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一直想写我的父亲，静不下心来。今天，我终于可以安静的想我的父亲，写我的父亲。

　　（一）

　　除夕晚，做了个噩梦：无影中有人‮劲使‬拉我的胳膊，我奋力挣扎，直至惊梦。

　　正月初一，是全家团圆的曰子。我徜徉在陌生的土地，寻找一份别样的感动和満足。风景再美，难以抵挡莫名的伤感。接下来的曰子，两个眼睛不停的跳，跳得我心慌难忍。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情坏透了，无法使自己安静下来。

　　正月十一，我回到的父⺟的⾝边。工作以来，一直是通过买些父⺟需要的东西来満足我所谓的孝心。父⺟见到我，自然是満心的欢喜。到晚上的时候，父亲倒了水，吃药。妹妹便问，为什么要吃药。父亲说是鼻子疼。那吃药起作用吗？回答是，不怎么起作用。我下意识的看了下父亲的鼻子，发现鼻子里长了一颗疙瘩。瞬间感觉愧疚万分，有这么多的子女，这么点小⽑病，为什么不带到医院检查呢？然后，我们就商量着带父亲看医生。说实话，父亲不想去，⺟亲也不愿意。最后，说是为了出去散心，父亲才答应下来。

　　到医院之前，父亲就絮叨着，最好要是医生开点点药水就好。当医生说是要做手术时，父亲还是怔住了，心里很害怕。我们安慰着，只是一个小手术，很容易的，也不疼。父亲默许，其实心理的恐惧丝毫没有减少。由于做手术的时间推后5天，父亲就劝我回去上班，有我哥和妹在就好了。在他们的劝说下，我没有在医院陪着父亲。

　　做手术的那天，说好我去医院的，由于请假不准，所以只电话问问了情况。父亲说，没给⿇醉师和助手送礼，所以没⿇醉好，做手术的时候很疼，中途疼的受不了，休息了一会才做的。听之后，我心痛不已！我还是找的老同学！第一次，听说⿇醉师和助手也要送礼的，天！幸好，父亲说是给主刀大夫送了礼，要不不知道被‮腾折‬成什么样子。虽如此，我还是安慰父亲，好好调节心情，好好养⾝体。并说好，周末去看父亲。

　　周六中午，我们到了医院。父亲正在输液，气⾊还好，这让我放心多了。接下来，就是带着父亲和亲人一起做吃饭，父亲的胃口不太好，没怎么吃。父亲一向喜欢喝酒，刚做完手术，自然不能喝，但他还是劝我哥他们多喝点。他喜欢这样，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晚上，我们劝说父亲住宾馆，不住医院了。父亲先是默许。后来，不停得絮叨着花二百多，就为睡一觉，太划不来了。最后决定，父亲住医院，哥陪着说话到十点。

　　周曰早，白茫茫的雪，足足有二寸厚，我瞬间惊慌了！怎么回去？一百多公里的路，车技又不怎么样！只能祈祷，一个好天气，雪早点化了。

　　上午，算是为了安慰父亲，我们先去了趟多年未联系的亲戚家。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父亲还在吊液体，很安静的样子。陪着父亲说说话，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液体输完时，护士拔针后，父亲用手指庒住针眼。忽然，发现床单上有一滩血，才知道父亲庒针眼的时间太短。我赶紧拉过父亲的手，紧紧的庒住了针眼。一会就好了，父亲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主治大夫要求换药。我扶着父亲要了换药室，父亲有些紧张，想必是之前换药时疼的。等了半天，大夫终于过来了。父亲坐躺在椅子上，任凭大夫操作着。眼角的泪珠滑了下来，疼在我的心里。

　　“轻点！”我不由得喊了出来。

　　“没事，马上就完”大夫轻松的应着。

　　冲洗，纱布擦，一遍又一遍。终于等到了换药结束，我们都松了口气。

　　“以后就用药水噴洗，滴点药水，就好了。”我们终于输了口气，父亲不要再受换药的苦了。

　　下午四点半，我们必须回去了。父亲和妹妹送我们在大门口，父亲依然很安静的样子。我劝父亲，输完液体，不要住医院，就来妹妹家，别心疼钱，来回打的也用不了多少钱的。父亲默许。

　　车子开动了，父亲目送我们。谁能想到，这次竟然是永别。

　　（二）

　　二月初五中午，父亲的电话来了。我正准备出发去上班。父亲回到了单位，要报销医疗费。

　　“我准备花一千五百，报销医疗费。”口气很大。

　　“给表哥不需要花的，你给他，他应该不会要的！”我安慰父亲。

　　“要不要，我都给，他给别人再花也行。”口气不减，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一向节俭的父亲怎么一下如此的大方。医疗费总共不5千多，报销贿赂就舍得花一千五。我觉得很意外。

　　“医疗详单办出来没？”这是父亲电话的主题。

　　“要等周五，出院一个周才可以办的。你不要老会跑，太累。等我们周五办出来，给你捎或者送回来。你就好好在等几天。”

　　“恩。”

　　“好好养自己的⾝体，别太累了。”

　　父亲挂断了电话，我不知道父亲当时的心情。他是急着要回家的，⺟亲等着他回去休整房子的，还有那条路。

　　谁能料到，这是父亲拨给亲人最后一个电话。

　　晚上，我的心无名的慌到的极点。不到十点，我上床了，辗转难眠。

　　第二天早上，我刚到单位，忙着填表。想必是没睡好，浑⾝软瘫。九点左右，哥哥电话说，父亲正在抢救，要我们马上赶回去。我懵了，怎么会抢救，为什么要抢救？父亲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的，就鼻窦炎，已经好了的。我纠缠在为什么抢救的疑团中。

　　两女婿刚先去吧，他们医院一百多公里，还算近点。等父亲抢救过来，⾝边还有最亲的人。我和哥哥一起出发，哥哥和我在三百公里之外，只能随后到了。一定能抢救过来，本来没什么问题的，我心里想。

　　电话过来了：“你们路上慢点，不要着急，天塌下来，你们也得顶着。”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意识到了，但不愿意相信是真的。眼泪直往心里流。

　　“你们不要去医院，直接回家。给你妹妹和弟弟都打个电话，让马上往家赶。”这下彻底的没希望了。父亲不等我们，连一个孩子都不在⾝边！泪在眼里打转，心里堵了快大石头，脑袋被浇了一盆水，说不出的难受。

　　墙头白⾊的“寿岁”纸，像一把利刀，一下子捅到了我的心上，我彻底的崩溃了，失声痛哭！姨他们从车上把我拉下来，一边拉，一边边扶，把我拉到了院子里。门口放置一口棺材，天哪，又是一把利箭，再次刺进我的胸口！

　　“好孩子，别哭了，哭得你妈妈更难受！你要为你妈妈着想！”姨着急坏了。

　　是的，姨的话说的是。进门，看到炕边沿的⺟亲，颤抖的嘴唇，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我怎么能止住我的哭声和眼泪？是父亲，横躺在炕上，脸上盖张⻩纸，脸⾊发⻩发青。我‮腿双‬早已软瘫的跪在了地上，痛哭难止！

　　“为什么，上次见你好好的，怎么不到十天，你就躺在这了？”

　　“离开家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就躺着回来了？是我们把你带出去的，为什么没有把你好好的送回来？”

　　“好孩子，不能再哭了。再哭，你妈妈受不了，你要替你妈妈考虑，现在你妈妈是最关键的。你妈妈看的时候，半天哭不出来，他难过会对⾝体不好的。你是懂这个道理的。”

　　是的，我懂这个道理。我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声音了，再看不到父亲的笑容了。我的哭声，父亲听不到了，只是我自己情感的发怈。可是，我阻止不了我的哭。

　　下地，装棺材。

　　“棺材不要盖严了，他如果醒过来了，会自己出来。”⺟亲真是气糊涂了。听的我们心疼，怎么安慰我的⺟亲？我把⺟亲抱在怀里，应和着。

　　“说好昨天晚上给我电话的，就没给。前天晚上，和我电话一个小时，说是喝了酒。昨天一定也喝了，喝的电话都没打。晚上一个人住的，要不，不会有问题的。没人搭救－－－”⺟亲絮叨着，就泣不成声了。

　　“别想那么多了，是我们谁也没办法的事，是我们谁也没预料的事，说什么都晚了。”安慰⺟亲，成了我们必须做的事情。但事实是，无论怎么都不能达到预料的效果。⺟亲的痛，是我们儿女无法彻底体会的。

　　接下来，抬着棺材出院子，出大门，上山，进坟墓。父亲，我亲爱的父亲一步一步的永远离开了我们，除了哭泣，我们没有任何选择！

　　至今，我依然想不通，父亲怎么会躺在那个山头？正月十四，我们带父亲出来，父亲和颜悦⾊，腿脚灵便，⾝子硬朗。二月十四，父亲就彻底的躺在山里。让我如何想的通？

　　愿他能在那里安息！

　　（三）

　　“喳喳－－－”喜鹊又在叫了。

　　我和哥哥欢喜的跑到院子里，在榆树上找喜鹊。

　　“喜鹊，喜鹊，快开去给我爸爸捎句话，让他早点回来看我们。”我和哥哥对着喜鹊，‮劲使‬地喊。

　　果然，中午的时候，父亲便背着挎包，回来了。他先是去了奶奶的屋子，把一些好东西给奶奶一些。这时，父亲一般不让我们跟着进去，怕我们抢了去。然后，才回到我们的屋子。放下挎包，拉开拉链，取出东西分给我们。我们人人都有份的，有吃的，也有玩的。拿到东西，我们边吃，边奔着就出院子里玩了。父亲，自然也是和幸福的。那是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

　　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和⺟亲轮流着讲故事，有牛郎织女，有杨家将等等。一般是，父亲讲，⺟亲补充，或者⺟亲讲，父亲补充，我们几个孩子静静的听。这是记忆中，最祥和的场景，一直深刻在我的记忆中。

　　“我爸爸是⼲部！我爸爸回来了。”在同伴面前炫耀，那时的我，一定是最神气的。

　　（四）

　　那年，‮考我‬上了初中。由于多年⺟亲管教严，我一气之下，报了离家最远的中学。这成了父⺟的心病。⺟亲催着父亲找关系，把我转到离家最近的中学。父亲似乎有些为难，不过答应了。

　　开学了，父亲还是没想到办法。只好，整理行李，出发，父亲脸上愁云密布。是拖拉机，拉着我们在崎岖的公路上颠簸，拖拉机的车斗不停的敲打着我们的背，疼痛难忍。整整一天的时间，我们才到了县城，父亲决定不走了。我已经听他们的安排，所以没吭气。

　　第二天，父亲⾼兴的说，他想到办法了。通过模仿三伯字体，写了一封信，问题就解决了。怕穿帮，接着又给三伯一封信。原来，我要就读的中学校长是三伯的同学。看着父亲输了口气，我也感觉轻松多了。

　　再次的长途颠簸，我们到了学校。校长要求我们一周后来报名。父亲跟校长借了一套书。一回到家，就开始给我补课，担心我落下，跟不上。那是，我真的感觉父亲真厉害，初中的知识他也懂。他的形象也跟着⾼大了起来。

　　一周后，父亲用自行车托着我去学校。路上，过来一辆拖拉机，我担心碰着我，腿往里一缩。不好，我的脚夹到自行车轮里了。父亲急忙跳下车，帮我揉，一边责怪我不小心。父亲也是心疼我才这么怪的，我只有掉眼泪。再次上车，我极尽小心。

　　大概半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学校，父亲让我不要动，他去跑。找校长，班主任等－－－－再次看到父亲时，是和班主任一起来的。父亲简单的介绍后，就带我到了宿舍，给我铺床。最后嘱咐，脚伤了，先不用上早操，我一周后来接你回家。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的眼泪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一个人。

　　从次，我似乎成了家的过客。

　　（五）

　　该上⾼中了。是百里之外。

　　父亲和我下了车，还有一里多路。我发愁了，怎么走啊！父亲背起箱子，要我背被子，走着过去。我瞬间感觉背着被子很丢人，不想背。看着父亲弯着腰的背影，我背起了被子，跟在了父亲的后面。父亲是⼲部，都能背，我为什么不能背，瞬间我感觉‮愧羞‬万分。

　　上大学的时候，是在千里之外。还是父亲送我上学。下车的地点不对，到车站找校车，还需要一段距离。父亲叫来了三轮车，可是由于价格问题，父亲和车夫吵了起来。最后，父亲背起了箱子就走，让我等着，他一会再回来来背被子。我没听他的，背起被子跟在父亲的后面。心里涌来无限的感激。接下来都比较顺利，父亲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为了省点钱，父亲竟然和车夫吵了起来，这是违背父亲的常理的。他一向教育我们，出门再外别跟别人较真，能躲就躲开。现在想来，那时父亲的负担重，五个孩子全部在学校上学。那时，没有义务教育，都需要花钱的。

　　真为难我的父亲了，为了孩子操碎了心。

　　（六）

　　那年，我单位请了假。

　　父亲知道后，生气坏了。我的电话刚好欠了费，父亲一天不停的打，一直没打通。第二天，直接坐车就到了我们单位。紧缩的门窗像块石头，盖在父亲的头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无奈，父亲找到了表姐，还算有个地方诉苦。

　　晚上，达的到了堂哥家。半夜，突然发现自己带的钱全部不见了，辗转难眠。表哥发现了，帮着找。最后，才想起来，是出租车上付钱时，掉了。父亲悔还是痛，我想都有。

　　两天后，父亲回到家。也刚好我电话到了家里，父亲电话责训了我一番。说一份好工作不容易，不要这山看着那山⾼，等等。这还不放心，苦口婆心写了长长的一封信。看着那封信，我哭了。父亲说要是我不回单位上班，他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如此写来，父亲想必是痛到了极点！

　　给父亲填的烦恼愁苦，是女儿的罪！

　　（七）

　　父亲的眼泪，我第一次看到了父亲的眼泪是前年。我感觉到了父亲的脆弱，一种悲的感觉侵袭了我。

　　我一直自豪，我的父亲是所谓的⼲部。这也是觉得父亲伟岸的主要原因。记得，亲戚乡临来求父亲办事，父亲总是贴上钱奔波，没有一件办不成的。每到过年的时候，会有不少提着酒来感谢的。父亲总是说，不用不用，能帮得上忙的，是我应该做的。

　　那时，父亲算是很风光的。

　　直到父亲退休后，还有不少求父亲办事的，父亲也同样总是要试下的。结果一般都是不错。父亲的口碑一向很好，所以最后赶来送他的人很多。

　　近几年来，我知道父亲的心很不畅快。我们都在努力改善。

　　看到父亲的眼泪的时候，我的心很痛，同时有些诧异。一直以为父亲不会把烦恼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没想到，他是愿意把苦留给他自己一个人吃的。

　　委屈，父亲流着眼泪，说着自己的委屈。我的眼泪，我的劝说，似乎无能为力。我知道父亲有很多委屈，这是我不曾想到的。把委屈说出来了，您就不难受了，我亲爱的父亲。想通了，一切都好了。希望，您不会再有委屈了。

　　我很幸运，这几年，您有什么心理话，都会和我说。这也许是您觉得我真的懂事了。我应该庆幸，您这么待我。

　　在天堂，您一定不会再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