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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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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一进⼊君臣聚集的官帐就受到众人的注目,辽圣宗耶律隆绪从龙椅里站起来。

  "⽟瑶,你总算安然回来了,害⺟后揪了‮夜一‬的心。"

  萧太后伸出手握住趋向她的女儿的手。"回来就好了。昨夜你皇兄几次想派人去搜寻你,哀家都没让他下令。哀家相信你有自保的能力.可能只是夜里了路,天亮就会回来,果然不错。"

  "⺟后一向睿智沉着、神机妙算。"⽟瑶说。"女儿的确是在大雪中不辨方向,⼲脆等天亮才回营。"

  "红铃说你昨天是追一个宋军追得不见人影,结果如何?

  "我叫红铃她们押他回来,大概马上就会到了。"

  萧太后挑眉问:"他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吗?否则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死他,而多费工夫押他回来。"

  ⽟瑶双颊微赧,低声对⺟亲谎:"等您看到他.您就会知道女儿的心意。"

  "哦?"萧太后一对精锐的眼睛直视了女儿一下,再低声回答:"好,等我看了他再说。"她再扬声令道:“等下红铃押俘虏回来.叫她直接押进官帐。"守在官帐门口的噤卫军精神満的应:“是。”

  "⺟后,"圣宗说。"昨天让宋真宗躲进了澶州城。宋军见皇帝出征,士气大振,咱们个大是否该趁他们还未完全准备好时去攻城?”

  "不,"萧太后说,"宋军士气正盛,咱们犯不着现在去斗他们,但是得提防他们进攻。汉人不耐寒,冻他们几天他们就会畏缩了。我想这两天咱们还是养精蓄锐,擦抹马的好。"

  "⺟后说得极是。"

  这时⽟瑶的人随从之首红铃押着凌飞⼊帐。凌飞上⾝被五花大绑,由红铃牵着自他⾝上延伸出来的一绳索,牵狗一样的拉扯着他。

  "跪下。"红铃对凌飞喝道。

  他的⾐服破了、头发散了,一副狼狈相,却仍昂首凛然不动。红铃一脚踢向他的伤腿,他闷哼一声,弯下⾝单膝着地。

  ⽟瑶看着他痛得发⽩的脸,心中大为不忍。想开口叫红铃别对他这么耝鲁,可是他是敌人,这种话怎么当众说出来。

  萧太后把女儿的神情全看进眼里。她注视了俘虏一下,立即明⽩女儿的心事。"⽟瑶,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她以契丹语问。

  ¨⺟后,"⽟瑶讪讪道:"您冰雪聪明,我想说什么话,您早就都猜到了。"

  "你不说哀家怎么能确定?”

  "我…"⽟瑶嗫嚅道。"他叫凌飞。我中了他的腿,可是我不想要他的命,所以…所以就为他疗伤。"

  萧太后瞧着凌飞,面无表情的说:"换句话说,你看中他了?”

  ⽟瑶垂首轻轻点个头。

  "他是长得一表人才,可是你该知道选郞君必须选才⼲;不是选相貌。"

  "⺟后,要不是他代宋真宗中了我一箭。他的武艺⾜以与女儿平分秋⾊。"

  "皇妹,"辽圣宗说。"你贵为长公主,岂可与俘虏婚配?”

  "圣上说得对。"辽国第一勇将挞哥说。"长公主金枝⽟叶,理应嫁与部族的酋长或朝中⾼官。"

  "挞哥,"⽟瑶不悦的说:"我的事没有你置椽的余地。皇兄,只要凌飞投降,你封个官给他,他不就可以与我匹配了吗?

  辽圣宗蹙眉,看向太后。"这…不妥吧?"

  太后问:"他肯投降吗?"

  ⽟瑶略微沮丧的说:“当前他还不肯。”

  太后冷冷的看着茫然不懂契丹语的凌飞,改用汉语说:"他既然不肯投降,就把他拖出去斩首。"

  凌飞仍一副视死如归的昂然模样,丝毫不为所动。辽圣宗看看冷静的⺟亲,再看看着急的妹妹.不确定⺟亲所言是真是假。不便接口。

  "⺟后…"⽟瑶急叫道。

  萧太后抬手阻止女儿说下去,以汉语道:"耶律显忠。"

  "臣在。"一个将军出列。

  “你认识他吗?”太后指向凌飞,以汉语问。

  ¨认识。"耶律显忠也以汉语回答。

  久久不动的凌飞听到有人认识他,这才转动头去看出列的将军。

  "臣恰巧见过他,他是宋廷枢密副使凌烈的独子凌飞。"耶律显忠道。

  “哦?”萧太后瞟向脸上添了一分喜⾊的女儿,再看回耶律显忠说:"你既然认识他,就劝他投降。"

  "是。"耶律显忠走近凌飞。"凌贤侄,你应该认得我吧?我曾经几次到你家作客,与你爹把酒言。"

  "呸!"凌飞把口⽔吐向耶律显忠的靴子。"我只认得传说去年已在‮场战‬上骁勇殉职的王继忠,不认得耶律显忠。"

  耶律显忠叹气。“当时我孤军御敌,全无后援,手下死伤殆尽,本想自刎全节,奈何中箭被俘。承蒙太后爱才,一再劝降,皇上亦赐姓授官。士为知己者死,宋朝命我守卫边关,却不理会我一再求援,让我自生自灭,辽国则赏识我,待我甚厚…"

  ¨呸!"凌飞以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他的话:"你自己贪生怕死,变节投降,不必再为你无聇的行为找藉口。我凌飞宁可尸首分家,也不会卖国求荣。"

  "凌飞,"萧太后说:"如果你愿⼊赘做我大辽国的驸马…"

  "免谈!"凌飞強硬的打断太后的话。"废话少说,要将我斩首就快动手。"

  ¨凌贤侄,"耶律显忠再好声好气的谎:"⽟瑶长公主花容月貌,是辽国第一美女,契丹各族的酋长贵族.无不希望娶她。现下蒙太后厚爱,愿招你为驸马,你应该赶紧即头谢恩才是。"

  "要做驸马你去做。"凌飞冷冷的说,他板着脸。看也不看⽟瑶一眼。只怕看了自己的心志就会动摇,"我凌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向番邦投降。耍我做敌国的驸冯,我宁可自裁。"

  "好,"萧太后凛然道。"你有骨气,我就成全你。红铃.先将他押⼊死牢。过两天我进攻澶州城时,我要在阵前杀他,让城內所有的宋军眼睁睁的看他人头落地,挫挫宋军的士气。"

  ⽟瑶楞住,全⾝的⾎仿佛瞬间自脚底流光。她想求⺟后开恩,但是她明⽩现在不是时候,而且⺟后从不纵容她,凡事皆以大局为重。她想为凌飞求得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难道她和凌飞真的没有缘分吗?昨夜的亲嘴和同衾只是她生命中的小揷曲而不是定情曲。

  他被牵着绳子的红铃往帐外拉,回头来看她一眼,那一眼好复杂,含括了他说不出口的——感、遗憾与绝别。害她鼻子一酸、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她张口言,但他已转⾝走了。

  "⽟瑶,"太后说。"你下去休息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接近死牢。今天中午你到我的庐帐来用膳。"

  "是。"⽟瑶走出官帐,眼晴追着凌飞踱行而去的背影看,不胜唏嘘。做个不屈的硬汉对他来说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他不能学耶律显忠向现实妥协呢?⺟后真的不顾她的心意,一定要杀死凌飞吗?可是⺟后话既然已经当众说出口了,就不太可能改变。她唯一的希望是中午和⺟后一起用膳时,恳求⺟后开恩饶了凌飞。

  ⽟瑶放下夹着腊⾁的黍饼。

  “怎么了?”萧太后倪她一眼。"你不是吃黍饼吗?"

  "⺟后,您要杀掉我喜的人,我怎么吃得下?"⽟瑶噘着嘴说。

  "今天早上你也有到了,不是我爱杀他,是他自寻死路。我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尊贵的长公主要送给他,他不领情,那只好早点送他去投胎。"

  "您常常叨念着要我也快快择定对象结婚,现在我选了凌飞,您却不多给我机会慢慢劝他,过两天就要将他斩首示众。"⽟瑶说完已近哽咽。

  "唉!"萧太后叹气。"你这个傻孩子,你要选丈人。要选一个把你当成宝、疼你爱你的丈夫。现在凌飞本没有要和你成婚的意愿,只是你自己一头热。这样你们即使勉強结合,也不会幸福的。"

  "我知道他对我并非完全无情,他走出官帐前还回头看我一眼。"

  太后嗤道:"他眼眸一瞥,你就感涕零吗?那你将来岂不是要看他过⽇了?别傻了,⽟瑶,忘了他吧!挞哥自二年前丧后就对你一往情深,大你十一岁,却也还年轻;你如果嫁给他…"

  ⽟瑶打断⺟亲的话。"我死也不会嫁给挞哥。"她眼眶润道:"我决定凌飞是我的夫婿,除了他,我不会嫁给别人。"

  "汉人是我们世代的宿敌,凌飞骄傲又刚愎自大,你怎么会对他一见定情,瑶,你们昨天晚上一起过夜,莫非…"太后柳眉⾼耸,厉声问:"他欺负你了吗?"

  "没有,"⽟瑶垂下眼睫,避开⺟亲的注视。"我对他提出婚议,他不肯,宁愿坐在雪地里等死。后来我看他冻得昏,就把他拖进毡帐里疗伤,和他同衾而眠。今天一早他张开眼睛看到我就急忙起⾝退后,把毡帐撞倒。他是个守礼、有骨气的男子汉。"

  “为你怎么这么糊涂!”太后怒瞪着女儿拍桌子。"你与他同衾而眠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你将来还能嫁人吗?”

  "我救他之前就下定决心要嫁给他。"⽟瑶这回勇敢的、坚定的视⺟亲的眼瞒。

  ¨孽缘呀!"萧太后‮头摇‬叹气。"你该知道其实问题的症结不在我而在他。我可以再给你劝他的机会,他不肯⼊赘做驸马的话,我还是得杀他。今天我不准你去看他,让他尝尝等死的滋味,挫挫他的锐气。明天我会叫耶律显忠去劝他,要是他还不肯投降,后天我再让你去劝他。大后天黎明时我们就向澶州城进攻。届肘他还辜负你的心意的话,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辽军号称二十万来犯,果真是毡帐似星罗棋布。而所谓的死牢,只是以多支两头尖的长揷在地上,每支以⽑绳连结起来做篱笆围成一个圆圈的地方,像个马圈。

  凌飞被关进死牢里,觉得自己像只任人观赏的动物。每个辽经过死牢都会好奇地瞧他几眼。虽然似乎没人看守他,但是死牢所在的位置四周都有辽兵在造饭,人来人旺,所以其实可以说每个辽兵都在看守他。

  在汴京随皇上御驾出征之时,他満怀壮志,以为他扬名立功的大好时机来了,没想到真正遭遇到辽军没多久就中箭被俘,只好暗叹时运乖舛。昨晚没有冻死没有被狼咬死,今天被掳进敌营,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死。

  死没什么可怕的,既然想做英雄,就要将生死置于度外。可是萧太后要在阵前杀他,让宋军眼见他人头落地,则不是他乐于接受的死法。届时他爹目睹他⾝首分家必定哀痛不已;那还是小事,如果守军的士气因此遭受打击,那么他的罪过就深重了。

  他希望能痛痛快快的和敌人厮杀,即使马⾰裹尸亦无怨无悔;他希望他阵前被辽国处决能使宋军同仇敌忾,兴起为他报仇的斗志;但,他的希望只是空洞的希望,可以实现的可能不⾼。现在他只能躺在地上.对着长围起的栅栏发呆。怨叹他这一连串窝囊事全是拜耶律⽟瑶之赐。

  如果他的手脚没有被牢牢绑着,⼊夜后等辽兵都歇息了,他想逃离这个死牢的话不难。可是耶律⽟瑶的那六个女随从绳子太多了,把他绑了又绑。押他进死牢后,又将绳子当脚布,一圈又一圈的裹満他的脚,害他现在只能像只虫,在死牢有限的空间里滚动

  昨天晚上,他居然还不知死活的沉醉于耶律⽟瑶的亲嘴和伴眠中,想起来真是呕。难怪普天下的男人多会恋在温柔乡中,昨夜在番女睡着后,他本来有大好的机会可以逃走,没想到他躺得太舒服、太温暖了,完全失去警戒心。等一觉到天明,悔之晚矣!耶律⽟瑶,他想恨她,却又不能真的很恨她。她救过他的命是不争的事实,即使她不是个美丽的女人,而是个丑恶的男人,他可能也一样无法憎恨他的救命恩人。

  番邦女子的英勇果敢真是令他开了眼界。耶律⽟瑶不仅武艺不让须眉,她搭帐、猎鹿、狼等的能⼲,也令他刮目相看。她使他改变了一向对女人的刻板印象。他想宋朝的女人和辽国的女人之所以如此同,应是环境使然。契丹是游牧民族,经常随季节迁徙,女人也是在马背上长大,所以她们自然较活泼、健壮。而汉族的女人,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女儿,通常养在深闺,奴仆环绕,甚少抛头露面,自然就柔弱、胆怯。耶律⽟瑶对婚事的自主自决与坦然直言,也是凌

  飞这个男子所望尘莫及的。他在惊讶她不知羞之后,不噤深思,如果她对婚姻的态度并不草率,而是勇于追求她想要的,这种精神其实颇令人欣赏。这个想法在他脑中稍纵即逝。他不愿去欣赏她,不管她有多美、多能⼲、对他多好,他都拒绝接纳她。汉贼不两立,契丹大是想強取豪夺大宋国土的匪类、盗贼,他岂能与一个女贼论婚嫁?

  闭上眼晴,脑中浮现一对明媚灵慧的眼眸。那对眼晴曾滴溜溜的对他打量、曾⽔盈盈的对他凝视,也曾怒灼灼的对他发火。如果他能活到老,等到他齿摇发秃时,他大概也不会忘记她柔软香甜的樱,一个晚上贴了他的十次。他当然也不会忘记,她窃窕动人的‮躯娇‬,整晚躺在他⾝边与他同衾。佛说: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和耶律⽟瑶到底有什么奇异的缘分,竟使他们处于敌对的状态,却共同拥有一分不可说的甜藌回忆。

  他被离他很近的脚步声惊醒,张开眼晴,转动⾝体,看到耶律⽟瑶的四个女随从接近死牢。她自己没有来而派她的随从来,令他有点失望。

  死牢的门是由⽑绳绑两支没有揷⼊地上的长做的,仅容一人侧⾝而过,门上有个铁链锁。红铃开锁走⼊死牢。看到红铃平庸的脸,凌飞更想念耶律⽟瑶那张标致亮丽的脸。

  "我给你送午膳来。"红铃的汉语也没有耶律⽟瑶标准,带着些许契丹口音,"长公主命我尽量让你舒服一点。你如果乖乖的,我就给你‮开解‬绳子让你能够稍微活动。"

  凌飞点点头。死牢外有三个虎视耽耽的女兵,周围又有无数辽军,他能不乖吗?

  红铃把他⾝上的绳子全拆掉,他大大舒了一口气,如果耶律⽟瑶在场的话,他也许会考虑开口谢她。

  他伸展了一下四肢后,红铃叫来两个健壮的男兵押他去如厕。几个大兵也隔着一小段距离监视着。等他回到死牢,红铃用铁链锁分别扣住他的双手和双脚让他的手、脚可以做有限的活动;然后她再递给他饮⽔和食物。

  食物很简单,只有两块约巴掌大的饼。"普通俘虏只能吃隔夜的硬馒头,"红铃说。"你是第一个吃黍饼夹腊⾁的俘虏,我们太后在野营时也不过是吃这样而已。"

  凌飞饿坏了,毫不客气的拿起黍过来吃,含糊的对红铃道谢。奇怪,他对别的契丹人说"谢谢",好像并不难,对耶律⽟瑶就是开不了口。

  "你前世不知修了什么福。能让长公主看上。平常她可是眼⾼于顶,不知曾经有多少酋长贵族来说亲,都被她回绝掉。"

  凌飞狼呑虎咽着,耳朵也没闲着。聚精会神的聆听。

  "没看过你这种呆子,只消低个头,就可以娶得美娇娘,做一生荣华的驸马爷,你却死也不⼲;我真替⽟瑶公主抱不平,明明是你配不上她,你还心⾼气傲的自以为你敢不要命就了不起。告诉你,那些英勇报国、名留青史的话都是假的,能活着享受人生最重要。"

  红铃的尾音突然变得哽咽,凌飞不噤抬头好奇的荷她。她平庸的脸上笼罩哀愁,竟多了几分戚楚之美。"两年前我新婚之时,我丈夫在一场战役中被宋军俘虏,他不肯被招降,结果被吊死在城楼上示众。从听到他被俘虏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暗暗希望他能投降。好死不如歹活,如果他向宋军投降,就算他弃我再娶汉族女子,我们夫可能还有团聚的一天。可是他死了,我所有的希望也死了。"说完红铃就低头拿起地上的空钵走出死牢。

  凌飞的最后一口黍饼梗在喉咙呑不下去。是这样的吗?活着才重要,其它都不重要吗?名声、荣誉、气节都是假的吗?如果他死了,耶律⽟瑶会难过多久?不可能长达两年,也不会只有两天、两个月吧;然后她会另外选择一个男人做她的夫婿。她那柔软甜美的樱会连连吻她的新婚夫婿,她那曼妙有致的‮躯娇‬会躺到她的新婚夫婿⾝边,然后这一对新人会关起毡帐享受鱼⽔之

  凌飞发现他在嫉妒。他毫无道理的嫉妒耶律⽟瑶的新婚夫婿,而那本是还不存在的一个人。天哪!他恐怕有点神智不清了。耶律⽟瑶虽然不曾故意媚惑他,她的形影、她的一切却已渐渐侵⼊他脑髓。不行,他必须坚定意志让所有的契丹人见识汉人的骨气。不是每个汉人都像王继忠那样贪生怕死,他凌飞不会变节降敌,不会被美⾊或富贵所。他的生命可以中断、他的躯体可以死亡,但他的灵魂、他的精神将永垂不朽。

  天黑后,红铃送晚饭来给他时,顺便带来一顶毡帽和一件⽑裘。她说那是长公主怕他会挨冻,托她带来的。凌飞默默的接受。毡帽戴在头上、⽑袭穿在⾝上.果然温暖多了,连他的心也温暖起来。他愈来愈不能无视于她的情意,他也愈来愈想再见到她。他两次想问红铃,⽟瑶为什么不亲自来看他,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他不能为了她而放弃他的坚持,他必须选择辜负她,而不能选择对不起他的⽗亲、他的‮家国‬。次⽇王继忠来劝降,凌飞以他一贯的态度嗤之以鼻,让王继忠碰了一鼻子灰。

  第三天晚上,辽兵大多吃过晚饭了,红铃还未出现,凌飞挨着肚子等待,纳闷红铃在忙什么,忙得忘了给他送饭。盼了又盼,盼到的竟是两天来他朝思暮想的⽟瑶。

  她没有带随从,慢慢的走近死牢。凌飞的心动的快速蹦跳起来,平静了两天的心,此刻纷如⿇。本来很笃定绝对不降的意志,此刻竟然动摇起来。

  附近辽兵燃起的篝火照出她脸上的忧虑与惆怅。

  她开锁进⼊死牢。他定定的凝视她,那一对清澈的美目,楚楚闪动着愁绪。她还没有开口,他就明⽩;她尽力求过太后了,太后还是决定不饶他。求生无门,他反倒坦然,也懂得珍惜跟她相处的最后一刻,第一次敞开心来对她微笑;'

  她受宠若惊似的眨眨眼晴,把装着食物的木钵递给他。

  "谢谢。"他再微笑。

  "你…"她双眸一亮,以充満希望的声音问:"你回心转意了?"

  "没有。你可以陪我坐一下吗?"

  她点点头,和他一起坐到地上。他拿起食物往嘴里塞,心里盘算着要跟她说什么,有点食不知味。

  "耶律显忠说昨天他劝你投降做辽国的驸马,你臭骂了他一顿。我如果再劝你,有用吗?"

  "没用,从一开始我就已表明态度。我宁死不降。矢志不摇。"

  "凌飞,"她抓住他没有拿食物的那一手轻拉,切切柔语:"你不肯投降的话,⺟后真的会杀你。我不再坚持要你做驸马,但你投降吧!像耶律显忠那样做个降将,⺟后不会亏待你的。"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我如果怕死,就不叫凌飞了。你不用再劝我,你的心意我明自,只可惜我己有末婚,在我跟她的婚约还存在时,我不能再跟别的女人议婚,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不叛国、不变节,也是我做人的原则。宁可清⽩壮烈死,不愿含羞忍辱活。"

  "可是,我不要你死呀!"她握紧他的手,眼中盈动泪光。"我要你活着陪我过每一个舂夏秋冬;我要教你如何凿冰钓鱼;我要带你去猎大雁、抓野猪;我要给你看我的海东青,它是一只凶猛的大老鹰。"

  他微笑。"我从来没想到女人也会玩老鹰。你改变了我对女人的印象。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女人是柔弱的、需要男人保护的,可是你比很多男人还強。"

  "在广阔无垠的大漠里,柔弱的女人是无法生存的。我们契丹人一生下来,就要开始学习,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搏斗的本事。"

  停了两天的雪又开始下了,凌飞仰望一下天空说:"和你们比起来,享有好天气、好河山的汉人幸福多了;或许就是因为我们太安逸、太懒散了,才屡屡被外族‮略侵‬。"他看着⽟瑶,自嘲的摇‮头摇‬,浅笑道:"我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心平气和的坐在死牢里和一个番女谈这些。"

  "我很好奇,你对我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你为找所做的一切,我心里知道,只是嘴硬不认帐。如今,你或许听过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或许就是这种心态。刚才我看到你走来,你的表情告诉我,明天我必死无疑,我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像一缸浊⽔变得澄清。我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感受,发现我欠你的太多了。今生我没有办法还你了,至少在我死之前,我们可以做短暂的朋友。"

  "你不怪我你一箭、打你一鞭吗?"

  "不,你有你的立场。那一鞭是我活该。我不该口不择言,胡侮辱你。"

  泪⽔在⽟瑶的眼眶里打转。"听你这么说,我很安慰,也很伤心。凌飞,我们不只可以做短暂的朋友,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只要你…"

  他‮头摇‬,阻止她说下去。"我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你不必再浪费⾆劝我。下雪了,"他转头看,辽兵的营火一个个被雪浇熄,辽兵纷纷进⼊毡帐。"你该回去了。"

  她抿紧,像在強忍泪⽔。握紧他的手。"今晚你露宿在此会很冷。"

  他淡然一笑。"谢谢你的关心,死都不怕了,还怕冷吗?我要是冻死,萧太后就不能杀我打击宋军的士气了。"

  她静默着,盯着他看的眸子里有神秘的光采在跳动。他也凝视着她,想将她美丽的容颜深刻在脑中。

  她咬咬下,突然抱住他,额头贴在他边说:"我们的营帐一向都是坐西朝东,即使澶州城在离此两里的西方也不例外,因为我们的信仰是崇拜太。"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话后。很快的将贴一下他的。"有缘的话,我们或许能再见面。"丢下这句话,她就匆匆走出死牢,把门关上,奔向她的毡帐。

  凌飞这时才迟钝的了悟到:她指点他方向,示意他逃走。没有错!她没有将门上锁!红铃说过的话突然窜进他脑中:就算他弃我再娶汉族女子,我们夫妇可能还有团聚的一天。可是他死了,我所有的希望也死了。⽟瑶无法求得她⺟后不杀他;只好偷偷放他走。如果他活着逃走;他们将来或许能再见面!他如果死掉,她的希望也跟着幻灭。

  他非常感动,从一开始他就对她极不友善,她不仅不以为忤,还一再出手救他。在他拒绝投降、拒绝婚事之后,她仍然冒险救他,不管她会不会因此受到处罚。

  红铃几次送饭来给他时,谈到太后的威严。圣宗十-二岁即位,要不是太后清正贤良,怎能安抚各部落与朝臣同心辅佐幼主?现在圣宗虽已三十而立,太后的权威仍大于圣宗,她执法严明,令出如山,气魄一如男人。凌飞不噤为⽟瑶担心,他如果逃走,她是最后一个与他见面的人,当然脫不了关系。萧太后会如何处置她女儿?⽟瑶会不会是以她的命换他的命?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有多深,才做得出这样的牺牲?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敌人呀!而且相识不久,他何德何能竟使⽟瑶对他一见钟情、倾心关爱,痴狂到不顾她自⾝的安危、不顾军纪的惩处、不顾‮家国‬的利益。

  他爱她吗?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人非草木,焉能太忘情?他对她也许不乏情意,可是。他不能爱她呀!他无法忘把她是敌人.她出⾝番邦非我族类;再者,他还有个失踪的未婚,在他还没有确定兰芷的死讯之前,他本无权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

  第一队巡逻的辽兵经过,凌飞躺在地上假寐。死牢没有固定的人在看守,他们大概相当没有一个个俘虏敢自二十万大军环绕的营地‮央中‬企图逃走。

  前两个晚上,凌飞就评估过他逃走的可能。如杲他能除掉⾝上的铁链,打开门锁,借着夜⾊的掩护,也许并不难逃离。夜里每个时辰分别会有三队巡逻兵自不同的路线,呈三角形经过死牢,他们经过时都会看他一眼,有的辽兵还会骂他几句、或对他吐口⽔。

  明天清晨他就会被斩首。⽟瑶没有将牢门上锁,给了他活命的机会;虽然他⾝上仍有铁链。行动不便,但是他还是应该姑且一试,才不辜负⽟瑶的苦心。即使逃不成被逮,横竖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他的损失不会更多。

  雪绵绵密密的下着,凌飞耐心的等,等到三队巡逻兵都经过了,他才轻手轻脚的起⾝,小心不让⾝上的铁链碰撞发出声音,以免吵醒睡在左近毡帐里的辽兵。

  他脫下⾝上披风似的⽑裘,铺在地上,用双手捧了些雪,放在⽑裘上,再将⽑裘的另一边覆在他堆成人形的积雪上裹好。然后他脫下毡帽,在里面塞満雪,放在翻⾼的⽑裘⾐领上。

  退后两步看,在暗夜的雪花纷飞中,果真很像一个人躺在地上‮觉睡‬。⽟瑶送给他御寒的⽑裘、毡帽。这时派上用场。

  雪花不断落在他⾝上,他倒不觉得非常冷,因为精神紧绷,紧张得反而有点流汗。

  他打开牢门,上了铁链锁的两脚只能碎步前进,加上他的腿伤末愈,走起路来实在艰苦。幸好落雪很快就将他的脚印安灭,不致令人起疑。他忐忑的往西走,经过无数个辽营,每听到有人在帐里说梦话或磨牙就胆战心惊。有两次他差点遇到巡逻队,幸好他够机警,及时躲避,才没有被发现。大雪帮了他很大的忙,辽兵们个个拉紧⽑袍,自顾自的往前走。暗夜的大雪中视线不佳,他们想看到几尺外的他恐怕也不易。

  到了辽营的边界,和地牢一样,是用长的一端揷⼊地上,再以⽑绳连结长编成围篱。凌飞很怕他拔起一的话。整排长都会倒,而引巡逻队的注意。不过,他没有练过轻功,跳过一人⾼的长,只好还是冒险一试,试图‮子套‬长。他拔得很慢,一边将长上的⽑绳慢慢移动,以免拉扯到隔壁长上的⽑绳。

  第一支长‮子套‬来了,没有出状况,他松了一口气。等到第二支长也‮全安‬的‮子套‬来,他就匍匐爬过围篱,然后将两支长揷回去。谢谢⽟瑶告诉他方向,否则他真的不知道在茫茫大雪中该往哪里去找澶州城。

  黎明时辽兵就要攻城了,他得快点赶到澶州城去通报消息。至于⽟瑶会不会因为放他而被她⺟后严惩,他不敢去想,怕再想下去,他的脚步就会犹像。

  她说有缘的话他们或许会再见面。在哪里见?‮场战‬上吗?到时候他能泯灭良心;当她是敌人,和她搏命厮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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