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号令群匪
辛未很早就看破了其中的过程,如果自己就范,不出几年自己仅有的东西被榨取就会被抛弃,回到比以前更加悲惨无希望的处境。
她渐渐懂得了一个妇人的优势资本和弱点。在繁华落尽的安静心态时,偶尔还会怀念小时候贫穷但真诚的家庭温暖。所以在辟琊教再次获得上升机会,被姚姬看上选作白衣剑侍后…她一开始很惊喜,很快就后悔了意图逃跑。
白衣剑侍在辟琊教叫人又敬又怕,并且报酬待遇很⾼,小时候锦衣玉食风光体面的梦想已经可以实现了,可是最终能得到什么?
妇人们是几乎不可能再成家的,再过几年,那些常人应该有权得到的生活便会成为奢望。现在辛未的模样还留些些许稚气,年龄在一行人中最小,但她的心智真正已经成熟,辟琊教(內侍省)一些中年妇人恐怕还没她有想法。
如今她经历过后的最大梦想,就是有一个富裕的家庭,能有儿女、自己的⾝份能得到世人的认可,并且那个男人在自己的掌握之內。
男人可以在才华和做事上有能力,但感情上却要老实,最好在这方面傻一点方便自己掌握,更不能朝三暮四容易被人抢走。
当然这种完美好事不太容易,她自己也明白可能性不大,只是她的梦想而已。不过相比小时候的想法,已经不太相同了。***“辛未,咱们往哪边走?”
桃花仙子的话让辛未回过神来,人们正走到一条岔路上。辛未毫不犹豫地指了方向:“右边的路是去我们家村子的,左边那条路是去顾家…”
她向左转头,已经清楚地看到了曾经让自己非常向往的富贵庄园。不知为何,瞬间她就有些失望了,因为再看那座庄园时,忽然觉得非常土气。听说那顾家的老爷有生员功名,当年公子也是早早考上了童生⾝份,也是书香门第之家。
不过这时看起来其门庭建筑确实和土财主没什么区别。门外的湖泊里竟然喂了一大群灰黑鸭子,岸上的喂鸭的家伙什到处都丢着。
有个妇人站在门口,穿着臃肿的服衣正磕着瓜子,而不远处另一个小娘正在湖边洗服衣,木槌打的啪啪直响,不远处的水面上肯定有很多鸭粪。辛未想起了楚王宮的情形,姚姬等人一言一行,简直和这乡下财主的人天差地别。
她再也不想去看顾家的庄园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不久后一行人便走进了村子,都是熟悉的路,辛未便带着桃花仙子等人去找她的“三公”陆家宗族里的一个长辈,底下还有叔叔伯伯等一⼲亲戚。
当年她被卖到妓院,究竟族里的亲戚是否知情?还是被顾家的人诓了?猜测一下,估计顾家买自己不会对宗族里的人说实话,但大凡神智正常的成年人稍微一琢磨,也知道买到外地去没什么好事…
不过时至今曰,辛未也不再记恨自己的亲戚了,时间能淡化很多东西。一群玩耍的孩童最是先知先觉,很快就跟在了他们的庇股后面,有个小丫头大胆地追上来问:“你们是货郎吗?”
另外一个留着鼻涕的男孩嚷嚷着:“怎么没有糖萝卜!”还有个家伙调皮地上来拍马庇股,打了一下就哇哇叫着撒腿跑,牵马的随从汉子也突然没那么严肃了,转头装模作样做鬼脸吓那帮小庇孩。
这时有个随从小声提醒道:“方才辛未提及的顾家缙绅,会不会和官府有关系,他们知道情况了会有风险么?”
桃花仙子道:“那户地主的根在这里,有家有业,他们要来找事得罪人,总得有些顾忌…再说咱们不是安排了暗哨么?”
“大娘!?”忽然一个妇人的声音嚷嚷道“你是二婶子家的大娘?”辛未愣了愣,恍然道:“二妹!”那妇人丢下水桶,⾼兴得要跳起来一般:“哈哈,果真是大娘!你还认得我哩!”众人注意到了说话的妇人,目测有二三十岁,但听辛未的口气能叫二妹,或许实真年龄比辛未还小点。
那妇人的头发胡乱梳在头顶,用一块耝布系着,脸上好像没洗⼲净一样,不过细看原来是⾊斑,眼睛的鱼尾纹十分明显。那妇人⾝上穿着一件袄裙,系着一块围腰,但针脚很耝裁剪也很没讲究,沾着很多土。
乡里百姓的衣裳基本是自家裁剪缝制,能遮体保暖就行了。以前辛未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再看,同乡妇人的服衣真是太难看,怪不得一路上见到的人明明长得不胖偏偏看起来臃肿。
再对比辛未自己穿的翻领袍服,虽然是男子打扮,却裁剪精细考虑讲究,将⾝段的线条尽大地衬托出来。保守的款式也自有一番风情。她的肤皮白净,方巾下露出的鬓发梳理得整齐⼲净,看起来便是柔顺的青丝…
与同乡二妹两相对比,就好像丝绸和稻草的区别。一个作男子装扮的女子,⾝上穿的也只是棉布,此时却如来自另外世界的天仙一般。果然那被称作二妹的妇人很快就问:“大娘,你嫁到达官贵人家了?”
辛未便将早已商量好的说辞大概说了一遍,自己和桃花仙子都是南直隶太湖府一个姓王的官僚大户家的妾室,这回是恩准回乡祭祖来的。妇人听罢一脸羡慕嫉妒恨,说小时候还一块儿玩呢,大家都差不多,悔不该嫁给了村口的二狗子…
至于是不是妾,那便无所谓了,人们是很现实的,虽然还不至于笑贫不笑娼,但做妾确实没什么见不得人。辛未又问“三公”还在不在,妇人热心地要亲自带大伙过去,刚刚还在做的活儿则被她丢下不管了。
***扬州北城河附近的一个湖泊上的水榭內,一个头发花白的翰林院官僚正拿着放大镜仔细地观察桌案上的纸张文字,那放大镜用水晶石磨成、⻩金卡在两边作镜框,十分考究的东西。
[32;]水榭內外只有风声,过了一阵子,那官僚才拿开镜子,弯腰禀报道:“禀皇上,两副字应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旁杨荣紧接着就说:“宋和是建文重要余孽之一,他出现在江西布政司地面辅佐叛军,叛军头目只可能是建文本人或其太子。但建文出现在武昌城之后并未离开。因此臣断言,在江西安福县打着建文太子名号起兵谋反的人是确有其实。
此人起兵失败后率数骑从安福县逃走,之后我们便无从察起…若是建文太子在湖广那边也下落不明,恐怕里面就大有隐情了。”皇帝朱瞻基坐在一把上过漆的梨花软椅上不动声⾊,他听到这里大概已经明白杨荣所指:建文太子被湘王所害。
曾经杨士奇说杨荣善谋,果真不假。不过宣德帝朱瞻基在这方面也锤炼较多,今年刚刚三十岁,但从永乐时期就耳濡目染了皇室內部的阴谋阳谋,所以杨荣一提到这里,他立刻就懂了。
杨荣拿捏着说话的分寸说:“那湘王张宁原非朱姓,矫称建文第三子,⾝份不正定与建文父子有芥蒂,甚至会将其视为隐患。
一旦有了机会,张宁是很可能会除掉建文太子的…平叛之后发现了大量的‘朱雀军’兵器,证明建文太子的起兵动静完全在张宁的掌握之中,有足够的时机安揷细作奷细在其⾝边。
平叛之后,建文太子仓皇从场战逃离,离开江西的路程遥远、行踪又被掌握,行程显然是十分危险的…”
杨荣的话说得很隐晦,朱瞻基大概意会得到,他是不敢在皇帝面前说什么“为争继承大位,兄弟残杀”之类的话,只好换了一个说法,其实也是换汤不换药。
虽然朱瞻基并不承认张宁的皇家宗室⾝份,但他心里其实是认为此人血统上确是朱家的后代、自己的同宗兄弟。
一个很简单的事实足够证明,建文帝被他控制了…如果此人的⾝份不确定,建文不可能那么容易落到他的手里,更不会被控制,毕竟建文手下还是有一批追随者。
当年皇祖父永乐花了多少时间,都找不到建文帝,张宁凭什么能找到、而且还让建文到武昌了?而且张宁此人之前不过就是南直隶的一个举人、家庭并无什么背景,能凭借什么起兵?
太平世道,若无一⼲余孽的支持,他哪里来的根基和人马?这些条件,若无张宁的⾝份得到众余孽的认可,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于是朱瞻基便可以这样理解杨荣的话:湘王让建文帝在湖广复辟,奉其为正统。
但建文早有太子威胁到今后的大义名分和继承权。所以为争夺权力同根相煎、兄弟相残,本也是历代常见的事。
杨荣继续说道:“建文太子从起兵后逃跑,距目前已有数月。若是他现在还音讯全无,那十有八九就是湘王阴谋将他害了…
要是没猜对,本人总会出来澄清的。不仅咱们会这么猜测,所有人知道內情后都会那么想。建文太子总是有些⾝份的人,胆敢对付他又有能力的,无非就是朝廷和湘王党众。
这事不是朝廷官府做的,就算朝廷要捉他,也可以正大光明不必偷偷摸摸暗害。剩下的嫌疑,恐怕就只有湘王了。”杨荣还很会察言观⾊,见朱瞻基下意识微微点头的动作,便情知自己的话得到了皇帝的认同。
当下便又急着说道:“臣以为可以在此事上作些文章。湖广张宁能让一省之广动荡,号令群匪,与其矫称的皇子名分有很大关系。
再则他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建文余孽的拥护支持也极为重要。今番他偷偷摸摸残杀建文太子的事若昭然于世,其残暴性情便可大白于天下。
建文长子被杀,与张宁的合谋势必也会分崩离析。叛贼內部可能陷入纷争,对朝廷平叛便十分有利了。”
这事儿今天才在朱瞻基的面前提出来,朱瞻基却马上在心里就很赞成了。因为他视张宁为心腹大患的敌人,只要让敌人难受,自己当然就会好受。他忙问:“如何才能将消息透露给建文党羽,还得让他们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