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梦境·刀剑江山（四）

　　少年随鬼王一起走入大江山。

　　这个发展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要么被低等的鬼带进来， 要么花费大力气冲进来， 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轻易的， 由鬼王亲自带他绕过那些天然犷又格外有效的阵， 难走的地方还会抱他起来过去。

　　当然， 抱是因为他强烈反对“扛”这个暴的动作。

　　鬼们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们的王今晚要宴请贵客，王要他们把上好的酒菜都拿出来，乐师游女也都请来， 痛痛快快玩闹一场。鬼们生喜爱玩闹，准备的时候也嘈杂不停，少年走进大江山腹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般热闹的景象。

　　大江山众鬼的驻地， 自然不可能像平安京那样风雅绮丽，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可爱的装饰。一些森林中的果壳， 上面有漂亮的花纹；或者几块形状漂亮的兽骨兽牙，串起来做成风铃；还有大片大片调浓的幕布， 将整个驻地装饰的犷豪气。

　　“如何？”鬼一挑眉“本大爷的王国如何？”

　　明知只会得到夸赞的答复， 他还是要问，就算是同样的话， 长相好看的人说出来就是让鬼舒服，这白狐的孩子恰巧是很好看的。

　　少年看到鬼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夸我”忍不住笑了， 他一歪头，格外真诚的赞美道：

　　“漂亮的地方，像个很大的家一样。”

　　鬼的眉毛于是愉快的舒展了，但是他很快又散漫地转过眼，嘴角勾着一抹笑。

　　“别看现在此平和，这里的鬼，少有手上不沾着人命的。”

　　因这句话，少年不由得微微一怔，他的短暂愣怔也被红发的鬼王看在眼里。

　　“你先前见识过妖的善了，对吧？现在轮到本大爷教你，鬼的恶。”鬼笑着，带少年一路向前走，许多鬼都围上来看这个似乎是人类的家伙，几只小鬼忍不住出了口水。

　　人类会杀他们，他们也会杀人类，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来简单暴。

　　“酒童子大人，这是今晚宴会的菜肴吗？”一只小鬼问道，他盯着少年，感知到那股清澈有旺盛的灵力，激动地眼睛发亮“我想…”

　　“不，你不想。”红发鬼王冷酷无情的把他吨进地里，一转头，他发现少年的神情已经微微沉了下来，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酒童子看到了人类的头骨。

　　嗤，鬼笑了，但他没有多说，带着少年在大江山转了一圈，最后将他带到鬼的王庭。

　　“看明白了吗？”

　　“…”“正如此处有人类的骨头，人类也会将鬼角作为装饰，显示自己的勇武善战，这一点上与割下鹿头或取下虎皮没有什么两样。”鬼说道“在这里，你也是群鬼的猎物，可本大爷一声令下，他们全都离你远远的，小狐狸，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却做出了回答。

　　“因为力量。”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眸里泛着微微的蓝“因为你有左右一切的力量。”

　　他知道红发鬼王想告诉他些什么了，确实，他以往所见是鬼的善，他了解到妖鬼其实是与人类一样具有情感会爱会恨的生灵，所以他渴望二者之间达成一种和平。现如今鬼王却将他带到这里，告诉他鬼的恶，以及人与鬼之间间隔的深深血仇。

　　要有力量。鬼王暗示他，没有力量，他所期望的世界也不过一场肤浅的白之梦。

　　他向往的人妖并存的世界，不可能是一夕之间完成的，他将在其上花费漫长的光，甚至有可能是身为安倍晴明其人的一生。少年那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东西，从人类的头骨血，到鬼角打磨而成的剑，最后是华丽斑斓的虎皮和笼中雀鸟…他深深进一口气，向鬼王郑重而缓慢的一躬身。

　　“晴明受教了。”

　　“就算如此，也未曾改变初衷吗？”鬼王出一点尖牙。

　　“未曾。”少年肃容道“晴明能做到的，只有令世间鬼手中的头骨和人手中的鬼角之刃，自变革之起逐减少。鬼将来谈起人，不再是食物和敌人；人将来谈起鬼，不再有畏惧和杀伤。”

　　命运之子的眼眸又圆又亮，理当是继承了父亲，人类的眼睛很擅长表现出梦般的神色，红发的鬼在他眼眸中看到了一个盛世。

　　也好，既然这小东西不打算退缩，那么他理应奉陪到底。

　　夜深重，大江山内里点起灯火。上百盏金红的灯同时上浮，幽冷鬼火点缀其间，少年这才知道，原来在山外看到的盘旋迭起的火光，就是这种火一样的游魂散发出的，鬼用它们来照明，淌下遍地金红色。

　　他陪鬼王坐在上首的位置，鬼王给他倒了一杯神酒，酒清澈，氤氲着琥珀光，他小小地抿了一口，只觉入口辛辣而绵长。

　　“你这小家伙，只能喝一盏。”红发鬼王调笑道“多了，只怕要醉倒在席上了。”

　　他接着又感兴趣的问道：

　　“醉了，会出你们狐的耳朵吗？”

　　“那个小时候就不会了。”少年有点窘迫“母亲一直以人类的标准教导我，突然出耳朵，总觉得有些失礼。”

　　“那有什么？本大爷见过许多丽的狐女，耳朵又软又漂亮，就像鬼的角一样。”

　　他们融洽的交谈着，忽而音乐一变，众鬼吹起口哨拍掌起哄，席间气氛顿时热烈到顶峰！置身在一片喧嚣之中，少年茫然抬起眼，红发的鬼王在他身边哈哈大笑。

　　“难得！难得！鬼女愿意为你起舞呢！”

　　伴随热闹的音乐，场中站了一名鬼女，深蓝和服点缀鲜夺目的红叶纹样，间系着红色系带，嫣红的弯弯，似笑非笑看了跟鬼王坐在一起的师一眼，脚下一转，开始舞蹈。

　　她踩着鬼的音乐，跳着鬼的舞蹈，肆无忌惮展示自己娇的容颜与优美的身姿，随着她的舞动，红叶从天空飘零而下，又倏忽化作光消散。少年的酒碟之中也落了一片，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没等红叶消散，一阵馨香已经欺近他身前。

　　“我名为红叶。”鬼女丽的笑着“远道而来的师，我的舞姿如何？”

　　鬼女毫无京中贵女的矜持，想笑便笑，想起舞便起舞，看着她明媚的笑靥，少年也微微的笑了。

　　“您十分美丽。”

　　鬼女的眸光于是微微颤动，她歪着头打量师，可见极为喜爱，于是回到场中又跳了一支舞。鬼们争相叫好，鬼女红叶是大江山的明珠，她肯如此垂青一个人也是首次，向来是连鬼王都得不到她青睐的。

　　“红叶喜欢你。”鬼王懒洋洋的端着酒杯“可能今晚就把你抓走呢。”

　　少年摇头笑了笑，还以为是吓唬，结果视线一扫，就看到了鬼女直勾勾的目光，他顿时一滞。

　　好像…真的…

　　“鬼女比鬼还疯的，若是被爱上了，人类可要自求多福。”红发鬼王显而易见有些幸灾乐祸，就在他说话时，一只鬼匆匆穿过大厅，到他身边跪下，轻声说了什么。

　　“茨木回来了？”红发鬼王一扬眉，直接站起身，又反手拎猫一样把少年拎起来，语气是掩不住的兴致高昂。

　　“来，我带你见过我大江山不二的鬼将！”

　　那名鬼将走进来的时候，澎湃的妖力几乎让少年屏住呼吸。鬼将头顶长短不一的鬼角，紫妖火在他身侧熊熊燎燃，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大江山众鬼一个一个谦恭又心悦诚服的向他跪倒，就连张扬丽的鬼女红叶也退居一旁，缓缓点头以表尊重。

　　鬼将走到大厅中央，抬头看着高座上的酒童子，半晌，咧开一个有些血腥的笑。

　　“酒童子，来与吾比试一番！”

　　鬼将战意高昂，妖力冲天，随着挑衅的话语一起汹涌而出，而红发鬼王只是慢条斯理的端过一碟酒，抬手就抛给他。

　　“坐下喝酒。”

　　知晓今大概是不可以了，鬼将没有过多纠，他稳稳接过那碟酒，直接在原地饮尽，接着把酒碟一丢，抹把嘴走上高座。

　　大江山鬼王酒童子给了他平起平坐的位置，他也不客气的收下，当酒童子不想跟他打架的时候，他就出去找人打架，偶尔才回来，这样的宴会偶尔会参加。

　　他看到了一旁的师，速度极快的，他近少年，几乎与他贴着脸，少年看到了鬼的獠牙。

　　“半妖？”

　　少年神情镇定，轻轻颔首道：“是的，我名为…”

　　鬼将突然出手，右手裹挟巨量的妖力向他落下，汹涌的紫妖火间，少年单手撑开结界，抵住了鬼将凶暴的一击！蔓延开来的气劲掀翻了离得近的鬼，鬼将咧开嘴角，他对这个师的反应速度非常满意。

　　酒童子并未阻止，他不知何时已经撤到高台之下，饮一口神酒，带笑看师和鬼将的对抗。

　　少年空扫他一眼，觉得自己这是被祸水东引了。

　　不过情势已经不允许他想太多，一击被抵挡，反而让鬼将提起了十成十的兴趣，下一击更快的落下，结界开始密布蛛网般的裂痕。少年沉着冷静，在结界还在的时候向后拉开距离，下一秒，蓝色光罩破碎，鬼将一脚踏地向他扑来！

　　他没能触及师，因为有锁链从悬在空中的符咒里伸出，将他捆缚在当场。然后一张轻飘飘的符纸落在他身上，爆出一朵毫无杀伤力的彩小烟花，依稀是个小纸人天喜地的样子。

　　鬼将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顺手就扯断了身上的锁链，痛快笑道：

　　“有趣！吾认可你与吾茨木童子共饮！你的名字？”

　　刚才那个符咒如果是威力强大的退治符，此刻他不一定能够利落的站着。酒童子总说朋友之间的切磋点到为止，今天他也就点到为止一把。

　　“我名为安倍晴明。”师气息未，友好地说道。茨木童子径直在他身边坐下，有机灵的小鬼跑过来，把因烈手掀翻的桌案重新扶正，摆上新的菜品酒水。

　　对于这样的小冲突，大江山众鬼们已经习以为常。茨木童子大人和酒童子大人经常喝着喝着酒就会打起来，一般是茨木童子大人挑起，鬼打起来可比现在这样凶多了，那是几乎搏命的架势。

　　酒童子见打完了，从容拎着自己的大葫芦走回来，给茨木童子上神酒，没有给少年倒。在茨木童子喝酒之际，音乐重新奏起，众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喧闹着，鬼女们唱起一首歌——

　　“妾在岸边住，江波连江波…”

　　她们媚眼如丝，妩媚又大胆。

　　“梦中见郎，无奈闲人多。”

　　乐声里，忽然，酒童子说道：

　　“茨木，让这个师帮你看看那只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评论知道一切为什么不想想茨木，其实茨木那只手真不是什么好东西orz

　　慢慢看啦，鬼王很牛的，他会把一切局都布好~

　　【妾在岸边住，江波连江波。梦中见郎，无奈闲人多。】这首歌后面还会出现哒，我从一堆歌里把这个翻出来，江波像不像在说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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