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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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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按照临汾地委来信的吩咐,与梁盼来信的请求,从遥远的省城赶到姑山下的乐昌镇,来到亡的坟前,已是2003年清明的第二天。那天,真应了古人的那句话:“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断魂。”

  天低云暗,舂寒料崤。

  芒芒的雨雾,遮住了远处的塔儿中条,凛冽的寒风,撕拽着近前的绿柳翠杨。

  梁欣柩在乐昌村西县道的东埝下,(按照俺晋南的风俗,男活女亡,女的不能⼊⽳安葬,只能在村外崖下,掏窑搁棺,砖垒泥抹。名曰:柩)墓窑前两侧的土堆上,横七竖八的揷満了各式各样的花圈,连⽇的风蚀雨刷,纸花均已打烂,一个个希奇古怪的大骨架,孤伶伶的风而站。

  倒是那些⽩缎作的挽联,仍然一清二楚,乐昌镇的,⾼家河的,甚至还有县里的,地区的…当时,我站在齐脚髁深的麦田里,扬首苍穹,闭目沉思。

  任凭时大时小的雨点,杂无章的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十年了,牵肠挂肚的三千六百天,我梦牵魂绕,暮想朝思。

  为寻她,我踏遍了姑山麓的家家户户,查询了汾⽔之畔的寨寨村村。谁料,泥牛⼊海,音信全无。而今,噩耗传来,音容难见。

  夫相隔,人世间。眼下,任我哭泣,由我叫喊,可她安祥长眠,不语不言。回首往事,浮想连翩。

  年历7月,我在省路桥公司当工程师,进行大运公路的桥涵施工。那天深夜,我下班后,急匆匆的从工地返回住扎在乐昌村的项目部。还末到村口,梁家辉院內的哭叫吵闹,使我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片子,你再敢骂老子一句不要脸,老子敢把你⾐服扒了,看看谁不要脸…”一个男子的声音。

  “不要脸,不要脸…”随之,是一位妙龄少女的叫骂。

  “弟兄们,上,上,脫⾐服…”这回是一个尖尖的男⾼音。

  “救命啊…救命啊…”很快,女子一声声撕心揪肺的哭喊,震耳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毫不犹豫,返⾝掉向,大步前往。北房屋內,乐昌村的二赖子,青⽪,臭蛋三个地痞,七手八脚的庒胳膊按腿,把梁家辉家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仰面朝天摁在冰凉的⽔泥地面上,脫她的⾐服。

  “流氓…畜牲…”

  梁欣连喊带骂,毫不畏惧。此时,这几个地痞心里可乐了,梁家辉的俊闺女,乐昌镇的大美人,他几个朝思暮想,⽇盼夜梦。多少次目奷意,瞧看望瞅。多少回南柯相会,摸搂上,其乐无穷。

  眼下,她爸欠钱不还,以⾝抵债,⽗债女还,天经地义。他闺女,⽇了⽩⽇,如今梁欣,外⾐已破,背心裸露,雪⽩的前,小小的肚脐,得见天⽇,维妙维肖。若再能将她子一脫,大巴往妮子的嫰里一揷,真能美死他二大爷。

  瞬间,香噴噴的大子,⽩花花的俊⾝子,垂手可得,如愿以偿。那料,我进门一声“住手”的怒吼,打碎了这几个混混的⻩梁美梦,到底是作贼心虚,他几个手一松,躺在地下的梁欣“霍”的站了起来,连⾝上的土都没打“嗤”的跳到我的背后,如逢救星的搂住了我。

  “啊…啊…咋了?”我厉声问道。

  这几个人再赖再孬,也知道⼲的不是光彩事。本来,他们几个就胆怯,刚才那是他们来这之前,在乐昌饭店喝了俩瓶“金家汾”

  壮的胆,被我这一吓一吼,他们几个全醒了。一个个呆若木。不过,二赖子比他俩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虚汗,拢了拢垂在前额的金发:“她爸欠我们的钱,每次来都躲着不见,他女子不还钱也罢,还破口骂人…”

  他喃喃的说。

  梁欣从我背后站了过来,她首先扯了扯弄皱的⾐襟,拍了拍庇股上的土,头一扬,嘴一撇:“刘工叔,你问问他们,我爸咋欠他们的钱…”我摆了摆手“赖子,你说说,她爸咋欠你的钱?”这几个人作梦也没想到梁欣来这么一手,‮博赌‬,赌债,这事谁敢让人知道?“这…这…”二赖子他们几个,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吭声。

  梁欣轻蔑的一笑说道:“你们几个说说,我爸咋欠你们的钱?好,你们不说,我说,你们几个,年轻轻的不务正业,整天斗地主,轧金花。自己学坏不算,还把我爸引到斜路,前一段‮出派‬所罚款,我借的债,还没换清哩!今天,又说欠你们一千七,现在我是真没钱还你们,就是有,我也不给。”

  二赖子发起了他那股子二杆子气:“你爸好,赢了钱,就大吃二喝,输了钱,就躲着不见面,躲债赖账,整天不见影。今晚,我豁出去了,不给钱,我就不走,啥时给钱啥时走…”

  梁欣正要答腔,连忙摆手制止了她说道:“桥归桥,路归路,欠钱是欠钱,你们几个为啥欺负人家女子?”

  二赖子回答:“刘工叔,这妮子不分径,戴着礼帽⽇狗哩!说理不走理,欠钱赖账,恶语伤人…”我站在他们中间,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说:“这么着吧!梁欣,这一千七,我借给你,现在就给他们。不过,二赖子,你们也听着,往后再也不能找欣欣爸打牌‮博赌‬。”

  冷不防,梁欣跳到我跟前,一把抓住我掏钱的手,说道:“不,不,刘工叔,我今天已叫杨爷爷给我转借去了,你家也困难,我婶婶有病,萍萍要上学。别,别…”

  我推开她的手“欣,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没有难处,这钱我先垫着,我的事,我有办法!”说着,从刚领的两千元中菗出三百,剩下的递给梁欣。梁欣略一沉思,从我手中接过钱,朝门外一扔,回头对二赖子:“滚,滚,滚出去…!”

  此后,尽管没几天,梁欣就借钱还了我,但只要我在工地上值夜班,小梁欣不管忙闲,每天坚持给我送夜宵。风雨无阻。也怪,我不知为啥,一见她,心里总有一股热乎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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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提起梁欣她爸梁家辉,那真是俺乐昌镇童叟皆知的大活宝。年纪轻轻,神经兮兮。自那年老婆去世,大脑就受到了刺。活脫脫的变了,像换了一个人。

  别看他铁匠,木匠,泥⽔匠,样样精通,四轮,蹦蹦,大机械能修会开。但整天懒的伤心。横草不拿,竖草不动。

  吃烟喝酒打⿇将,是他的家常饭,吵嘴打架抡拳头,是他的必修课。尤其是近年来,改⾰开放,劳动致富。大伙都争先恐后,拼命挣钱,而他,歇着舒坦坐着美,没吃没喝不后悔。别人一亩地产300,他连150都产不了。

  咱想想,十几亩地,光凭女子一个人⼲,咋能不荒。不仅如此,狗改不了吃屎,他仍隔三夹五的‮博赌‬,给女儿惹⿇烦。这不,还没半年,家辉又和邻村的几个二流子,在村西瓦窑內轧金花,叫‮出派‬所逮住,每人罚款一千元。

  那天夜里,我同样从工地回项目部。路过村会议室,远远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位姑娘。凛冽的寒风,冻的妮子哈手跺脚,围着路灯转圈圈。马上就十二点了,谁在这呢?

  “妮子,这么晚了,你在这⼲啥呢?”我边走边问。猛一回头,怎么是她。

  梁欣嫣然一笑:“刘工叔,你咋才回来,你不冷吗?我爸‮博赌‬
‮安公‬局要罚款一千元,这不,我东借西凑,还差三百元,为俺爸,我借的那都是窟窿。我想等大队会散了,请老‮记书‬到县里说说,我能借的都借了,实在拿不出来了…”

  看着她,不知为啥,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想往下掉,说道:“这么着吧!我⾝上还有钱,我先…”说着我又要掏包。

  “不,不,刘工叔,你来俺村几个月,谁家有事你都帮,你家不过啦!”梁欣边退边说。

  我抢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把钱一放说:“憨娃,别客气,谁都有⽔不流处,拿上吧!”

  顷刻,妮子千恩万谢说:“谢谢刘工,谢谢叔叔,我梁欣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说完,一溜烟跑了。

  她走了,我仍然呆呆的站着,望着妮子远逝的背影,自言自语的感叹;“儿不嫌⺟丑,狗不嫌家贫,但糊涂老人连天,妮子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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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若不说,你们真不知梁欣的命有多苦。

  那天夜里,我喝完了梁欣姑娘为我熬的红糖姜汤,把保温杯送往梁欣打工的饭店。

  此刻,夜深人静。饭店外间亮着灯,靠南西间的老板夫妇早已酣然⼊睡。梁欣正在最北边的一见灶房里切⾁片。大灶上的火早封了,屋里冷的蝎虎,宽大的案板上,她正围着一块⾜有二三十斤的大猪⾁疙瘩往下镟。数九寒天,滴⽔成冰。

  ⾁凉手冻,十个指头,冻的像暑天的红⽔萝卜。谁看谁心痛。我将保温杯放到橱柜下的方格中,裹紧⾝上的大⾐,坐到桌旁的椅子上。看着她忙忙碌碌。

  “妮子,老板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我随便问。

  “没工资,我妈前几年看病借了老板两千块钱,近几年,年年有事,给人家还不了,我就来给人家帮工。老板说,今年我再给他⼲两月,就顶完了。”梁欣边⼲边说。

  我低头看了看她冻的哆嗦的⾝子,裂着口子的手背,甩掉⾝上的大⾐帮她⼲了起来。

  “刘工,你真行,你学过厨师?”梁欣站在我背后,用那对丹凤眼‮勾直‬勾的望着我,笑咪咪的说。

  我也回头仔细打量着她,那个头,那脸庞,巧夺天工,恰到好处。尤其是⾝上的枣红⾊羽绒服,浅蓝⾊的牛仔,紧俏合⾝,婀娜多姿。

  “没有,没有,以前学校军训,我在炊事班⼲过半年…”我答道。

  …那天,我整整在梁欣坟前,呆了半天。尽管天下雨,快到中午时分,仍被冒雨祭奠的乡亲们发现了,闻讯而至,几年不见,格外热情,大伙你拉我拽,临末,出于杨梁两家的特殊关系,我去了杨支‮记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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