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子（十五上）

　　听到自家营长那凄厉的惨叫，几名冲在最前排的伪军不约而同地将大腿夹紧了一下。手中的骑瞄都没瞄，就直接扣动了扳机。

　　这个失误再加上骑固有的设计缺陷，带来的后果绝对致命！数十颗子弹飞出去，却只给游击队造成了两个人的伤亡。其余刚刚从交通沟里钻出来的战士们身体略做调整，就毫不犹豫地用刺刀顶着各自面前的伪军小腹处开了。

　　“呯！”在不到半米的距离内，刺刀对击精度的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出膛速度全世界第一高的三八子弹，将每一名被刺刀顶着的伪军都打了个对穿。贯通了体后的弹头动能迅速下降，或者透过伪军之间的隙不知去向，或者继续击中另外一个倒霉鬼，在后者的身体内翻滚，旋转，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啊！”冲锋最积极的第一波伪军当中，瞬间倒下了二十几个。剩下得则端着已经击发过的骑，既想不起拉动栓复位，又想不起转身逃走，战战兢兢，浑身酥软。

　　冲在第二波的伪军尚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兀自端着武器大喊大叫“冲啊，皇军在背后看着咱们，啊——！”

　　瞪着变了形的眼睛，他们看清楚前方数名死者的惨状。特别是吃了二手子儿的那几位倒霉家伙，一个个肚子上的窟窿大如拳头，将里边的肠子，肚子全都漏了出来。偏偏尸体旁还有不少受了贯穿伤的家伙尚为断气，一边翻动着身子在血泊中挣扎，一边将手探向周围的汉队友“救，救我。求求你，救…”

　　“上前三步！”还没等头两波伪军从震惊中恢复过心神，战壕里的游击队员已经动了。踩着被炮弹炸成斜坡的战壕边缘，快速向前推进。“一、二，刺！”伴随着张松龄的口令，他们像平素练习时那样，将三八大盖儿前方的刺刀捅向了呆立状态的伪军，白刃进，红刀子出，血随着刺刀的拔起泉般冒出来，将每名游击队员从头到脚染了个通红。

　　一百二十八厘米的身，再加上五十多厘米的刺刀，总长度高达一米六六的三八大盖，在白刃战中完全可当作长矛来用。而伪军们手中专门为骑兵而设计的四四式高级货，长度却只有九十五厘米，连勉强招架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亮亮的刀子向自己的口捅过来，然后绝望地发出一声大叫，仰面朝天栽倒！（注1）偏偏双方手里的步都没有连续击功能，膛里分明还留着至少三颗子弹的伪军们，一个个哭无泪。想重新拉动栓向游击队员开火，带着血的白刃马上就要顶到了自己口。想鼓起勇气跟土八路搏，预先又没做任何准备，此刻根本没时间去安装三棱式刺刀。眼看着前面的队友被土八路一个接一个像杀猪一样捅翻在地，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士气迅速崩溃，惨叫一声，撒腿就逃。

　　“刺刀，刺刀！”哭喊着从战壕旁逃走的伪军们，与第三波冲上来的队友面撞在了一起，你推我，我推你，迅速挤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几名负责给伪军提供火力掩护的鬼子机手，视线中能看到一团团晃动的‘自己人’，根本找不到单独对土八路的开火的机会。而在距离疙瘩稍远的位置，还有第四波、第五波不明所以的伪军继续向前涌，将鬼子机手的视野挡得更加严丝合！

　　“一、二，刺！”游击队员们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因为伪军混乱而受到影响。单调而清晰的命令下，继续机械地向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杀人机器，将挡在自己前面的伪军一排排放倒，一排排向远方平推下去！

　　近距离手，刺刀的杀伤效果，远远高于单发式步。特别是在敌我双方勇气和训练度都相差非常悬殊的情况下，效果几乎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游击队员们将一名伪军捅死之后，根本不用浪费时间拉动栓，直接从尸体上将滚烫的刺刀拔出来，就能继续捅向下一名敌人。眨眼间，就又有超过三十名伪军在自家同伙的眼皮底下成了刀下之鬼，一个个浑身是血，痛苦得两眼圆睁，面孔变形，临终的悲鸣比被杀的家猪还要凄厉。

　　近距离手，白刃战对士气的打击效果，也远远超过了步击。当游击队员们第三次从尸体上拔出刺刀，对面挤成一团的伪军已经彻底土崩瓦解。无论是最前面两波冲上来伪军当中的漏网之鱼，还是只遭受了轻微损失的第三波和几乎没遭受丝毫损失的第四、第五波，都齐齐地转过头，丢下步，加入逃命大军，以比进攻时快三倍的速度，向后逃去。

　　“分散开，分散开，别挡了太君的路！”小喇嘛被伪军们协裹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地后撤。一边跑，一边挥舞着王八盒子大声叫嚷。鼓舞身边的伪军回过头去与土八路拼刺刀？类似的勇气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有的，也没那份能力。但提醒爪牙们向后逃跑时主动分散开，别挡了“日本太君”的路，他基本上还能做到。那些“日本太君”发起怒来可是不管警备旅是不是他们的同伙，敢主动冲击他们进攻队列的人，肯定会被当场用机打成筛子，事后连冤都没地方喊！

　　“向两边，向两边撤，把战场给太君让开！”小喇嘛临时提拔起来的亲信们，也都是些机灵鬼。知道此刻没可能重新收拢队伍，干脆退而求其次。以不招惹日本人发怒为第一目标，跑动中，纷纷扯开嗓子将团长大人的指示一遍遍重复。

　　在他们的提醒下，仓惶后退的伪军们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纷纷偏转身体，让开正在快速向前推进的儿玉中队，主动撤向战场两侧。

　　“轰！”“轰！”“轰！”几枚事先部署在战场两翼的诡雷，被伪军们不小心拉了弦。陆续炸起，将数具尸体抛向半空。逃命中的伪军们愣了愣，在战场两翼再度拥挤成两个疙瘩。既不敢继续闯入“雷区”深处，也不敢挡在狭窄的战场正面影响小鬼子，一个个如没有灵魂的僵尸，瞪着空的眼睛原地徘徊。

　　令伪军们庆幸而又惊诧的是，这一回，早已预料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退下来的儿玉末次，没有命令麾下的鬼子兵进行无差别屠杀。而是彻底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把目标直接对准了已经停止追杀伪军的游击战士。“一小队，加速冲上去，冲上去，别给土八路退回战壕的机会！”一片混乱当中，儿玉末次那纯正的东京腔语显得格外刺耳。接到命令的军小队长三宅安直皱了下眉头，立刻带领五十余名鬼子兵开始加速，逆着伪军的人扑向战壕。

　　“乒、乒、乒！”三八的击发声此起彼伏。为了保证推进速度，儿玉中队第一小队的鬼子兵们，并没有停下来朝着游击队员瞄准击，而是在跑动中连续开火。这样的击方式，令步打出的子弹大失准头，一轮击过后，只有两、三名游击队员中弹，血洒疆场。其余的游击队员则迅速就近寻找伪军的尸体做掩护，卧在地上拉动栓，对冲上来的鬼子兵进行拦截击。

　　“乒、乒、乒！”子弹带着仇恨入小鬼子身体，将他们一个接一个送回老家。即便是在仓促之间做出的反应，游击队依旧打得很有章法。六、七名冲在最前方的日本鬼子被日本造的子弹打了个对穿，带着脸的不甘踉跄着倒下。其余鬼子兵则迅速分散成簇，三两个一组，在奔跑中拉动熟练地复位栓，对准同一个目标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已经推进到距离阵地只有一百多米的几歪把子机，透过伪军的人间隙，朝着游击队员们的藏身处吐出一串串火蛇。两名正在朝鬼子瞄准的游击队战士不幸被机扫中，整个人被子弹推着从地上跳起来，像提线木偶一样在半空中抖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更远的地方，鬼子的重机也终于找到机会，打出成排的子弹，将两名已经失去知觉的游击队员，凌空撕扯成一团团血。

　　游击队的火力迅速被压制住了，战士们趴在临时找到的血掩体后，被机和步子弹得无法抬头。张松龄放下三八大盖儿，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巴图手里接过掷弹筒，试图打小鬼子个出其不意。然而他的几次尝试，都迅速以失败告终。训练有素的鬼子兵们根本不给他出手机会，只要看到有人影从尸体后冒头，几杆步就同时瞄了过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小鬼子的轻机手，仿佛也看出了张松龄所在的位置隐藏着威胁。调转口，对着他的头顶反复点。张松龄被无奈，只好趴在地上，向距离自己不远处一匹死马的尸体匍匐前进。试图换个方位，重新发起反击。人刚刚爬到半路“轰隆！”一声，有枚四十八瓣手榴弹近距离爆炸，将他没在一片硝烟当中。

　　“胖子——！”“胖队——！”游击战士们立刻红了眼睛，冒着被机扫中的危险，从临时掩体后探出头来，将两名偷偷潜伏靠近的鬼子掷弹筒手打得身都是窟窿。“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小鬼子的轻重机同时展开报复，将三名躲藏不及游击队员同时杀。

　　剧烈的机声中，张松龄从两只紧贴地面的胳膊之间，缓慢地抬起半个脑袋。头被爆炸声刺得有点儿晕，但身体上好像没缺什么零件。死神再一次与他擦肩而过，除了胳膊上的几片血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强忍着伤口处传来的阵痛，张松龄一只手拎着掷弹筒，迅速打滚儿。连续几个轱辘，翻进了死马的尸骸后。随即探头向外迅速扫了一眼，迅速架起掷弹筒，以七十度角将一枚四十八瓣手雷发了出去。“嗖——”专门为掷弹筒设计的九二式手雷迅速掠过一百多米距离，砸于一正在击中的轻机旁“轰隆”一声炸响，将轻机和小鬼子主副机手，同时分解成了碎片。

　　“掷弹筒，小心掷弹筒！”其他几名正在疯狂扫的鬼子轻机手，赶紧拖着机转移阵地。趁着这个难得的间隙，张松龄大声命令“手榴弹，第二姿势，投！”

　　“手榴弹，胖队命令，以第二姿势，投手榴弹！”游击队员们又惊又喜，重复着张松龄的命令，以俯卧的姿势甩动胳膊，将拉了弦的手榴弹投向越来越近的鬼子兵。这么低的姿势投掷，手榴弹的准头和距离都很难得到保证，但晋造手榴弹的先天不足，再一次被巧妙地化作了优势。“轰隆！”“轰隆！”“轰隆！”爆炸声在距离游击队员们不到二十米的位置，此起彼伏，接连成线。没伤到几名鬼子，腾空而起的滚滚浓烟，却将整个阵地没在一团雾中。

　　唯恐误伤了自己人，小鬼子的重机和轻机都主动停止了击。游击战士们却迅速抬起头，用手中的三八大盖儿，瞄准烟雾里冲过来的魔鬼影子“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将距离自己只有十七八米的鬼子兵挨个放倒。

　　“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前冲过来的鬼子兵齐，向游击队员们发出反击。这一轮子弹击发完毕之后，他们距离张松龄等人已经不足十米。谁也不继续拉动栓，而是不约而同地拔出刺刀，装在了管前方。

　　“退子弹！让土八路见识见识真正的白刃战！”在小队长三宅安直傲慢的叫嚷声中，儿玉中队第一小队剩下三十四名鬼子兵，干净利落地将子弹退出弹仓。白刃战，是儿玉中队的成名绝技。想当年，打光了子弹的儿玉中队，就是端着刺刀冲进了中国的旅顺港，将里边的沙俄士兵统统赶下了大海。

　　小鬼子已经近在咫尺，刚刚击发过的三八步来不及再拉动栓，游击队员们不甘心躺在地上做待宰羔羊，那不是他们的传统。渐渐飘散的硝烟当中，他们一个个接一个站了起来，紧握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儿，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圆阵，彼此用身体，保护住袍泽的要害。年青的面孔上，无惧，亦无悔！

　　注1：步刺刀安装时与管有部分长度重叠，所以不能只做简单的数字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