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庭闱云满眼，十年湖海雁惊心（一）

　　萧寻都不知道该不该做出那个大胆的推测。

　　但他看一眼颜苍白的脸庞和闪亮的眼眸，竟很轻易便问出了口：“敢问，夫人夫家可是姓夏？”

　　妇人目注他们，轻轻地笑了笑，眼睛里忽然间便浮上了泪光。

　　也许，就因为那句夫家姓夏？

　　萧寻屏了呼吸，继续问道：“再敢问夫人…可是姓叶？”

　　妇人便转过眼眸，目注颜，喑哑轻笑道：“这天底下，还有人记得叶瑶是谁吗？”

　　颜猛地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双膝跪倒，重重地磕下头去。

　　“娘亲！”

　　叫一声娘亲，仿佛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伤心都在瞬间倾而出，立时凝噎得再说不出话来。

　　“凤…凤儿么？”

　　叶瑶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那双和颜相似的眼眸立时滚出大串的热泪。

　　她哑着嗓子问：“真的是凤儿么？真的么？”

　　颜拼命地点头，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凤儿，从小到大，午夜梦回时，她不只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

　　原来并不是她做梦，原来她真的曾经有过这个名字，原来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曾经无数次这样好听地呼唤着她。

　　凤儿，凤儿…

　　直到有一天，夏家家破人亡，望女成凤化为泡影，母为她易名为颜。

　　不得一世富贵，愿得一世颜。

　　终究，颜亦不可得。

　　抱着母亲，颜泣不成声。

　　萧寻静静地看着这对相拥而泣的母女，眼睛渐渐。

　　他忙了脸庞，顺带也把眼底的意去，然后展颜，笑了起来。

　　他的小白狐有娘亲了。

　　真好，真好…－－－－－－－－－－－－－－－－－－－－－－－

　　夜间叶瑶和颜睡在一处，自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儿。

　　萧寻打地铺睡在另一间房里，却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睡在屋子里，第一次有暖和的棉被盖，自是睡得香甜。只是半夜侧转身习惯性地去拥抱记忆中的娇软躯体时，却只抱到小白猿茸茸的身子，未免大大扫兴。

　　晨间天未亮萧寻便已醒转，却是饥肠辘辘。

　　夜里的晚饭根本没能吃。

　　他现在算是深信了有其母必有其女的说法。

　　又或者，能把什么食物都煮出药的苦涩来，乃是行医之最高境界。

　　经了这么些日子的磨练，他深深地懂得了颜为什么宁可吃小白猿的野果子，也不肯自己煮东西吃。

　　而叶瑶厨艺之可怕，堪与颜比肩。

　　趁着小白猿睡，他用手指悄悄从它的裙兜里抠出几枚果子，看小白猿睁眼，忙藏入袖中。

　　小白猿隐约觉出萧寻没做好事，恶形恶状地冲他嗬嗬嗬地哈了几声气以示警告，抱紧它的围裙继续睡去了。

　　萧寻暗叫惭愧，蹑手蹑脚出了门，悄悄拿那几枚果子填进肚子，便去把行囊里隔打的野拿出来，烧一锅开水烫了，拔剖腹，洗净了丢锅里慢火炖着，自己去砍柴挑水，然后把雪马洗刷得干干净净。

　　堂堂一个皇子能够如此得表现优异，终于连颜也感动了。和母亲吃完香的野汤，她便关心起萧寻伤势，替他把几处创伤一一检查了，顺便又从叶瑶那里找了几粒不知什么药丸，让他服下试试效果。

　　萧寻疑心这小白狐又在拿他试她母亲的药，终究不敢抗辩，乖乖服下后又去打了两只野兔收拾好放锅里煨着，看她们母女正兴致地探讨医理，一时不上口去，遂和她们打过招呼，骑了雪马出山去打探动静，看看能不能联络上前来接应自己的蜀人，至少也得把自己的方位留下记号，也好方便他们寻找。

　　好在颜刚认回母亲，叶瑶又这么大的药圃在这里，想来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离开，他也便不用担心小白狐再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离开自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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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出去，便到夜里快三更天才回。

　　雪马足足奔了一整天，已是汗水淋漓，不停地打着响鼻。

　　萧寻身手虽高，到底重伤初愈，辛苦颠簸这许久，便觉吃不消，几处伤口有些裂开，突突突地疼痛。但他在屋边系好马儿，却先到那边屋里，看到小白猿还在，颜自然也没有走，这才放了心，扶着墙去擦额际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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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身后有人说道：“饿了么？那边锅里的汤一直用柴火焐着，想来还是热的，我给你盛碗过来？”

　　萧寻转头看时，却是叶瑶正举着盏小烛从她们睡的屋子里走进来。

　　他忙笑道：“伯母，我自己去盛便行。”

　　叶瑶便知他果然还没吃晚饭，遂将烛火放在桌边，自去把药箱搬来寻药。

　　汤却还是萧寻临走前炖的，兔早已煨作了絮状，汤却还鲜浓。萧寻喝了两碗，便觉精神好了许多。

　　而叶瑶已拿了药膏过来，喝命道：“把上衣了，我给你敷药！”

　　萧寻一呆，忙道：“伯母，我不妨事，不用敷药。”

　　叶瑶皱眉道：“你需不需要敷药，难道我看不出来，得你告诉我？”

　　若是换个人，或者萧寻已经嘲讽回去了：他自己的身体怎样的，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要别人来告诉？

　　可颜这位刚认回的娘亲，就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反相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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