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七章】
“住手!”判官骤然扬声制止。
天地两官蓦地停下脚步,众人愕然。
泞一地的腥红迤逦数个足印,纤袅的馨躯倏地凌跃扑抱,收紧双臂,环住傲岸的身躯,象是远方纷纷坠落的纸鸢终于有了栖靠之所,不必再茫茫寻觅。
“宸秋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轻轻掀动的薄僵凝,一绺青丝扎得双眼反的眯起,鼻尖稍稍一偏,磨过柔软的香腮,辗转印上颊面的痕,他恍惚失魂,不能思考。
不是梦,竟然是真实。
怎么可能?还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离开昆仑?
何者是梦?何者是真?他分不清楚。
“宸秋哥哥,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判官哥哥不是坏人,他只是想阻止你伤害自己,也伤害到别人…”
“住嘴!”
“宸秋哥哥?”她让一道蛮力扒卸下来,被迫退离了他好几步,傻气的瞠着双眼,凝瞅面色狰狞的俊颜。
他的目光如冰刃,凶狠的瞪着她,嗓音冷涩哑,“你说判官不是坏人,那谁才是坏人?我?你是在暗指我才是造成这一切恶果的坏人?”
儿摇头,哽咽的说:“没…不是这样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警告过你,往后不准再跟着我,不许你喊我的名字,难道你没听见?还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他冷酷的说,上前抓住皓腕,狠狠的加重力道,将最丑陋、最绝情的一面烙进她的眼底。“那么,我就把话说得更明白。这场戏,你参与了多少?那只魃又知道多少?”
“我…”
他的神色太过疯狂,震慑了怯懦的她。
“算了,我不想听,我听够了太多人的谎言,也受够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辩白。那只狸妖要的是一具人身,以及酸酸,那么你呢?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这些年来,你看我的笑话看得还不够吗?”
“我没有看你笑话,没有…”她急得猛掉眼泪,拚命解释,“宸秋哥哥,你误会我了,我是心疼你呀!”
“心疼?”他忿然甩落柔荑,嘲的笑问:“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心疼我?像你这种不解情爱是何物的小妖,懂得什么?说穿了,你是盼着有一天能够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吧?”
在听见那句“不解情爱是何物的小妖”时,判官的眉头轻拧,手中的白玉笔杆顿住,略微讶异的觑了娇小的黄影一眼,但是眼下的情形似乎不容他多置喙。
“我不要你的好处,只想要看你开心,看你快乐,其余的,我什么都没想过…”她困窘的抿了抿,深一口气,赫然仰起嫣红小脸,口而出,“儿…儿喜欢宸秋哥哥,真的很喜欢你。”
判官暗咳一声,转身批写。
天官傻眼,地官落颔,莫名其妙的成了两尊杀风景的门神,当下互瞟一眼,蹲下身子画圆圈,顺便换近天庭地府的小道八卦。
尹宸秋震惊的僵住,密布血丝的眼睛竟下意识的躲开她的盈盈凝瞅,口遭受撕裂一般的痛楚,钢铁般的心镕化成一缸铁浆,烫着灵魂作痛呻/。
喜欢他?她喜欢他什么?谎话!她一定是在说谎!
就连那么信赖他的酸酸都已变了心,看待他的眼神充怨怼、憎恨,以及轻蔑不齿,她居然说喜欢他?
一个背弃诺言、抛却良知的人,还剩下什么值得她喜欢?
“说谎…你说谎…”他的嗓音沉哑,掐紧的指头深陷掌心,僵硬的下颚扬起冷笑,垂睇脚下踩的血红泥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你以为你能够代替酸酸在我心中的地位?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没有,没有。”她吓傻了,怔忡的回话。
他悚然睁大红眸,神情暴戾,“别作梦了,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一时寂寞的寄托,我根本没有把你摆在心上,你少自作多情。”
“…你是在闹着我玩的,对不对?”儿颤抖的柔荑紧摀着双,不许自己逸出半点破碎泣音,害怕一旦张嘴,就停不下来。
“傻子!你这个傻子!我从来不曾喜欢你!凡是属于昆仑的种种,都让我感到厌恶、痛恨至极,当然也包括了你。”他大声咆哮。
“我不属于昆仑,只属于你…”“我不要。”他冰冷的打断她未竟的倾诉,无情的决裂,将往昔幻梦般甜美柔软的安慰,以及藏心的回忆,全都狠狠的割除,不屑一顾。
“为什么你不要?”她空的眼眸直直的望入他的眸心,不由自主的环住双臂,频频打哆嗦。
好冷,京师的风为什么比昆仑还要冷?
看着他孤高的转身背对,她几乎可以揣摩出那总是比暮色更悲凉的目光正苍缈的落在远方,漫无目的的梭巡下个方向,但绝不会是落在她身上。
“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不想要,回去你应该待的地方,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永远。”尹宸秋大步离去。
不含感情,毫无眷恋的冰冷,将她彻底的推入漆黑的深渊,永远是站在他的身后,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独自寂寞。
为什么他不要她?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
“儿。”耳的叹息声响起,在判官的通报下,旋风赶至的赫轻轻揽着颤抖不辍的单薄身子,将震僵的她呵护在臂弯内。
“护使哥哥…他不要儿…宸秋哥哥说他不希罕儿…这一次他是铁了心丢下我了…”她痛哭失声。
“你冷静点,千万要住,这里的一切对你都会造成伤害,你不能在这里倒下。”赫稳住她濒临崩溃的发抖双肩,一反平吊儿郎当的模样,神色严谨。
“护使哥哥,我好难受,头又晕又疼,从离开昆仑之后,就一直觉得不对劲…”
“你的身子除了昆仑以外,哪里也去不得,你能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极限?”她漾开凄美的笑靥,卧倒在赫的怀中,努力瞠大陷入冥暗的朦胧泪眼。“在还没见到宸秋哥哥之前,我不会倒下,不会倒下…”
听着她傻气的呢喃,赫更加暴怒,“那个混帐小子早就走了,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你到底想任由他欺陵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儿,你私自离开昆仑已经触犯天条,我不能再替你隐瞒…”
“嗯咳。”天官打岔,“我说赫啊,怎么都过了几百年,你还在干这等差事?”
赫没好气的回瞟,“闭嘴!我爱干护使不成吗?”
“你怠疏职守,还敢大声?要不是有判官在这里顶着,她恐怕早就化为乌有。”
这样说来,也是对啦!偏偏他就是跟玉面判官不对盘。赫的眼角余光瞄过兀自埋首批写朱册的雅俊侧容,啧,无论过了多久,这家伙永远一派气定神闲、清心寡的模样,看了便火大。
不过欠了人情就是不得不放软姿态,谁让他是官阶矮了一大截的小小护使。
“我说判官啊,这回有劳你知会我一声,护使赫在此跟你谢过了。”赫不情不愿的拱手作揖,颔未沉,连都懒得弯,马虎得可以。
判官手中的笔再次顿住,微笑的说:“护使不必太过客气,都是分内之事,应该的。”
应该你个头哩!赫腹诽,表面倒是一派和乐,“既然这里有判官把关,那我也不便久留,先将儿送回昆仑…”
“哎呀!都什么时辰了?王母娘娘的寿宴都过一半了,走走走,赶紧去筹礼拜寿。”地官大声嚷嚷,要天官收工走人,先瞄向脸色骤然青绿的赫,再转向判官。“判官不走?今王母娘娘大寿,最想看见的人肯定是你,你不去,就没戏唱啦!”
“等会儿吧!我还得留下来善后。”判官含笑的说,看着远处正在互诉衷情的一双姿影。
天地双官了然,点了下头,随即离去。
可恶又白目的地官,好端端的,干嘛要提起拜寿一事?分明是跟他作对…赫暗谯。
“护使。”判官若有所思的垂望半晕厥的娇颜,好心的温声道:“这位儿姑娘不仅是触犯了天条,她的灵犀已经开了情窍,恐怕非得往上呈报才行。”
“我明白,只是…于心不忍啊!”赫重叹一口气,低头看着泪的小脸,依然喃喃喊着宸秋哥哥,体温骤降,冷得像块冰,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蜕回原形,得火速返回昆仑才行。
糟,按这情势来看,纵使他有心包庇也没辙,说到底一句话,都是姓尹的茅山小子惹的祸!
“护使哥哥…”苍白若雪的脸蛋微微仰起,忍耐着刺骨之痛,苦苦央求,“求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先别说话,有什么事,等我们回到昆仑再说,现在我得想办法帮你灌注灵气,否则我怕你撑不过。”他边说边以眼角余光瞄着又在批写的某人。
察觉到赫的意有所指,判官淡淡一笑,掩好生死簿,慢条斯理的踱上前,充当帮手。
“好,回昆仑…我们回去昆仑。”轻合双眼,儿任由沉重的身子漂流一般载沉载浮,一颗心再无牵挂、再无罣碍。
她的心寻觅不到一处可以栖息的地方,真的累了、倦了,作了这么长的一段梦,也该醒了,涉足千山万水,到最后仍是躲不过既定的天命,直到尽头,依然仅剩她一人。
灵犀啊灵犀,有了灵犀又有何用?
宸秋哥哥不要她,拥有再多的灵犀也只是徒然。
她不要灵犀了,不想再体悟七情六,不想再感受何谓分离之苦…能不能不要了?实在太痛、太苦了,聪活泼的儿承受不住。
喂,你跟我玩,好不好?
我答应你。
说好的,绝不能反悔喔!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