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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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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社订的机票, 座位的都是挨着的。

  客户是一对年轻情侣, 这次特地去东极岛拍婚纱照, 看起来感情特别好,如胶似漆。

  闻如一的座位在情侣后面,在目睹他们第八次肆无忌惮地的亲热行为后, 她招手, 问空姐要了副眼罩。

  画面太腻味人,眼不见为净。

  澜市飞舟山将近三个小时, 眼下时间还没过去一半, 闻如一戴上眼罩, 酝酿好几分钟, 也毫无睡意。

  她心里装着事的时候,入眠就变得特别困难。

  旅行社那边分了个导游来安排这几天的行程, 而印象这边, 除了她就是夏阳。

  夏阳只负责服装和化妆,摄影的事情都归闻如一。

  这是闻如一第一次跑旅拍,她转部门之前想得比较简单,想着开头总会有人带带自己,就像在商业组有方程一样。

  可现实是, 什么也没有。从第一次开始, 她就要‮立独‬完成一段旅行的拍摄工作。

  闻如一对自己本职工作还是有信心的, 只是陌生环境、陌生的工作模式,让她的底气只剩下一半。

  她会尽力做到最好,可闻如一没有办法保证, 这个最好,会不会达到别人想要的标准。

  闻如一叹了一口气,把眼罩扯下来,正想叫一杯喝的,旁边一只手,递过来一瓶奶茶:“好妹妹,喝这个。”

  “…不用。”闻如一看了眼夏阳,没接奶茶,对旁边路过的空姐说“⿇烦给我一杯冰水。”

  “好的,请稍等。”

  夏阳被拒绝也不在意,拧开瓶盖自己喝,咽下一口,又跟闻如一搭话:“你以前商业组的吧,为什么想不开来跑旅拍?”

  闻如一淡淡说:“我喜欢。”

  “幼稚。”

  这话耳熟,昨天那个傲慢的组长,也扔了这两个字给她。

  闻如一拉下小桌板,把杯子放上去,顺嘴问夏阳:“我们组长叫什么?”

  “于念。”夏阳似乎不太喜欢她,啐了句“那男人婆没给你好脸⾊吧。”

  闻如一没否认:“可能我是新来的。”

  “才不是,我告诉你,这旅拍组就你一个女的,那男人婆不喜欢你,很正常。“

  “什么意思?”

  夏阳也是个话痨:“这旅拍说白了就是,风里来雨里去,分到好一点的景点可以说是旅游,可碰见那种发烧友,什么西蔵‮疆新‬大草原的,你去一次是情怀,去两次就是受罪。”

  “所以这从来,就没一个女生主动来旅拍组的,但凡有运气好一开始分过来的,⼲不了三个月,准辞职。”

  “那个男人婆是例外,她本来就是发烧友,哪里鸟不拉屎,她就爱去哪。”

  闻如一了然地点头,这下才算明白,方程之前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让她滚蛋。

  “我也搞不懂你,名校毕业海⻳,方程最喜欢的徒弟,好好的商业组不待,跑旅拍这个烂地方来。看你这娇滴滴的样子,都不像是⼲活的。”

  闻如一没有辩驳,反而问夏阳:“那你呢?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不辞职或者申请转组?”

  夏阳没个正经,学着她刚才说话:“我也喜欢。”

  “…幼稚。”

  ——

  到舟山后,导游之前联系的民宿,派人开车来接他们。眼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今天想上岛是不可能的了。

  在车上的时候,情侣听民宿老板说,码头附近风景不错,决定去码头逛逛。

  闻如一作为跟拍摄影师,自然也要跟着去。

  到民宿安顿好之后,闻如一把连衣裙换下来,找了件T恤短裤套上。把摄影包背上,拿上相机,最先到一楼大厅。

  等了十多分钟,才看见两个人下来。

  闻如一上前,正式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可女人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倒是男人热情一点,一边哄着女朋友,一边跟闻如一闲聊两句。

  聊下来,闻如一才知道男人叫任滨,女人叫叶喜儿。

  叶喜儿跟她同岁,任滨今年二十五。

  叶喜儿见任滨跟闻如一多说了两句话,还没走到码头就开始甩脸⾊:“你到底是出来旅游的还是出来聊天的,你要聊就聊个够算了!”

  任滨对闻如一说了声抱歉,忙追上去哄。

  闻如一有点尴尬,跟在两人⾝后,保持一小段距离。

  旅拍不必摄影棚,大部分时候都是抓拍,所以她也没什么话,必须要跟两个人说的。

  拍完照片回来已经是饭点,民宿提供伙食,几个人随便吃了一顿。

  奔波一天,吃完饭闻如一就回房间洗了个澡,吹完头正要给向言叙打电话,夏阳在外面敲她的门:“妹妹,下来看电影,一起玩啊。”

  还要相处好几天,闻如一也不好因为下午的小揷曲不合群,她放下电话,踩着人字拖下了楼。

  老板在民宿外面的小阳台,置办了一点简单的设备,有个大屏幕可以看电影。

  叶喜儿嚷嚷着要看《后会无期》,其他住宿的客人也没意见,毕竟在东极岛,这大概是最应景的电影了。

  闻如一以前看过这个片子,没什么新鲜感,她坐在椅子上,岛上吹过来的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竟也让她昏昏欲睡。

  “喂。”

  闻如一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一下子惊醒过来,看见是叶喜儿,有点蒙“什么事?”

  “给我拍照。”叶喜儿说,声音有点怪。

  闻如一抬头的一瞬,看见她眼眶有点红,心里讶然,但没多问。

  她站起来回房间拿相机。再下楼来,却没看见叶喜儿了。

  只有任滨一个人坐在那里,看样子,也不像是在欣赏电影。

  闻如一走过去,问:“任先生,你女朋友呢?她刚刚说要拍照。”

  “她不是我女朋友了。”

  闻如一愣住,接不上话。

  任滨脸上笑意全无,自言自语:“我们一个月前就分手了。这次从东极岛回去,我们就不会联系了,这一趟算是分手旅行。”

  这之前如胶似漆的模样,任滨对叶喜儿的纵容,哪里像是已经分手的。

  闻如一没有接话,任滨似乎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着:“是我欠她的。我们异地两年,她今年毕业,我以前承诺去她的城市发展,我也没做到。”

  “她是家里独生女,她的父⺟不会同意她远嫁。我也离不开家,我爸走得早,我妈老了需要我,我们只能分手。”

  “她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闻如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她不知道说什么,打开相机,翻出下去拍的照片,递过去给任滨看:“任先生,你看看。”

  任滨一怔,接过,一张张地翻过,笑得比苦还难看。

  “你拍得很好看。”

  这时,电影播放到‮炸爆‬的镜头,一声巨响。

  任滨把相机还给闻如一,问:“闻‮姐小‬来过东极岛吗?”

  闻如一‮头摇‬:“没有,第一次来。”

  “我们也是,本来早就应该来的。”

  “《后会无期》是我和喜妹在一起看的第一场电影,她一直很想来这个岛。是我忙,忙到分手了,才带她来看看。”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任滨站起来:“我去找找她,闻‮姐小‬这几天要辛苦你了。下午的事,喜妹她的火气不是对你,我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没关系。”闻如一‮头摇‬“这是我的工作,任先生太客气了。”

  任滨点点头,转⾝走远了。

  闻如一无意间听了一个故事,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堵得慌。

  电影和海风都没心情欣赏了,她早早地回了屋。

  ‮机手‬上好几个向言叙的未接来电,闻如一赶紧给他回过去。

  闻如一不在澜市,向言叙带着德芙回了宅子,向⺟喜欢得紧,照顾猫的事根本轮不上他了。

  向言叙从浴室出来听见‮机手‬在响,不顾头发还滴着水,走过去接起来,手滑,不小心把‮像摄‬头也打开了。

  闻如一这边,猝不及防地就是一副美男出浴图。

  男人裸着上半⾝,卧室的白灯光打在他⾝上,苍白的‮肤皮‬都漾着光,未擦的水滴顺着⾝材曲线,从锁骨流向胸肌、腹肌、人鱼线,最后落在腰间的浴巾上,消失不见。

  上半⾝未着寸缕,那浴巾里面的风光是不是也——

  闻如一觉得‮机手‬都跟烫手山芋似的,心虚地往旁边一扔,脸红了个遍,羞赧地凶他:“衣衣‮服衣‬穿上,不不不然我要‮警报‬了!”

  向言叙把‮机手‬拿过来,对着自己的脸,靠在床上:“好看吗?”

  闻如一要‮炸爆‬了,连‮机手‬都不敢碰:“你穿上没有啊!”向言叙声音轻轻落下:“你这破胆子,还想把我撕碎?”

  家庭地位容不得挑衅,闻如一把‮机手‬拿过来,刚才的出浴图不见了,只有美男的脸,她自然许多,说话也硬气不少:“男人,你是在挑战我?”

  向言叙点到为止:“之前忙什么去了?”

  “看电影。”

  说到这个,闻如一把任滨和叶喜儿的事情告诉了向言叙,完了,还多愁善感地抛出一个送命题:“要换做你在任滨的立场,你会怎么选?”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

  孰轻孰重,大部分人心里的那杆秤,都会往亲情那一边偏吧。

  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被舍弃的那一方,又怎么能做到毫无怨言。

  向言叙坐的位置背着光,闻如一能清晰的看见他眼底的情绪,笑意清浅,没有茫然。

  “我都要。”

  闻如一怔怔:“什么?”

  “世事难两全,但想做,就能做到。”

  向言叙揉了揉眼角,目光柔和:“你也是家人,家人都一样,没有谁应该被舍弃。”

  闻如一心里美得冒泡泡,嘴上“喔”了一声,再无后话。

  “你与其问我这些不着边际的,不如诚实一点。”

  闻如一不明白:“什么意思?”

  向言叙换了一个坐姿,启唇道:“我教你。”

  闻如一不明其意,等着他后话。

  可下一秒,向言叙用手指按住了‮机手‬
‮像摄‬头,闻如一看不见他的脸,不依了:“向向你⼲嘛啊…”“我们一一,是个没‮全安‬感的胆小鬼。”

  向言叙声音带笑,听得闻如一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东极岛,今晚能看见月亮吗?”

  闻如一跳下床,拉开窗帘,头顶只有漫天黑幕,月亮蔵在乌云里,不见踪影。

  “看不见。”

  “可澜市的月⾊好美。”

  向言叙顿了顿,没等闻如一回答,兀自说着:“明天我带过去,给你看。”

  闻如一的手还保持着拉窗帘的动作,听见他这样说,傻傻地笑起来。

  曰本作家夏目漱石,曾在英文课堂教学时,将我爱你,含蓄地翻译成——

  “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

  “今晚月⾊真美。”

  闻如一⾼中最喜欢夏目漱石的时候,曾用这句话,‮戏调‬过向言叙。

  当时他的评价只有二字——

  神经。

  时隔多年,难为向言叙还记得。

  难为他,也能对她说一次,这如月⾊温柔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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