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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杨母华丽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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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三那⽇上午,沉了很久的天,终于飘起鹅⽑大雪来,那雪花在半空中飘飘,似扯棉絮般洒落在地,不一会,地面就全⽩了。

  滁州城西百十里处的乌山村,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在屋里烤火驱寒。

  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青布棉袍,缩着脖子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村,来到村西杨家门口,伸出几乎冻僵了的手叩起门环来。

  不一会,院门开了,一个单薄秀气的年轻妇人探出头来,见到来人,立刻恭敬地叫:“舅舅来了!快请屋里坐!”

  这男子正是杨⺟的娘家弟弟周三,见开门的是自己外甥杨大光的媳妇何氏,便点了点头,迈开大步走进院子里。

  何氏冲堂屋里叫:“婆婆!舅舅来了!”

  杨⺟正在屋里烤火,听儿媳妇说娘家兄弟过来了,心中一喜,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出门外。

  娘家来了人,杨⺟格外⾼兴,和弟弟围着火堆说了大篇家常里短。

  见何氏旁边听着,杨⺟便咳嗽一声:“⽟姐他娘!快去纺纱!”

  何氏忙去去自己房中,开动纺车,纺起纱来。

  纺不到半匹,杨⺟又隔着窗户叫道:“都是中午了,难道还让我老婆子亲自动手做饭招待客人不成!

  何氏听了,忙又放下手头活计,到厨下洗手做饭。

  一时,饭菜做好,何氏解下⾝上的围裙,来请婆婆和舅舅上桌吃饭。

  杨⺟对弟弟说:“今天大光给人杀猪去了,二光两口子回娘家了,三光在学堂,这么大的雪大概不会回来了,你外甥女杨桃在上捂热被窝呢,咱们就不叫她了!就三个人,你可别嫌没人陪你喝酒!”

  “姐姐这是哪里话!我到了姐姐家,还不跟自己家一样,还讲什么客套!”

  饭菜端上桌子,杨⺟定睛一看,只见一碟咸鱼,一碟咸鸭蛋,一盘清炒⽩菜,一碟子花生米。

  杨⺟的脸⾊沉了下来,冷着声音问何氏:“怎么就这四个菜?”

  “家里的腊⾁腊肠都还没有买来腌,能找出来的,就是这点菜了。”何氏略带歉意地看了舅舅一眼。

  那周三便有些不悦起来,往⽇到姐姐家来,哪一顿饭都是鸭鱼⾁七八个菜,如今却只有四个菜!

  杨⺟提⾼了音量:“没有菜,你就不会杀吗!”

  何氏轻声辩解:“婆婆难道忘了,您昨儿才说,三弟开舂要娶媳妇,那留着做席面,一只也不能动!”

  杨⺟大怒,用手‮劲使‬怕着桌子嚷:“你也不看看今天来的是什么人!你这愚蠢妇人!我家娶你来何用!还不如我老婆子亲自下厨呢!”

  周三见姐姐动了怒,忙劝道:“姐妹莫要生气,外甥媳妇必是想着今天人少,四个菜够咱们三个人吃得了!”

  “你不知道!这媳妇本就不中用!”杨⺟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对弟弟说。

  何氏眼中噙着泪花,心里却想着临嫁前⺟亲代自己的话:“女儿家出了门子,务必要三从四德,孝顺婆婆,可不能叫人说你没有家教!”于是低头默默吃饭,一语不发。

  偏生那眼泪不争气,一滴一滴落进饭碗里。

  杨⺟见了,又然大怒起来,将碗往桌上一摔,厉声道:“哭什么哭!你是死了汉子还是怎么地!”

  何氏忙擦了擦眼泪,不敢再哭。

  晚上大光回来,见自己娘子双眼‮肿红‬,忙问:“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叫她自己说!杨⺟在一边冷笑道

  何氏強笑道:“没什么!今儿烧火,被烟给呛着了,了老半天,就肿了!”

  第二天,晌午时分。

  何氏独自在厨房里,将棉袄的袖口⾼⾼挽起,蹲在地上吃力地擦洗着面前大木盆里的褐⾊大陶罐。

  婆婆一早就吩咐了,今⽇要将陶罐洗⼲净了装油。

  大雪虽然停了,可屋外北风呼呼地刮着,透过门钻进屋里来,冻得人簌簌发抖,何氏的双手浸泡在冷⽔中已经有多时,手指像个萝卜般又红又肿。

  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大股大股地吹了进来,何氏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来,见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杨大光。

  “大光!你怎么回来这样早?”何氏暗暗诧异,丈夫会一手杀猪绝活,每年腊月接近年关时,都要被前后庄的乡亲们请去杀猪。

  杨大光将手中拎着的猪大肠顺手挂到了屋角山梁垂下来的铁钩上,瞥了一眼子‮肿红‬的双手:“娘子!天这样冷,你就不会烧点热⽔洗罐子吗?”

  何氏答道:“婆婆说你们平⽇里上山砍柴不容易,叫省着点用!”

  “可这是油罐子,不用热⽔,哪里洗得⼲净!”大光看着盆里⽔面上漂浮的一层⽩花花的油腻,皱着眉头说:“还有,家里的猪油尚有満満一大罐,够吃到明年开舂的,你这样早洗油罐子做什么?”

  何氏看了丈夫一眼,低下头,轻轻说:“婆婆说你前⽇带回的那一刀子肥膘⾁,要是红烧吃了,怪可惜的,⼲脆炼油算了!”

  大光见那只大油罐已经被她擦洗得差不多了,就说了声,也罢,我来替你切⾁吧!

  何氏微微一笑,朝桌边努了努嘴:“我早就切好了!”

  大光一看,果然见那张榆木大方桌上一堆⽩花花的老肥膘⾁,就笑道:“那我来烧火,你炼油。”

  何氏点了点头:“你刚从外面回来,⾝上寒气重,到灶下烤烤火也好!”

  大光钻到灶下,抓起一把⼲稻草,取出火石点燃,就往灶洞里塞。

  何氏见了,忙道:“大光!这稻草是留着引火的,我平⽇烧得都是松枝,你赶快填松枝进去。

  大光看了一眼那堆在灶后那半青不⻩的马尾松枝,上面还有稀疏的积雪,就说:“这松枝本就没朽,上面还有雪⽔,怎么烧啊!”

  “婆婆说了,若是都烧稻草,不到开舂就要花钱去买了,配些松枝烧,也好省些钱!”何氏一边说,一边将榆木桌上的肥⾁用菜刀拨进一个大瓦盆里。

  大光一想也有道理,就拿起一松枝,折成几段,塞进了灶洞里。

  那些发青的马尾松⽑本就很难点燃,再加上又沾了积雪,登时将灶里的火光扑灭,接着一阵阵呛人的浓烟就从灶底冒了出来。

  大光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的声音惊动了在堂屋烤火的杨⺟,她推开堂屋的门,走进厨房一看,便扯起耝嘎的嗓子叫道:“大光!你一个男子家,到厨房做什么!快到堂屋烤火去!”

  大光无奈地笑了笑,便随娘去了堂屋。

  堂屋里,樟木打造的案几上供着杨大光⽗亲的牌位,案几下,一盆炭火烧得旺旺地,整个屋子温暖如舂。

  杨大光的弟媳妇翠娘和杨家小妹杨桃围坐在火盆边,一边纳着鞋底,一边低声说笑。

  杨大光见了这个景象,想起自己子在厨房里簌簌发抖的样子,心里有着些许不満,可一眼瞥见翠娘隆起的肚子,那火气也就消了下去,子是长嫂,弟媳有孕在⾝,小妹弱小,老⺟年老,何氏不做饭,谁做呢!

  杨⺟从厢房自己的卧室里搬出一张杌凳,递给儿子:“你从外面刚回来,驱驱寒气吧!”

  大光依言坐下,对小妹杨桃笑道:“桃儿,整⽇只见你纳鞋底,却不见你做几双鞋给哥哥我穿,敢是那鞋底都放在箱子里留着做嫁妆了!”

  “大哥尽会嘴尖欺负人!”杨桃听到嫁妆二字,红了脸啐道:“你有大嫂给你做鞋,还用得着我吗?我那都是给三哥做呢!”

  “你三哥?他每⽇里去学堂读书,又不⼲活,哪里需要这许多双鞋子!”大光将脚伸到炭盆边,随口道。

  “大哥还不知道吧!明年开舂,咱们家就要给三弟娶新媳妇进门了!”翠娘揷嘴道。

  大光一怔:“怎么?娘,那金家,还愿意认咱们这门亲?”

  杨⺟哼了一声:“当然认!他们凭什么不认?当⽇金家老爷和你爹指腹为婚时,可是写了婚书,换了信物的!”

  “大哥!那金家如今虽然阔了,可到底也只是个商户人家,那⽩纸黑字的婚书,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掉的,否则咱们一告到官府,准赢!”翠娘轻轻笑道。

  听了⺟亲和弟媳的话,大光默然,随后又道:“那金家老爷我小时候也见过,看来是个忠厚守信的好人,估计他家也从未想过赖掉这门婚事,以前,应该是娘多虑了!”

  “但愿如此吧!”杨⺟看了一眼正在纳鞋底的翠娘,只见火光照耀之下,她一张俊脸⽩里透红,杏核眼⽔汪汪的,便是走在滁州城的街上,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心里暗暗得意,自己这两个媳妇样貌都不差,那金家‮姐小‬,想必不会次于两个嫂嫂吧!

  冬天的夜,黑得早,天⾊眼看越来越昏暗了,杨⺟推开门,嘴里开始念叨:“怎么‮二老‬老三还不回家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一响,一个⾼大健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娘!”正是她的二儿子杨二光。

  杨⺟赶紧又把二光让进堂屋烤火,自己则晃亮火折,点起了桐油灯。

  大光问弟弟:“今天酱坊的生意怎么样?”

  二光笑道:“今年的⻩⾖又大又満,酿出来的⾖豉酱味道好,人都争着买呢!”

  杨⺟听了,満意地点了点头:“家里⻩⾖还有一大屯,明年⼊冬我就做些神仙⾖,你们再推到镇上的酱坊里去卖,生意保准更好。

  提到娘做的神仙⾖,杨桃忍不住口⽔都流下来了,直叫:“娘!怎么还不开饭,我饿啦!就想吃神仙⾖!”

  “急什么!没见你三哥还没有回来吗!一家人吃饭,哪有不等他的道理!”杨⺟笑骂女儿。

  直到天全黑了,杨三光才回来。

  “三哥!天天都这么迟,害的一家人跟着你挨饿!:杨桃撅嘴道。

  “没办法!先生布置了课业,做不好就不许回家!“三光看着小妹不満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

  杨⺟看着小儿子的笑容,心想,这三个儿子,若论样貌,还是三光最出挑,⾝子骨匀称,脸盘儿也生的好,一双眼睛亮亮的,将来杨家,或许能发在他手里呢!

  厨房里,何氏侧耳倾听,知道家人全齐了,急忙将做好的饭菜摆上了桌子,然后来到堂屋叫道:“婆婆,可以吃饭了!”

  一家人陆陆续续出了堂屋,来到厨房,围坐在那张大方桌边,只见桐油灯下,热气腾腾地摆放着几样菜肴:“金⻩⾊的油渣(炼过油的肥⾁)烩大⽩菜,粉丝炒⾖芽,油煎⾖腐,炒萝卜丝,还有一大盆⾖腐汤。

  杨桃一见,不満道:“大嫂!你知道我最爱吃神仙⾖的,怎么今儿没有啊?”

  何氏听本来要坐下来吃饭的,见小姑这样说了,忙又起⾝,到碗橱里取了个耝瓷碗,走到墙角装神仙⾖的菜缸里舀了了一碗神仙⾖,又在上面撒了葱花,浇了⿇油,这才端上桌来。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将碗里的饭吃掉一大半了,大光轻轻说了声:“娘子!你那碗饭都冷了,回去换一碗吧!”

  何氏看了婆婆一眼,有心要换,又怕婆婆说自己娇气,想了想,还是默默地坐下,吃那碗已经变凉的米饭了。

  一家人默不作声地吃饭,突然堂屋右厢房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何氏一听,就知道三岁的女儿⽟姐醒了,立刻放下筷子,往堂屋奔去!

  一时,何氏又抱着⽟姐哄着回来。

  大光伸手从子怀里接过女儿,捏着她的小脸笑道:“⽟儿莫哭,爹明天到集上给你买兔儿糖去!”

  何氏又从饭碗锅里端出一小碗炖蛋放在女儿面前,柔声道:“⽟儿!娘给你炖的蛋!”

  “一个小丫头片子!用得着这么两口子一齐上阵哄着宠着!”杨⺟斜眼看着孙女,不耐烦地道:“将来是要嫁到人家过⽇子的!养成个娇巴巴的子,可怎么得了!”

  何氏知道自己头胎生个丫头令婆婆大为不満,也不敢顶嘴,只是低了头默默给女儿喂饭。

  一边的翠娘听了,却忍不住暗暗得意,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让自己这一胎是个男丁!

  吃过晚饭,何氏留下来洗碗碟,其余人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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