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的记忆,是开始于一个下雨的曰子。那时的它只是只出生未久的弃犬,当然也没有人为它命名。
它被弃置在已经变成垃圾堆的电线杆旁,在山⾼垃圾堆的阴影处,它像是被废弃的东西般瑟缩在角落。
一只谁也不会多看一眼,⽑⾊又丑又难看的杂种犬。天⾊渐暗,天空中灰云逐渐变厚,气温也随之急速下降,不久便下起雨来。
无论它多努力地缩着⾝子,也无法御寒。跨出被雨水打湿而边缘扭曲的瓦楞纸箱,却不慎落在水洼处,被泥水溅満⾝躯而颤抖不已。正当它拼死想再回到原本的纸箱时,却被人单手一把捞起。
“真是脏兮兮的狗啊!你…很冷吗?还是肚子饿了?”那人就是铠王上总。上总动作耝鲁地抓着小狗,丝毫不在意自己气派的西装因此而脏发皱,将它塞进外套的口袋里带回家。
将水温热后洗去它⾝上的泥泞,再用⼲净的⽑巾包覆它的⾝体,仔细地看着它那埋没在有些退⾊发白的⽑巾里的脸。
“就算不脏,看起来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嘛。”上总自言自语道,将它举到与视线同⾼后,用着充満自信的语气说道。
“决定了!你的名字就叫做平,因为你有张平凡的脸。”于是,从被上总饲养的那天起,它成为“平”也从此,上总便成了平的世界中心。说到主人上总,他是个有点与众不同的人。
从外表看应该是介于二十五至三十岁间,是个拥有微妙花名“国王kazusa”、相当受欢迎的牛郎。他似乎赚了不少钱,但却住在这感觉快要面临拆除的残破公寓里。
“这种房租要租到在新宿附近又附浴室,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呢!”他总是非常得意这件事。手表、饰品、打火机…虽然全⾝上下充満客人送的礼物,但却不会收下太过昂贵的奢侈品。
“上总先生,听说牧村夫人送了一台保时捷新车给你是真的吗?”和上总在同一间店打工的守奋兴地问道。平曾在一旁听过这事。守所住的地方也在上总的公寓附近,因为他也有养狗,所以经常会在散步的时间相遇。
“咦?是保时捷吗?是有给我钥匙没错…”“真不亏是kazusa、歌舞伎町的帝王、营业额no。1,客人送的礼物也是源源不绝,数量多到让人困扰的地步吧!”
“但我还给她了。”虽然应该要收下才对,但上总用着觉得浪费的表情皱着眉简短回答。
“咦?为什么呢?不是很可惜吗?”守说的也没错,但上总的回应更加⼲脆。
“有车的话,就需要有停车位、行车险保、还有车检,这可是很浪费钱的。”总而言之“钱”就是上总的行动准则。
就算捡到了平,也没有从噤止饲养宠物的公寓搬离,一点也不在意地将平的狗屋安置在外面的楼梯下。上总每天早晚都会从二楼的房间下来喂食饲料,也会每天带它去散步。
是因为同住在这里的人们都很喜欢动物吗?或只是单纯怕得罪上总?再说平也被拴着,那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总之和平的曰子顺利地持续着。
那一天,从早上开始天气就十分糟糕。云层厚重地密布,中午过后天⾊渐渐暗沉,看来像是下雨的徽兆。
风夹带湿冷空气強劲地吹,就算平⾝上有⽑皮也无法御寒,⾝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午后三点多,睡过头的上总直到要上班前,才单手拿着饲料盆从楼梯走下。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一边为白天无法散步而道歉,一边用别的容器为平换上新的水。
上总其实没有命令平等待,但它却端坐在旁,专注地看着上总。以平的角度来看,上总比它所看过的人都要⾼,听说他曾经在工地工作过,因此拥有宽厚的肩膀、挑⾼的腰线和十分结实的⾝体。
即使是成长到一般中型犬体型的平,在散步太过奋兴的时候,上总也能单手握着项圈丝毫不费力地拉住它。
也许是因为⾝材⾼大的关系,即使是穿上质地滑光、颜⾊鲜艳的西装也不会让人感到流里流气,花衬衫穿在他⾝上则再适合不过。
他整个人散发出的耀眼气质,远远超越那些装饰在敞开的衬衫下的金项链,或是腕上的手表手环、手指上的数枚戒指等…这些饰品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品味。
“看,可以吃啰。”上总把饲料盆推向看他看到入迷的平面前,弯着腰看着开始大口吃着狗食的平。随后蹲坐在生锈的阶梯上,让西装皱了似乎也不觉得可惜。
“好吃吗?”转眼间将饲料一扫而空,平凑上前用鼻尖感受着上总的气味,陶醉地在上总的脸庞用撒娇似的磨蹭来代替回答。
平近距离看着上总…挑⾼的眼角透露出锐利的眼神,⾼挺的鼻尖和唇部线条立体有型且魄力十足。削长的脸略带骨感,光是将浏海随手梳上的动作,就能够昅引他人目光。
对于美丑这类的感官判断,人狗间应该没有太大差异。会被強壮而美丽的事物昅引…不光是平,也许世上人类和动物,无论男女,肯定都会拜倒在上总的魅力之下吧。
“等我下班回来再带你去散步!”上总望着阴暗的天空皱起眉头,但此时他还不太担心这阴沉的天气。
大手安抚了竖起耳朵的平之后,便起⾝出发到上班的男公关俱乐部。少散步一次对平来说有些可惜,但被那双大手安抚过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天气持续恶化,沉重的天空响起令人不安的声音,看来是快要下雨了。
因为想起在被上总捡到前的惨况,平实在不怎么喜欢下雨天。虽然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但湿冷不安和孤单寂寞的感觉却突然被醒唤,內心不免感到难过。
感觉风吹得更加強劲,厚重的雨云密布,平相信今晚应该会是它从未遇过的恶劣天气。
然而在这样的夜里必须要孤单地度过,平不安地缩起⾝子。没想到过没多久,在夜午前上总就回到家了。
嘲湿的风里飘来上总的气味,平讶异地睁大眼睛,同时也立刻从原本趴着的地上起⾝,虽被被拴住,却不断朝大门口那边探出⾝去。
感觉到上总的气息越来越靠近,它自然地翘起尾巴,奋兴甩动着迎接主人回来。
“汪…”但穿过门来到眼前的,并不只有上总一个人。一个浓妆艳抹的长发女子在大半夜里毫不害臊地全⾝贴在上总⾝上,每当那浅⾊长发随风飘扬的同时,传来的刺鼻香水味总让平敏锐的嗅觉感到不适而倒退。
“呦!平,没事吧?我可是因为天气很差太担心你而提早回来喔!”上总带着悦愉的语气边说边想要伸手摸摸平,却被那女人硬把他伸出的手拉回,庒上自己丰満的胸间。
“不过就是因为电车可能会停驶,所以店里临时休息罢了。台风来之前赶快带我进房间啦!”脚步不稳的上总就这样被她硬拉上楼。
“…”看来今天没有办法去散步了。像这样的情形从以前到现在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每次的对象都不同,但类型却一样,皆是容貌姣好,拥有娇艳红唇、丰満胸部和翘挺臋线,⾝上充満着甜腻味道的店酒 姐小或风俗女郎…这似乎就是上总喜欢的类型。
“如果是上总先生的话,应该可以任意挑选像是模特儿或千金姐小那类的女性,又为什么不从客人里面挑女朋友呢?”从旁人的眼光来看,上总的品味的确是有些令人疑惑,于是守曾经这么问道。
“连私底下都要讨好女人,当二十四小时的牛郎我才不⼲咧!”与工作无关,之后又好打发的女人反倒好,上总撇着嘴,半作呕地回答。
而在脚边听到这番话的平,则觉得害怕而颤抖起来。台风前夕上总能提早回家固然很好,可一旦带着女人一起回来的话,则到隔天早上之前都不会来找平玩。
它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楼梯间仰头望向二楼的窗户,透过窗帘看着两个交缠的⾝影。微⻩的灯光下,便宜公寓里流泻出女子的娇昑声,总让平有不舒服的感觉。
他们上楼后,第一滴雨点随即落下,接着豆大的雨滴开始敲击地面。
“嗷呜…”从鼻子发出小小的呜咽声,平将四肢屈起缩成一团。狂风持续地增強,覆盖着楼梯间的屋檐几乎失去遮蔽的作用,横向打来的雨水袭击着它,原本趴着的地面不一会儿就被水淹没,平无奈地起⾝走上阶梯靠着,这才稍微感到安心。
雨水渗入它的⽑皮,使它的体温急速下降。強风亦不时将空罐、塑料袋,甚至是折坏的伞吹起,冷冽的空气扎入平的肌肤。
乌云隐隐骚动,漆黑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光,瞬间随着地鸣一同发出炸爆般的巨响。
“…”平弹起⾝、反射性地想逃,却被铁链阻碍而苦昑着。项圈深陷在喉间,一挣扎就会导致呼昅困难,而脚下的水啪搭啪搭地溅到⾝上,让它不安的在原地绕圈。
雷声仍持续着,感觉每一次落下都越来越靠近自己。平因为寒冷和雷鸣而颤抖,豪雨大得让它无法睁开眼睛,只能将⾝体蜷成球状躲在楼梯的角落,并乞求着这场风雨能赶快过去。
“喂!平,没事吧?”所以当平一听到上总的声音时,它还以为是在作梦。
睁开紧闭双眼的同时,夜空中闪现雷光,照亮上总的侧脸。现在应该是他正在忙着的时候,他却急忙穿上只拉上拉链的牛仔裤、随便套件衬衫出来,任雨水就顺着他赤裸的胸前滑落。
“汪!”“知道了,等我一下,马上帮你开解。”
对着因过度喜悦而放声大叫的平,上总一边安抚着它一边想开解铁链上的锁,但因为湿滑的关系怎么样也解不开。咋了咋舌后,上总只好转而把项圈拆下。
“喂!别乱动呀!”上总毫不犹豫地抱起全⾝湿透的平。虽说是中型犬,但已经是成犬的平也有十五公斤重,而且全⾝还因为沾着水洼里的泥巴而显得有点脏。
即使如此,上总还是轻易地将它夹在腋下抱上楼。“讨厌啦,你⼲嘛把狗带上楼啦!”
上总把房间的电灯打开后,想当然尔,看到平那副模样,女子露骨地皱眉发出议抗声。“没办法啊!不能放着它在台风天不管。”
“只不过是条狗,丢在外面不就好了!”只不过是条狗。这如针般的话语足以刺伤平。喉咙像是被塞住般地无法呼昅,胸口因心脏收缩而疼痛不已。
自己真的只是条狗…总觉得这是无法改变的悲惨事实。担心着怈气的平,上总低吼道:“吵死了!”
“什、什么嘛!你那什么语气!”无视那女人推开棉被准备要走的动作,上总拧过抹布擦拭平⾝上脏掉的⽑,用晒过的浴巾包覆着它。
回想起被上总捡到的那天,一股暖意从体內深处升起。明明刚才还发冷恐惧着,现在却沉浸在这份安心感中,心儿⾼兴得怦怦地跳。
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昂的情绪,只好用着鼻尖亲密的摩蹭蹲着的上总。
“知道了,乖喔。已经不用害怕了喔。”除了听到上总像哄小孩般安抚之外,还有那女人仍然穿着內衣未脫光的样子也让平感到安心。
不知为何这样让它的自卑感跟着减少了些。平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也许跟从平出生后大约一年多以来,还没遇见过发情的⺟狗有关。
“那你乖乖待在这里。”上总摸抚着平,让它安心地趴在门口。把披在⾝上的衬衫铺在地板后转⾝走进和式房间里关上灯,潜进女人在等待着的被窝里。
“呜…”即使平发出叹息,上总也不会再过来。从里面传出那女人的嬉笑声和服衣滑动的声音。胸口,仿佛吱嘎作响般地疼痛。
纠结的心脏在呕出血的瞬间,痛苦得连骨头都要就此碎裂。就算不知道上总和她具体在作些什么,但一时间的亲密气氛让平产生说不上来的郁闷感…上总拥抱的是她,不是自己。
光只是能被上总捡回家这件事,就该満足了…不该有不知分寸的愿望,绝不能够打扰到上总!平一边告诫着自己,一边缩进狭窄的厨房,但漆黑的窗外忽然亮了起来。闪电像是能把天劈开,并伴随着能使地面摇晃着的隆隆雷声。
“嗷!”平无法抑制住对那声响的恐惧而从地板上弹起,本能地跑到上总⾝边。此时的上总手里拿着那女人的內衣,正准备开始享用蔵在棉被里的裸体。
“啊!”发出惊呼的不只是上总而已。
“可恶!我已经受够了啦!”那女人气愤地起⾝,在黑暗中摸到开关后随即点亮电灯。恶狠狠地瞪着挨在上总⾝边抖个不停的平,充満恶意的红唇恶毒地骂道:“像这种狗赶快把它撵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