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一对璧人
我从美索出来后,站在大门外的噴泉,此时天⾊已晚,池內的⽔散出凉意,我将脖子上系着的围巾往脸上裹了裹,抵御料峭人的舂风,美索大楼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海城最为辉煌的标志,只是它不再属于创始人陈靖深,不得已的易主造就了它以后都无法抹去的黑暗。
我握住拳看着来来往往进出的职员,他们大多不曾留意到存在,也有认出我的,在我旁边驻⾜,在看清我的脸后,都非常惊讶捂住嘴巴,有人向我打招呼,那一声陈夫人刺痛了我心脏。
我仓皇而逃,冲向街角川流不息的车海,无数行人湮没了我,无数灰尘呑噬了我,海城于我自此都是陌生。
⻩昏的灯光余韵垂落在地上,拉长了街角行人遗留的残影。
我抬起头看向三楼,祝臣舟的⾝影被一抹窗纱遮挡,他手上端着红酒,正角含笑凝望我,他在对上我目光后,扬起手朝我举杯示意,接着一饮而尽,在我苍凉的视线內转⾝离去。
第二天我原本很早就到了约定地点等候濮茂,可他临时接到夜场那边的电话,有一名之前的老主顾找他陪伴打牌,濮茂不敢得罪那名贵妇,便只好又返回去安抚了一下,承诺过段时间免费陪她玩儿几次,来赔罪这次的失礼。
等他找我汇合赶到店酒时,订婚宴已经开始。
我们在乘坐电梯上六楼宴场时,濮茂还再三向我确定,是否能够说到做到,不是坑害他。
我就防着他会由于害怕而临阵反悔,我从包內取出医院缴费的收据,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钱都给了,如果我不能说到做到,你以为你姐姐现在有医疗费吃那么⾼昂的物药吗?你的确算是⾼薪收⼊,但不代表你就有能力负担一切。因为这世上对于钱的挥霍是没有上限的。”
濮茂见我有些严肃,他立刻说“我就是再敲定一下,我不相信你也不可能这样冒险,我知道你有钱有势,不会算计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我想问的不是钱,而是你能保证我全⾝而退吗,闵家几年前在官商两条路上可是横行霸道得很,你一个女人…我能问问你丈夫是谁吗?”
我捏着⽪包背带的手一紧,我垂下眼眸没有说话,脸上有一丝悲伤情绪,濮茂在夜场做事,察言观⾊是一把好手,他立刻明⽩过来,便有些尴尬说“抱歉,我不问了,我相信你就是。”
我们走出电梯后,有礼仪督导等候在过道进行宾客引领,紧挨着宴会大厅的签到桌又宽又长,几名礼仪和保镖负责那一块的工作,上面摆放着一摞请柬与红包,有陆陆续续赶来的宾客将请柬递上去,给相关人员进行查验,我看了一眼在我⾝后的濮茂,我对他说“你跟我来。”
我带着濮茂从最不起眼的角落穿梭至这一层的洗手间,我把他拉进男厕,正好头撞上一名方便完毕出来的年轻男子,那名男子看到我和濮茂拉拉扯扯有些误会,脸⾊非常暧昧,他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后,笑嘻嘻说“这一层都戒严了,你们好大胆子,跑这里打野/战,知道谁要办婚宴吗,让他们那边的人发现,你们还想有手有脚走出去?”
我看了看他没有理会,拉着濮茂经过他⾝侧进⼊,将门用力关上,我对他说“你有按照我的吩咐穿黑⾊衬⾐吗?”
濮茂将自己的卡其⾊外套拉锁拉开脫下,露出里面的黑⾊衬⾐,非常崭新笔,我看了看觉得还可以,便从我包內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保镖专属墨镜,给他戴在耳朵上,我又为他找了一个最合适的势姿,告诉他一会儿跟在我⾝后就保持这样。可还觉得哪里有些不妥,我围着他看了好几圈,最终发现他头发不太对,可我并没有带发胶,我平时不用那些东西,我从⽔管內接了一点温⽔,在他头发上抓了几下,将一些发丝竖起,我勉強能够看过眼,便带着他从男厕內出来,直奔会场。
我把请柬和装了现金的大红包递给礼仪姐小,然后站在电子仪器內接受保镖安检,我这边结束后,我朝濮茂使了一个眼⾊,他跟在我⾝后刚要进⼊,保镖忽然拦在我们两人之间说“沈姐小可以进,他不行。”
我脸⾊不善看向他说“谁规定的。”
“祝总。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会场,看请柬放行。”
我冷笑一声“你们祝总现在掌管的美索,是我先生送给他的,这份情意可不是寻常人都有,我作为他挚友的子,带一个保镖进场道贺,也不允许吗?我怎么知道,这里是否有曾经和我先生关系僵冷的人,会对我意图不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我成为了遗孀,我的尊贵也不会改变,我享有一切特权。”
我说完用手托了托我盘在脑后的发髻“要不让我带保镖进⼊看护我的全安,要不就把你们祝总请出来我进去,我必须要保证不会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我。”
保镖当然没有办法质疑我的要求,因为请祝臣舟出来接我显然不切实际,他作为今天准新郞需要应酬的宾客太多,每个环节都要参加,并且还有闵丞纹陪伴在左右,怎么也不可能来我一个和他传出丑闻的遗孀,但我的⾝份他们也不敢得罪,所以保镖最终只好妥协放行了濮茂“沈姐小请。”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肩膀“算你识相。”
我们进⼊宴会大厅后,濮茂站在我旁边发出一声非常冗长的惊叹“这要多少钱才能办下来这么丰盛的宴会。”
我环顾了一下场內布景和陈设,我随手勾起一侧的拉花,在指尖把玩着“差不多一千多万吧。”
濮茂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么多钱?”
“这算什么,还仅仅是订婚,等到了结婚,恐怕过亿都无法囊括。闵家只有两个女儿,当然是风风光光出嫁,绝不会委屈一丝一毫,至于祝臣舟,都⾼调了这么久,怎么会在最后关头低调,他不在乎钱。”
濮茂略微怀疑打量我“你和祝臣舟很悉吗,听你说话好像有点过节,但又不太像仇敌。你为什么要害闵丞纹?”
我笑着看了看他“怎么,不舍得害你旧情人,心软了?”
他不屑一顾摆了摆手“她算个庇啊,当初跟我时候说的多好听,情啊爱啊的,可最后还不是那么狠,紧要关头说甩就甩,我被打的时候她袖手旁观,她就怕她老子,我当时被打死她也不会替我说什么,这样的蛇蝎妇人,我有什么不舍得。”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我视线投向宴会大厅中人最多的一块场地,此时订婚仪式刚刚开始,一⾝⽩⾊西装的祝臣舟手捧花束站在舞台上面朝红毯,他脸上挂着最儒雅绅士的笑容,这样俊朗的风姿何止闵丞纹会为他痴狂,任何女人大约都不能逃脫。
闵丞纹蒙着面纱,格外绚丽的光束笼罩在她⾝上,将她有些喜极而泣的面庞投得楚楚动人,她在自己⽗亲带领下缓慢走向他,每一步都充満了期待与慎重。
他们隔着一面花台深情相望,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祝臣舟,仿佛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盛在了那双眼中。
他朝闵丞纹伸出手,后者感动落泪,将自己指尖落在他掌心,闵丞纹⽗亲満脸慈祥说“臣舟,说一句真心话,我原本并不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你,我不愿她成为一个拥有极深城府又非常充満野心的男人子,我希望她可以选择一个上进好学、老实沉稳、认真勤勉的男人做丈夫,然而她铁了心要嫁给你,我溺爱心切,也只好顺从她的心意,不过这段时间接触,我认为你也符合我选择女婿的要求,我今天将我的宝贝女儿给你,希望你可以善待她,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令她后悔。”
祝臣舟抱住闵丞纹的⾝体,他非常郑重承诺说“伯⽗放心,我一定会用我余生去呵护丞纹。”
我冷笑着看这一幕,濮茂在我⾝侧同样捏紧了拳头,我能听到他骨节嘎吱作响,我明知故问说“心情不是很好吗。”
“她很喜这个男人?”
我说“摆在眼前的事,还有什么不确定?你没看她脸上的泪⽔已经快花掉了妆吗,一个女人多么介意自己在别人面前的形象,她都控制不住哭成这副模样,还不能证明她有多満意这个未婚夫吗。”
我说完拍了拍濮茂肩膀“她早已把你忘得彻彻底底,曾经私奔又如何,你现在这样落魄,成为了富婆和官太太的物玩,她是千金名媛,是海城最有地位男人的未婚,享受万千宠爱与风光,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街上遇到,她都会像避忌苍蝇和屎狗那样唯恐被你沾上。”
濮茂捏着拳头一眼不发,他眼底猩红一片,此时宴厅传来嘲⽔般的热烈掌声,祝臣舟不知何时掀开了闵丞纹遮盖面庞的⽩纱,他刚刚离开她的角,似乎进行了片刻的拥吻,闵丞纹早已泣不成声,那一头乌发被洁⽩婚纱衬托犹如瀑布般低垂。
礼仪姐小从台侧端着两杯红酒上台,司仪正在极尽神情⾆灿莲花,我见时机差不多,便让濮茂靠近我,在他耳畔讲述了一会儿的步骤,濮茂听完后眼底的恨意有些褪去,他脸⾊非常凝重看了我一眼说“一定要这么狠吗。恐怕闵丞纹都没有办法做人了。”
“怎么会,看祝臣舟怎样选择,如果他不舍这位娇,那么他一力庇护,流言蜚语也伤不到她什么,毕竟这是能者为王权势当道的社会,如果祝臣舟颜面深受打击不能承受,那么闵丞纹还有闵家这棵大树,闵老头不会放弃这个女儿,闵家一天不倒,闵丞纹就还能在海城待下去,我并不想她走投无路,我和她无冤无仇,我只要祝臣舟受到殃及,颜面无存年。想想看,那样无所不能呼风唤雨的男人,未过门的娇情史这样不堪,多少人仇富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漏洞,这可是天大的好话题,祝臣舟最骄傲了,他怎么容忍得了别人背后指指点点。”
濮茂咬着牙没有动作,我说“不管是得罪了闵家还是祝臣舟,我保你平安无事,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你不要挑战我耐。”
濮茂的软肋和命脉都捏在我手中,他不敢得罪我,也不敢让我恼怒,他非常顺从挤进人群內,而我则绕过一侧⾼台坐在了贵宾席,有不少同区域的官宦和商户都对我有些面,拿不准我⾝份,便放低姿态主动和我打招呼,不过我并没有开口说话,我谨记言多必失的道理,只是不失礼节向他们微笑颔首。
台上的祝臣舟和闵丞纹正过彼此手腕要饮下杯酒,祝臣舟垂眸看着漂浮摇晃的杯口⽔面,而闵丞纹则无限依恋透过酒杯凝望他的脸,我饶有兴味看着这美好画面,已经冲向人群最前方的濮茂朝着台上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