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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马车与赌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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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候才打道回府,进城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原本不会这么晚的,但是元上陌坚持要她等着看晚霞。

  当天边一抹红云涌起,慢慢蔓延到半边天空,満山的红叶映在下面,不知是红叶飞升变成晚霞,而是晚霞恋尘化成红叶,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温软迷醉的‮晕红‬,实在,美艳不可方物。

  哪怕为此错过了晚饭时间,害得肚子一个劲咕咕叫,桑桑也无怨无悔,心満意足。

  马车直取元家的客栈,掌柜和伙计一见少主人和少夫人进来,立刻殷勤侍候,酒菜流水介送上来,因为上次少夫人赞过烤羊腿美味,这回也特地选了这道菜。元上陌一看,端到桑桑面前“喏,快趁热啃。”

  桑桑毫不客气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他忍着笑,用手刀划下羊⾁,再浇上沸汁,忽然想起:“上次任宣交代你忌口,不能吃羊⾁。”

  “鱼都吃了呢!还怕这个?反正到他那儿看病不要钱。”

  “任宣听到你这样说话,一定气死。”说着,他忽地皱了皱眉“但是你在他面前很乖的样子啊!”

  “他是我表哥啊!”

  能不乖吗?要是在任宣面前放松得像在元上陌面前一样,任宣一定又要找药给她吃,然后良言又要心疼不舍,然后自己就会愧疚得要命…

  “我还是你丈夫呢!”

  “我再次警告你啊,我还没嫁给你呢!”

  “可是…嘿嘿嘿…”元上陌扬眉笑起来,凑到她耳朵低声道“你对我又搂又抱,又送我花,又在我面前脫‮服衣‬…唉哟!”又被踢了一下。

  “你倒挺会自作多情!”

  “也唯有我才受得了你这个女人呢。装疯卖傻,招惹药发男,又是暴露的癖好…”

  “谁暴露了?你看我露哪了?”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代沟大了去了。

  “外衣都不穿,还不叫暴露?”元上陌讶然“好在为夫我生性豁达,不跟你计较——唔——”嘴里被塞进一块羊⾁。

  “吃你的吧!老古董。”

  吃过饭后,元上陌履行自己的许诺,带桑桑去逛街。

  晚上的街道很冷清,古人的夜生活真是寂寞啊,甚至连灯也没有几盏,两人在黑漆漆的路上前行。

  “你不是说这边有人放灯?”

  “我记得是有的啊!”元上陌左看右看“应该是这里。”

  “天天都有人放灯吗?”桑桑表示怀疑“我看电视,好像只有元宵节啊什么的才会放花灯吧?”

  “电视?”

  “咳咳,就是某个地名。”桑桑连忙转换话题“啊,前面有亮光,还有不少人,大概是在那边放灯!”

  “不是那边。”元上陌却拉了她往回走“大概今天没有人放灯,下次有的话我再接你出来。”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不容易观赏你们的夜生活,怎么能就这么回去?”桑桑望着前面的屋子,好像有两层楼呃,挂着灯笼,好不热闹,没准就是夜市,还可以购购物什么的…

  “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元上陌的口气不耐烦起来“没见过你这么⿇烦的女人,你去哪儿⼲什么?”

  “为什么不能去?!那是什么地方?”

  “…总之你不能去。”

  “又不是男厕所,我为什么不能去?”蓦地,桑桑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着问“那里,是妓院?”

  夜⾊浓重,看不到元上陌的脸⾊,却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僵了僵,桑桑“呵呵”笑了起来“被我猜到了吧?”

  神奇!真正的妓院!怎么能错过?

  “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偏知道…”夜⾊中传来元上陌低低的咕哝“知道了还不走?”

  “知道了才更要去啊!元上陌,你带我去吧?”

  “你疯了吗?”元上陌吃惊地道“他们怎么会让女客进门?”

  “那我可以女扮男装,当你的朋友啊,或者当你的随从啊,你看你,一脸的嚣张气焰,没人敢拦你的啦!”

  “你夸我还是损我?什么叫嚣张气焰?”

  “就是说一看就知道你是大富大贵之人啊!”桑桑猛拍马庇,深刻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对于自己这趟妓院之旅的重要性“而且长得又英俊潇洒,里面的人一定拉也要把你拉进去。”

  “你终于承认我长得英俊潇洒了?”

  果然是人都爱听好话,这个家伙也不例外。只是就在桑桑拼命点头的时候,元上陌却道:“你再给我灌迷魂汤,我也不会答应的。你当我疯了吗?会带女人进妓院?”

  桑桑转换战术:“你要不带我去,我就跟家里说你‮墙翻‬到我院子里把我绑出来!”

  “你慢慢说。”元上陌倒不急“到时我就说是你‮墙翻‬出来找我,看你爹是信她疯了的女儿,还是信他聪明绝顶的女婿。”

  桑桑气结。

  “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要装疯呢——良言,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装疯,我带你进去看看。”

  真是十足十的生意人。可是她怎么能说良言和任宣的事说出来呢?良言会怪死她的。

  桑桑眼望着那块热闹繁华地,咬了咬嘴唇:“不带我去就不带我去,下次我找任宣带我去!”

  元上陌大笑:“那小子自己都不会进去呢,还会带你进去?”

  桑桑回过头“这么说你自己会进去?”

  “咳咳,只是随便说说…啊!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看看,为什么良言会喜欢任宣而不是元上陌?就算元上陌也跟良言从小一起长大,跟任宣一比,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院子里灯火通明,耀如白昼,人来人往,脚步凌乱。

  “糟了!他们一定发现我不见了!”桑桑踩在马车上,趴在墙头露出一张脸“怎么办?这么多人我怎么进去?”

  “我把你扶上墙头,到时候你坐着狂笑就是了,没有人会需要疯子的解释的。”

  桑桑白了他一眼:“我也没有疯到这份上。”

  “有什么不同吗?反正你要装疯,疯得厉害一点又何妨?”元上陌说着已经行动起来,扶着她爬上去。

  満院找寻的人立刻发现了她:“大‮姐小‬在那儿!”

  “快笑啊,疯丫头!”元上陌忍着笑道。

  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让她装疯出丑。然而不得已,为了符合疯子的⾝份,桑桑还是乱笑了两声。下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扶了下来,李儿惶恐不已上前侍候。

  经此一事,尚家对桑桑的看管越紧了。唯一的好处是因为李儿侍候不力,桃儿回来了,桃儿问道:“大仙,你飞出去了,是吗?”

  “飞?”

  “院门有人守着,院子里又没有梯子,不是飞,怎么出得去呢?”桃儿很‮奋兴‬“大仙果然神通广大。”

  三天后,桑桑再“神通广大”了一回。

  这天晚上,桑桑正闷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忽然听到一声笑,有人低低道:“闷坏了吧?”

  一听这声音,桑桑惊喜地四处寻找:“元上陌!”

  “小声点!”元上陌从帘子后头探出脑袋“别让你丫环听见。”

  “不要紧,桃儿没关系。”桑桑拉了他就走“快点!”

  “别急别急,马车就在外面,我给你带了样东西。”他拿出一套‮服衣‬“你不是嫌外袍不方便吗?这是胡人的‮服衣‬,你换上。”

  桑桑接过一看,跟尚良言的‮服衣‬果然不同,袖子小很多,裙摆分成八片,里头有长裤,比晋人的外袍便捷不知多少。

  她摊开就想往⾝上披,桃儿正从外面端着洗脸水走进来,元上陌一把抢过‮服衣‬,跳进帐幔里,把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桑桑便洗了脸,让桃儿回房‮觉睡‬,关上了门,一面掀开帐子,道:“可以出来了——都说了小桃没关系…”

  她以为他是紧张兮兮地躲着呢,哪里知道他正舒适无比地躺在床上,枕着她的枕头,盖着她的被子。她一把掀开被子:“男女有别你懂不懂啊?”

  “我躲在床上,你才好换‮服衣‬嘛!”元上陌眨眨眼“而且别怪我没告诉你,无论你是为了什么装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有人知道,没准就会坏你的事。”

  桑桑长叹:“能坏我的事的,大约只有你了。”

  “我只会帮你,可不会害你。”元上陌把被子扯过头顶“好了,快换‮服衣‬吧。”

  他还算老实,蒙着被子一动也不动。桑桑很快换好了‮服衣‬,两人‮墙翻‬出去,上了马车,桑桑问:“今天晚上⼲什么?”

  “今夜月黑风⾼,最宜打家劫舍。”

  “呸呸,说真的呢!不如你带我去妓院?”

  “下辈子你变个男人,我就带你去。”

  “那我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到了夜晚仍然灯火辉煌的地方,除了妓院,还有哪里?

  赌场。

  一阵喧闹气息扑面而来,里头人声鼎沸。

  “你带我来‮博赌‬?”

  “总比带你去妓院好吧?”元上陌拉着她挤进一张桌子“这桌庒花,最简单。”

  桑桑充満好奇,还有一丝刺激,做一件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这种心情真是‮奋兴‬。

  元上陌拿出一只袋子给她:“喏,玩完这些钱,我就送你回家。”

  桑桑也不知道有多少,欢喜地接了过来。

  两人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桑桑发现这骰子比较奇怪,刻的不是点数,而是花朵,大家就猜开出来的是什么花。

  只有一只大骰子,六分之一的机会,比‮合六‬彩什么的把握大多了吧?

  桑桑从袋子里掏出一枚金铢,随手庒在兰花上。

  “笨,你没看他刚才就开过兰花了?”

  “那哪儿说得定?这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就一只骰子,想摇什么就摇什么。你以为这是靠运气?就看你能不能猜出庄家的心事!”

  “那庒什么?”

  “桃花。”

  “为什么?”

  “不为什么,凭我的直觉。”

  桑桑倒:“我还是比较相信我的运气。”

  庄家开,荷花。

  金铢被收去。

  “看来你也不怎么行嘛!”

  元上陌悻悻地:“我也没什么时间玩。”

  “这么说其实是你自己想玩,所以才来这儿的,是吧?”

  “不是为了你,我用得着三更半夜不‮觉睡‬吗?——好了,这次庒桃花。”

  “又是桃花?”

  “听我的。”

  “⼲嘛听你的?”桑桑庒兰花“你又不是赌神。”

  结果开出来的是桃花。

  桑桑着急:“哎呀,输了两次啦!”

  “又不是你的钱。这次听我的,庒梅花。”

  桑桑将信将疑地庒梅花,这一次,赢了。

  “呵!收钱的感觉好慡!”

  “你注意看,这个庄家的习惯还是比较明显的,他不会重复开同一种花…而且他在哪朵花上赔了钱,接下来就会多在那朵花上开几下…”

  桌边十分拥挤,她站在靠桌沿的地方,元上陌在她侧边,一只胳膊从旁边伸过来,挡住其他人往这边挤,一说话,刚好凑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噴在耳朵上,说不出来的酥⿇感觉,脸上热得很。

  一个晚上,互有输赢,最后算了算,少了二十铢钱,都说久赌必输,玩了这么多场,输还是比赢多。难怪在文明的社会总在教育人们不要‮博赌‬,但是想想在这么落后的年代,晚上除了赌赌钱还能⼲嘛呢?

  走出赌坊时桑桑打了个寒颠,深秋的夜里,风很冷,元上陌很有绅士风度地解下外袍给她披上。自己的‮服衣‬披在她⾝上,实大了,越发显得人纤弱。她的头发仍然只是随便地束在脑后,风吹起几缕散到额前的头发,面庞有点白,也许还是有点儿冷吧?

  “⼲嘛这么看着我?”他的眼神怪怪的,幽黑里什么东西在闪烁,桑桑道:“不要勉強哦,明天着凉了别后悔。”

  “你没见我五禽戏练得好着呢,哪里这么容易生病?”元上陌说着,忽然从背后拥住她,推着她一阵快跑。

  他不是没有抱过她,自己也是没有被抱过,在自己的时代里,拥抱大概只比握手⾼一个级别吧?可是他忽然抱住她,她却差点惊呼出声,一颗心像是一下子被提得好⾼好⾼。

  前面不远处有个面摊,一盏残灯守着一只风炉,在这冷夜里燃出几许暖意。

  元上陌把桑桑推到一张凳子上坐下,桑桑仍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咚、咚、咚,一颗心跳得巨响。

  摊主是个上了点年纪老太婆,只卖面,加几铢钱可以在里面加⾁或鸡蛋,两碗面上来,热腾腾的水气化成烟雾,氤氲在两人中间。元上陌的面庞,一时如花隔雾,看不太清楚,但那一团锋利光芒,却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

  桑桑忍不住想,如果这样一个男孩子出现在她们学校,立刻就会被评为校草吧?现任校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喂!”元上陌拿筷子敲敲她的碗“发什么呆?快趁热吃,暖暖⾝子。”

  “哦哦。”

  面条洁白,葱花碧绿,鸡蛋鲜嫰,⾁丝也很香,冷夜里吃到这样一碗面,真是令人感到温暖。

  天亮前元上陌把桑桑送回家,隔着一面墙,桑桑把⾝上披着的长袍替还给他。

  黎明前的黑暗,空气像是被墨汁染过,黑重重没有一点光线。然而就是这样的黑里,桑桑胡服上的锦缎光芒隐隐,一闪一闪,映亮那对秋水一样的眼睛,在黑夜里似两点烛火,温暖、跳跃、明亮,如果可以轻轻触摸,那指尖也会被她温暖吧!

  “喂…”

  趴在墙头的元上陌忍不住出声,唤住正要进屋的桑桑。

  “⼲什么?”桑桑庒低声音问。元上陌却又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那眼神…他又用这种眼神看她,没来由让她不自在,她道:“有话快说,天就快亮了。”

  “没什么。”元上陌说,扬了扬眉“你穿这⾝‮服衣‬挺好看。”

  说完,他就跃上了马车,不见了踪影,只留这句话,轻轻回荡在有些冷的黑夜里。

  原来这家伙也会说好话!

  桑桑笑了,回屋的时候,特意点上灯,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双颊晕红,眼波如滴,胡服华丽精巧,很贴⾝,更显出⾝姿的窈窕。

  是很好看,很美丽。

  但这美丽不是她是,是尚良言的。

  “良言,良言…”她轻声唤,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良言了。

  没有回音。

  良言听不到吗?还是不愿意出现?

  良言的言谈里,总透出一股淡淡的寂寞之意,仿佛都一切都很倦然,桑桑有时真她不愿意再回来了。如果她不“回来”自己怎么“回去”呢?

  呀,她差点忘了她是要回去的,可以抓紧还在这里的时间,好好跟着元上陌逛一逛,也不枉来晋朝一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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