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鸟
窦昭望着正屋前两株⾼大玉兰树，恍如隔世。
她笑着对素心道：“走，我们去看看崔姨奶奶去。”
素心一颗紧悬着心也落了地，她笑着拉住了窦昭：“好姐小，您还是先梳洗梳洗再去吧！您看看您现这个样子，只怕崔姨奶奶看见了又要担心了。”
窦昭低头，看见丁香⾊绣鞋上沾了好几个泥点子。
她不噤失笑，由甘露服侍着洗了个热水澡，绞⼲了头发，这才换了⾝衣裳去了祖⺟那里。
红姑早得了信，撑着伞门口等。
见着窦昭，笑盈盈地曲膝福了福，问起田庄事来：“怎样？庄稼还有救吗？”
“只能指望秋玉米了。”窦昭说着，和红姑进了正房。
祖⺟坐临窗大炕上，听着话音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问了各家受灾情况，怎么处置，村里人都说了些什么。
窦昭一一作答，宋墨事自然是只字未提。
祖⺟把窦昭夸奖一番：“…没想到你农事上这样有天赋！这件事也处置得很好，等雨停了，你记得跟陈先生说一声，每家每户发十斗玉米面，先把这几个月度过去了再说。”
“陈先生有急事，去了京都。”这是和陈曲水事先商量好说辞“他老人家年轻时候受过一个朋友恩惠，如今这朋友遇到了难事，陈先生赶了过去帮忙，恐怕要到秋天才能回真定。”
祖⺟不疑有他。只是担心陈曲水走得这么急：“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寿姑，你应该给你父亲写封信，就是帮不上忙，有个熟人。胆子也大些。”又问她“你送陈先生程仪了没有？陈先生⾝边是谁服侍？他也是一把年纪人了，您要多照应着点。”
祖⺟待人真诚实。没有一丝虚伪。
窦昭心里感叹着，笑道：“您就放心好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委屈了陈先生。”
实际上确走得急，又因为是和宋墨一起走，陈先生孤⾝上路，⾝上只带了窦昭等人七拼八凑十两碎银子和二十两银票。还好留了几件衣裳田庄，要不然连换洗衣裳都成问题。
宋墨理应承担起陈先生吃穿嚼用才是。
窦昭气愤地想着，还是担心陈先生受了委屈，段公义去账房支银子时候，她吩咐段公义：“想办法给陈先生送一千两银票去。”
她京都住了十几年。深知京都居，大不易。
段公义应了，听了窦昭吩咐按照谭老太爷喜好买了些补⾝体药材之外，还买了几幅字画、几本古藉送到了谭家庄。
谭老太爷已年逾古稀，听说窦昭派了人来看望他，拂着齐胸白雪胡子呵呵直笑，对孙子谭举人道：“这位窦四姐小有点意思。”
谭举人只一旁陪着笑。
谭老太爷就问起那孩子。
“孩子我让人连夜抱去了保定府，啂娘我让梅公子带了回去。到时候只说十八家生了对双生子就是了。”谭举人道“如果蒋家能度过这一劫。把孩子要回去了，就说那孩子夭折了。要是度不过这一劫，我让十八他们过两年再回来，到时候孩子都两、三岁了，就算是差几天也看不出来。要是真有人看出什么来，就拿一个顺产一个难产说事。也能搪塞过去——并不是所有双生子都长得一模一样。
谭家老太爷満意地点了点头，手捻胡须感慨道：“你们总怪老祖宗立下来规矩挡了你们前程，可你看蒋家，倒是荣华富贵，烈火烹油，结果怎样？还不是一锅给人端了！连自己骨血都保不住…”
谭举人顿时老脸一红，低声道：“爷爷，蒋家事，我们真不管？”
“世间万物，一啄一饮，皆由天定。”谭老太爷叹道“我们就算想管，能管得着吗？若是能死了他一个，换来全家性命，倒也死得不冤枉。”
谭举人想起那个大碗喝酒，击剑纵歌、睨视天下⾝影，觉得视线突然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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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也想孩子，不过她是想前一世这个孩子到底是生是死。
如果当初多留意些宋墨事就好了！
她也好决定和谭家交往到哪种程度。
有这样一只猛虎比邻而卧，又有几个人能安生觉睡？
无知者无畏，要不是宋墨，她怎么知道谭家？
真是伤脑筋！
窦昭狠狠地朝手中李子咬去，李子咔嚓一声，被咬走了一半。
素兰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四姐小，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她眨着不大眼睛问窦昭“您想先听哪个？”
窦昭递了个李子给她，道：“先听坏消息，再听好消息。”
素兰嘻嘻笑，道：“坏消息是——王大人被弹劾，说他什么強买強卖，不修私德，纵容子女仗势欺人…”
她还为是定国公被人弹劾了呢！
窦昭有点失望，道：“都说他们⼲了些什么了吗？”
“没有。”素兰笑道“不过听说被骂得挺惨，连皇上都下旨问话了。”
窦昭撇了撇嘴，道：“那你所谓好消息就是我五伯父做了內阁大学士啰？”
“您怎么知道？”素兰睁大了眼睛。
“这还不容易。”窦昭意兴阑珊地道“如果是其他人弹劾王行宜，肯定会把他罪状一条一条地列下来，而不是像现这样扣些大帽子，说些笼统话，肯定是怕把窦家也牵扯进去。既然连皇上都下旨问话了，不管这些事是真是假，內阁为了避嫌。肯定不会让他入阁了。你又说有个好消息，不是我五伯父做了內阁大学士还能是什么？”
“姐小，你好厉害啊！”素兰満脸佩服。
“什么厉害不厉害。”窦昭不以为然地道“你要是像我这样。也会和我一样厉害。”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姐小这样啊！”素兰羡慕地望着窦昭道“姐小怎么晒也晒不黑，我就是躲屋里也养不白。”
窦昭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素心端着一碟洗好了桃子撩帘而入，喝斥着妹妹：“你又胡说了些什么？”
“没有，没有。”窦昭摆着手，让素兰吃桃子“这两个消息你是听谁说？”
素兰道：“是六老爷差人回来报喜。东府那边已经开始打赏了。扫地、擦桌子小丫鬟、小厮每人十个承平元年铜钱，三等丫鬟、婆子、媳妇子每人一百，二等二百。一等三百，有头有脸管事和管事嬷嬷是一两银子，我亲眼看见三老爷随从抬了银子回来！”
官场上，早一天中进士，晚一天中进士。早一天入阁，晚一天入阁，都是论资排辈重要依据。
这确是件值得庆祝事。
她吩咐素心：“等东府人给我们报了喜，我们也照着东府一样打赏。”
素心笑着去准备铜钱、银子去了。
东府那边报喜人过来了。
“去给五姐小说一声。”窦昭叫了甘露和素绢进来帮她收拾打扮“我们得过府去给二太夫人道个喜。”
素兰主动跑去通知窦明。
回来悄悄地跟窦昭道：“我跟五姐小一说，五姐小就哭起来了。我就说，这大喜曰子您要是红着两个眼睛，只怕二太夫人心里会不⾼兴。五姐小气得朝我丢了一个茶盅，我一闪。茶盅落地上摔了个粉碎，我就跟周嬷嬷说，这茶盅是官窑出斗彩，一套茶具十二两银子，这摔碎了一个，这套茶具就用不成了。只怕库房管事嬷嬷不好交代，您不如外面买一套补上…”
甘露和素绢就一旁捂了嘴笑。
窦昭无奈地头摇。
她这个年纪时候也是很喜欢与人争斗，何况是素兰这个活泼到有点唯恐天下不乱小丫头。
“你们都比她年纪大，和她争这个气做什么？”窦昭教训她们“以后再不许说这样话。”
甘露和素绢齐齐应是，素兰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梳妆打扮好窦明由周嬷嬷陪着走了过来。
窦昭见她脸上光洁红润，看不出任何异样，暗暗点了点头，一起去了东府。
每个人脸都上都洋溢着掩盖不住喜气，见着窦昭和窦明不停地道喜，奉承话像流水似往外直淌，比过年时候还热闹。
等进了二太夫人厅堂，窦昭这才发现窦家人都到齐了。
二太夫人正和二太太商量着怎样庆祝。
见窦昭过来了，忙招了她到⾝边坐，问她：“这大戏是唱十天好，还是唱十五天好？”
上次家里出了三个秀才，连唱了十天大戏。
窦昭笑道：“我看家里人围着吃顿饭好了。唱戏，未免太喧嚣了些。”
不过是刚刚入阁就这样大肆庆贺，不免有些张狂，像那暴富人家似。
大家俱是错愕。
二太夫人沉思了片刻，一抚掌，道：“还是我们寿姑通透。就这么定了，家里人一起庆贺庆贺就算了。”
二太太也反应过来，再看窦昭时候，就多了几分郑重：“你六伯⺟去了京都，家里就少了一个帮衬人，寿姑你家里也没有什么事，这几天就过来帮我整几桌酒席吧？”
这对别闺阁女子来说是一次难得锻炼机会，可对她这个可以指导别人怎样主持中馈人来说，那就是去帮忙。
她才不做这吃力不讨好事呢！
“我什么也不懂，还是让几位堂嫂帮您吧！”窦昭笑着拒绝了“这雨刚刚停下来就出了大太阳，我那边花房可遭了殃，这几天要盯着那些丫鬟、婆子把我花房整理出来，不然今年成活那株双⾊牡丹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二太夫人不懂养花，可她知道能养出一株双⾊牡丹意味什么，毫不犹豫地放窦昭回了府。
等窦家吃过庆祝宴，京都那边传来消息，王行宜被调任云南巡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