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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送样东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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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这光景,张九金內心里琢磨侄儿到底读书识字,过些曰子让他到铺子上学帐也是一条出路,反正云锦铺子也有他的份额。不过张宁自己还没去考虑那些,他最纳闷的是原来那张宁怎么稀里糊涂地惹上科场舞弊案了,状况都没搞清楚。

  而且他还处在调养⾝体中,常常在屋檐下放把藤椅,偶尔到天井中晒晒太阳。他显得很安静,这样子让家人见怪不怪,以前的张宁就是个闷头性子读书很用功。

  不过最近大家觉得他更让人亲近了,虽然话照样不多,却在见面时能见到他友善的微笑,有一次张宁还对张九金夫妇行大礼,说什么“让长辈费心了”好像懂事了不少。

  他白天不是坐在屋檐下就是在小天井里,很快就将这个一进的小院看熟悉,本来记忆里就很熟悉,现在仿佛是在温习一遍。

  硬悬山顶灰瓦、粉刷砖石白墙的建筑、狭小的天井院落让宅子看起来秀气整洁,大约是南京不比北方那般平坦宽敞,百姓住宅都修得十分紧凑。

  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两层建筑让墙壁较⾼,屋檐宽大院子小,因此看起来就像三面围成的一个天井一样。这些房间除了堂屋卧房厨房等,大多都作为纺织物和工具仓库,以及提花织造作坊间。

  张家的经营显然只是小生意,主要经营民间喜庆、婚嫁、装饰用锦,也没有自主的生产作坊,货源依靠向制造商购买。家里的几套提花木机也只能作为补充,借家庭劳动力降低一定的经营成本。

  女人们都是很勤劳的,除了包揽所有家务,还要自己手工织锦。张九金父子主要负责外面的订单、进货等事。

  总之整个张家没有一个闲人,连六七岁的丫头也会被使唤着打打下手…除了张宁。张小妹看起来细皮嫰⾁也是能⼲着呢,聪明手脚又快,不仅提花工、织造工都能胜任,而且还能按照父兄的描述自行设计图案。

  有些客户对铺子上的成货都看不上,便要现订做。先让云锦铺按要求拿出设计图案,満意后再开始赶工现织。这种客户多数是做屏风一类的装饰品,特别是读过点书的,最是讲究品位喜好。

  这会儿张小妹就在赶着画一幅鸳鸯戏水图做屏风的,不过她好像不怎么专心,时不时就抬头从窗户里往外看张宁在做什么,他仍然是晒晒太阳、或是站起来走走,⾝体已经渐渐在恢复。

  前天他洗脸的时候在水里照过自己,这个张宁的皮囊竟生得仪表堂堂,虽然水里看不甚清楚但轮廓是十分周正。

  而且个子也⾼,比张家父子还⾼出半个头。张氏父子的面相是圆额头,张宁的额头却没那么饱圆,但一想到自己的养子⾝世也就对面相的不同释然了。

  随着⾝体恢复可以活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时候无所事事很不自在,无奈在家里他根本帮不上半点忙…

  云锦的织造那已经脫离了技术活的范畴,在张宁眼里根本就是艺术活,别看张家生意小,没个金钢钻也揽不了瓷器活。

  他能⼲⽑?连妹子都比不上。家务是不让男人碰的,张宁也不想反而让大家觉得不舒服。在大家眼里他以前是有功名的人一时间感觉也转变不过来,怎么会允许他去⼲家务?

  于是张宁就只能琢磨自己的职业生涯是怎么完蛋的,搞成现在成天没点正事可做,连拿起圣贤书来消磨时间都不好意思,心道都被⾰去功名永不录用了还读那书有鸟用?

  若是这事儿没有眉目,等⾝体完全好了得去铺子上帮帮忙,有资产份额是一回事,大家都在⼲活自己吃白饭又是另一回事,一开始不熟悉业务去打打杂也算出力。

  阳光照在⾝上暖洋洋的,他便⼲脆闭上眼睛,前前后后地思索起来。张宁前世是会计师,工作和历史知识毫不沾边,对历史的了解只限于⾼中课本和一些小说和电视,那点知识实在笼统模糊可怜。

  现在永乐二十一年,永乐爷大约是怎么一回事倒是知道,是太祖朱元璋的儿子,偏偏朱元璋把皇位传给了孙子,永乐爷就发动“靖难”之役把建文帝赶下了皇位自己坐上宝座…

  这都二十一年了,好像永乐爷的皇位已坐不了多久,接下来张宁有点印象的是有个王爷造反没成功。另外有名臣“三杨”下西洋的郑和,当然还有大名鼎鼎的于谦好像也生在这个时代。

  其他的张宁知之甚少,这也没办法,工作后谁还去研读和挣钱毫无关系的历史?以上想到的是大环境,然后他断断续续地想起了被捕前后的一些具体事儿。

  主考官叫吕缜,张宁没见过,但他作为一个考生当然知道名字。记得在公堂上有个大笑的老囚犯,说话的口气好像就是他。想到这里,张宁反复琢磨了几遍,总觉得这案子有点蹊跷。他自己比窦娥还冤是肯定的,那吕缜也是被人诬陷的?

  但如果没点真凭实据去诬陷一个礼部侍郎好像是挺不容易的,又是谁诬陷他、为什么要诬陷他?信息太少,帝国上层的东西不是一个生员能知道太多的。接着一个人又冒出了脑海,同属上元县学的生员杨四海。

  张宁想起他,是因为想起乡试之前拥有这副皮囊的人当众吹嘘必中解元,然后有个同行的士子叫马文昌的说“你们同一县学的杨四海学问也很好啊,平安兄就那么肯定能胜他一筹?”

  当时的张宁是怎么回答得?现在的张宁回忆起来都觉得汗颜,他是这么说的:“四海…我不和矮个子比。”

  那杨四海个子长得矮,张宁此话却是一语双关,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听得出他除了轻视别人的个子还暗示学问⾼低…拿别人的⾝体缺陷来嘲笑,确实挺伤人。***那么举报张宁的人是不是就是那杨四海,蓄意报仇?

  不论怎样,事无巨细他都是在假设推论,完全没法证实,一头雾水。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跑进了院子,见着天井里的张宁忙弯了一下腰,然后在作坊间门口对邹氏说道:“东家让小的来问,富乐院定的屏风云锦图案作好了没有,好了今天就送过去让他们看看,刚刚富乐院派人来催了。”

  张小妹接过话道:“刚画好,给,你送过去。”“啊?”小厮顿时一脸为难,支支吾吾地说“东家叫小的传完了话赶着回铺子还有事呢…”

  张宁知道小厮为啥不愿意去,作为南京人他当然知道富乐院是什么地方,说白了就是个大妓院。南京城除了“十五楼”最大的特殊场所就是富乐院,当年明太祖以京城各处将士妓饮生事,尽起妓女赴京入院。永乐年间又将“靖难”之战中拥护建文帝的一帮政敌以及他们亲戚的妻女注入籍中,其规模可想而知,所以这妓院不是一般的大…

  地点更是个讽刺,和江宁县学隔河相望,对面就是读圣贤书的地方。邹氏拉下脸对小厮道:“你不去?这家里都是妇人,谁去那地方?老爷不是吩咐你去送的?”

  “没有,东家没说让小的去。”小厮忙道。这时张宁站起来说道:“我去罢,正好能出去走走,也能帮上点忙。”

  他实在很想为这个家出点力,再说妓院又怎么了,只不过是业务来往,做生意‮钱赚‬还挑三拣四⼲甚。邹氏忙道:“二郎是读书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叫这小东西去!白养了你,还叫不动不是?”

  张宁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感到汗颜,好像伯娘在骂自己一样。他忙強笑道:“我去没事,送样东西而已,还有对面不就是儒学么?”邹氏听他说得诚恳,只得点头同意了。张小妹叮嘱道:“哥哥送完了东西早点回来!”

  ***南京城规划得等级森严,同一城池中分作几个世界,贵族官吏和富人区、手工业区、商业区、风景区井然有序。张宁家所在的大中桥附近到富乐院所在的武定桥近左多属于商业区,沿途充満了市侩和喧嚣,不过人气却是很旺,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他们家既无车也无马,不过张宁去武定桥办事不用步行,这里更流行的交通方式:坐船。有一种专门载客的短途乌篷船在城中水路航行,就像现代的公交车一般方便,而且非常便宜。另外还有长途旅行的“夜航船”常有文人写夜航船的逸闻趣事,不失风流。

  张宁问明白了详细地址,出门走一小段路在大中桥码头上船,顺着秦淮河向西航行。在船上倒体验了一回所谓大明读书人的牛逼社会地位,同船的人不认识他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没有功名了,只瞧他那模样和穿着,手指⼲净指甲修剪得整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泥阳舂水的书生,旁边的船客都不自觉地让出比较宽的空间,对面的一个短衣汉子把腿都缩起来生怕招惹了他。

  别觉得大明朝的读书人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徒,骨头是一个比一个硬,还有各种同乡同窗同党,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好惹的。普通老百姓进得公堂就‮腿双‬发颤,生员却能随意进出发现州县官断案不公完全可以⼲涉。

  惹了有功名的人,人家直接揪到衙门里说,无论在市井乡里多横的人在文人面前战斗力就是渣,谁斗得过官府?

  要画的人是一个姓方的姑娘,叫方泠,据说是富乐院里最有名的花魁,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张宁都曾经听说过,想来定然是个秒人。

  在江宁县境內的武定桥下船,就能看见规模浩大逶迤颇广的富乐院,就位于武定桥的东南方。张宁不打算从正门进去,侧面有一条街巷,正好可以低调地从那边进去找到要见得客户。

  过来富乐院这边的人或路过的多有富人,有钱人当然出手大方,这边也是一个做生意的‮水风‬宝地。

  就连富乐院侧面的这条街巷也是商贸云集店铺如鳞,街边还一个挨着一个的地摊,官府好像没怎么管,只有沿街的商铺店主有时候要来赶摆地摊的,说是当了人家的门,其间少不得争执、吵闹,再加上人群里讨价还价、闲谈,闹哄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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