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弃
闵丞纹哭过后,便将自己困在台上,用窗帘遮挡住⾝体,不肯让任何人靠近。清晨光非常明媚,充満暖意的金⻩⾊洒进房间內,她抱住膝盖缩成小小一团,背部时而起伏时而颤抖。
闵宝涞被她凌晨那一场喊叫闹得脑袋疼,再加上夜一没睡,本扛不住了,去卫生间时险些在门口栽个跟头,祝臣舟不敢怠慢,便吩咐庞赞送他回闵宅休息,我原本也要跟着离开,但一大早⼲呕格外严重,趴在椅子上起都起不来,庞赞担心自己车技不佳,路途上颠簸起来会让我更痛苦,于是我就留下,等过了这一阵再回去。
我和祝臣舟站在病房里,隔一张注视闵丞纹,她手中抓着一件小孩子穿的红⾊肚兜,正贴在自己脸上细细挲摩感受着,脸上挂了一丝惨⽩笑容,⼲裂的薄一声声呼唤良良。
这惨烈而悲情一幕给了我大巨冲击,如果说之前我对腹中孩子充満利用,想过在利用完毕后亲手送他上路,从而了却我一切牵挂,只专心抚养露露。那么此时我已彻彻底底断掉这个念头,⺟亲失去骨⾁的痛,比连心十指甲盖剥落大约更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再自私恶毒的女人也无法承受住。
祝臣舟看着角落处凄惨的闵丞纹默不作声,这夜一不眠不休被拳打脚踢让他厌透了她,可终究是自己子,道德与法律都背负一重枷锁和义务,他不能选择弃她不顾。
他面无表情绕回头,提住摆放在矮柜上的保温壶,将里面热粥倒⼊瓷碗內,捧着碗重新回到台,他屈膝半蹲在闵丞纹面前,平视她削瘦的脸。
粥碗內散发出温热清香的味道非常开胃,听说闵丞纹最喜蔬菜粥,她常年减肥,除了鱼之外基本不沾荤腥,蔬菜是她最喜的食物,分别取上各类品种切丁切丝,洒进粥里搭配酱腌咸菜,闵丞纹能破天荒喝两小碗,可此时她面对最爱食物无动于衷,像是灵魂出窍脫离了这个世界,完全沉浸于那一件肚兜带给她的最后温暖与安稳。
祝臣舟对她说“把粥喝掉,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闵丞纹这才微微动了动眼珠,她看向他,嘴颤抖问“什么以后再说。”
祝臣舟垂眸盯着瓷碗边缘的兰花“你养好⾝体,可以再要一个。”
闵丞纹有些不可置信,她苍⽩指尖抚上他的下颔,在他上细细摸抚,似乎在感受他话中真假,可即使假的又如何,世上错把男人假意当作真心的女人还不是千千万万,何况此时对祝臣舟深深眷恋的闵丞纹。
她一夕之间骨瘦如柴眼窝深陷,这样可怕的变化,让祝臣舟面对她时心情尤为复杂,虽然并非他造成,可他脫不了⼲系,他忽略掉那样鱼龙混杂的场所一个备受瞩目的孕妇单独行动多么危险。
祝臣舟握住她⽪包骨的手,柔声哄着让她喝粥,闵丞纹呆滞良久,她忽然说“我为什么会失去良良。”
祝臣舟捏住汤匙的手在粥碗里搅拌着,他默不作声舀了一勺,然后喂到她嘴边,她本不喝,只是倔強盯着他,非要问出一个结果,祝臣舟只好回答说“我让庞赞去调查了,南海酒楼所有接触过餐区的人,不论宾客还是侍者,都会接受这份调查,很快就有结果。”
闵丞纹昅了昅鼻子,她眼眶不知为何又迅速泛红,她哽咽着问“你作为⽗亲,会为他报仇吗。”
祝臣舟说“当然会,我不可能让孩子枉死。”
他本以为这样承诺就可以过去,他又将汤匙喂到她角,可闵丞纹仍旧固执躲开,她睫⽑上挂着泪,一下下颤动“如果凶手就是沈筝,你还会秉公执事吗,你会因为舍不得不忍心,就让良良⽩死吗,你会觉得死都死了,何必再去追究,让这件事过去,让沈筝继续风光逍遥,让她做⺟亲亲手接她孩子出生,看着我和良良骨⾁分离天人永隔吗。”
闵丞纹在说这番话时,祝臣舟脸⾊已经有些难看,等到她说完后,他面⾊彻底沉铁灰,他将粥碗朝地上狠狠一撂,站起⾝从她面前离开,未曾有丝毫犹豫。
祝臣舟走到门口时,闵丞纹终于崩溃,她匍匐在地上伸手追他背影,我迅速让开一条路,紧紧贴着墙,低头看着在地上缓慢⼊冬爬行的闵丞纹,她爬出去大约几步,可能扯到了伤口,忽然趴在地上不再动,而是泪眼婆娑看着站在门口的他说“我们⺟子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那是良良一条命啊,你都不肯让他瞑目吗!”
走廊上灯光与光相,斜进来,照拂在祝臣舟⾼大的背影上,他微微偏头,以半张侧脸面对闵丞纹,他盯着门框上一枚金锁说“我没有说不追究下去,但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事情怎样做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来指挥。你不停指责某一个人,带有你自己的感**彩,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不会做任何行动。你自己好好休养,这两天我很忙,恐怕不能到医院陪你。”
祝臣舟说完这番话后,便再没有任何动容与犹豫离开了病房,闵丞纹望着空的门口发呆,呆了片刻扯出一丝尤为嘲讽的冷笑,这丝冷笑逐渐加深,到放声大笑,她⼲瘪的⾝体趴在冰凉地上,荒凉而绝望,我看着她苍⽩如鬼魅的脸,觉得空气內都凉薄得惊心。
她笑了很久,直到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奔涌的泪⽔,才转为嚎啕大哭。
护士送药进来看到她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她惊叫了一声,⿇烦我一起帮忙把闵丞纹搭到上,护士一边脫掉她子检查伤口,一边对我略带埋怨口吻说“病人才刚刚做过流产手术,清宮过程很不顺利,她子宮壁天生就很薄,孩子四个多月流产对⺟体伤害要更大一些,你们作为家属怎么不照顾好呢,这么凉的地趴在上面还想不想她恢复?”
我立刻向她道歉,护士脸⾊不是很好,她为闵丞纹耐心上过药后,又亲自喂她将两枚药片吃下去,闵丞纹不肯咽,始终死死咬着牙齿,护士便把药片递给我,她捏住下巴掰开嘴让我瞅准时机给她塞进去,闵丞纹由于非常抗拒,在下咽后被呛住,伏在边不停咳嗽起来,护士没有再管她,而是将托盘收拾好走出病房。
这家医院的医护人员都非常⾼冷,并且不畏強权,管你是什么⾝份拥有多少钱财,看不顺眼就会责备,本不管你爱听与否,不像一些三甲大医院,比较会察言观⾊,那里的医生医术未必当真过硬,只是托了一个⾼等医院的背景,显得异常风光与⾼尚,不过眼力和话锋倒是非常,轻易不得罪人,很会做事,并且对于有地位的家属及病人从来都低调而温和,至少我所接触的都是这样,一定程度下,一个人能够往上爬和他是否会做人是不无关系的。
我蹲在边,轻轻拍打着闵丞纹后背,她咳了一会儿,终于缓过那口气,她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当发现是我而不是护士时,她忽然脸⾊一边坐起⾝,将我一把推开,可她本没有力气,而我在看到她突变的表情时便做了防备,所以这一点触碰对我而言完全没有影响,反而是她自己受不住那股击撞,向后跌仰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