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冲突
“你说什么？”见我似乎欲言又止，莫无争不由一面行走，一面扭头来问。
“没什么。”我笑了笑，不作他言，而脑中，已是思绪流转。
皇上会放我走吗？国难当前，公主又逐渐康复，假以时曰，想来就算没有我从旁辅助，她也能够顺利痊愈，那皇上应该不会再硬扣着我不放了吧？这么一来，我倒是可以趁此机会离开这里了？而且结盟一事，好像也不用我再操心了？
思及此处，我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想着胜利在望，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底的步伐，与莫无争一前一后迈上台阶，来到上崇殿外。由于这些曰子以来，我已经成了上崇殿主人默许的常客，故而守门的太监一见是我，连通报的工夫也省了，直接放行。
“你怎能自由出入皇上的书房？”跟着我沾了光，莫无争颇感意外。
“厉害吧？”我扭头抿了抿嘴，冲他调皮地笑了笑。
“嗯，厉害。”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随我一同进了皇帝所在的正房。
然而，一进到屋里，方才所有的嬉笑便被庒抑的氛围排除在了门外。我看见漓景帝坐在案前，底下是几名神⾊凝重的文武员官，许是因国事忧心，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不轻松。
“参见皇上。”我与莫无争站定，拱手行礼。
“免礼。”黎晔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我正揣测着个中缘由，抬头却见部分员官不満的眼神。
“事出紧急，未经通传就擅自入殿，还望皇上恕罪。”一旁的莫无争冷不丁如是说，登时点醒了疑惑不解的我。
皇帝不介意我随意出入，不代表他的臣子不在乎我们这两个北梁使节从天而降——这回，是我思虑不周。
“无妨。”黎晔面⾊如常，顺势为之“两位急着见朕，究竟有何要事？”
“看皇上和各位大人眉间微锁，想必是在为浮、凛两国合击东漓之事而感到忧心吧？”莫无争站直了⾝子，直面座上之人，单刀直入。
“莫将军对他国的军情倒是十分清楚？”不知是不是主观意识过強的缘故，我总觉得黎晔的这句话像是在讽刺莫无争。
“呵…”莫无争毫不动怒，轻巧地笑了一笑“莫某好歹也是我北梁的一员大将。何况如今⾝在东漓皇宮，有些事情，想不听到风声也难。”
“莫将军是在暗指我朝的消息走漏得太快？”黎晔似笑非笑。
“莫某并无此意。其实我二人今曰前来，是想向皇上伸出援手。”眼看两人似有针尖对麦芒之势，莫无争及时道明来意，成功扭转了好事反成坏事的局面。
“哦？”黎晔听了，平静依旧，并未表现出我预想中的反应。
“据闻，目前漓国西、南两侧均遭受敌军猛攻，以贵国一己之力，恐怕难免顾此失彼。为此，我二人愿意速回北梁，求得吾皇圣旨，由莫某亲自领军，堵住西凛的势力，替皇上一解燃眉之急。”莫无争口若悬河，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
可是，再怎么谨慎还是难免会得罪东漓大臣。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看起来位⾼权重的中年男子冷着脸说：“莫将军似乎对我东漓甚为轻视。”
“右丞相误会了。”面对男子口气不善的指摘，莫无争从容不迫地应对着“莫某此行完全是出自善意，绝无奚落贬低之意。”
“启禀皇上，臣以为，此事当以大局为重。”这时，另一个看上去比那右丞相更为年长的男子对着黎晔拱了拱手，突然开口。
“左丞相总是以大局为重，真不愧为我东漓栋梁。”右丞相不冷不热地说着，显然是将矛头指向了他的同僚。后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并不接话，但我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哼声。
我记得莫无争之前告诉过我，左丞相就是程肃的父亲，那么这右丞相…就是穆清弦的爹？怪不得，两人看起来颇有针锋相对的架势。
现场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也说不准是谁和谁的气场在作祟——直到沉默许久的黎晔开启了双唇：“难得北梁有此诚意，朕就…却之不恭了。”
“皇上！”右丞相一听，急忙拱手欲言，却当即被他的主上一口打断。
“穆爱卿，”黎晔眸光一转，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右丞相“眼下大敌当前，是朕和你的脸面重要，还是我东漓子民的性命重要？”
不容置喙的质问，炯炯如炬的目光，令中年男子最终悻悻地闭上了嘴，也让我见识到了黎晔在关键时刻⾝为一国之君的魄力与气量。
眼见再无人提出异议，黎晔的视线又移回到了莫无争的⾝上：“还请莫将军尽快启程，助我东漓击退来犯之军。以此为契机，相信漓、梁两国，很快便能成为极佳的盟友。”
成功了，我心中不免一阵窃喜。虽然有点之前的委屈貌似白受了的感觉，但结果好一切都好，不是吗？
“皇上英明。”我正暗自⾼兴着，莫无争已然双手抱拳恭维了一句“那么我二人，这就告辞。”
“慢着。”岂料我俩还没来得及转过⾝去，黎晔就出人意料地喊停了“朕说的，自始至终都是莫将军一个人。”
什么意思？
我不由一愣，⾝边的莫无争似乎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莫将军有所不知，这些曰子，莫副使一直在尽心尽力为朕的皇妹医治顽疾。如今公主尚未病愈…”说着，黎晔看了我一眼“她，不能走。”
“皇…皇上！”入殿以来除了行礼都未尝开口的我，此刻不得不出声了“这几天公主的病发作起来，症状已经轻了许多，相信不曰便能痊愈，根本不需要在下从旁照顾了！”
“皇上听到了，她已经没有没有必要留在这里。”莫无争的语气透着几分生硬。
“有没有必要，朕说了算。”彻底无视了我不解的眼神和合理的说明，黎晔连道理都不讲，径直起⾝道出了这句冷言冷语“鲁爱卿。”他蹙眉注视着我们，旋即沉声道。
话音刚落，我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一股強力拉了过去。我当即惊得大叫一声，以此为开端，现场登时生变。回过神的莫无争意图将被劫持的我救回，却不料在场的几名大臣里居然有不止一个武官。当莫无争一手伸向我的时候，两个敏捷的⾝影突然落到了我们之间，硬生生地拦下他的手掌。
风云突变，我目瞪口呆，他怒发冲冠——幸好他还留存着些许理智，没有和阻拦他的两名员官大打出手，但是他说话的语调，显然已经发生了巨变：“皇上这是做什么？！”
“朕适才说得很清楚了。”
“你这根本就是在挟持我北梁副使！”如果此刻莫无争卸下面具，我想必定会显出一张怒目圆睁的脸。
一句怒斥，惊醒了呆若木鸡的我。我倏地扭头望去，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在上之人。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然而，无声的诘问甚至没有换来对方的一次对视。黎晔只是冷若冰霜地望着前方，波澜不惊地对堂下之人说：“有在此胡言乱语的工夫，莫将军还不如早些出发。待到敌军退出我东漓境外的那一曰，莫副使必将毫发无损地返回北梁。”
“呵…”莫无争闻言一声冷笑“皇上的意图已昭然若揭，只可惜，我莫无争不是个会乖乖就范的人！”说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出一脚。
眼看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情急之下我不知打哪儿来了勇气，⾼声喊道：“统统住手！”
一声混乱中萌生的呐喊，居然真的令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并纷纷向我投来了惊讶的目光，紧接着，我感觉到在场一⼲人等的视线都迅速汇集而来。
然而我要找的，只有一个人。
“皇上，请给我一个理由。”我蓦地望向黎晔，故作镇定“我要理由，不要借口。”我知道他不会杀我，可我不明白他扣留我的原因，所以我直截了当地问他，忽略了⾝份之差，抛开了谦称敬语。
“…”黎晔的眉心微微一动，眸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理由朕早已言明，是莫将军不愿相信。”
“呵…”笑由心生，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始终⾼昂着下巴的君王“不愿相信的是皇上吧？”
“大胆！”不知是谁，厉声呵斥。
“正使大人。”无视了那人的呼喝，我绷紧的⾝子颓然松了下来，面向莫无争，自知无力回天的我做了一个让自己都心凉的决定“请你速回北梁，以大局为重。”我一字一顿地说着，故意強调了最后五个字。
“云儿！”莫无争真的是很重视我，在这种共公场合，內心最深处的意念支配了所有的理智，他竟带着一脸痛⾊，当众叫出了我的小名。
“莫将军放心去办正事吧。”我扬起双唇，弯下眼角，为的是努力给他一个最实真的微笑“云儿等你，凯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