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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商量怎么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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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谁劝,也劝不动冷知秋回城。睍莼璩晓

  梅萧只好将她扯到一边,轻声道:“我叫胡一图预支一年俸禄给伯父,应该够应付来往应酬,日常用度,你…你不要太为难自己。”

  他想着她捡起刘关山那九两碎银的样子,就觉得不舒服。

  冷知秋心想,预支了一年俸禄,那往后吃什么?不为难也得为难呀。项宝贵的金银财物,亡母可以笑纳,但若被父亲知道用了“女婿”的钱,肯定又要生气。要照顾父亲生活,还得靠自己这个做女儿的想办法。

  “总之,能应付一时也好。”冷知秋还是感激梅萧。

  梅萧自衣袖里拿出一枚珠钗,正是她遗落在令国公府的那一枚。

  看着珠钗依稀旧时模样,想起稀里糊涂的记忆,冷知秋有些怔忡,没有接,也没有推开。

  “知秋。”梅萧耳有些红,将手里的珠钗往前再递了递,“那天很对不起,我没管好自己,冒犯了你。”

  冷知秋脑子嗡的一声,什么意思?什么冒犯?

  梅萧拉过她的手,将珠钗放在她的手心,指尖都是微微颤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她就算瘦得再形、再难看,也是他心中不变的挚爱。

  “我等着你,就像这珠钗一样,虽然不小心摔坏了,仍然可以尽力修复,但愿回到当初订亲下聘,我来你家,你将嫁的人是我,再不要错过。”

  冷知秋未及开口,梅萧便抬手制止。“不要急着拒绝,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可以等。”

  隔了百步距离,正准备上马车的项家人,纷纷脸色难看,驻足观望。

  冷景易走过去,按住女儿的肩。

  “知秋,你和项宝贵这段亲,就不要再指望了,不管你将来要不要再嫁他人,爹都会慎重考虑。”

  又按住梅萧的肩。

  “小侯爷,你也不要急着我女儿点头,冷某知道你的为人,就和你实话实说。如今这个皇帝的天下能稳几年,也是个未知数,你是当今皇上的股肱栋梁,一旦削藩不成,战祸一起,你将何去何从?还有那项宝贵,也不是善类,他若和你朋友反目,你又该如何处之?知秋命苦,已经嫁错了一回,以后,冷某希望给她寻个安定人家。”

  梅萧脸色微白,皱眉道:“伯父不用再说,萧心中明白。”

  一世安定,谈何容易?不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寻常百姓,人生哪有不落的?反倒是传说中的“项家秘密”那个千百年繁盛的家族,到底是依靠了什么,才能在战祸不断的历史长河里,绵延长青?

  太祖皇帝觊觎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人都垂涎的“长青”梦想吗?因为即使做了皇帝,也不能保证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平安幸福。

  朱鄯以为老皇帝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一个人,却不知老皇帝私下里异常的种种举动,都看在了成王朱宁和他令国公世子梅萧的眼里。包括钱多多、凤仪楼曹氏、以及秘密行走在苏州的皇家密探,他们的行动早就让有心人怀疑。

  朱宁并不知道项家的秘密,以为苏州潜伏了逆反贼,他一心讨好老皇帝,所以派人在苏州调查。

  梅萧却不同。他碰巧在游历中遇见了项宝贵,多年朋友相处,焉能无所察觉?但也是等到将周小玉的嘴撬开,知道了项宝贵的一些秘密行为,联系他所了解的种种不同寻常,才渐渐想通了其中蹊跷。

  项宝贵要他放周小玉,其实周小玉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但他还是让项宝贵自己来一趟淮安军营,就是想当面问问,到底项家赖以千百年长盛不衰的原因何在?他猜,项宝贵也许自己也不清楚,不然不会被老丈人“嫌弃”成这样。

  ——

  送走所有人后,天已经擦黑。

  冷知秋坐在草庐外,看小葵烧粥,依然是几把米下锅的稀粥。

  “小葵,你晚上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她问小葵。

  小葵烧着火,皱眉道:“有啊,总是梦见小姐和奴婢一起变成了饿死鬼,在曹地府找吃的,找啊找,光闻到香味,就是没找着吃的,唉!”

  冷知秋失笑。

  “我是替母亲守坟,按照古训,一早晚两餐,一餐一把米;你又不用遵循这个规矩,只管放开了吃,不然没力气烧粥了。”

  小葵想想也有道理,虽然应该陪着小姐吃苦,但自己若是饿得烧不动粥,那两个人就都死定了。

  这么想着,她便又去加了一些米进锅。

  “小葵,你说你闻到香味,是什么香味?”冷知秋又问。

  “就是好吃的香味啊,好像有鱼,还有芋头。”小葵说着就忍不住口水。

  冷知秋怔了怔,脉脉出神。

  晚上入睡前,她故意将梅萧还来的珠钗放在枕边,嘴角挂着一抹略顽皮的笑。

  其实,守丧期间,本该每号哭,哪里能这样心情雀跃,脸上带笑?冷知秋不是个喜欢束缚自己的人,她觉得高兴了,就不会着自己假装难过。虽然母亲死了,她的确难过,但一码归一码,父母亲是半边天,夫君也是半边天;半边天塌了,她伤心,还有半边天回到了她身旁,自然又是高兴的。

  …

  睡梦中,鼻尖被捏住,她呼吸不过来,便睁开了眼睛。

  四顾一看,却已经不在草庐里。月黑风高,天星斗,映着一处竹林,一汪幽幽的池塘。这地方她是知道的,就在冷家祖坟不远,也不知属于哪个人家的,四周围着竹篱,从不见有人进出。

  一阵粥香飘来。

  冷知秋一下子坐起身,刚才捏了她鼻子,这么快就消失不见,去熬粥了?

  “夫君,是你吗?”她循着香味找。

  一间竹舍,院中小炭炉子正烧着一锅粥。此竹林竹舍非寒山寺后面、周小玉那样的九宫阵法,它大开大合,石路通畅,又不失清雅。

  一个男子背对着门坐着,长发轻轻的扬起又落下,素白的衣袍宽松带着点慵懒。他坐在一张石桌旁,一只手搭在桌上,夹着一管箫。

  那背影就算化成灰,冷知秋也认得。

  “夫君,为何躲着不见?”

  再见他那又悲又喜的情绪慢慢平复,才觉得他与平常有些两样。

  “你还会奏箫?”

  “嗯。”项宝贵握起箫,宽大的衣袖掩过一抹线的弧,“我吹一首曲子,你听听。”

  冷知秋站定了,不再走过去。

  显然,他没打算让她靠近。

  箫呜咽的响起,先是幽幽明月,继而碧海生涛,仿佛有一缕孤魂在海天之间徜徉寻找,带着旷古的情思和寂寥。

  冷知秋听着听着,不觉眼角滚下泪珠。

  吹到中途,项宝贵放下箫,微微偏转了一点点面孔,眼角似乎能看见后方有个纤瘦的人影。

  “知秋,我出海七之际,你娘她来找我。”

  冷知秋怔然抬眸,睫上还挂着漉漉的气。

  “你娘说你很伤心,让我快点回家,唉——知秋,对不起,是我害你失去慈母,你爹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个不祥之人。”

  说完,他又抬起箫,继续呜咽吹奏,如泣如诉。

  冷知秋惊诧得低呼,原来张六真没有赶上项宝贵的行程,他竟是亡母托梦叫回来的?!

  世上事,荒唐不可信的,不在少数。

  项宝贵的话,十句不知有七八句是假?但她却宁愿相信,此刻他说的是真的。

  想到母亲死后七天,正是守灵结束,入棺大殓开始的时候,她竟然魂飘千里,到了海天之间,把女婿叫回家照顾女儿?

  “娘…”冷知秋掩口哭起来。

  项宝贵放下箫,站起身,却依然是背对着她。

  “知秋,我想我们今生大概无缘了,你爹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婿。我躲着你,是想照顾你,陪着你悼念娘,陪着你尽一份孝——但却不能再与你相见。”

  “嗯?”冷知秋止了哭泣,疑惑的凝视他的背影。

  “等到时机成,你拿着这支珠钗,嫁给梅萧,你们天生一对,地上一双…”

  冷知秋瞪着他举起来的珠钗,一个噎,腮帮子上的泪滴掉落,那张尖瘦的小脸顿时换上一副怒

  “项宝贵!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不会说假话哄我?”

  她忍不住恼怒,冲上去对着那猿背一顿擂雨点般的拳头。

  项宝贵让她打了一会儿,才倏然转身,拥她入怀,一只手着她的后脑勺,按在口固定住。

  她听着怦怦的心跳声,依然生气。

  项宝贵垂眸瞥着她,“你把这破钗子放在枕边,就许你给我难受,不许我哄你两句吗?再说——”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我哄你的这番话,不就是你想拿来哄你爹的吗?”

  冷知秋顿时结舌无语。原来,他都知道,连她心里怎么想的,也都猜到。

  她是因为白天父亲迷信母亲“灵魂犹在”这件事,顺着守坟的原定计划,准备到最后出关那,用母亲的“显灵”哄哄父亲冷景易,让他相信,他的亡是认准了项宝贵这个女婿的。

  “知秋。”

  她抬起脸,仰望他垂下的面孔,与他的目光融。这个角度,他看她最是娇柔,她看他却是深情。

  “你都回了苏州,为何不现身?晚上却来偷偷摸摸的戏耍我,哼。”每次他一离开,她就要过烦心的苦日子,若是一直在身边,她便觉得世上再无难事。

  可惜——

  项宝贵横抱起她,慢慢走进竹舍,轻声慢语的告诉她:“知秋啊,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哄你,六子没赶上我出海,我是在海上碰到一场大风暴,拖住了行程,突然之间就觉得,你一定出事了,所以才赶回来的。乍见你哀痛绝,还有你爹那决绝的样子,我不敢现身,怕承受不起,怕这次真的要失去你了…对于咱们的娘,我也悔恨痛惜,和你一样,我也要替她守一个月的坟,不管外面世界发生什么大事,都不能阻拦。”

  “夫君,还是你最好。”冷知秋窝在他怀里,由衷的轻叹。

  “我并不好——知秋,为了我,你要拿你娘的亡灵来哄你爹,你娘泉下有知,怕是要生气。”

  项宝贵将冷知秋放在一只浴桶旁。

  “我娘不会生气的,我将你藏在家里的那些金啊银啊,全都换了冥器,让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舒适,她受了女婿这些好处,怎么还会生气?再说,也只有我们两个在真心诚意守坟,陪着娘亲,她一定会知道我们的孝心,也会希望我们以后能长相厮守。”

  项宝贵眉间舒朗开,手指绕着她的际爬了一圈,停在丝带的活结上,勾指轻轻一

  冷知秋吃了一惊,一把按住带。

  “你做什么?”

  项宝贵却已转身离开。

  “放心吧,就是因为在守孝,所以才不能面对你,不敢碰你。你好些日子没沐浴过,今晚给我好好洗一洗,不然都要臭了。”

  话音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前几句还窝心,后几句是什么意思?

  冷知秋生平从来没那么糗过,忍不住拎起衣领,闻了闻,虽然她因为少动,所以很少出汗,但这许多日子睡草庐,还真有些怪味。

  那他还抱着她同眠了五个夜晚!怎么没熏死他?

  她有些小脾气、又羞又恼的除去衣衫,浸入早就备好的热水中,温度刚刚好,泡着很舒服。

  可她不敢舒服过头。正如项宝贵所言,拿母亲亡魂开玩笑,去哄父亲,虽是无可奈何,但也的确对不住母亲,必须要加倍守身,好好陪在母亲安眠之地,诚心忏悔。

  匆匆洗完,她才想起,没有换洗的衣物。

  “夫君!”

  “衣服在上。我给你盛好粥了,你赶紧来喝。”项宝贵在屋外应她。

  真是肚里蛔虫。

  冷知秋咬了咬,便从水里哗啦站了起来,吃力的爬出浴桶,一边取布巾擦拭,一边走到前,拿起衣服,一件件穿了上去。

  一转身,“啊!”她跳了起来,他怎么站在门口看?!一直都在看吗?

  “咳,娘子,你又被我看光了。”

  这次是背面…

  项宝贵的眼神幽幽的,冷知秋的脸通红通红的。

  虽然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就差最后那一步而已,但这样的看与被看,还是让两人都站立不宁,久久没有起步。

  良久,他才退出门外。

  “娘子,你出来吧,我有两件要紧的事和你商量。”

  冷知秋脸色不太好的出门,坐在他对面,眼皮一直低垂着。“哪两件事?”

  “尝尝我熬的鱼片粥。”

  一碗晶莹的白粥推在她面前,热腾腾冒着香气。

  “我在守孝,不吃荤。”

  “我也在守孝,也不吃荤。”项宝贵瞧着她,说的是另外的“荤”

  “那你还用手段,在我睡着时喂我喝荤粥。”冷知秋皱眉生气。

  “这就是我们要商量的第一件事。知秋,一两把米的古训,我们当然要遵守,但古训说的是‘一’,并没有说‘一夜’要吃多少。我觉得,娘去西方极乐世界,路途遥远,总要吃些才能到达,亡魂都是行夜路的,所以,晚上我们就陪着娘,多吃一些吧。”

  项宝贵面不改心不跳的又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

  三碗香的鱼片粥,袅袅白烟,似乎在催着人享用。

  “你真能掰。”冷知秋由衷感叹。“夫君,你这‘目不识丁’的人,不知要叫天下多少自诩文人高士之辈无地自容。”

  可怜梅萧正儿八经的斥责守坟之说荒谬绝伦,却劝不动冷知秋多吃一口稀饭。为什么呢?因为,他不了解冷知秋用心所在。

  两人慢慢吃着粥,这默契是稔自然的,之前在屋内的尴尬暧昧也渐渐淡忘了。

  “第二件事呢?”冷知秋问,不再垂着眼皮不敢看他。

  “第二件嘛,知秋,我说了,你不要不开心。”项宝贵隔着石桌握住她一只手,包拢在掌心,布薄茧的掌心摩挲着她那光滑纤细的小手。

  “嗯?”她的手轻颤了一下,心往下沉。

  “知秋,这次陪着你一起守孝,你一出关,我便要去琉国,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幽雪和尚风将事情一旦定下来,要回天就难了。如今已经七月底,我怕是赶不及在中秋回来…”

  冷知秋低眉垂下眸子,果然,她真的会不开心。

  项宝贵握紧了手,沉沉叹了口气,才接着道:“还有更不开心的。这次的事,我也没有把握,我会把小野也带过去,成败难定,你的及笄之…我怕…也未必能赶回来…”

  冷知秋咬住,不语。

  “知秋,如果我没有回来,我一定会在异国他乡桂花树下,开一坛女儿红好酒,喝十六碗,把我错过你的那十六年,全都喝进肚子,以后的每年每月每,我都要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以后…知秋不喜欢想以后,只要眼前。”

  她了一下鼻子,突然觉得腹委屈。今年及笄之,既没有母亲,也没有夫君,那还有一丝儿意思吗?她怀的期待,也不知具体期待什么,就已经落空了。

  项宝贵站起身,绕到她身后,将她带进怀里。

  “对不起,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不能承诺,只怕万一而已…”项宝贵着她的秀发,发是漉漉的,粘在背后,怕是会着凉,忙取出绢帕替她擦起来。

  冷知秋不再说什么。他是对的,这次的事,耽误了许久,琉国的状况可能要比想象的恶劣许多,既然没有把握,就不能给她承诺,省得她后更失望。他若是在异国他乡,与她各自桂花树下相约,共一轮明月,饮十六碗好酒,也是好的。

  项宝贵擦干了她的秀发,便将她搂得更紧,深深入怀里,带给她悸动的温暖。他的怀,宽厚弹又富有质感的实在,靠着不仅安心,更是无法言说的舒适。

  “舒服吗?”

  “嗯。”她懒洋洋应了一声。

  “暂时还不能太舒服。”

  “嗯?”

  “你知道你父亲不愿意将你嫁给我,归究底还是因为对你太不放心。在岳父大人心中,你始终是一个比花还娇弱、需要人加倍呵护的小女子,即便你借用了岳母大人的亡灵去哄他,他也会始终不能放心将你交给我。”项宝贵抱起她,自己坐了下来,放她在腿上安置。

  冷知秋心里一动,扭过身圈住他脖颈,双眸在夜灯火下,幽暗如珠。

  “你说的对,我爹一直要替我找个安乐夫君,就是不想让我吃一丁点苦,受一丁点波折,以前的十五年,他都将我呵护得太好,在他心里,我还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天真孩子。”

  不等项宝贵开口,她伸出尖细柔软的食指,点在他的薄上。

  “所以,你不在身边,我娘也不在身边,知秋以后就要学会把自己变得和你、和父亲一样,能撑起一片天,让父亲知道,无论嫁给谁,我都能照顾好自己,活得好好的,那么,是不是‘安乐夫君’,也就不重要了。”

  项宝贵勾起嘴角,目光和她痴着。

  不用再说下去,各自心有灵犀。

  这是他们一起商量出来的办法,要走到一起,他需要尽快了结师命,而她则需要成长为和他并肩的大树,而不是依赖于夫君的藤蔓。只有一起努力,才能克服各自的阻碍,携手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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