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任由泪水滚落
“恐怕姥姥也没告诉你们,”丹墀上的男子续道:“杀死八大护法、几乎毁灭天罗香的明姓女子,亦是先门主之徒、雪青的师妹,她与天罗香的过节,乃教內的派系、权位斗争,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敌人罢?”
孟庭殊无言以对,虽仍怒目相视,心底不无动摇。莲觉寺一战失利后,教门內流传各种耳语,其中一项,便是“那人使的是本门武功”据说出自照拂重伤护法的使女之口,虽被方护法等严密噤止,最终仍怈漏了出来。
黑⾐男子彷佛看穿她努力抑制的疑惑,露出俊朗笑容,和声道:“雪青并非真主,不过是姥姥为了私心,推出来掩人耳目的傀儡,此事护法们多半知晓,有的是不敢说,自也有同流合污,一意掩蔵的。
“天罗香本有师徒传承,也区分字辈排行,讲究宗脉,与江湖上盛行者并无二致。是蚳长老为了掌握权力,培养亲己,才于近十数年间抹煞旧制,歪曲成法,造成如今不伦不类的怪异景况。
若非如此,怎轮得到她中意的人占尽好处,余人却只能捡残羹剩饭吃?”孟庭殊与夏星陈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盈幼⽟,忽觉此人所说,未必不是道理。
有了师徒便有宗脉派系,虽有嫡庶亲疏之别,要是太过厚此薄彼,仍不免受人非议。但天罗香没有这些“包袱”资源的分配全纵在姥姥手中,她看上的便拿得多,拿不到的人,亦无同宗一脉的师⽗长老出面代为争取,只能黯然接受。
便在姥姥刻意培植的人里,彼此之间也没有上下相因的羁绊,人人只向姥姥负责,如左晴婉左护法失宠了,方兰轻方护法仍是姥姥的铁杆嫡系,不会为“师姐”抱不平。
方护法指点过幼⽟剑法,但盈幼⽟不会以方系人马自居,永远只是姥姥的亲军…鬼先生静静看着自己投下的这包硝药,在少女之间酝酿发酵。并非所有人都像孟庭殊这样脑筋灵活、积怨甚深,然而一旦恶意成形,姥姥对她们做过的事,无论好坏,将有另一番令人发指的诠释。
由內部崩解敌人、让她们彻底变成自己的一部份,毋宁是最⾼明的服征手段。他満意点头,瞥了林采茵一眼,低道:“好生打点,我去去就回。”林采茵碎步趋近,小声道:“我陪主人一块儿去。”
鬼先生笑道:“你想让我把场子留给郁小娥么?”林采茵言又止,终究还是咬着红嫰的樱,退到了一边。
鬼先生神采奕奕,抬头朗笑道:“我是不是空口⽩话,蚳长老自会给诸位一个代。我与诸位决计不是敌人,而是因缘牵系、一脉相承,诸位⽇后便知,此际毋须忧虑。接下来,我将请林代使与诸位说分明。”
阶下夏星陈捧着烧烫的面颊,细声喃喃道:“…他是说姻缘么?好好喔!”孟庭殊低斥:“你闭嘴!”鬼先生遥眺着郁小娥的方向。
“来人,送郁教使返回分坛,明儿再召集外四部众位姐妹,与她们详细布达。”这话却是对她周围的锦带豪士说的。
一名领头模样的金环⾕卫士手按畔刀柄,躬⾝说道:“郁教使,请。”郁小娥面⾊如常,起⾝朝鬼先生、林采茵行礼,顺从道:“小娥告退。”
偕四名手下离开,前后均有跨刀佩剑的锦带级豪士扈从,鬼先生看似待之以礼,防备之心丝毫不减,连瞎子也看得出。
不放郁小娥回去,捱到天明,难保外四部不会生变。然而以郁小娥在外坛的影响力,真要纠众反抗,纵无胜机,亦决计不能无⾎弭平。鬼先生要的不是空的死⾕,在“七玄一宗”的大义下,⾕中诸女将来都是他的部属,追本溯源,还比金环⾕以银钱招募的杂牌军更亲些,折了哪厢都是损失,绝非上算的好买卖。
以节制外四部的名位拉拢,固是羁縻,但以郁小娥的野心,若太过自由放任,回头便要噬主,须得恩威并施,教她时时绷紧了⽪,警醒惕励,才不致失了分寸。
鬼先生安排停当,忽瞥见后堂通道的帘幔之间,立着一抹乌黑⾐影,正是黑蜘蛛的使者荆陌,明⽩时候已到,抱拳了作个四方揖,迳往后进行去。
林采茵痴望着他颀长的背影,直到帘幔放落、袍角靴影都不复见,才恋恋不舍地回头,恰着阶下孟庭殊轻鄙的目光。“看来,是我们错怪郁小娥啦。”孟庭殊冷蔑道:“原来勾结外人的叛徒,一直都是你啊,林采茵。”
林采茵玩弄着前的大蓬鱼骨辫,眯眼道:“庭殊,你怎这样说话?主人混一七玄,让千百年前一脉同出的手⾜骨⾁,重新团结起来,此后天下五道再没人欺侮咱们。你是七玄,我是七玄,主人亦是七玄,何来反叛?”
孟庭殊“哼”的一声,抬起姣好尖细的下颔,冷笑道:“七玄是什么东西?我只知教门养我、育我,拉拔我成人,背着教门私通⾕外之人,便是吃里扒外的畜生!
幼⽟失踪了,我还道是躲蔵起来,如今一想,莫不是你下的暗手,好教外敌⼊⾕之际,少了个扎手的点子!林采茵,天罗香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教你这般包蔵祸心,背叛教门?”林采茵微微变⾊,尚未还口,夏星陈却已转过头。
“庭殊,你们不要吵架,林姐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况且他…那人说话我觉得也有些道理,噤道不是哪个说进便能进的,领路使者放他进来,说不定与教门真有姻缘…呃,我是说渊源…哎呀,怎么会说错了呢?”
捧着发烧的面颊,呵呵地傻笑起来。孟庭殊几晕厥,恨不得菗她俩耳刮子,可惜腕伤不便,怒气更甚。“你脑子坏了么?外人⼊⾕,是林采茵领的路!方才那女人是玄字部的领路使荆陌,你眼瞎了才没认出!
那人扯什么先门主之事,全是避重就轻…你莫见他生得俊,魂儿都飞了,分不清曲直!”“…他是俊的嘛。”
夏星陈委屈道:“况且,你不总说姥姥偏心,只对幼⽟好么?他说得有理,若姥姥是幼⽟的师傅,那我们的师傅呢?光姥姥有徒弟,都向着她,将来我们老了,谁来照拂咱们?我觉得换个好看又明理的男人当门主,似也不坏。”
孟庭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向知道夏星陈蠢,万万没想到竟蠢到了这般田地,一口气冲上臆郁塞不出,差点儿咬牙“咕咚”一声气晕过去,踉跄退了小半步。
夏星陈忙不迭伸手,⾝子一动,丝褛下摆飘动,两条⽩生生的腿美若隐若现,细腻如顶级象牙的啂⽩腿大內侧掠过一抹晶亮⽔痕,蜿蜒直至膝间,其稠如薄浆,末端挂着腻的珠,未被遽然而动的腿美甩落。
(这妮子…居然这么了!眼前绮景无比香,说不出的人,露出这般态的又是平⽇相的姐妹,再加上窥的刺与奋兴,孟庭殊粉颊红、耳滚烫,怔然不过一霎,旋被涌上的狂怒所攫,左掌松开腕子,反手掴她一记!
夏星陈被打得莫名,孟庭殊气力未复,左手更非惯用,这下看似疾厉,劲道却有限。夏星陈捂着面颊,瞠目结⾆,俏脸之上连肿红也无,甚至不怎么疼痛。
顺着姐妹淘的视线低头,忽觉腿心里温腻一片,才知她看的是什么,正辩解,只听孟庭殊咬牙恨声道:“…下!”
夏星陈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心虚、惭愧、羞赧、恼怒…迸之下,⾝子的反应还快过了思路,信手一推,推得孟庭殊微向后仰,本能举手遮护,一动却痛得蹙眉,又脫力垂落。
仓促间,夏星陈没想她伤了腕子,见孟庭殊肩臂甫动,意识到对方武功⾼出自己一截,平⽇对练时被庒着打的恐怖记忆涌起,顺手一攫,恰捉住她肿起的手腕。孟庭殊痛⽩了俏脸,几跪落,左手忙一抓夏星陈的手臂,尖声道:“放手…放手!”
指甲几乎刺进⾁里。夏星陈陡被尖嗓一唤,三魂都去了七魄,手臂一吃痛,掌中不觉加劲,见孟庭殊疼得眼角迸泪,所握之处又烫又肿,才想起她伤了手腕,赶紧松开:“庭殊!我不是…不是故意──”
“噗”的一声轻响,娇俏小脸忽露出怪异的表情,低头一瞧,赫见半截剑尖突出膛,乌腻的⾎珠溢于锋缘,坠未坠,似将积汩,怎么瞧都觉扎眼,彷佛⾝体不是自己的,所见无比陌生。
“庭殊…好痛…好痛…我好冷…”慢慢委顿坐倒,双手因疼痛与恐惧揪得更紧,面⾎⾊飞快褪去,茫然无依的泪⽔滑落面庞,彷佛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孟庭殊呜咽出声,虽想拉她一把,肿的腕子却不由心,只得跟着跪坐下来。
见夏星陈⾝后,林采茵随手子套⾎淋淋的长剑,在大红丝褛上抹几下,仍抹不净⾎迹,嫌恶之⾊乍现倏隐“匡啷”一声扔了剑,以⽩绢揩手,微眯的美眸瞟向夏星陈褛摆掀开的腿间,透出的目光既冰冷又怨毒,隐有些狂疯,与她记忆之中的林采茵简直不是一个人,额际沁冷,也不知是疼痛抑或恐惧所致。
“啪”的一声,夏星陈趴倒在她斜坐的腿裾间,一股温热黏腻的奇异感,熨着她光滑细腻的腿大肌肤迅速蔓延,宛如尿了⾝子,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夏星陈的⾎。
离体的鲜⾎以飞快的速度失温,片刻即凉冷浆涸,似能清楚感觉⾎的形状份量。孟庭殊极是好洁,本将尸体推开,未受伤的左掌一触夏星陈脑后“呜”的一声,泪⽔涌⼊眼眶,不忍挣出右腕,想起此生与她作别的最后一句话,竟是“下”二字,轻抚着故友蓬的秀发,咬眦目,任由泪⽔滚落,一个字、一个字地抬头质问:“你凭什么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