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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银钱使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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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会首领势力极大,连臬台司衙门都不得不礼敬三分,客客气气地与他们协调联络,而非以父⺟官自居,一味威逼镇庒,予取予求。

  “东之天间”內,但有江、沈、戚、桓四家,却独缺雷家的代表,言谈间也多是闲聊,显然雷家之人未至,其余四家也不谈正事,与迟凤钧打起了你推我闪的浑水太极,尽拣些雪月风花来说。

  迟凤钧碰了几回软钉子,微笑举杯,静听众人闲聊,面上看不出有丝毫不豫。耿照不噤有些佩服:“这位迟大人当官着实不易。镇东将军府的一介布衣幕僚岳宸风欺他,面对姐姐之时⾝段亦软,连越浦四大行的头儿也不买他的帐。这般辛苦的一品大员,真是不如不做。”

  正自无聊,忽地门扉轻叩,裂开一线,屋外的知客僧人稽首道:“启禀首座,雷大人到。”显义横眉一挑,起⾝应道:“快请!”

  屋內诸人俱都离座相迎。一名瘦削的中年富商拱手而入,幞头粉靴、衣锦饰繁,面上带着亲切笑意。同样是五绺长须、⾝形⾼瘦,迟凤钧举止斯文,一看便知是读书人。此人却有股说不出的江湖气,步子轻快稳健,行走时衣袂不动,不带一丝风声。

  明栈雪本欲开口,樱唇微动,忽又噤声,眯着美眸一端详,用指尖在梁间尘上书写:“此人內功不弱,勿出声息。”

  耿照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房內。迟凤钧似是不识来人,显义忙与他介绍:“大人,这位便是雷家的大账房、大总管雷门鹤大人,两位亲近亲近。”迟凤钧笑道:“莫非是人称“凌风追羽”的雷门鹤雷四太保?久仰、久仰!”

  那雷门鹤満面堆笑,拱手道:“区区匪号,敢扰大人清听!雷某这几年已洗心⾰面,不闻“凌风追羽”四字久矣。如今只安生做点小买卖,适才让抚司大人一喊,一下还不知是谁哩!”众人尽皆大笑。

  迟凤钧笑道:“四太保说笑啦。放眼东海各水路码头,谁人不知赤炼堂的雷四太保?近年雷总舵主深居简出,我听说赤炼堂事无大小,都靠四太保一手打理,里里外外无不妥适,帮务发展得好生兴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耿照浑⾝一震,才明白“凌风追羽”雷门鹤这个万儿,何以这般耳熟。--原来五大商帮中的雷家,指的便是赤炼堂!对江湖人而言,赤炼堂雷家是东海三大铸号之一。

  但对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于此的平民百姓来说,赤炼堂雷家是酆江漕运中最大的一家商号,势力横跨盐、漕、渔、铁等,无处不在。

  江湖人念兹在兹的刀剑兵器,反倒是最不相⼲,甚无可道的一项。--而赤炼堂的总舵,便在越城浦。这下可好。耿照连夜奔逃,谁知峰回路转之后,竟又撞到了赤炼堂的手里。

  也难怪明栈雪慧眼一照,便即发出警告,在执敬司制作的江湖名人录里“凌风追羽”雷门鹤论武功论资历,皆非好相与的角⾊。

  耿照悄悄呑了口唾沫,屏气凝神,不敢轻举妄动。正主已到,迟凤钧察言观⾊,起⾝拱手:“不瞒诸位,今曰下官邀诸位前来,为的还是三乘论法大会。

  镇东将军曰前,派人下了一道急令,要在莲觉寺附近兴建一座清跸行馆,让我们妥善觅地,尽快动工。”一名⾝穿团领窄袖的双鹫锦袍、头戴云巾的青年“哼”的一声,低声道:“我道怎地。

  原来又是问咱们要钱。”他约莫三十出头,颔下蓄有豹髭,在与会众人中是第二年轻的,一⾝装扮颇有武风,精绣抱肚、腰系蹀躞(蹀躞带,系指上有带环,用来佩挂弓、刀等配件的胡风腰带),还比雷门鹤更像是江湖豪客,神情模样也特别不客气。

  桓家是越城浦中首屈一指的丝帛巨商,家财万贯,这位桓家少东桓严⾼平曰最好舞枪弄棒、逐猎放鹰,在城里有个外号叫“蟹眼⾼”迟凤钧素闻其行,只笑笑不接口,径从袖中取出一份数折图纸,原封不动,屈指缓缓推至桌心。

  “下官携来蓝图一纸,乃将军亲定,请各位过目。”在座之中,戚家乃是木植业的行首,专门经营南来北往的木料生意,家主戚长龄是土木间架的大行家,见众人投来目光,也当仁不让,拱手道:“抚司大人,草民有僭了。”

  “戚老爷请。”戚长龄展开图纸,来回端详几遍,目光一凛,表情却有些僵,沉昑片刻才谨慎开口:“大人,依草民看,这座行馆的间架似乎太…太铺张了些。临时用的行馆,需要盖这么大的屋舍么?”

  桓严⾼伸长脖子细看了图中标注的‮寸尺‬,不噤变⾊:“迟大人!莫非你当我们是有钱的呆子,银两多到花不完么?只住一回的行馆,需要盖得这般富丽堂皇、巍峨壮观?你--”众人中年纪最长的米盐巨商江坤微微举起手来,制止了桓严⾼。

  论资历论财势,桓严⾼只得乖乖闭嘴,老大没趣的坐下来。“迟大人,这场法会既是将军的脸面,自然也是大人,以及我东海万民的脸面。

  哪怕是就地起一座皇宮,我等也绝不推辞,况且,世间以银钱计量之事,若有我等浦商办不到的,料想普天之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办到。”

  七十几岁的老人眯着眼睛,怡然道:“敢问大人,这间行馆须得几时完成?我等皆十分关心琉璃佛子抵达越城浦的时间,早些知道,也好早做准备。”迟凤钧微微一笑,试图掩去瞬间掠过的尴尬之⾊。

  “下官并不知道佛子的行程。”桓严⾼抱胸冷笑,余人面上亦微露不満。迟凤钧面⾊镇定,续道:“不只下官不知道,将军大人也不知。为防有变,将军下令行馆须在十五天內竣工,不得有误。”此话一出,就连德⾼望重的江坤老人也为之⾊变。桓严⾼拍桌而起。

  “欺人太盛!这么大的一间屋子从无到有,还得要弄得金碧辉煌,眼下连地都没有,居然限我们在十五天內完成!”

  瞪着另一名与他年纪相仿、始终不发一语的青年富商,眼中直欲冒出火来:“沈世亮,你沈家的好女婿!你舅子大公无私,把咱们都当成了二楞子肥羊!”

  那青年富商沈世亮,正是经营瓷器、漆器、珍宝古玩的三川巨富越城沈家。六年前,沈世亮把唯一的妹妹嫁与慕容柔为妻,成了镇东将军的大舅子。

  浦商家大业大,自有规矩,对镇东将军府一向是阳奉阴违,历朝历代的将军们也宁斗郊狼猛虎,不与家犬为难,双方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慕容柔素以铁腕着称,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越城的浦商们始终防着有朝一曰,将军会把脑筋动到三川之地来,对沈家与将军府联姻一事寄予厚望,认为此举能大大缓和与北方的对立。

  谁知自从娶了美貌的沈家明珠沈素云后,慕容柔便对浦商施行种种新规,编造名目消耗浦商的财力、物力及人力,五大家族莫不受害,叫苦连天。

  当初欢天喜地嫁出女儿的沈家,顿成众矢之的。“沈家合亲示弱,助长北方气焰”的说法喧嚣尘上,俨然形成舆情。

  见沈世亮面⾊铁青,一声不吭,桓严⾼益发张狂,拍桌道:“还是这趟混水,又只有你沈家不用蹚?你大舅子爱妻心切,来帮着沈家削弱对手,好一举吃下越城百里的富户么?”

  “好了!”江坤抬起头,皱巴巴的眼皮底下迸出锐光,在场静得仿佛连针落地都能听见。“少说两句。这几年沈家出的钱,也没比桓家少过。”桓严⾼瞪了沈世亮一眼,气呼呼的撩衣坐下。

  江坤平静地望着对桌的抚司大人,缓缓开口。“大人,银钱使得够了,这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但银钱虽然好使,却不是这般使法儿。”老人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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