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瞧那排场
姚二郎指着那国字脸汉子道:“他叫韦斌,操练勇士和召集人马都由他办,平常还负责安排人手夜里巡防。
在这种三不管的地方,咱们又是外来的人口,什么都得靠自己。没点准备,别说山上的贼人,就是苗家土家的寨子都可能欺负到头上来。”张宁赞道:“这样的勇士换上装备比官兵还要精锐。”
“当真?表兄见过真正的官兵?”姚二郎顿时来了兴致。张宁淡定地说:“远的不说,上个月我以巡按御史的⾝份监察常德府武备,地方上的官兵大多在种地,一年也训练不了几回。这里的士卒一早就操练,根本没法比,就是人太少了点。”
他想了想又道:“可能也就永乐帝留下来的三大营能打一点,永乐帝打了不少仗,将士是在场战上趟出来的。”姚二郎面露崇敬之⾊:“表兄比我大不了几岁,就能提点一府兵马,教我们佩服之至。”
张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咱们还要⼲更大的事,人不闯荡枉少年,以后有机会咱们兄弟一块儿⼲。”姚二郎顿时一脸憧憬,年轻人就是充満了希望和劲头,总觉得人生还有走不完的路。
张宁说到这里也不愿意多言了,这里的人只知道自己当着官,再吹嘘也没什么大用,关键还得做出实事来、让人眼见为实。
况且张宁想到自己在官场上的处境还很悬,极可能混不下去,也拉不脸皮吹太多牛。他便转移话题指着那些操练的人问道:“二郎也练过?”
二郎一副“终于说到自己长处”的表情,拍拍胸脯道:“这草场上的人我大多认识,除了韦斌,随便挑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正巧汉子们在休息了,张宁便笑道:“那为兄真想见识见识。”
姚二郎二话不说,便跳下路去,大步走到人群边上,双手抱起大声说道:“哪个兄弟能赏个脸,和二郎切磋两招?”
人们眯着眼睛瞧着他,有人不动弹等着看戏有人嚷嚷了两句,等了一会儿才有个壮实的后生站了起来,挥起手臂道:“我陪二郎玩两下子。”
姚二郎道:“哟,何家三娃子,上回被我打趴了,还不服气?”有几个人看戏起哄,那后生脸上顿时挂不住,口气有点恼怒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上回你运气好。”“成,短的长的,随你挑。”姚二郎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比划了几下。
那称何三娃的后生见状也拣了跟同样的短木棍站了个跨步摆开阵仗。看戏的张宁不太懂“武功”不过猜测那后生选短棍是觉得自己块头大,输不起了能玩玩扭打摔跤?
这时何三娃不打话,忽然就挥起棍子冲了过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得“喀”地一声木头碰撞,就见何三娃一个踉跄扑过了头差点摔了一跟头。
一招強弱立判,众人顿时带着善意地嘲笑起来。何三娃脸上通红,转⾝又冲了过来,姚二郎轻松闪过,一棒拍在了他的庇股上,旁边一时间“哈哈”大笑。“别再丢人现眼了。”一旁观战的国字脸中年人韦斌喝了一声“滚回来多练练!”
姓何的壮实后生満脸羞愤,只好用力丢掉了木棍。韦斌转⾝点点头说道:“二郎好⾝手,如果你不怪我以大欺小,韦叔陪你过两手?”
张宁不动声⾊地瞧着局面,心道:这个汉子想要为自己的徒弟找回面子了,不过他既然能自称叔,姚二郎输了也没什么要紧。
估计二郎也肯定要输,那叔辈汉子既然主动挑战,足以表现了自信。果然见姚二郎收住了笑意,脸上认真起来,规规矩矩抱拳行了一礼:“恭敬不如从命。”
韦斌回礼道:“来吧,因我是长辈便空手,打到我算你赢。”说罢腿双微分,稳稳地站在原地。
姚二郎慢慢抬起手里的木棍,站了片刻便快步上前,一棍斜劈,速度极快在路上都能听见挥舞出的风声。韦斌突然伸出一只手托住二郎的木棍来势并顺势向下卸力,⾝体一侧,肩膀猛向姚二郎撞去。
姚二郎后退一步,握棍的右手力道显然没用尽,半途转而横击。韦斌一个转⾝,躲过木棍并用手肘击中了姚二郎的部腹,整个动作流畅异常,看着不慌不忙却时机到位。
“呀”姚二郎痛叫了一声,韦斌趁他没反应过来,一掌打掉了他手里的木棍。观战的张宁这时觉得切磋已经结束了,不料二郎怒而一把去抱别人的腿大,想把韦斌拉翻在地。只听“膨”地一声闷响,他又挨了一脚,扑倒在地。
韦斌见状上前要扶,二郎却一把打开他的手,伸手去抓住木棍,自己吃力地站了起来,转头“呸”地吐了一口,双手抓着木棍劈头就打。
韦斌伸手猛地抓住木棍,说道:“切磋而已,莫要伤了和气。胜负常事,别太计较。”二郎咬牙道:“我还没输!”韦斌劝道:“你父亲能撂倒我,但二郎还差点火候。”
“不用拿我爹说事,有一天我肯定能打过你!”姚二郎放开木棍,很没礼数地转头就走。张宁默然不语,招呼随从离开了草场上的路,等姚二郎骂骂咧咧地赶过来,便好言宽慰道:“⾝手再好也只是一人敌,万人敌才是真英雄。二郎无须往心里去。”
姚二郎愤愤地说:“韦斌习武的时间比我长罢了!”张宁面露微笑,忽然觉得二郎愈发亲切起来,因为张宁自己偶尔也有这样一股子犟脾气。***
铁石矿场就在村边的大山脚下,冶铁作坊也在矿场上。搭建的房屋看起来有点凌乱无章,植被被人工破坏、泥泞到现在还没⼲透。
土夯茅草顶的围墙大门口坐着一个脸上乌黑的老头,佝偻着背双臂抱在怀里仿佛冬天人们常见的动作,但此时舂夏季节人们早穿单衣了。旁边还赖洋洋地趴着一条⻩⽑狗,和老头一样一动不动地无聊望着前面。
老头和⻩狗的注视终于得到了灵验,这时远远的路上走来了两个人。两个中年男人,一个瘦⾼脸长,操着河南腔对旁边的同伴抑扬顿挫地说着话:“消息错不了,来的那个张宁管姚坛主叫舅、是姚二郎的表哥,到咱们这里来造火器。
造火器就得花钱,总坛派人送来了満満一箱子的⻩金白银,咱们凤霞山过去接的人也亲眼看到了。这火器是铁造的,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那金银就得花出去…”
同行的另一个人⾝材微胖,比这“河南腔”要矮些,脑袋瓜上大下小形似一个倒放的鸭梨,表情严肃带着点木讷,头也不转地说:“就算信你说的是实话,有満満一箱子金银,可那些钱俺们有本事赚?说到底俺就是个铁匠,打造刀兵箭矢和火器是两码事,俺不会造火器。隔行如隔山你懂不懂?”
“懂不懂,不都是铁造的?!先想办法把活儿接过来,还能没办法?他说啥,你先一口答应了再说,办法不都是人想的?”
河南腔瞪眼道。山东汉子驻足,指着他的脸皱眉道:“范老四你就德行,行不行都答应下来再说,预先心里也没个谱。万一不行,这事儿追究下来谁扛着?对了,俺是⼲这行的,出了事让俺顶着是吧?”
叫范老四的河南腔听罢脸⾊尴尬,片刻后便避开不好回答的问题,转而说道:“马老哥你听咱一句话,这人命好就要遇到贵人,可遇到了贵人也得搭理人家不是?
总坛下来的张宁就是个贵人!咱们去问问中不中,有啥不好的?不中就算了呗…可咱们得这么想,那人到凤霞山来没带几个人,办事还得在当地找。远近这几个庄子,咱们掰着手指脚趾数数,有几个懂行的比得过您?
都不会造火器,他就得从会炼铁打造兵器的人里边选!是不是这个理?”马老哥没有立刻反驳,似有动心之⾊,其实他一早就不动心也不会跟着这不怎么靠谱的范老四过来。
过得一会儿,马老哥就没好气地说:“俺们先不说这个,先说说万一事办砸了,谁来顶这个锅!俺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俺还不知道你范老四?真出了事滑得比谁都快。”
“我们先别说这么晦气的事中不?事还没接到,您就说砸了怎么办,早知道会砸咱们还瞎腾折啥?”
范老四有点不⾼兴,接着又说道“这事儿找上马老哥、大鸟哥您,咱们两个里外照应事儿就靠谱了,到时候大鸟哥安心去捣腾那玩意怎么造,我就帮您找找人手、活动活动关系。”
马老哥又用指头指着范老四抖了抖,就是想表达个“你肠子里打得是啥主意我还不知道”如此一般的意思。
范老四一会儿尊重地称呼“马老哥”一会叫“大鸟哥”说的都是这山东汉子,原来他的名字叫马大鹏,鹏字的意思是一种大号的鸟,所以熟人也就叫他大鸟哥。
对于这个外号,马大鹏自己好像很是受用,毕竟鸟大不是什么坏事。就在这时,只见另一条路上出现了八九号人,范马二人驻足看了一会儿,等那些人更近一点了,范老四便恍然说道:“那不是姚二郎是谁?
一路的年轻人肯定就是咱们说的贵人呐!这回大鸟哥信我了啊?我的信息啥时候不靠谱过?”
顶着个倒梨般脑袋的马大鹏点点头道:“果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那还用说,瞧那排场,随便出来一走十来号人前呼后拥。还有走路的势姿,一般人有那模样?瞧上去,咱们姚坛主的公子哥好像也差了一大截。”
范老四道“姚二郎好像不太⾼兴,骂骂咧咧着啥?”等了一会儿,那行人就走近了,范老四忙招呼道:“二郎,您带贵客出来转转?”
姚二郎稍稍收住脸上的情绪,也回了句话。待范老四弯腰恭敬地看向张宁时,因张宁不认识这俩人,便报以友善的微笑,轻轻点点头也没说话。都是一个村庄的熟人,范、马也向矿场那边行走,说着话便合成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