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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颠三倒四,看了不知多少遍电视剧之后,终于走下楼,来到凉亭里,那里老尚等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老尚说:石光荣就是咱们院的老石,你看他那个德行,一模一样,哈哈哈…
⽗亲听到了这句话,马上反相讥:那个石光荣就是你,你还笑呢!
老尚抓住了⽗亲的把柄道:老石,你不是说没看吗,没看你怎么知道石光荣就是我?
众人就笑。
⽗亲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但仍嘴硬地说:我没看我也知道那是你。
老尚说:老石呀,你就承认了吧,那就是你。名儿都一样。还有啥说的!
⽗亲果然不说什么了,他在琢磨,那个石光荣,哪里像自己,哪里又不像。⽗亲琢磨一会儿又琢磨一会儿,他突然觉得,石光荣和自已哪儿都像,又哪儿都不像。想到这儿,⽗亲终于一⾝轻松地嘿嘿笑了起来。
儿子知道这一切,都是后来老尚说的。
⽗亲在那一天,不仅没有抡起子打儿子,而是冲儿子又是那么嘿嘿地笑了笑说:这次回来能住些⽇子吧?
儿子说:这次路过,顺便回来看看。
笑容便在⽗亲的脸上消失了,目光从儿子脸上移开,去望窗外。
儿子觉察到了⽗亲的变化,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晴雨雪的,一时说不出个味来。儿子这才觉得⽗亲变了,变得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亲在儿子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这么婆婆妈妈过。以前儿子也经常回来,来就来了,去就去了。那时,⽗亲的观念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亲认为世界上最好的职业是当兵,于是所有的孩子都送到了队部,而且离家都很远,条件也都很艰苦。⽗亲不在乎这些,儿女情长的,跟⽗亲没有什么关系。后来,⽗亲这些孩子又都相继着离开队部,⽗亲没说什么,但儿子感觉到,⽗亲为这事失望的。
儿子还当兵那会儿,每次回来都穿着军装。⽗亲一看见穿军装就⾼兴,话也很多,问队部上这事那事的,儿子就一五一十地答了。⽗亲就很⾼兴,三天后,便问:啥时候归队呀?⽗亲最担心的就是怕儿子离开队部时间长了,没有军人的样子了,只有儿子回到了队部,⽗亲心里才踏实。仿佛过去战争年代,每个士兵都自己的战斗岗位了一样。那时,儿子要是过个十天八天的还不走,⽗亲就感到焦灼了,仿佛他在纵容一个逃兵,说话办事的口气明显地带了火气,看儿子这里也不顺眼,那里也憋气。每次儿子离开家,差不多都是和⽗亲吵上一架走的。那时儿子走了就想:以后不回来了。
结果是,儿子仍然回来,一年半年的不见⽗亲,儿子心里就不踏实。回来后,仍重复以前的情形,那时儿子就想:自己真没出息。
后来儿子转业到地方工作之后,回家时,他就从⽗亲的脸上看出了那份失望。儿子的领章帽徽都没有了,浑⾝上下变得⼲⼲净净了。儿子进门那一刻,⽗亲一脸的茫然,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把儿子看了,目光仿佛在看望秋收后的土地,空旷得一点內容也没有了。于是⽗亲就叹口气,什么也不说,独自上楼去了。
昔⽇⽗亲热烈而急迫地问这问那的情形没有了,有的只是沉默。儿子住上三天之后,便想着走了,以往的经验告诉儿子,每次回家不能超过三天,三天一过,⽗亲准找碴儿和儿子吵架,一吵架,儿子就回队部了。这次却没有,⽗亲对儿子已经不关心了,那架势像是在说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你已经是个闲人了。
转业后的儿子,在⽗亲眼里一直是个闲人。包括儿子转业后从事什么工作,⽗亲从来没有问过,因为现在不管儿子⼲什么,对⽗亲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在这一点上,儿子觉得很委屈,在业余时间里,儿子经常写点文章什么的,在文章里胡言语一通。这一点,儿子从来也没有对⽗亲说过,因为儿子知道,这一切在⽗亲眼里也不是什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