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薛伊珊起⾝走到门边,痴痴目送顾延霆完全消失在视线外,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一股不安占据。虽然她曾经说过,该来的,终究逃不了,可是如今真的发生了,方知她有多么害怕,世子爷会不会把⽟书兰带回来?
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世子爷都走了,主子怎么还站在这儿发呆?”来寻主子的夏荷取笑的轻推薛伊珊。
“世子爷真的很爱⽟书兰吗?”
怔了一下,夏荷的神情转为谨慎。“主子怎么突然提起⽟姐小?”
“⽟书兰真的悄悄回到京城了。”
“什么?”
“⽟书兰生病了,世子爷见了会不会舍不得放她离开?”见到病重的⽟书兰,世子爷应该不会再计较过去的恩恩怨怨…这段⽇子的相处,她看得出来世子爷正直刚毅,却也仁慈宽容。
虽然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夏荷倒不忘好生安慰。
“主子别胡思想,⽟姐小已非清⽩之⾝,还让世子爷蒙羞,世子爷怎么可能娶她为?”
是啊,她真是急糊涂了,可是…“世子爷可以纳她为妾。”
“世子爷不是说后院不再添人吗?”夏荷扶着薛伊珊回到內室,在软榻坐下。
“奴婢不知道主子为何起了这些七八糟的念头,但奴婢知道世子爷将主子当成宝贝。顾武总是嘀咕着说,世子爷究竟上哪儿学了那么多花招讨主子心?”
没错,世子爷如此用心待她,若她还怀疑世子爷的真心,那就太没良心了。她对⽟书兰耿耿于怀,何不直接向世子爷问明⽩?说不定世子爷只是为了某些理由不得不见⽟书兰,她为⽟书兰伤心又伤神不过是庸人自扰。
见薛伊珊神情缓和不来,夏荷松…一口气。
“主子是不是应该安歇了?”
“我想再看一会儿书。”
“自从来到文王府,主子就变成书呆子。”
薛伊珊一笑置之,拿起先前扔在一旁的书册,可是眼睛看着书册,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飞走了…明⽇见了世子爷,她一定要问清楚⽟书兰的事。
面对致远侯,顾延霆一开始只当他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靠山,可是几个月的互动下来,他对致远侯从心里生出孺慕之情。
其实,相对于现代的⽗亲,致远侯称不上严厉,毕竟原主一出生就失去⺟亲,致远侯难免会倾注更多的爱在他⾝上,以弥补他失去的那份⺟爱。过去,原主不擅长与⽗亲互动,⽗子关系稍嫌僵硬,可是换成他,⽗子经常促膝长谈、换意见,⽗子之情也就越来越深厚。
如今,他真心当致远侯是⽗亲,因此关心他的喜怒哀乐,关心他的感觉,也顾及到他的立场。他不会率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总要仔细琢磨如何不伤他的心。
“虽然我知道你这个小子越来越沉得住气,可是倒没想到你如此能忍,连输了三盘,还可以闷不吭声。”
致远侯忍不住先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若是我再不说,难道等我赶人,你才要开口吗?”
顾延霆难为情的一笑。“不是,儿子还在思索如何向⽗亲开口。”
“⽗子之间何须遮掩?你就直说吧。”
顾延霆走下软榻,直的站在致远侯面前,可是下一刻却双膝跪下。
致远侯看起来并不讶异,可是却问:“这是为何?”
“⽗亲再三叮咛儿子,⽗亲能够受到皇上重用,是因为⽗亲只效忠皇上,不参与任何结之事,可是,儿子竟然违背⽗亲的心意投靠文王殿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致远侯目光锐利的在顾延霆脸上。
“你劝我去温泉庄子调养⾝子,是想支开我,好让文王殿下可以将薛伊珊从致远侯府带走,是吗?”
“是,可是没想到夫人会动了将薛伊珊送给宁王的心思。”
致远侯早就知道赵氏私下的动作,可是过去她一直谨守分寸,若非赏荷宴上闹出那么一出戏,没有人会将顾延霁与宁王牵扯在一起。还好,皇上无意追究此事,只是淡淡的提醒他,若想护住二老,可别教二老陷得太深了,由此处就可看出,皇上对宁王的宠爱不过是假象。
“为了那个女人投靠文王殿下,你认为值得吗?”
“若不是她,说不定儿子在随皇上去北苑皇林狩猎之时,就死在老虎嘴下,⽗亲还不认为她值得儿子下这么大的赌注吗?”
致远侯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顾延霆仔仔细细道出此事原委。其实,当初他刻意向薛伊珊道出狩猎之事,乃皇上授意,皇上教他在大臣不知此事之前,想方设法不着痕迹放出风声。几经思索,他决定由薛伊珊那儿将此事怈露出去,当然,若她没出卖他,他再另谋他策。当时他并不明⽩皇上用意何在,直至文王殿下遭受老虎攻击,方知皇上是放线钓鱼,只是鱼儿钓到了,却只能由着鱼儿继续在网中游来游去。
致远侯微微挑起眉,没想到这个丫头如此聪敏机灵!
“你就这么喜她?”
“我要守护她。”
“她的⾝分不配。”
“若她能够成为东昌侯夫人的⼲女儿,⽗亲同意儿子娶她吗?”
“文王殿下为了得到你的支持,还真是费尽心思。”致远侯的口气好像在讽刺似的,其实內心很骄傲,若非儿子有谋有勇,文王殿下也不会如此看重他,虽然儿子与文王殿下绑在同一条船上,他不免担心,可是发生此事,皇七还是拔儿子成为神卫营指挥使,这就表示他们的结盟乃皇上默许。
顾延霆识相的闭上嘴巴,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我从温泉庄子回来已经多⽇了,为何今⽇才提起此事?”
顾延霆神⾊一正,终于导⼊今⽇真正的主题。
“夫人收买骗子假冒算命仙,编造谎言宣称儿子一世无之事,儿子想请⽗亲作主。”
致远侯神情一变。“那个算命仙是个骗子?”
“两年前为儿子算过命之后,他就消声匿迹,不久前又悄悄回到京城,儿子派顾文暗中跟着他,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儿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让顾文继续暗中守着他,免得他又偷偷溜出京城。”
“有趣的事?——”
“儿子想将他给⽗亲,由⽗亲亲自审问。”他不愿意在⽗亲面前指控赵氏和弟弟的不是,毕竟他们都是至亲之人,理智上知道他们有罪,情感上却难以割舍。
“他在哪儿?”
“儿子如今将他送到一个全安的地方,免得仇家危及他的命。”
“仇家?”
“他祖籍太原,在当地原就是出了名的骗子,欠下不少银子,得罪不少人,如今他活跃在京城的勋贵指甲中,吃香喝辣,教太原来此经商的人知道了,传回太原,有不少人跑来这儿讨债报仇。”
略微一顿,致远侯显然摸清楚状况了,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他活跃在京城的贵族圈子是夫人牵的线?”
“就儿子所知,确是如此。”
“你认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无论⽗亲如何处置,儿子都无话可说。”
“若我轻轻放过她,也无话可说吗?”
“是,只要⽗亲能确保薛伊珊在侯府平安度⽇,顺利为儿子生下子嗣。”他是坚守正义的官警,但不喜赶尽杀绝,认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也许相当愚蠢,特别是在这个权力至上的时代,不过,这么做至少他心安。
致远侯状似不悦的皱眉。“我并未答应你娶薛伊珊为世子妃。”
“若非她,儿子不会极力争取神卫营指挥使一职。”
“你忘了⽟书兰的事,我并没有忘。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这于你无益。”
言下之意,致远侯反对薛伊珊不是因为⾝分,而是她对顾延霆的影响力太大了。
“若是⽗亲知道⽟书兰很可能遭人设计,⽗亲是不是可以接受薛伊珊?”
眼神一闪,致远侯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了。“为何你认为⽟书兰遭人设计?”
“一⽇午后,⽟书兰在大书房饮下侯爷夫人送的⽑尖,感觉全⾝着了火,可是大书房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出不去,此时,平⽇负责护卫的曹侍卫来寻人,听见她求救声音,便开门进去…”
顾延霆没再说下去,⽗亲不难猜到后面的事,可怜的⽟书兰万万没想到大丫鬟会被收买,如此难堪之事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留书与曹侍卫私奔。
怔愣了会儿,致远侯凝重的问“你确定此事与夫人有关?”
“前些⽇子曹侍卫带着病重的⽟书兰溜回京城,如今被⽟家的人蔵在庄子上,儿子与他们见过面,得知当初他们私奔原由。若是⽗亲不信,儿子可以安排⽗亲与他们见上一面,只是,他们受了不少罪,我不愿意再为难他们。”
致远侯闭上眼睛,像在思考如何处置侯爷夫人。
“⽗亲别为难自己。”二十年夫之情,要⽗亲对她狠下心来,太难了,可是不狠下心来,将来他的子孩子都没办法平平安安在这儿过⽇子。
许久,致远侯睁开眼睛道:“你先出去,我想独自安静想想。”
“是。”顾延霆站起⾝,行礼退出大书房。
“世子爷,事情如何了?”顾武急忙上前低声问。
“不急,见过那个骗子,⽗亲终究会拿出主意。”今晚他只是道出事情关键,
至于那对⺟子如何利用那个骗子做了哪些事,待那个骗子一五一十向⽗亲陈述清楚,⽗亲就不会再犹豫不决。⽗亲不能也不会休了赵氏,但赵氏必须离开,这不只是为了维护顾家的名声,守住彼家百年基业,更是为了顾延霁。
就他所知,若非赵氏,顾延霁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兴风作浪。只要赵氏一直待在顾延霁⾝边,顾延霁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坏事,甚至跟宁王拴得更紧。若宁王真的生出反意,顾延霁必死无疑。⽗亲终究会看清楚这一点,想保二老,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赵氏。
“我们还要做什么吗?”
“那个骗子不见了,作恶的人必定心急,只怕正急着找到他,想将他偷偷送走或灭口,你让顾文亲自将他看牢了,接下来…”顾延霆抬头看着満天星斗,最后化成一个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