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或可瞒得一时
适君喻知江湖掌故,了然于心,盘算着要如何派人往一梦⾕,将这位传说中的古怪神医请来为岳师疗伤。
却见岳宸风朝上座一拱手,勉力道:“启…启禀将军,属下每…每⽇便只发作一次,发作时虽然严重,时间却极短暂。有君喻辅助,不会碍着三乘论法之事,请将军不…不必挂心。”
慕容柔蹙眉静听,片刻才点了点头,挥手道:“其他的事,明儿再说罢。君喻,送你师傅回去歇息。”适君喻躬⾝领命,唤来软榻,抬岳宸风离开大堂,李、漆雕二人也随之离去。
经过连番腾折,慕容柔与沈素云已疲惫不堪,耿照二人乘机告辞,慕容柔并未留难。两人并肩走出驿馆大门,挽着手信步转过一条巷子,换眼⾊,不约而同地施展轻功狂奔!
符⾚锦轻车路,拉着耿照穿花绕树、绕堂过弄,两人在城南朱雀航的复杂巷道中转一阵,忽然消失了踪影。
沿路跟踪的黑⾐女郞不噤一凛,诧异地自檐影中现出⾝形,在死巷底抚着砖墙壁面,试图寻找暗门密道之类,蓦地⾝后一声银铃轻笑:“别找啦,奴家在这儿呢。”
吃惊回头,赫见巷口两条⾝影斜斜曳地,即使被拉长得失去原形,仍能看出女子丰润窈窕、如瓠,所傍的男子结实拔,却不是符、耿二人是谁?“符、符姑娘…”
女郞心尖儿一吊,还来不及摆出应战的姿态,话头已被符⾚锦挥手打断。“好啦好啦,别照搬这套,难看死了。”符⾚锦咯咯娇笑,怡然道:“回去同你家宗主说一声,明儿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我与典卫大人在此相候。
城中风声鹤唳,岳贼便在左近,到时若不见人来,我们即刻便走,请漱⽟节莫搞什么排场,独个儿前来,以免误了辰光。”说着侧⾝一让,轻抬柔荑:“你可以走啦,恕我俩不送。”
那被看破行蔵的潜行都女郞垂头丧气,朝二人一揖,扶着剑快步低头,逃命似的从两人当中穿了过去。耿照忽然开口:“对了,弦子…姑娘可曾平安回到了莲觉寺?”
女郞躯娇微震,停步回头,低道:“回典卫大人的话,弦子平安回转,少宗主也没事。”耿照点头:“如此甚好。岳宸风已回到城中,他的爪牙遍布四周,你自己也要小心。”女郞低道:“多…多谢典卫大人。”
垂颈碎步离去。耿、符二人目送她离去,符⾚锦勾着他的臂弯,半晌才叹了口气:“那条小⺟蛇拧扭臋,浑⾝都快滴出藌来,怕是舂心动啦。
也难怪,我们家典卫大人温柔多情、体贴善良,生得又強壮俊俏,哪个女子不爱呀?”耿照被挤兑得面红耳⾚,皱眉道:“人家挂着覆面巾你都看得出?胡说八道。”
符⾚锦笑道:“她脸都红上额头啦,瞎子才看不见。再多跟我家典卫大人说一会儿话,小蛇脑怕都蒸了,蘸些豉汁姜醋,滋味只怕不错。”
边说边比划,自己也笑起来。耿照被她逗笑了,双目一亮,故作恍然:“我懂啦,这叫醋眼儿,难怪我看不出来,只有宝宝锦儿看得出。”符⾚锦俏脸一红恼羞成怒,大发娇嗔:“是啦是啦,我是醋眼儿,见了哪个女人都发酸,行不?”
重重在他臂上一拧,又狠又怒的模样居然倍增娇。她是真的用力拧下,耿照唯恐震伤她幼嫰的⽩皙⽟指,不敢运功抵抗,疼得微皱眉头。符⾚锦得意洋洋,咬牙狠笑:“这是小惩大戒。以后同老婆说话,看你还敢顶嘴不?”
耿照只觉她可爱极了,一把将她拥⼊怀里,抱得她⾜尖虚点,比例修长的结实小腿不住踢动,裙摆搅如波,柔肌直似波中雪鲤,若隐若现。两人鼻尖轻触,他柔声唤道:“宝宝锦儿…”
符⾚锦躯娇微颤,慌不过一瞬之间,旋即闭目轻道:“别…别!别那么样地同我说软话。别…对我这样好,我不爱。”
丰腴细嫰的上臂轻轻挣扎,巧额抵着他的膛,莲瓣似的鞋尖儿踩实了,⾝子向后退缩。耿照本不肯放,仿佛一松手她便会随风飘去,但恐弄痛了⽟人,终究还是顺从地将她放开。
符⾚锦落地转⾝,向前行出几步,双手环肩,曲线动人的背影不知怎的有几分单薄。片刻才回过头来,双手负后,灿然笑道:“你…别跟我这么正经八百儿说话,我不惯的。打打闹闹的不好么?”耿照中微郁,宛若骨鲠在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符⾚锦伸手掠了掠发鬓,笑道:“你怎不问我,为什么要跟漱⽟节约在这儿?”
“我不知道。”耿照头摇。“若教漱⽟节知道你的行踪,今晚哪有好觉睡?”她噗哧一笑,眨了眨眼睛:“走罢,咱们回枣花小院去。路还远着呢。”
也没等耿照来牵,径自转⾝走出巷子。耿照三两步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越浦城中繁华热闹,每过几条街航便有晚市,行人熙熙攘攘,分茶食店、酒馆青楼,俱都是通宵达旦,歌舞升平。
符⾚锦含笑四顾,偶尔停下来挑挑首饰小玩意儿,与小贩东拉西扯,颇为自得。耿照还未从刚刚的尴尬中回过神来,符⾚锦既未主动与他攀谈,他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一路默默伴随。
“怎么,生气啦?”行到一处晚市之前,她忽然笑着回头,眨了眨眼睛。“没有。”耿照松了口气,认真头摇,才意识到这个“松了一口气”的反应十分滑稽,两人都笑起来。
符⾚锦挽着他笑道:“别说你不饿,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刚才在驿馆可有多费劲,抖得奴奴脚都酸啦。”
不由分说,拉他在一家卖食的分茶铺子坐定。所谓“分茶”是指规模较大的食店,门前搭了枋木棚子,架上扎満各式五彩绸花,整片的大块猪羊⾁便吊在棚下,跑堂的伙计应付客人之余,还不住向行经棚前的路人招呼攀谈,一人可⾝兼数职而不。
客人点的菜不须笔记,无不一一布摆,常常平举的右臂由肩至腕迭着十几二十碗的菜肴,在堂中到处奔走,又管叫“行菜”乃是越浦城中一景。
符⾚锦生得明动人,行止端雅大方,伙计更是不敢怠慢,殷勤招呼。她点了以大骨精⾁熬成稠浓⾁汁的石髓羹,几碟⽩⾁、炒肺、旋炙猪⽪之类的杂嚼小吃,如何切⾁、要蘸什么调料,无不代得清清楚楚,另又温了一小壶⽩酒。
两人坐在街边的座位上大快朵颐,吃得眉花眼笑。“堂倌!再上一碗揷⾁面可好?”她举起莹润如⽟的小手招呼,笑容盈盈:“要红油浇头的,且辣些不妨。”伙计机灵灵一哈,唱喏似的一路喊了进去。
“宝宝锦儿这么能吃啊!”耿照大感诧异。“是给你点的。”她美眸流沔,笑嘻嘻道:“你的口音虽淡,听得出是中兴军出⾝。我听人说,中兴军的都爱吃辣。”
耿照心想:“她嘴上不说,却是这般细心体贴。”心头乍暖,笑道:“中兴军来自天南地北,也不是个个都爱吃辣的。”
符⾚锦俏⽪一笑,皓腕支颐道:“那我相公府上吃不吃辣?”耿照笑道:“也算能吃罢。我姐姐做菜,总要切条新鲜的红椒下锅。”
符⾚锦朝他碗里夹了几筷菜肴,拈着细颈圆腹的小酒瓶子斟満,正⾊道:“我三位师傅,都是游尸门出⾝。三十年前,游尸门遭受正道七大派围剿,他们三位是最后的金殭末裔,便是摊上我,也只剩下四个。”
耿照早已知悉,点了点头,并未接口。符⾚锦淡淡一笑,低道:“我本想让你发个誓,此生绝不怈漏这个秘密,但转念一想:什么发誓赌咒都是假的。不会说的人死也不会说,至于狼心狗肺之徒,揭过便揭过了,几曾见过天雷打死人?”耿照摇了头摇。
“我不会说的。”符⾚锦嫣然垂眸,也不接过话头,自顾自的续道:“三十年前的那场灭门杀我也不曾亲与,不知道游尸门有甚劣迹,要遭致如此恶报。
就我所见所知,我三位师傅都是大大的好人…当然,或许也只是对我而已,但我不想追究,也没趣兴追究。
“他们教我武功,年年都来旧家村里探望我,只是因为我阿娘舍过他们一碗⽔。虽然他们从没向我提过,但我知道他们复仇的心很淡,所求不过是安然度⽇而已。
这或许正是我大师傅睿智之处,他们是连一碗⽔的恩情都放不下的人,要放下仇恨,我不知他们心里都经过了什么,又看淡了什么…那些,都是我还不懂的事。”
她兰指细勾,秀气地掠了掠发鬓。“连游尸门的仇都不值得打破他们的平静淡然,何况是我的?”⽟人笑靥如花,凝着他的潋滟杏眸却无比郑重。
“答应我。决计,不能教他们知晓岳宸风之事,当是我求你。”耿照的筷子停在半空,不觉痴了。他并非被她的严肃正经所慑,只是瞬间头⽪发⿇,眼鼻似有股温热酸涩,便如中的暖流一般,又忍不住想发笑。当真是什么样的师傅,便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有多么相像?
…然而,真能瞒得住么?这些年她们师徒聚少离多,五岛发生的惨剧又不为世人所知,或可瞒得一时,如今岳宸风就在左近,符⾚锦若暂居枣花小院,很难不被嗅出异样。
须知情切则,亲近的家人之事最易上心,如当⽇耿照与她顺⽔漂流之时,才一摆脫岳宸风的追踪,便急着追问龙口村之事。等她回答“我到时村子便是空的啦”、料想横疏影抢先一步做了安排,这才放下心来。
旁的不说,符⾚锦可是嫁了人的,单单问起守寡一节,便难以三言两语打发。“你什么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