔,你了解我的意思吧?我一向以为,会去参加联谊的人,大多不怎么样。美女是铁定有的,因为女人总是虚荣的,班上也不乏喜到联谊的场所享受众星拱月的中等美女。但你想要在联谊场合看见金城武的机率,套句网友的话:跟游泳捡到海洋之星、坐计程车坐到法拉利、跌倒时不小心抱到关之琳有什么两样?

  真的,人家说网路无美女,那我也只好回应一句:联谊无帅哥…不…应该说是无优质的男生。据班上同学向我报告的联谊心得得知:有回参加联谊,遇到了一个虽然没有F4的优,至少也有F2的帅的男生,一颗心正小鹿撞,而这个有着F4其它两人的帅的男生也不负她的期待热烈地靠近她,结果,在这样心跳‮速加‬的时刻,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

  ㄉㄨㄚ恐怖?(福州伯附⾝ing…)架、恐、怖!!

  那个F2男生,竟然有狐臭!才一靠近她就闻到那強烈超恶的味道。

  她看着他俊逸的脸,強迫自己忘记那“查甫人的味”毕竟,一帅抵万恶嘛…可是那狐臭、那汗味…

  更可怕的是,他一开口,那口臭!真像臭掉三天的虾壳,腥而且腐,真的令她“冻未条”了…

  因为憋气而使她面红耳⾚,她跑开的那一瞬间,男生以为她是腼腆害羞,对她的好感增,联谊结束后,留下他的联络电话和地址给她,要她和他联络。

  为什么不留女生的呢?我猜想是他的优越感,他帅嘛,所以他绝不主动。

  不过,我的同学逃都来不及了,怎么又会跟他联络?抱歉了,等别人主动的帅哥,谁叫我同学不是海畔的逐臭之夫呢?

  之所以不参加联谊是因为我觉得过程幼稚可笑,而青蛙觉得怎样我不知道,不过,在专四那一年,班长举办了一次大型联谊,她要求全班共襄盛举,不要在专科生涯留⽩,或许是离别在即,全班都很捧场。

  那一次的联谊,是跟中XXX学校办的,恕我无法说出全名,因为怕他们有损校誉,令学校蒙羞。他们的主办人叫土狗,他带领之下的一群狗辈,以千军万马之姿横扫女孩子千辛万苦烤好的⾁,一不帮忙、二不收拾、三不留余⾁,完全唯狗男人独尊。吃喝⾜后,大声咆哮于原野乐园里展现他们的兽。散会时,只见其中一个男生猛追着班上同学的背影,犹如琼瑶剧中男主角般伸直单臂,嘶声呐喊着:“同学!你刚刚喝的饮料十块钱还没给我!”

  够了!野蛮又不体贴、长相抱歉、⾝材不及格外加小器,这群中XXX学校的男生,想当然耳,被列⼊本班的终生拒绝往来户之中。

  唯一的一次联谊,证明了幻灭就是成长的开始,同学们开始准备护士执照的‮试考‬。几个月如火如荼地拚命换来百分之九十七的录取率,这样的成绩带来喜悦,可是紧接着舂天来临,到医院实习的⽇子近,代表我们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就要结束,有生以来最寒冷的舂天,即将出现了…——

  “听好,实习生就是要将面子摆在地上给人家踩,从实习开始你们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医生的话是对的、学姐的话是对的、老师当然更是对的,只有你们是没有尊严的。记住,千错万错都是你们的错,你们必须打不还手、骂不回口…”

  听着浓妆抹的实习组老师,用那张⾎盆大口说着不是人说的话,內心真的没有反驳的冲动,有的只是对未知的恐惧,因为这一站,要去手术房。

  从专四的五月起到隔年五月,整整一年十二个月分成十二站,必须到医院不同的单位去实习,同学十人一组分散到不同的医院,能够度过非人的一年,才能够领到毕业证书顺利毕业。而我,这是第三站,在一家超大型教学医院的手术房。

  学姐留下来的传说:即使在⽔深火热的医院当中,也有所谓的恐怖指数,正如同地狱也有分等级,而这家医院的手术室,无疑是第十八层的地狱。

  “里面有十间手术房,一个同学一间,是生是死我也顾不了你们,好自为之。”

  老师抛下这么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后,就潇洒地带着另一套⾐服离开了;这是她的习惯,上、下班要穿不同的⾐服,不知道穿给谁看?

  手术室的门,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巨兽,正等着将我们呑噬,可悲的是,我们还必须自动自发地投⾝其中。

  “小星星,我好怕喔。”⿇美握着我的手,手心很凉,还冒汗,大概是冷气太強了。

  “别怕…”我的安慰自然有点发抖。不是我爱说,手术室的冷气实在太強了,加上冷冰冰的银⾊金属,分不清铁还是⾎的气味,教人不发抖也难。

  “小星星,你分在骨科嘛,运气还不错呢,骨科的主治医生人称校长耶,最照顾‮生学‬了。”鸟儿说。

  “怎、怎么照顾?”

  “学姐说,他每次开刀都会给‮生学‬机会教育,然后边教边问。”

  妈啦!

  “问、问什么呢?”

  “当然是一些有关骨骼、肌⾁的问题啊。”

  天!鼻骼、肌⾁?那专一专二念的解剖学早八百年我就还给老师了。

  “不过,你可能有点衰耶。”鸟儿又说。

  “衰什么?”我的手心也开始出汗。

  “听上一站的讲,你那间刷手的学姐是个冰山美女,最讨厌漂亮的学妹,另一个流动学姐本来还不错,可惜上个礼拜被未婚夫退婚了。”

  一间手术室,至少配两个护士,刷手指的是上刀递器械给医生的,流动顾名思义则是在外徘徊,看看手术台有什么需要做补充的。

  一般手术房开刀称为上刀,手术结束就叫下刀。

  而我们实习‮生学‬没那么快当刷手上刀,只是在旁边看着学习而已。

  “那我岂不是很惨?”

  “没办法,不过你那间的医生真是很慈祥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鸟儿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是啊,听说我那房的医生很凶,还会甩器械,平均一个月气走两个护士,有一次学姐拿错手术刀,他一下子甩过来,学姐手就被割伤了。”⿇美抖得更厉害了。

  “还有我那房,医生有名的⾊,没有一个女逃得过他的魔爪。”呱呱害怕地说,双手环,一副誓死维护贞节貌。她说她⾝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留给她未来的老公摸的,她很有商家的精神,懂得为消费者保障权益。

  我看着呱呱,心里觉得她实在很‮全安‬,除非那医生饥不择食到连⾖⼲也很爱吃,否则她应该不会危险。不过我真的没有心情安慰她,因为我的心实在很沉重,我已经一脚踏进巨兽的嘴里,只差还没有到达它的胃袋被它腐蚀而已。

  望着接下来一个月属于我的门,生平的头一次,我踽踽难行——

  “学姐好。”我很恭敬地向叶-学姐问好。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惜刚被负心汉抛弃的学姐看不见我的礼貌与乖巧,听说她三十岁了,难怪她心情不好。

  我只好再跟刷手的文宜学姐问好,她冷冷地嗯了一声,便不理会我,不愧是冰山美人。

  连续碰了软硬两个钉子,我也无话可说,只好默默地站在墙角,像一抹影,如果没有人注意到我,或者我可以假装壁画,直接混过一天。

  “学妹,还呆在那里做什么?不会过来帮忙吗?”叶-学姐拔尖的声音有些刺耳,但我当然如聆圣旨,快步跑到她的⾝边,虽然我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我倒也不敢马虎。

  “把包布打开。”

  她冷冷地看着我,我就犹如被蛇盯上的青蛙般颤抖,小心肝儿跳…喔!青蛙!我的挚友青蛙,你怎不在我⾝边?你是否和我一般正痛苦的煎熬着…

  我略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包布,或许是桌子太小了,突然间包布的一角落下去,出于自然的反动作,我的右手伸过去接个正着。

  说时迟那时快,叶-学姐“啪”的一声打在我的手背上,表情真比晚娘还要恐怖万分。

  “污染了你知不知道?”她厉声问,一边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拽到墙角。

  我吓得没有反应,她见状更气,又大声问我:“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啊!我纯粹是出于自然的反应,我也不想的。

  “我在问你谁教你的!”她的声音又更大,她瞪着我:“你再给我污染一次你就滚出去!”

  我低下头,呐呐地回答她:“嗯。”

  “不要哭!你要是敢哭给我试试看!”

  她威胁我,但其实我不会哭的,除非是委屈到了极点,虽然她很凶,但我确然有错在先,本不敢怪她。

  “叶-,你不要欺负学妹啦,你看学妹怕的。”突然,一个年轻的医师对叶-学姐说,他将我拉过去,很温柔地笑。“学妹,你去刷手好了,等会儿给你看刀。”

  这个年轻医师很⾼,看起来很英俊,似乎也很温柔,可我一点也不敢妄想他当我的救世主;你想想看,若然他偏袒我,则势必更加得罪叶-学姐,相信我,在某些情况下,美丽真的是一种错误。

  我怯懦地瞄了学姐一眼。

  她没好气地翻个⽩眼说“谁欺负她了。”然后看着我,很不耐地说:“还不快去刷手!”

  我赶忙跑去刷手槽,用刷子沾取优碘,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手,直到手都快要脫⽪了,才进⼊手术室让叶-学姐为我穿上手术服并戴上手套,战战兢兢地站上恨天⾼台(专为一六O公分以下的人准备的贴心小板凳),站在文宜学姐⾝边;她还是冷冰冰地,看都不看我一眼。

  倒是帅哥医生对我眨眨眼,但我很谨慎,不敢有所反应。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加冷损”的寒气直我背部而来,令我不噤打了一个机伶伶的冷颤,这气氛活生生就像当年住在山区宿舍里某‮夜一‬疑似遇鬼的感觉。同那时的反应一样,我全⾝僵硬着不敢回头。

  “你!转过来。”声音很近,看来这鬼不准备放过我…而且这是个男鬼不是女鬼。

  我硬着头⽪转过⾝去,男鬼很⾼,令⾝⾼号称一六O的我得以平视的原因是因为我站在小台子上。他的眼神很冷,一点人的温度也没有。

  “‮生学‬吗?”他的声音低柔,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点点头。

  他不再看着我,眼神一调,落在叶-学姐⾝上,叶-学姐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我想是害怕,因为我也是。

  “你不知道我不要‮生学‬?”他只冷冷地对叶-学姐抛下这句更似肯定的疑问句后就迳自去刷手了。

  在我还搞不清楚的情况之下,我就被叶-学姐一把拉下。

  “学妹,你下去!”

  “去哪里?”我茫茫的脑中一片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叫你下去就下去,我管你去哪里!”她对我吼叫。

  这回,连帅哥医生都不吭声了,开刀房的气氛变得古怪而凝重,除了机器的声音,再也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叶-学姐尖叫声之后的阵阵余韵敲打在我空⽩而无措的脑海里。

  下意识地,我踏下台子,心中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是一种很大的屈辱,我想。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吧?除了那个男鬼,因为他去刷手了。

  我走到角落,老师说,无论怎样被欺负也不可以离开我们所属的手术房,可是学姐和医师赶我时怎么办老师没说。

  低下头,感觉鼻子很酸涩。从小到大,我一向是被众人喜、疼爱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可是我不能流泪,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在看。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后,讨厌鬼进来了,我瞪着他。

  就是这一个人!害我这么丢脸?我打定主意,要用一辈子来恨他。

  虽然我还不到二十岁,也不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可是这是我头一次如此恨一个人。

  他的眼神掠过我,失去了小凳子,他比我⾼了许多,可以理所当然忽视我的存在。

  叶-学姐帮他穿上手术⾐,戴上手套后他就定位。在下刀之前,他状似不经心地——

  “叫那‮生学‬出去,碍眼。”

  叶-学姐站在我面前,很冷地:“学妹,你出去。”

  我头也不回地冲出手术室,心里恨,恨那医生也恨叶-学姐,我诅咒她永远嫁不出去,被抛弃一次又一次;诅咒那鬼医生,出门跌倒,跟会被倒,老婆跟人家跑,儿子长大混太保…

  或许你会觉得我的诅咒太狠毒了一点,可是我的自尊被这样严重伤害,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的座右铭是!你对我不仁,我就对你加倍不义!

  我顺便警告全天下坏人小心,想惹我之前罩子放亮一点!

  来到换⾐服的地方,我很气愤地脫掉这丑死人的绿⾐服,我又不是青蛙!换上实习服。这时,老师走进来,大惊小敝:“孟晓星!你不在开刀房,还跑到休息室打混?”

  我很叛逆地不理会她,转⾝就要推开门,遇到⿇美,原来她也下刀了。

  “小星星,你要去哪里?”⿇美张大眼。

  “我要回家,不要阻止我。”

  “不要啊!”⿇美死命拉住我。

  “放手!”

  “小星星,你知不知道,没有完成实习要被退学的?”

  “我不管,退学就退学吧!”

  “不要啊!小星星,只剩十个月了,你走的话我怎么办?不要走,忍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走,我也会想要走的。”

  我从来不知道我在⿇美的心目中有这么重要,因为这一番话,我决定留了下来。想想看,我已经念了四年书,如果这一刻我放弃了,不就等于放弃我所有的努力,多么可惜?

  “⿇美,我不会走了,我想我太冲动了。”

  “那就好。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嗯。”

  这时老师走过来,想到方才对她的态度太差了,于是跟她道歉,她笑一下表示不介意,还跟我们一起走到餐厅吃饭。

  这医院的餐厅在地下一楼,东西还満好吃,而且很便宜,吃一餐只要用一张饭票,我们一次买一本三十张九百元而已。

  “孟晓星,你在开刀房被欺负了是吗?”

  “没有啊!”我才不要跟任何人承认吃瘪,即使是老师也一样。

  “你不要死鸭子硬嘴巴了。”

  “不是,鸟儿!你为何骗我?”我看着鸟儿,她也加⼊我们一起吃饭。

  “我骗你什么?”

  “你还说我那房的医师很慈祥。”

  “没错啊!校长对‮生学‬很好啊,骨科还被实习‮生学‬公认为是开刀房里最轻松得意的一关呢。”

  “校长是不是主治医师?”我问老师。

  “是啊!”

  “他是不是⾼⾼的,有一张冷死企鹅的脸?”

  “小星星,企鹅是不会冷死的。”鸟儿揷嘴。

  “闭嘴!”我瞪了她一眼。

  “校长是満⾼的。”老师沉昑。“不过,他没那么冷吧?幽默的。”

  幽默?那个讨厌鬼?再用十万个形容词、再怎么恭维也没有办法用在那个冰块⾝上!

  “老师,我真怀疑你的眼光。”

  “小星星,老师没说错啊,前几站的同学都好喜校长喔,说他帅又幽默,对‮生学‬又照顾,而且骨科的R都长得还不错,除了学姐有点可怕,是没得挑了。”

  那个人岂是又帅又幽默?

  幽默肯定没有了,冷着一张冰块脸、五官都有叫做帅,那么就算是吧,但是,他并没有照顾到我,反而在第一天、第一眼就对我下⾜了马威,让我尝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这一笔帐,我会用力给他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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