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来迟
济宁侯听了脸涨得通红,厉内荏地辩道:“看陈先生样子,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听风就是雨呢?那几年不过是孩子们年纪都还小,我们家又只有瑜哥儿这一独苗,不要说去真定了,就是去西山,他母亲也不放心,因而疏于走动而已。哪有你说那些事?”
却始终不提魏窦两家婚事。
陈曲水如果说来时还对魏家抱着什么希望,那此刻也如石沉大海,连个水泡都不曾冒了。他不用装目光也如利箭般寒光凛冽:“侯爷恐怕言不由衷吧?我可是听说了,若是何家帮您女婿请封了世子,您就把和窦家定亲信物交给何家——我们家五老爷,可是吏部侍郎!”
内阁大学士不过五品,六部尚书正二品,为了提高这些大学士们品阶,通常都让这些大学士们兼六部尚书衔,而且谁任哪一部尚书,就分管哪一部事务,但这些大学士们又不可能天天六部坐班,于是各部左侍郎就成了实际上具体管事人。
赏封勋爵,则由吏部稽勋清史司管。
济宁侯闻言心里一颤,心里把蔡弼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什么外面人决不会知道,窦家这个账房先生怎么就知道了?既然窦家账房先生都能知道,张继明和张续明断然没有不知道道理。张继明和张续明原先不过是他们老子张佩面前佯装兄友弟恭罢了,现张原明首先打破了家丑不外扬规矩借助外力请封世子,只会让张继明和张续明找到借口明目张胆地和张原明争夺世子之位。就是张佩,也无话可说。
张继明娶是长兴侯侄女,张续明娶是宁德长公主外孙女,哪里是小小一个济宁侯府可比?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济宁侯府丢了面子是小,若因此而飞蛋打岂不是两头落空?
他只能硬着头皮矢口否认:“绝没有此事!陈先生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去何家对质!”
你堂堂一个侯爷。竟然想和我一个如同仆人账房先生对质…
陈曲水一想到窦昭竟然和这样人家有过婚约就不为窦昭抱不平。
他好不容易才下心头怒火,佯装出副面色大霁模样,感叹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不过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连何家请什么人到府上说项,府上用是什么茶招待他都一清二楚,由不得我不信啊!”济宁侯强忍着才没有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擦拭额头汗。而陈曲水已话锋一转,语气真诚又略带几分歉意地道:“不过呢,这件事也确是我欠考虑了。景国公府大爷和您再亲,那也是女婿,别人家儿子。isen难道还能祭祀魏家祖先不成?您自然是要多替世子爷打算,只有世子爷好了,济宁侯府才能兴旺发达,贵府姑才能借助娘家力量帮姑爷请封世子——这岳父帮姑爷,不管说到哪里,都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就是张家两位爷有什么不,那也怨不得别人,谁叫他们族不得力呢!侯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何家想帮着张原明请封世子,是决不可能绕过窦家。既然如此,何不就和窦家结了亲。以现形势来看,既可以得个耿直守诺名声,又可以堂而皇之地手张家事,一举两得。可比和何家打交道风险少很多。
他不由点头:“先生说有道理。”
“倒也不是我说有道理,是侯爷当局者,我们这些旁观者清。”陈曲水一改刚才犀利,谦虚地道,“侯爷可曾仔细想过,那景国公精明强干,如果贵府姑爷如此不堪,为何景国公府直到今也未请封世子?”
他想到窦昭跟他提及张原明时说一些话,顺势而用。
济宁侯却是心中一动。
“如果老朽猜得不错,景国公心里肯定还是属意贵府姑爷为世子。”陈曲水娓娓地帮济宁侯分析,“不过是碍着夫人和几个儿子,找不到合适机会罢了,否则哪里还用这样拖着!贵府姑爷若是以静制动,什么也不做,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可若是借了外人之势强行手景国公府事,景国公肯定是容不得,那些亲族也会不服气,甚至会有人有样学样,不择手段地各显神通,到时候景国公府可就成一团麻了…”
济宁侯再也坐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不错,不错!景国公经常跟我说过,我们家姑爷事孝至纯,就凭这一点,就足以担当景国公世子爷了…不过是袁夫人常和国公爷吵闹不休,让国公爷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若是国公爷和袁夫人一样心思,景国公府早就立了世子爷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姑爷不动则罢,若敢私谋世子爷之位,以国公爷子,是决容不下姑爷…”
书房后面就传来妇人嘤嘤哭泣之声。
陈曲水只当没听见。
济宁侯则朝着陈曲水躬身行了个揖礼:“多谢先生教我!大恩不言谢。”
“侯爷折煞老朽了。”陈曲水低头还礼,嘴角却高高地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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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京都中心南熏坊,与六部衙门、翰林院、詹事府等比邻而居纪宅,从外面看上去不过粉墙灰瓦开两扇黑漆广亮门,寻常得很。可走进去了才知道,三路三间五进宅,占了玉河胡同三分之一。
坐纪宅东南角那座玉兰花飘香书房中,纪咏望着手中便条,嘴角不由地高高翘起,弯成了个愉悦弧度。
用景公国世子之位换与窦昭订亲信物。
还不错。
窦昭好歹值个世子爵位。
他吩咐贴身小厮子上道:“你带上我名帖,我们去趟济宁侯府。”
子上难得见到纪咏这样高兴,就大着胆子笑道:“我们去济宁侯府干什么啊?我们和那些勋贵之家又不…”
纪咏立刻翻了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子上吓得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忙叫了丫鬟服侍纪咏衣,自己去纪咏书房拿了张名帖。差人套了马车,陪着纪咏出了门。
路上,他们遇到几个士子打扮年青人。
看见纪咏。那些人远远地就给他让出条路来。
纪咏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视而不见地扬长而去。
子上却认出了领头是十二老爷家少爷,其他几个都不认识,应该是少爷国子监同学。
他朝着少爷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听见那群人中有人不地道:“这就是你家那位少年得志解元郎?也太倨傲了些吧?我等虽学识不如他,可也未必就没有金榜题名那一天…”
子上听见少爷笑道:“介元兄您误会了。我这位从弟不是倨傲。而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莫说你和他是初次见面了,就是相识已久,有些日子没见。他也说不定会忘了你长得什么样。为此我这位从弟没有少闹笑话,我们家里人都习惯了,你若是和他交往久了就知道了,他从小就不会认人…”
还好是遇到了少爷,这要是遇到了愚少爷,别说帮公子解释了,他不挑唆着别人找公子麻烦就是好了。
子上步追上纪咏出了大门,正想纪咏面前为少爷说两句好话,却看见一辆围着青布黑漆马车停了他们面前。
车上下来是纪咏父亲纪颀。
他四十来岁。穿了正四品缀云雁补子绯官服,相貌英俊,神色温和,显得很文雅。
纪颀笑着问儿子:“见明,你这是要去哪里?”
纪咏眼也没眨一下,道:“我要去玉宝轩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砚台。”
“钱够吗?”
纪咏理也没理。直接上了马车。
子上忙帮他答道:“够了,够了!”
纪颀不以为忤,点了点头,嘱咐着他们“小心点”
子上连连点头,匆匆给纪颀行了个礼,爬上了马车。
纪颀看着他们马车驶出了带桥胡同,这才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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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侯府城西玉鸣坊,延安侯府、长兴侯府、兴国公府都这里开府,本朝开国功勋多那里开府,因此玉鸣坊也被京都人戏称为“富贵坊”
纪咏济宁侯府门口碰见了刚从府里出来陈曲水。
他很意外。
陈曲水惊讶,上前给纪咏行礼。
纪咏却道:“你怎么来了?四小姐呢?”
陈曲水笑道:“四小姐真定,差了我来济宁侯府办点事。”
纪咏眉头直皱,拉了陈曲水一边说话:“四小姐派你来办什么事?”
陈曲水笑而不答。
纪咏脑海里浮现窦昭平静得近乎睿智面孔,心里隐隐有种不妙之感。
他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我打听不到。你告诉我,不过是让我少费些工夫罢了。”
陈曲水客气地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纪公子不要为难我。”
纪咏啧啧地冷笑,道:“没想到福建巡抚张楷是个软骨头,他幕僚却是忠勇之士。”
福建巡抚张楷倭寇攻打福州时候弃城而逃,被福建总兵——定国公蒋梅荪斩于剑下,头颇挂福州城墙上示众三,朝野皆知。
陈曲水脸色大变,神色顿时变得非常冷峭:“那就只有烦请纪举人自己去打听了。”说着,甩着袖子登上了旁边一辆马车,骨碌碌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