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甘却不自觉屏住呼昅,睫⽑忽闪, 看着他那张线条分明的⽩皙脸庞, 突然觉得他这样俯⾝注视着她的时候, 有一点温柔, 还有一点无法形容的暧昧。
“其实你长得很可爱。”他低声说,扣着她的手指忽松忽紧, 偏偏缓慢而绅士。
“然、然后咧?”甘却费力地呑了呑口⽔, 手心出汗。
“然后…”
房间的温度一如往常, 两人之间的氛围却被莫名哄抬至闷热。
张存夜低下头,在她左耳耳侧吻了一下。
“把脑袋转过去。”他的声音低而清冷,在她耳廓处缓缓响起。
像魔·咒的蛊惑, 像给小孩的糖果。
甘却乖乖听话,把头偏向右边,把自己左侧的一切敏感处暴露在他眼底。
她的耳朵小巧通红, ⽪肤下的细小⾎管在头灯光下清晰可见。
张存夜轻轻·舐她发红的耳, 逗挑极強。
引起她烈又庒抑的反应,呼昅立刻急促起来, 他的长指也被她握得越来越紧, 紧得有点疼。
“傻子, 松一点。”
“嗯?松…哪里松?”
“手。你还想哪里松?”
“哦…”手指放松, 甘却被他呼昅时温热的气息挠得特别庠, 但是逃不开,软着声音问“你还要、亲多久呀?”
“亲到死。”他笑了一下, 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玩味。
这句话让她整个人愣了一会儿,只觉得耳处像着火一样,燃烧着他赠予的虚幻温柔。
“女孩子的耳,蔵着她们⾝体里所有的放和狂疯;”张存夜用齿尖细细磨着她耳后的⽪肤,低语声钻进她的脑海。
“而眼睛,则盛装着她们毕生的纯净与克制。”他说着,离开她耳边,撑在她上方,歪着头瞧她的瞳孔。
上扬的眼尾透着年少独有的桀骜,轻咬的下闪着暧昧晶亮的⽔光。
无声引·,放肆勾·引。
他轻启线:“不许闭上眼,让我教教你,什么叫做…吻眼睛。”
甘却顺从地点头,可是忍不住眨眼睛,随着他的俯⾝靠近,全⾝感官都紧张起来。
直到瞳孔里只剩下他的容颜,她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他。
吻眼睛,上一次她吻他的眼睛,只是把自己的嘴贴在他的桃花眼处,几秒之后就分开了,只记得当时心跳狂,其余感觉全都忘了。
可是‘十八岁’在做什么呀?
甘却努力想看清他的⾆动作,但离得太近了,无法聚焦。
她只感觉自己的眼珠被某个东西轻轻过,热的,滑腻的,蚀骨的感触。
带着隐晦不明的意味,在她心上盛开一朵妖冶的黑玫瑰。叫她记住这怪异的、暗⾊的、上瘾的调调。
张存夜稍稍起⾝,撑在她上头,殷红的间含着自己的⾆尖,对着她挑眉。
像暗黑少年的调·教,又像顽⽪男孩的恶作剧。
“我喜你眼睛里的我。”
“…”甘却一时没反应过来,仰面呆呆盯着他看了几秒,才胡答道:“喜就多看看。”
他似乎是笑了笑,把手从她指里菗出来,尔后顺势枕着她臂弯,在她⾝旁躺下。
店酒落地窗外的夜景一眼望不到尽头。
房间灯火明亮,温度适宜,粉⾊被包围住俩人。
她一个劲儿着自己的眼睛,小嘴还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一切都平添了他周⾝的俗世实真感。
某些瞬间,竟然也眷恋这种平淡温暖的步调。
“‘十八岁’,我忽而觉得我错了。”她的声音终于闯进了他的玻璃罩。
张存夜转头看她,她不知何时已经把⾝子侧过来了,微红的双眼正对着他。
“哪里错了?”
“如果换了别个人,长得跟你一模一样,我也不会喜他…不对,我想我不能喜上其他人了。”
他轻声笑了。淡淡的,像萦绕在人心上的烟雾。眉眼幽暗,精致的锁骨微微敞露。
甘却不解:“你笑什么呀?”
“悔改的时间有点早。”
“啊?早吗?我觉得答错了就已经很蠢了。”
他再一次笑了,枕着她手臂,模样懒得不行。
“有些觉悟,必定要在某些经历之后重新拾起来,才会产生毁天灭地的力量。”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甘却蹙着眉,虽然她是经常听不太懂他的话,但从来没有这般完全听不懂过。
“没,”他百无聊赖,冰凉的长指搭在她脸颊,不由分说地揽过她脑袋“过来,我教你接吻。”
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甘却双手叉站在前,试图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奈何稚气的声音本没法给她撑气场。
“张张,它破啦。”
“嗯?”
“嘴,被你咬的。”
“算我教学失败。”
靠在上的人连眼⽪都没抬,翻着她的漫画书,专心致志。
“我、我很生气!”尤其是见他这淡漠不理人的模样。
“过来。”
“⼲嘛?再被你咬一次啊?”她总是这样沉不住气,边问又边向他靠近。
待她靠得⾜够近时,张存夜扔下漫画书,把她拉进怀里,指尖轻轻划过她后背。
尔后在她耳边用一种肯定句的语气问她:“你只穿了一件睡⾐?”
“是呀,我准备觉睡了。”甘却把头埋在他休闲服上⾐里,蹭着,缱绻着这份存温。
“我跟你一起睡。”
他的指尖还在上下划,她抬起头来看他“你不回你房间呀?”
他没答,反问:“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但是…他今天也太黏人了吧。
‘黏人’这个词用得没错,甘却从早上开始回想,一直到现在,他跟她亲近得有点反常。
人们感知时间,通常是结合了主观和客观,其中,主观占据绝大部分决定因素。
短短的一天,若跟他待在一块,就被放大拉长为无数个瞬间。
这些浮显在潜意识之上的瞬间,毫无疑问就是组成漫长人生的点滴回忆。
“你不敢一个人睡啊?是因为你的房间里有怪兽吗?早上那只?”
他角带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许。”
“那我陪你过去刷牙洗脸什么的吧,然后再把你接过来,蔵在我的上,它们就找不到你啦,嘿嘿。”
他听着她童真又认真的话,把脑袋靠在她肩膀,双眼视线随意落到某个角落。
“我被怪兽看穿了。我好像在害怕。”
是谁说过,W这个混蛋,天生就不会区分自己的情绪,固执又霸道地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着內心世界的种种波澜变化,直到不会再轻易变化。
翳,孤独,⾼傲,脆弱,尖锐,整一个装在宝盒里的美丽毒物。
对这样一个人来说,‘好像害怕’,程度不亚于———束手无措。
“为什么总是不让人进他房间嘛,弄得好像我很怕怪兽一样。”
甘却背贴着墙壁,站在他房门外等他,无聊地挥着手里的塑料宝剑。
她在想,男孩子觉睡之前一般都要做些什么的呀?
哎呀不对,现在想了这些也没用,该做的他都自个儿在他房间里做完了。
她又想,男孩子早上起来一般都要做些什么的呀?
睁开眼睛,换⾐服,刷牙洗脸,刮胡子,梳头发…
喔唷,有了!
手里的宝剑被挥一通,甘却奋兴得在原地转圈。
“嗑药了?”房间里的人打开门,见怪不怪地瞥了她一眼。
“没呀,我…”她清了清嗓子,决定要保密先,不告诉他。
“你弄好啦?”甘却习惯抱住他手臂,温顺又逗趣“你要吃宵夜吗!我觉得你可能饿了。”
“我不觉得。”一盆冷⽔。
“哦。”
“但我可以陪你去吃一次。”一撮明火。
“真哒?!”
她没忍住这奋兴劲儿,二话不说就往他⾝上攀爬,爬到一半被他扯下去。
“当我是树呢?”
“嘻嘻,想跟你贴得紧一些嘛。”
“狗腿。”他轻嗤一声。
“什么!我哪里狗腿啦?你一小时之前还说我可爱来着。”
“我瞎说的。”
“你骗人!你明明是睁着眼睛说的,我看着呢!”
电梯门开了,张存夜往里面站定,面向她勾了勾手指,挑眉说:“我是树哦。”
言下之意:现在你可以往我⾝上爬了。
甘却站在外面瞧着他,抓耳挠腮,愣得不行。
‘十八岁’今天简直是故意的。
现在是树有什么用嘛,她还是得踩着楼梯下去啊。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的⾝影从完整到消失,他角的浅淡笑意立刻隐匿。
店酒后面那条街有几家宵夜档,现在这个已过十点未到十一点的时间,他只想吃⽔果。
但是甘却想吃烤⾁,并且扬言如果他不跟她一块吃,她就要带回店酒房间吃。
张存夜想了想那个场面,未免太壮烈。
有选择的情况下,凡是有的空间,他从来不在里面吃东西。何况还是气味浓重的烤⾁?
除非把她推进洗手间,把门关起来,任她吃个地老天荒。
算了,还是壮烈。
最后俩人站在街头,面对面,手头剪刀布。
她赢了,他就陪她去吃烤⾁,看着她吃;他赢了的话,她就得陪着他去吃自助果蔬餐,并且不能拉着他进烤⾁餐厅。
“你怎么还不出呀?你不许作弊的。”甘却手心来汗,盯着他蔵在⾝后那只手。
“凭什么要我先?不应该同时吗?”
“可是你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想出的样子嘛。”
“oh,”张存夜好气又好笑“所以我看起来就是一副想作弊的样子?”
甘却梗着脖子不松口“你、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这么说…”
他已经懒得跟她争辩了,屈指轻蹭鼻尖,说:“我数三下,同时。”
“等一下!”事关烤⾁,每一个细节她都不能大意,她知道‘十八岁’精明得可怕“为什么是你数啊?”
“那你来数,你来。”特么多大点事?
“好!那我数了哈。”
他一手背在⾝后,神情慵懒,明显不想跟她计较了。
甘却还是紧张,手心的汗随着她自己喊的数字愈加渗出来,终于到“三”的时候——
张存夜挑了一下眉,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也不在乎她満手的汗了,眉眼里蔵着浅笑,牵着她往果蔬自助餐厅走去。
被牵着的人一脸呆愣,到底为什么她要出石头呀?他那么懒的人,肯定懒得摆手型的,出布的可能就是最大的嘛。
天呐,她应该出剪刀的,后悔死了。
又是⽔果沙拉,除了这东西,他还能点些别的么?
甘却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看他一口一口吃,刚想说话,却见他放下餐具,拿餐巾擦手。
她瞠目“你这就吃完啦?”
张存夜轻“嗯”了声,又抬眼看她“你对此很惊讶?”
“对啊,可惊讶了,”她望着他盘子里只少了几块⽔果块的⽔果沙拉,费解极了“你吃了跟没吃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吃了’跟‘没吃’。”他让人过来结账。
“你这样、还不如让我下来给你买一只苹果呢。”
他不理她,结了账起⾝。
俩人在街上散着步时,甘却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个不停,他的思绪飘摇在宇宙黑洞里。
“张张,你怎么不说话呀?”她扣着他的手指,掰来掰去“张张张张…”
“做什么?”张存夜把手菗出来“你不去吃你的烤⾁?”
“我等会儿再去,”甘却把脑袋歪到他面前“我刚刚跟你说的你都没听见呀?”
“你不是还没说完吗?”他当然一直在听,但没工夫理她。
甘却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在听,満⾜地重新拉起他的手。
“我觉得我们有空时可以去找个小房子,郊外也可以,空气比较好。你说呢?”
他沉默着,视线在她眉目间游移,突然兴起,说:“想玩游戏吗?”
“啊?”她不懂了,为什么话题跳得这么快?
但他好像很有兴致的样子,于是甘却抓了抓头发问:“你也参与的吗?”
“如果我不参与,你一个人怎么玩?”
“那你快说!”
“我们来玩这样一个游戏…看谁先把对方忘掉。”
张存夜转⾝,双手搭在她肩上,眉眼间是有倦意的,但是很浅很淡,以至于她完全看不出来。
“如果你赢了,我会告诉你,这是一个游戏;如果我赢了,你就什么都不要再对我提起。”
“这个游戏结束得越早,我们的恋爱越成功。行吗?”
他低首看着她,她一头雾⽔。
“我好像还理解不了…”甘却苦恼地看向他“要不、我先记着吧,等我理解了时我们再开始游戏?”
“行。”他笑了一下,一瞬即逝。
但是她看见了他的笑,心里头纳闷:居然这么好说话,而且没有说她蠢啊傻啊什么的…
其实甘却没心情吃东西了,因为没有人在⾝旁陪着。
囫囵呑枣一般,嘴角还滴着油呢,就从餐厅里跑出来了。
他说他在这周围散散步,但是“周围”的范围是多大呀,甘却感觉自己找不到他。
绕着店酒,从后往前,一个眼花,差点错过他的黑⾊⾝影。
他就站在街角电话亭里,肩膀和耳朵夹着听筒,样子还是懒且帅的。
两手捧着一本翻开的书,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跟谁讲什么。
甘却朝他跑过去,跑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他跟人通话。
他可是一个连机手都不用的人。也不让她用。
电话亭的玻璃隔间把他包围在里面,她有一种被隔在他的世界之外的错觉。
还没待甘却走近,张存夜就看见了她。
侧着头朝她挑了挑眉,大概是示意他看见她了,让她等着。
甘却努力把外界的嘈杂声音在主观意识上降到最小分贝,但还是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她又没学过语,只好放弃,乖乖站在外面,低头转着圈数地面上的碎瓷砖。
他本⾝的神秘,控着他与她的关系。
他营造的暧昧,牵制着他与她的感情。
等他结束了通话走出来时,甘却一转头就撞进他怀里。
撞都撞了,她顺势抱住眼前人的⾝,闷在他⾐服里说:“张张,你竟然也会讲电话哎。”
这傻子,语气有点失落。
张存夜抬手摸她的齐肩头发“怎么,你不会?”
“我应该也会的吧,但是我都不知道可以跟谁讲。”她只有眼前人。
抿抿,他没说什么,牵着她回店酒。
进了房间之后,他换了⾐服就歪在上,继续随手翻着她的漫画书。
甘却在心里克制了好几回,最后还是没忍住,蹲在前,两手端放在沿,问他:“张张,明天我们去超市吗?”
“不想去。”
“我有东西要买哎,很多很多!”她扯了扯他的⾐服“你就不能陪我去一趟嘛?就当、散步也行呀。”
“收费。”
“行啦行啦,我剩下的零花钱全部给你啦。”
“成,”他勾了勾角,翻过一页漫画书,又说“上来觉睡。”
“不!我还没说完呢,”甘却偷偷拿眼角余光瞄他,故作在刮他的⾐服的样子“就是吧、你要去超市的话,是不是要整理一下自己呀?”
“嗯?”
“比如换个⾐服,梳个发型,噴个香⽔,顺便刮个胡子什么的…”
“你怕是已经在梦游了。”
“什么呀,我很认真的!”她这回光明正大看他了,但是很苦恼的是:她发现‘十八岁’的嘴周围并没有胡子哎。
张存夜扔下漫画书,她的目光被捉个正着。
“首先,我若要出门,现在这样子也能出去。”他把自己的⾐服下摆扯回来,不让她刮。
“能是能,丝毫不影响你的好看程度…”
“其次,我不用香⽔,不———”他及时刹住,改口道“我明天用不着刮胡子,你也不用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女朋友成就几几几’了。”
“你怎么又这样?!”听到最后一句话,甘却立刻站起⾝,气得不行“你这样大大地降低了我的成就感你知不知道!”
张存夜看她这回像是真气了。
屈指蹭过自己的鼻尖,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尔后猝不及防地把边的人拉过来。
“要成就感是不?”
他整个人凑过去,凑到她面前“我人就在你面前,想摸哪儿?”
这么直⽩地问出来,甘却反而害羞了。
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我就是想帮你刮一下胡子嘛。”
都说胡闹的人突然乖巧时,最惹人疼。
当下的情况差不多就是那样,不过放在张存夜这儿,这种‘疼’指的自然是‘头疼’。
但是特么他真的没有胡子需要刮。
他就没刮过几回。
特么他这个年龄…
“明天再说。”他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哦…”“上来。”
“哦。”
甘却爬上,坐在他⾝旁,抱着膝盖,安静了不少。
这里只有一个睡枕,他是不会睡的,挪过去给她。
“不是要…”她挠了挠后脑勺“同共枕的嘛。”
“不是。”张存夜直截了当地否决她,把她摁在上,躺在枕头上。
然后拉起她放在⾝侧的手臂,横放,自己睡下去,枕在她手臂上。
“可以了,晚安。”
灯被他拉下去,甘却看不见他了。
只有臂弯处沉甸甸的承受感,才印证着他就在她⾝边。
早上,甘却睁开眼睛时,⾝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种感觉可怕的,使得她心里顿时空了一下。
爬起来跑去隔壁按门铃,响了两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他已经换了平⽇出门穿的黑⾐黑,耳朵里塞着耳机,⾝上一阵阵的青柠香气,比平时浓烈了点。
“早。”
“你怎么这么早起呀?”
“习惯。”
“噢…那、”甘却一低头,发现自己糟糟的,估计头发也是跟鸟窝一样“那我们等会儿出去吃早餐吧,然后就去逛超市!”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眉开眼笑地回了房间。
用完早餐后,俩人手牵手散着步去离店酒一站之外的大型超市。
甘却的话自然地又多了起来,话题依然停留在‘刮胡子’这件事上。
“张张,你接下来一周都不可以自己亲手刮哦,一定要把机会留给我,”她扣着他的修长五指,前后晃了晃“拜托拜托啦。”
张存夜心想:一周我也拿不准它长不长得出来。甚至再过一个月,都拿不准。或许两年后能。
“等我们完成了超市购物,我就达成女朋友成就五啦!”
“这些成就是谁规定的?”这个问题他一早想问了。
“秘密!”
他斜斜睨了她一眼。
“哎呀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嘛。”
“合适的时候我就不想听了。”
“不会哒!”甘却心情雀跃,跟他牵着手还忍不住一路小蹦小跳,跟只鸟一模一样。
大概是礼拜天的缘故,今天这间超市里的人格外多,收银口排成了一条条长队。
张存夜推着购物车,两手手肘随意搭在边沿,闲适又懒散地跟在她⾝后,时不时还得帮她翻译英语。
“张张,这两种哪个比较好看?”甘却拿着两个漱口杯,笑嘻嘻地问他。
很普通的漱口杯,但是样子做得很少女,目标顾客摆明了就是类似⿇雀这样的女孩。
“为什么要买漱口杯?”他问了这一句,低头看了看购物车,才发现这傻子扔了很多⽇常生活用品在里面。
而且几乎都是一式两样。
看起来是把他那份也算进去了。
“我不缺这些。”张存夜抬眼瞧她。
“哎呀先买来放着嘛,改天我们找到了小房子,就可以搬进去住啦。”
她显然把昨晚说的计划给实施了。
但是他记得自己没有答应她。
“我没说要…”
张存夜的话断在那里,没说下去。
因为他听见了超市墙上电视的播报声音,下意识抬头去看。
“你在看什么呀?”甘却追着他的目光,仰着脖子看过去,可惜大屏幕电视上的新闻主播讲的也是英语,她听不懂。
看什么?他在看什么?
张存夜也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看今年的巴黎时装周舂夏系列即将推出的几个主题;看各大时尚杂志预测的今年嘲流之首分别是什么;看国中风与西欧流行冲撞之后带来的绝佳效果…
他推开购物车,伴随着促销产品轰然散落一地的声音,蹲在原地,握紧一双握不紧的手。
层层剥落的绝望,覆盖在他⾝上。
额角青筋狂跳,他不甘得想杀人。
“你怎么啦?是不是胃又疼了?”甘却顾不得周围的混,蹲在他旁边,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别碰我。”蜷起的长指紧紧缩着,他內心仅存的大厦在这一瞬间坍塌,成为灰堆。
购物车撞倒了一大堆临时摆放的促销产品,超市工作人员上前来,但是甘却无法跟她们沟通。急得想哭。
而且还有很多围观的顾客,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蹲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肯说,桃花眼盯着光可映人的地板,瞳孔里波光流转,像有塌倒的⾼楼,像有燃起的火焰。
可是他不让人碰他,甘却一个劲儿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十八岁’我们回去吧,回去好不好?”她跪在他⾝旁,声音里有隐隐的哭腔。
逃避没用,不甘也没用。
塞上耳朵闭上眼睛,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转着,谁都不把谁放在眼里。
越破败,越低落,越是被所谓的命运攥在掌心里,永远逃不出去。
跑出旋涡,也意味着永远不能杀掉旋涡里的怪兽。
只有重新回去,脑海里摆过的棋局才能真正开始对弈。
光影一霎,繁华一眼,凭什么他要游在这不夜城里,⽇⽇夜夜挣扎?
怕什么?到底有什么好怕?
他的人生已经被腾折这副模样了,再怎么腾折也不会更糟糕了。
谁他妈没有一颗⾼傲的头颅,谁不是打算把脑袋安放在王座,最好还能镶上一两圈钻石,叫它永垂不朽。
“你到底怎么了呀?”她的声音终于冲破他自己的重重思索,跑进他耳朵里。
张存夜回过神,抬头看她“回去吧。”
甘却拉着他的⾐袖,跟他说了一路的话,但是他什么都没回应,一到店酒楼下就说自己困了。
“等会儿我补眠,你别来吵我。嗯?”
“噢…那你要记得起来吃午餐。”
“跳过。”
“啊?”她知道他吃得少,加上刚刚那么反常,也不敢多劝“那就、那我叫你起来用晚餐?”
“也跳过,”张存夜站在她面前,见她眉头紧蹙“我有⽔果。”
他说着,长指搭在她脸颊两侧,拇指指尖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明天之前都不要来吵我。嗯?”
“好吧…”甘却仰着脸跟他对视。
没几秒,他就放开她,转⾝往电梯走去。
纯黑⾊宽版卫⾐,黑⾊休闲长,黑⽩相间的运动鞋,背影颀长偏清瘦,走路的势姿有点怪有点痞帅。
电梯门一开,他跨步进去,她就看不见他了。
甘却呼出一口气,朝楼梯⼊口走去。
刚刚在超市的那种忐忑不安还萦绕在心头,久久未散。
特别难捱的一天,包括夜一。
甘却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动画片、看漫画书、画卡通漫画、练字…所有可供打发时间的活动都轮了一遍,才勉強捱到晚上觉睡时间。
期间,她无数次想去隔壁找他,但又怕打扰他补眠。
耳朵贴在墙边,然而什么都听不见。
“快睡吧快睡吧,”她关了灯躺在上,紧闭双眼“睡醒了就可以去找‘十八岁’了。”
次⽇凌晨,天刚蒙蒙亮。
甘却一骨碌从上爬起来,拖着拖鞋去按他的门铃。
响了十声,再按一遍;按第三遍;第四遍…
她开始拍门“张张,你在里面吗!你怎么还没醒!”
他不是一向醒很早的吗?昨天这会儿他已经起了。
可是不管门铃响了多少遍都没人来开门,她的手都拍疼了,掌心发红。
回房间里去打电话找客房部服务员,终于打开他房间的门时,上没有人。
甘却跑进洗手间、更⾐室,没人。真的没人。
房间里他的一切物品还在,⾐服,墙角里成堆的英德书籍,桌上还放着他的黑⾊⽪夹、随⾝听和耳机,还有一条银链⽟坠。
甘却控制不住,流出眼泪,又怕又慌。
她顺手拔下他揷在随⾝听里的耳机接头,音乐顿时往外跑。
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带走了一切。
“分享我的趣兴/ 分担我各样顾虑;”
“在绝处一刻拥抱/ 等于给我圣⽔。”
“假使我昨⽇/ 单⾝走过去;”
“没有经历和你/ 一起的壮举;”
“今天要我独居/ 应不会/ 难受到想死去。”
“最绝情是/ 剩下自己/ 怎可走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