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意志坚定
通常人在这样心理庒力下,忧惧、急切的心态就容易出昏招,盲目⼲涉等举措反而会对事态产生消极影响。这也是专制的弊端,一个人的权力过大,但凡人不是机器、很难完全理性,容易受很多因素影响,容易出现失误。
张宁同样很想对朱恒提出各种各样的看法,过于关心而本能地想要叮嘱各种各样的事项。但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场战因素很多,天时地利人和,都需要指挥官临时应变。
只有亲自理解现场情况的人,才能作出相对正确的决策,远在几百里外的遥控指挥可能适得其反。
他独自反思架设:像沅水之战的情况,假如上面还有一个权力更大的决策者,从中各种⼲涉、许多掣肘,朱雀军是不是能放开了击败数万官军还真难想象。
他终于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如果永定营的策略上报后,没有收到武昌明确回复,便默认为得到准许,可临时决策。给予朱恒等人更大的权力。之后张宁便在每份上奏中都批复“知道了”不再对永定营的策略表态。
但他每天都让徐文君去参议部官署,把所有的情况记录下来,时刻关注着东面的形势。***
不过神机营的反应好像有点迟钝,永定营迅速占领了长江渡口:新开口矶,阻碍江面上的船只物资无法上岸,但九江城的官军却多曰没有动静。这样的情况并不能说明神机营没有“上当”实在是官军的决策反应效率完全比不上朱雀军,都是京营的指挥系统呆板固化之故。
从九江城的密探返回的报情,京营官军中掌权者有提督太监、武官主将、掌号头官各二人,这些人都有分权,没有一个人能独自作出决策,处于相互制约的状态,必须要禀奏上峰后才能作出主动的军事调动。
有制约就只能按部就班地通过军法制度来走过场,不然很难协调军队。呆笨的神机营权力组织结构,此时反而让朱恒摸不着头脑,只好坐等时机。
***终于等来了官军出动的消息,神机营大批人马自九江城向西缓慢推进。朱恒出派了大量斥候往来打探军情,两军探马在各个地方有小规模遭遇冲突。
神机营主力从正面展开进军,各部部署得很近、且齐头并进互为援护,一种中规中矩的行军布阵方式,稳打稳扎既无⾼明之处也不冒险。
不过半曰之后,朱恒得到了消息,官军右翼靠江一部数千人从线性部署中大大凸出,脫离了主力阵营。朱恒召各哨指挥以上武将到中军简议。有人认为是一个战机,可以迅速奔袭官军北面突出部,以局部兵力优势取得一场旗开得胜的开局。
理由是官军各部可能在协调上出了问题,失误才造成了右翼凸出的情况。但是也有保守的认为此举过于冒险,如果朱雀军主力在北方的进攻稍有受阻,则极可能面临敌军央中主力追赶上来从侧翼进攻的不利局面。
朱恒临时权衡利弊之后,决定采用较为保守的方略。他作为参议部的核心成员,对湘王集团的战略机密了如指掌,不能不考虑到永定营一旦战败之后的严重后果。
如果这支朱雀军的精锐损失在了这里,后果更是毁灭性的…他在此前就考虑过,如果永定营真的折损在九江府,他是负不起这个责任,只有当场自裁谢罪一了百了。
于是他下令永定营第三军先行,向北面进击官军右翼。主力则部署在正面侧后,作为监视官军中军的举动。如果神机营主力赶上来迂回威胁第三军侧翼,永定营同样可以从正面推进阻击,作为增援和策应第三军。
左翼(官军之右翼)的遭遇战安排,是朱恒出于前期试探性的考虑,如果打得赢第一仗便可以极大地提⾼士气,打不赢也能在友军的增援下全⾝而退。
第三军由张承宗率领,早已处于临战戒备状态,得到中军正式书面军令后便迅速向左翼出动。全军即有步军约两千五百人,装备弹药充足,调备六斤长管炮十二门,弗朗机骑炮若⼲。
下午时分张承宗部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神机营数千人,两军相距近二里地便各自展开排列阵型,冤家路窄碰到一块儿没什么好计较的,都摆开架势要⼲一场。
张承宗没有要主动逼近的意思,就近选了一处地形较⾼的阵地,先将重炮从车上卸下来架设火炮阵地,以静制动。
这种长管重炮是第一次投入实战,虽然在此之前于校场上多次测试过,武将们对其射程、性能等情况都了解得比较清楚,但是真正用于战阵上是什么效果还不确定。
其炮⾝重量约八九百斤,长度是口径的二十倍,內膛为铜,外管包铸铁,最大射程能超过二里。也就是现在官军的阵型就在大炮最大射程之內,不过对面好像并不自知…
毕竟明朝人见识更大威力的红夷大炮还为时尚早,人们的认知范围內根本想不到远程武器能打二里远。
远远看去,神机营的阵型和队列观赏性很低,加上衣甲制式可能比较随意陈旧,很多军户的服衣物品时自备的,远观并不十分整肃。
反观第三军的人马,却大为不同,永定营大部分士卒属于常备兵编制,全⾝上下从內裤到盔甲全是公家统一定制,两三千人一⾊的衣甲成队列站在一起,观赏起来相当有震撼力。
有些人穿的衣甲是崭新的,就算穿旧衣甲的士卒也刚刚浴沐换洗过…朱雀军有些小规矩,比如天热喝水加盐。又如战前要洗⼲净⾝体和服衣,因为张宁认为⾝上污垢太多上场战一旦受伤,伤口就更容易感染,会增大死亡率。
另外朱雀军士卒入行伍第一项训练內容就是队列,之后才是使用火器、长枪刺杀等內容,所以他们的队列整齐是基本內容,人们在军中已经形成习惯了。
不过场战上样子好看不好看显然都是次要的,衣甲鲜明军容文明的永定营倒也不一定就比神机营能打。
场战上短暂的对峙,官军先出派了斥候游骑,分散地向这边冲过来。就在这时,忽然几声雷响轰鸣,地动山摇,炮阵上烟雾腾腾。黑火药的武器威力不算大,但用药量很多声势十分张扬,一时间危险的气息就弥漫到了场战上。
接近二里地的炮击,大炮只能增大仰角,精度极低,数炮打过去全没打中目标,但是有的铁蛋已经飞到更远去了。
大巨的声响消停了一会儿,观察哨吆喝喊起来,炮卒重新调整角度。第二次爆响是十二门重炮一轮齐射,声势更大,数炮命中敌营,不过看上去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官军步军开始以品字型向前推进,之后又遭到了第二轮炮击,同样没有造成太大伤亡。此时的长管炮在超过一里的射程上仰角太⾼不利于弹跳,杀伤力自然大打折扣。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官军前锋进至一里地开外时,装填好的全部重炮已经等待他们。电闪雷鸣之间,所有重炮发出了大巨的怒吼,六七斤重的实心铁球急速飞向官军阵营,有的炮弹砸在人群前面的地面上,如同打水漂的瓦片一般弹起继续飞行。另外的直接命中人群。密集的人群中如同被撕开了一道血痕,飞溅的血⾁残肢断臂甚至脑花混在一道血红的雾中,又像一道道利箭飞掠稻田表面,一路倒下一片,官军的阵营明显动摇了。
连主将张承宗看到远处的场面都愣了好一会儿,实在是这种莫名的力量第一次展示在人们面前时超出了认知。
但是⾝为京师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大明朝之精锐真不是浪得虚名,他们在阵营被撕破之后完全没有一丝崩溃的迹象,连后退的人都没有。
只不过暂时阻止了其整体行军,他们要重新整顿一下兵马。张承宗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长管重炮管壁太厚,又是后膛密封的前装填,连续三次发射之后便不能及时散热,必须要停止一段时间才能继续使用。否则缩小火炮寿命事小,火药装填进去有可能自燃伤及自己人。现在炮阵已经连续三次齐射,重炮暂时不能用了…
张承宗浪费了两次可以大量杀伤敌军的机会,却把机会用在了远程盲目抛射上。他之前没意识到重炮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这也是未能适应新武器的后果。
左右无人在战阵上指责他的失误,但是张承宗心里已经不自觉地蒙上了一丝懊恼。果然神机营前锋未能被击退,稍作整顿之后继续进逼。然后官军的火炮也在阵前架设好了。
火炮的愤怒再次噴射,大量的石弹铁弹从反方向飞向朱雀军阵营,不过官军的火炮依然弱势,命中比朱雀军火炮还差,在一里地外炮击估摸着有一半的炮弹什么也没打中。
炮弹从半空倾斜而下,冷不丁就砸进人群,十分吓人。石弹落在硬地面上会破碎炸开,同样能让将士人心惶惶…
只是看起来朝廷仍未明白火炮的弹跳原理,官军火炮远程炮击全是从空中飞下来,模仿弓箭抛射的经验,杀伤范围因此非常有限了。不过从官军中运载火炮的车辆马匹看来,他们用的不是以前的“大将军”
因为要打一里远的大将军炮太重,不是那么轻易运送和架设的。看样子很像一份內容不太详细的报情中的“虎尊炮”大约是南镇抚司通过研究朱雀军的臼炮新造的野战炮,以取代笨重性能太差的大将军。
永定营前军在遭受炮击后同样没有散乱,虽有不少死伤但阵脚稳如泰山。永定营自从石门县起兵以来,是朱雀军最老的一支军队,其中经历了全部血战的老兵数量很多,这些人什么枪炮阵仗全都见过,血也见得多。
而且他们作为张宁手里的王牌,军费一向充足,长年累月什么都不⼲、训练时间很长,意志坚定,不是那么容易溃散的。这时官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大概看得清前排那些人的脸了,以及他们⾝上的衣甲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