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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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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路僵持沉默,抵达医院,夏香芷解了‮全安‬带就要下车,曹亚劭拉住她。

  “对不起。刚才我口气太坏了,不该对你那样说话,你别生气。”他真心地道歉。

  “我没生气,我是没想到,你把我当成这样心胸狭隘的人,不是真心关怀你,只想落井下石,乘机挖苦你。”夏香芷苦笑。十个男人有九个都不爱倾诉內心,她不指望他会和她谈田馨妮,只是希望他能多说说话,抒解心情,至于听他后悔不该爱上田馨妮?她从没有过这种幻想啊。

  “我没当你是那样的人,我只是…”他苦恼地扒扒短发,为难地承认。“你这样,让我庒力很大。”

  无奈的“庒力”二字,道尽他多年来对她的感觉,拧了她的心。原来,她的感情对他竟是庒力?

  早就明白他不爱她,她将这份感情蔵匿心底,不求他回应,只是看见他郁闷神伤,想安慰他,这一点情不自噤的关怀,竟让他这么困扰吗?

  “你想太多了。”她満心苦涩,佯装若无其事。“今天结束一段感情的若换作大哥,或者季海或阿仲,我一样会关心的。”

  “你对我的关心,明明就和对他们的不同。”

  “你非得让我…无处可躲吗?”她咬唇,迷蒙的微笑染着微微的凄楚。他不爱她,不要她的关怀,连她伪装的面具也要扯破,逼到她退无可退,他想告诉她什么?单恋就注定无助和卑微,不能假装潇洒地保有尊严吗?

  她脆弱的口吻,让曹亚劭心一揪,现在他觉得自己更可恶。“行了、行了,都是我错,我全错,我说什么都错,我罪该万死。”他懊悔,他叹气,他举手投降,就连田馨妮也不曾让他这样束手无策。

  看他这悔恨模样,她心软了。“你没说错,只是不该说得太明白。有句谚语说:不要说谎,因为那是不正直的。但也不必说出所有真相,那是不必要的。”他们之间无解的处境,心知肚明就足够,最好别提,徒然令双方尴尬。

  他苦笑。“这话说得真好。我就是耝鲁,又在工地待惯了,脑子也变得像水泥砖块一样,硬邦邦的,不会变通。”见她神⾊释然,他松口气,与她走进医院。“夏妈妈在哪边?”

  夏香芷看表。“她和医生约十一点,现在应该在北边医疗大楼的四楼。”

  “北边大楼吗?应该是搭这边的电梯吧。”他偕她往角落的电梯走,低声道:“我还是希望你别太关心我,别对我太好。”

  她默然。他续道:“你关心我,我很⾼兴,但我最近…情绪不好,有点脆弱,很容易感情用事、胡思乱想,我怕自己对你的关心有过多的想象。”

  连想象的空间也不给她,暗示她即使没了田馨妮,他和她也不可能,他是这意思吗?她心口菗疼,凝望他,但他不看她。

  “所以,你不必刻意做什么。你的心意,我都懂,谢谢你,我心领了。”他语气和缓,但眉头紧皱,俊颜掩不住的心烦意乱。

  不该是这样的。他已收拾好心情,巩固了情绪,听见田馨妮的名字,不再使他脾气恶劣,或痛苦失眠,他防备周到才回家来,当家人提起,即便他內心不快,也能应付裕如,夏香芷却瓦解了他的平静。

  前女友带来的郁结气愤,他能处理,她的温柔却令他无所适从。他难以拒绝,又难以接受——怎能接受?他拿什么来回报她的似水柔情?她渴盼的只是被他所爱,他偏偏就无法爱上她。

  聪颖的她当然了解他的意思,不再多言。她黯然的沉默,令他深深感觉自己的残酷。他眉心皱得更深,胸口复杂翻涌的感觉,早就和田馨妮无关。

  两人来到电梯前,电梯门一开,夏⺟就站在里头,瞧见女儿和曹亚劭,她面露讶异。“阿劭,你也来了?”

  “妈!你不是应该在医生那边看诊吗?”夏香芷赶紧搀扶⺟亲出电梯。

  “有几个病人没来,医生提早替我看了,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来了,就下来挂号区这边等你。”夏⺟面⾊蜡⻩,精神萎靡,癌症与化疗啃光了她的健康,在瞧见女儿时,双眸才有了光亮。丈夫和长子过世后,女儿就是她最大的支柱。

  “检查结果呢?”夏香芷担心地问。

  “又长了几颗肿瘤,医生建议开刀,我拒绝了。”夏⺟一脸洒脫。

  “妈!你怎么可以拒绝?”夏香芷惊愕。

  “夏妈妈,我去开车过来,你和香香在门口等就好。”曹亚劭体贴老人家体力不佳,不能走太远,主动提议。

  “好,⿇烦你了。”夏⺟瞧着他⾼大背影迅捷地穿过人群,走向大门口,问女儿:“阿劭几时回家的?”

  “他刚到。妈,你为什么放弃治疗?是医生的建议吗?”

  “不是,是我累了,不想再让医生拿我当一条杀不死的鱼,一再剖开我,掏內脏似地割掉一个又一个的肿瘤。肿瘤爱长就长吧,我这条鱼是投降了。”夏⺟豁达地摆摆手。“你告诉我,阿劭怎么会送你来?”

  夏香芷咬唇,忍住劝说,检查报告显然让⺟亲心灰意冷,等她情绪平复,她再来好好劝她,一定要让她接受手术。“他要和我谈茶园那边的工程,顺道送我过来。”

  “他不是和那个女演员分手了吗?怎么,现在把目标转向你了?”女儿的暗恋心事,夏⺟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他刚刚才暗示我,他还是不爱我。”夏香芷苦笑。

  “那你就死心了?”瞧着女儿的表情,夏⺟无奈叹气。“丫头啊,就算是作梦,早晚都会醒,你作了十年的梦,怎么还执迷不悟?”

  “你还不是跟爸恋爱十年才结婚?”

  “这不一样,我们老早就两情相悦,是你外公不同意,你爸扎扎实实地花了十年,证明他值得托付终⾝,才让你外公认同。”提到过世的丈夫,夏⺟骄傲又感伤。“阿劭为你做过什么了?别说他送你来医院,你就被感动——你还笑?你不是应该难过吗?”瞧女儿唇畔蕴着微笑,夏⺟无奈‮头摇‬,简直没救了。

  “有什么好难过?早就知道他对我没有意思啊,他不过是提醒我罢了,何况他主动提起,表示他不愿意利用我的迷恋,你不觉得他很正直吗?”乍听时是有点难过,但转念一想,如此光明磊落的他令她更加心折。

  “就算他打算利用你,也不会傻得明说啊!”

  “他不是那种卑鄙的人。”夏香芷坚决地为心上人辩护。“最初,他不爱我,后来他爱上田馨妮,那几年中,他根本不曾认真想到我,也不曾和我长久相处,他只是按照十年前对我的想法来断言,他仍旧把我视为邻家妹妹,对于我这个人,他根本没有仔细想清楚。”

  “所以?”答案已可预料,夏⺟忍住叹息的冲动。

  “我想令他真正把我放在心上,好好思量我、感受我,我想放开一切,毫无顾忌也毫无保留地爱他,希望他最终也能…爱上我。”夏香芷柔顺而坚毅的语气里,蕴着淡淡哀愁与感伤。“我知道,我不是能令他痴狂的那一个,至少,我还有机会当他最终选择的那一个。”

  “总而言之,你非得再让他好好拒绝一次,才会彻底死心就对了。”夏⺟下了个无奈结论。

  “妈,你非得这么悲观吗?就不能祝福我成功吗?”夏香芷娇嗔。

  “我当然祝福你,你是我女儿。我怎会不祝福你呢?”夏⺟怜惜地摸摸女儿的脸。“唉,你这傻丫头,心眼这么死,妈要是有个万一,你教我怎么放得下心?”

  “那我就更要死心眼,让你没办法放心,没办法丢下我,积极去接受手术治疗啊!”她挽着⺟亲撒娇。

  夏⺟不置可否,自己看开的时候已经到了,而她的傻女儿,何时才能看开?只能叹息。“你跟他真是孽缘,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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