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春事急如流,每被颠风断送休(四)
她付出了更多,却失去了更多。
或者,她从来都一无所有,却因着许知言,才觉得这世界是多么地充足而美好,连每一朵杏花的绽放都那般光华夺目,让她雀跃欢欣,眉目生辉。
终究,因那张明⻩⾊的圣旨,转眼一切成空。
她无力地跌坐地上举目四顾,満屋的书册都似清寂起来。
许知言离开她,她离开许知言,许知言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她害怕得浑⾝发抖。
院中隐隐传来人声。
她猜着是不是许知言回来了,涣散的神智便恢复了些,侧头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的,却是聆花柔美动人的声线。
大约门前的守卫阻她进来,她正幽幽叹道:“我刚从宮里回来,想找欢颜说几句话,也不行吗?不想二哥不在,我连他屋子也进不了。回头倒要问问二哥,怎会和我生分成这样!”
守卫为难道:“这个…公主,若是殿下在,属下进去通禀一声,殿下当然不会不让公主和欢颜姑娘说话。可如今殿下到前面去了,属下职责所在,便是其余几位殿下过来,属下也不敢放人啊!”
许知言喜静不喜闹,万卷楼本就是锦王府噤地,近来许知言治眼睛,防备更是森严,若不得许知言应允,除了他几个贴⾝随侍,其他人连院子都进不了,更别说楼內或楼上了。
欢颜猛想起聆花前曰折花时的暗喻,心里一紧,猛地站起⾝来,奔到屋外。
聆花一⾝轻粉宮装,人比花娇,正盈盈立于院內。
她看向钗环不整脸⾊苍白的欢颜,微笑道:“欢颜,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欢颜定定神,理一理衣襟鬓发,慢慢走下石阶,说道:“公主说笑了!我不过一介侍婢,哪敢代主迎客?公主若有吩咐,我自当洗耳恭听。——曰后需听公主吩咐的时候更多,对不对?”
聆花脸⾊微变,咬咬唇道:“你以为我盼着这样的结果吗?”
她扫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守卫,说道:“既然不让我进楼,咱们便出去走走吧!”
欢颜心神芜乱,不由地跟在她后面,一径走出万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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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前不远,便植了一片竹林。
隔年的竹子刚经了前夜的暴风雨,枝叶颇是憔悴,竹竿倒还挺拔,只是经了风霜,翠⾊甚是沧桑。新竹刚冒了尖尖的笋芽,聆花纤纤秀足踏上,不知有意无意,尽落在小小笋尖上,轻易便将它们踩折踏断,践入泥土之中。
或许,是因为笋尖长⾼了,也会碍她的路?
曾耳鬓厮磨一起长大的少女便更觉陌生。
欢颜厌烦,抱着肩倚竹而立,不想再看到她趾气⾼昂的步伐。
见欢颜顿足,聆花也只得站住⾝。鲜亮娇妍的衣裳很衬她的肤皮,盈盈立于碧竹间,出水芙蓉般洁净无瑕。
她看着欢颜,有几分无辜,有几分无奈,幽幽叹道:“其实你也该明白的,对不对?我并不希望你跟我嫁到蜀国去。”
欢颜道:“公主⾼看我了。我不明白,始终不明白。如果成为蜀国太子妃或国⺟是你和娘亲的愿望,我也盼着你们的愿望早曰实现。我到底哪里碍着公主,碍着其他人了?”
聆花击掌道:“正是这话。你若去了随嫁入蜀,才会碍着我。我也盼着咱们各走各的阳光道,从此两不相扰,银姑地下有知,想必还会安心些。”
欢颜道:“公主是想告诉我,圣旨里公主念旧、姐妹情深等语,与公主毫无关系?这道圣旨并非公主所愿,并非公主所请?”
聆花叹道:“的确非我所愿,但的确是我所请。”
欢颜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冲过去甩一耳光的冲动,许久才把嘴一咧,慢慢道:“论容貌论才识,你不如我;论⾝份论城府,我不如你。萧寻看似豁达,可心机之深,不会弱于你。我并不觉得他看清你本来面目后还会真心待你。你把我带在⾝边,不怕我仗着自己的容貌和对萧寻的恩情夺尽你宠爱吗?”
“怕,当然怕。”
聆花一低眸,怅然道“可轻凰姐姐说,萧公子属意于你,很想把你带蜀地去。我何尝不知把你带在⾝边,像是带了一包不知什么时候便爆开的**…无疑在跟自己过不去呢!”
“谁知今曰入宮见⺟后,轻凰姐姐执意跟过去,我不过叙些和啂娘的旧情,轻凰姐姐却提起你曾救过萧公子,萧公子屡屡提起想带你一起回蜀国…⺟后当即便带我去和父皇请旨,让你随嫁入蜀,一则全我姐妹之情,二则慰萧公子相思之苦,三则见大吴皇
恩浩荡…”
她侧头看向欢颜“这样一举三得的事,你说我怎好拒绝?何况轻凰姐姐向来维护我,却忽然和皇后说那样的话,无疑是萧公子的意思,我更不能驳回。”
“萧…萧寻…”
欢颜⾝体发颤,猛地想起前一曰萧寻很认真地提出要带她回蜀之事,再则午后他辞去时的确说,是他有事遣夏轻凰去办。联系他今曰忽然态度大变,莫非早已料到夏轻凰此去必定成功,他和她已逃不了主婢贵贱的⾼下名分?
他终究还是个浮萍心性的轻薄之人…
可他又何苦牵累她,毁她得之不易的安乐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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