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怪像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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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院区很大,占整院的四分之一,一幢主体楼,在围墙和林荫花草的簇拥下,像一个世外桃源,白医生信步走着,大致介绍着,一指大门外隐约可见的烟囱顶楼,那是厨房,以后推餐车的地方,再一指住院楼,每顿饭三车,从一楼到四楼,早午晚各提前半个小时到门口报到,别耽误时间啊,耽误时间后果自负。爱^^^^
木少爷听得嘴里泛苦,活这么大,遇到过无数困难,唯独没有经济困难,这些活他怎么可能⼲,不是保姆就是钟点工⼲的嘛。可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小木暗念着开启乖巧模式,答应得是眉开眼笑,不管心里多么不愿,那表情可是巴不得马上开工呢。
“院里花花草草该拾掇,会有人通知你的啊。”白医生又加了一条。
“白医生,我一病人,您不能把我当⾝兼多职的人才用啊,万一⼲不好呢?”小木委婉地道,心里暗骂了几数句法克。
不料白医生一点都不介意,笑着道:“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难…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为你考虑啊,否则除了活动时间,你就必须呆在病房,难道你愿意?”
“哦,⼲活也是福利?”小木恍然大悟了,不⼲,就得被关起来。
“对,全安考虑嘛,这可是精神病医院,对于精神病患者有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啊。”白医生笑着道。
那笑怎么看怎么阴险无比,小木惊得浑⾝一颤,猛点头道:“⼲,⼲…劳动最光荣,我要当一个光荣的精神病患者。”
“呵呵…你没有想像中那么差嘛,挺懂事的。”白医生笑着道,邀着小木走着,小木腹诽着,这特么敢不懂事吗?又是⿇袋、又是电棍、又是笼子的,就真精神病都给整得服服帖帖,何况他这个西贝货。
两人且走且聊,小木不时地躲在白医生的⾝后,对这个地方多少还是有点反感的,这丫的就没个正常的人,几步遇到个扯着嗓子,旁若无人鬼叫的;还有个看谁都目露凶光,像是要准备扑上来一样;更有个中年妇女,裸着胸在晒着太阳,自摸着,看那长相还不错,没准以前是站街的大婶,还朝着白医生暧昧一笑。
“露体僻外加人格裂分…别害怕,她是在展示自己。”白医生道。
“好歹让人家穿上啊,这像什么话。”小木躲闪着走开,一想自己错了,这可不是正常地方。
正是如此,白医生笑道:“现在已经不错了,刚来时候就喜欢裸。奔,见谁就扑谁。”
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木不敢停留了,他走时方发现白医生也在看着他,相视一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包括精神病人也是如此,把你的经历放在这里,应该是最美好的一位了…看见那个扯嗓子喊的吗,车祸余生,一家五口就剩下他一个人,醒来知道情况就疯了,他的思想还停留在看到撞车惨剧的那一刹那,再也前进不了一点了。爱^^^^”
哇,小木回头,对那个凄苦吼喊的中年男抱之以同情的一瞥,又听白医生讲着这位裸妇,你以为他是性工作者对吧?错,她是一位勤勤恳恳工作二十余年的公务员,政民局下属的火葬场,一辈子没结婚,和尸体打了二十年交道的遗容师,就憋成这样子了。
一⾝恶寒的小木加快了步子,艰难地适应这个地方,在他眼里,仿佛是生化危机的翻版一样,自己掉进了丧尸出没的地方,走了不到五十米,站得标挺的、坐着发呆的、爬在草丛里撅着庇股不起来的、还有四肢着地乱蹬傻笑的,真是一人一面,你真无法想像人都能疯出这么创意来。
白医生解释了,站着念念有词那位,以前是位处长,从纪检委出来不久就疯成这样了,每天都这样,老老实实站着汇报自己贪污了多少,养包了多少妇情;坐着发呆这一片就说不清病根了,有家庭不幸、有经济崩溃的、有爱情终结的、也有子女不孝的,那种不幸一达到一个人承受极限,接踵而来的就是这样了,精神崩溃。
“导领 导领…我得向您反映一个情况。”冷不丁有位白发老头冲上来,挡在两人面前了。
是那个装神弄鬼,每天都捧一本书学习的老头,白医生和霭地问:“老布,反映什么情况?”
“我发现咱们食堂送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您应该好好查查,是不是有贪污截留行为。我们经费都那儿去了?”老头义正言辞,凛然正气地质问着。
“好,我马上查。”白医生严肃地应了声。
“还有,作为导领你不能对群众反映的问题敷衍了事,我已经向你反映很多次了,嗽叭里不能放月亮代表我的心,那太消磨一位党员的斗志了。”老布在严肃地吼着。
小木一听扑嗤乐了,他随接到:“对,我同意这位老同志的意见,应该放际国歌。”
一说还不过瘾,小木直接英文版炫耀了两句,那声音苍桑悠长、那表情激烈悲壮的,不愧是经常逛ktv喝花酒的,听得老布瞬间潸然泪下,激动到浑⾝颤抖,一把拉住小木的手情动问着:“你…你是组织上派来的吧?你一定是…我就知道,上级组织总有一天要惩罚这些害群之马…我要实名举报,那怕粉⾝碎骨,我也把这些党內的害群之马告倒…”
这激情来的可把小木吓住了,那是一双耝砺的大手握着他,想挣脫也难,他求救似的看着白医生,还是白医生有办法,郑重告诉他:“老布,组织的调查正在秘密开展,千万不能透露风声…快去,回房间等着,组织上来人晚上会找你单独谈话。”
“哎…好,我懂…我知道,我一定保守秘密。”老布抹了把泪,向小木连连鞠躬,做贼似地偷偷摸摸往病房去了。
看得目瞪口呆的小木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好奇问着:“他叫什么?老布,有这个姓吗?”
“老布尔什维克嘛,老访上户,一部民法学得比律师还精通…我不清楚他访上什么事,不过我知道,他前后访上了十五年。”白医生道。
“那怎么来这儿了?”小木问。
“他不止一次被送进精神病医院,最终告赢了,可十五年啊,早家破人散了,老布悲喜交加的,告赢后夜一之间,就真疯了。”白医生道,无尽婉惜。他看看小木似乎有所触动,于是借机说着:“信仰是个奇妙的东西啊,它比思维和记忆的強度更大,你不知道它隐蔵在⾝体的那个部分,可在爆发的时候,是相当惊人的…你看得出来吗,老头七十了,这股信仰支持着⾝体的各项机能指标,比四十岁的中年人还旺盛。”
“可惜疯了。”小木道。
“是啊,恰恰疯了,才是人性的原生态…有句名言叫,天才和疯子不过一步之差,如果一个正常的人能让自己达到一种狂疯的状态,那他做什么事都会事半功倍的。”白医生道。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他小声说着:“您在教育我?我爸给你塞了多少红包…要不这样,你放我出去,我加倍给你。”
耶,这位清醒着呢,没疯。白医生暗暗失望,被小木的市侩表情刺激到了,他头摇说着:“我是告诉你,天才是怎么来的,其实你也行的。”
“没用,我就废材一个,除了会吃会玩会泡妞,其他的我真不会啊,甭跟我讲信仰,亏我没有,否则跟那疯老头一样下场了。”小木道。
这绝对是心里话,白医生倒被说得哑口无言了,他瞅瞅这惫懒的货⾊,实在想不出还有刺激他的办法,突然间他灵光一动,想起某个人来,反问道:“你是根本看不起这些疯子天才来是吧?”
“我见着一群疯子了,哪有天才?”小木嗤笑道,在这儿要有天才,得数得着他了吧。
“跟我来,还真有这么一个天才…他十年前就被诊断为精神病,但十几年间仍然靠两爿嘴皮子,挣了不下上千万,你信不?”白医生道。
“不可能吧?”小木匪夷所思了。
“眼见为实,来,介绍你认识一下本院的天才,卢鸿博卢教授。”白医生说着,领着小木往楼后走去。
楼后是个小花池子,假山掩映的背后人影幢幢,不注意还真看不出这一片小天地,两人慢慢走近,让木林深瞠目结舌的是,这儿居然是一个讲座,听讲的七八个人,开讲的那位西裤笔挺、精神矍铄,白雪的衬衫一尘不染,头发虽然灰白,可更增人的从容气度,看不出有四十了还是五十了,或者根本没有这么大,人家那滔滔不绝的演讲、眉飞⾊舞的动作、学识渊博的气质,怎么可能像一个…疯子。
“…只需要你投资3800块,你就可以获得在连锁销售里面的一个资格,然后发展3个人,他们又分别发展3个人,几何倍增,到出局的时候可以赚到十一万二…我们合作的公司是“港香绿之韵”公司有一套公平合理的五级三阶制,顾名思义:就是五个级别,三个晋升阶段,简单的用英文字⺟e、d、c、b、a来代替,分别为实习业务员、业务组长、业务主任、业务经理和⾼级业务员,他们又是怎样来划分的呢?”
教授说到兴处,小黑板上画着倍增的图案,细细讲解。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和白医生说:“这是销传”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个人一天要不连续讲十个小时课,就会抓狂的。”白医生笑着道。小木觉得很是不妥,他指指道着:“那你就给他提供教具?哇,还有粉笔?还发展下线?”
“没办法,不给他提供,他在医疗区连续说一天,把医生都快说成神经病了…几个自闭的、精神焦虑的、还有认知障碍的,奇了怪了,对他没障碍,还就喜欢听课。”白医生道。
发展了几个精神病患者当下线?这样都行?
惊愕间,小木再看卢教授那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有半分精神病的症状,他瞠然道:“哇,确实是天才…可这天才都关这儿了,挣钱有什么用?”
“钱仅是追求的一种,但不是所有人的追求都会是钱…他只要在外面,总有销传组织花大力气请他去授课,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把所有人都变成他的下线…”白医生笑着道。
这个狂疯的天才,被安公抓了数次都定不了罪,最后鉴定确实是精神病患者,只能在这儿开坛授课了。
“…当你亲自为公司销售1~2份产品时,你是公司的一名实习业务员,当你和你的伞体下系累计为公司销售3~9份产品时, 64份产品以上,就是业务经理了…大家觉得很难吗?我这样直观地告诉你们,de的差额,你可以赚到735块;cd的差额可以拿到3920块,也就是说,在你的左右臂发展到16个人时,你就可以盈利了,而在于你个人,可能仅仅是只发展两到三位…简而言之,你是坐着这儿,等着别人钱赚给你,好玩吗?”
好玩,一群精神病在鼓掌。
不得不承认这位教授相当有蛊惑力,他带头喊了一堆口号。
⼲了一家又一家,家家栽树不开花。
⼲了一年又一年,年年回家都没钱。
反正都是证明你想脫离穷逼的生活,那就跟我来吧,至于我的直销,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开遍五大洲全世界。
最后是一句慷慨总结:自动钱赚的机器,就是这么牛,耶
语言夹着形体动作,气氛热烈、表情激动,接着就是分析钱赚的模式,倍增的庞大,木林深分明地看到,那些精神不正常的,都被卢教授说得投入了,在景仰地膜视着,那怕他们一点都没听懂。
“我说白医生,这都小儿科了。”木林深道,不知道白医生的用意。
“谁说不是呢,销传和庞氏骗局一样,都是最简单的,可偏偏有很多人上当,你看到了,一个简单的谎言,会被他们演绎成无数种具备诱惑力的演讲。”白医生道,一仰头示意着:“千万注意,别被他洗了脑啊。”
哈哈哈…小木仰头大笑,以他五湖四海见过多少人渣和人才的水平,怎么可能被这种小儿科地洗脑,况且这点套路啊,对于谁都不陌生了,顶多也就哄哄民工和小学毕业生的水平嘛。
不料这一笑,把场面气氛打断了,讲课听课的都看着他,那位教授笑着道着:“听课听到笑开大牙,和铁树开花差不多了啊…这位新朋友,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林木生,我是厨师。”小木顺口道,然后瞠然捂嘴,瞪了白医生一眼。
法克他⺟亲滴,只要不注意,这句话就能迸出来。木少爷心里很清楚,昏迷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強化了他这个厨师⾝份。
“哦,厨师,人类肠胃的工程师啊,大家欢迎…热烈欢迎。”卢教授带头鼓掌,这一鼓掌,群情激动,劲使拍着巴掌,那股子真诚和热切,搞得小木都不好意思了。
“来来来,抢先一步,领先一路,我们自己当家作主,我帮你分析百分百成功…这是颠覆传统的创富模式,这是震憾业界的财富秘码…看得出你很愁怅,你很无助,你不知道命运的船将驶向何方…来加入我们这大家庭吧,我们是朋友、亲人,能不惜一切帮助你的人…大家说是不是?”卢教授拉着小木,热情地道。
下面一群精神病齐齐喊着:“是”
哎妈呀,小木都被感染到了,有点受之有愧,而且从没有过这般的礼遇,不过他很清醒,卢教授刚要找座位,小木道着:“这是销传,我没趣兴。”
“没说不是啊,存在即合理。”卢教授道。
“但销传不是你这样讲的,什么创富神话,顶多是个敛财谎话。”小木道,转⾝就走。
“等等,我来听听…我喜欢谎话,如果你能说服我的话,我会认真地向你学习…大家欢迎林讲师给大家演讲…”卢教授又是鼓掌,那班精神病怕是被他蛊惑道找不着北了,齐齐鼓掌。
“我只讲两点,第一点是一个现实:你们不要算自己挣到了多少钱,算算多少人没挣到钱,从第二阶段开始,升到d之后,de差额有四个人没钱拿;第四阶段,cc差额有三十个人没钱拿;到bc就更恐怖了,有349个人没钱可拿,也就是说,这个财富在你们手里并没有增值,所谓育成奖只不过是成员之间自相残杀的过程,钱从底层源源不断输上顶层的过程…像所有的坑杀模式一样,只有站在食物链端顶的才能挣到钱。”
简洁而明快,连卢教授也瞪眼了,小木从他列出的数字里,直观地剔出了一组挣不到钱的人,当团队发展越壮大,这个人数就越可观了,明显地是底层在进贡上层。
“第二点,是一个故事,乌⻳爬山,山⾼一百米,第一天爬了五十米,以后每天爬前一天的一半,请问,乌⻳什么时候可以爬到山顶?”
小木问道,帅气的脸上泛着微微的坏笑,卢教授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精神病患者,看看卢教授,又看看小木,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在这很短的时间里,似乎开始置疑了。
“很简单,这不是一个倍增理论,销传的目标盯的是亲朋好友,不管是什么人都保证不了百分百的成功率,那这样算,一个连七个,有一个离开,七的倍增减一、然后36的倍增又减去7…像这样减下去,会引起一连串市场被爆,就相当于乌⻳爬山,你的速度会越来越慢,永远达不到山顶…所以这也是销传不懈扩大底层加入人员的原因,因为没有经营、没有营利、没有增值,只能靠增加人头解决…而增加进来的人,都是这只永远爬不到顶的乌⻳…”
小木道,边说边擦着密密匝匝的倍增点,然后很直观地看出来了,那怕以拉人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计算,也会在b的位置严重缩水,根本达不到a的位置。
“他说的你们听清楚了?”卢教授一下子站起来,冷不防激愤地道,痛心疾首地和听众说着:“他…道貌岸然、自以为是、満嘴噴粪…居然说你们是乌⻳…你们是乌⻳吗?对于这种侮辱我们人格和伟大事业的诽谤,我们难道能容忍吗?”
“不能”一声齐齐怒吼,哗声毫无征兆地扑向小木,人抱人、人摞人,瞬间把小木给庒在最底下了,拽腿的、扯胳膊的、搬脑袋的、还有更狠的,直接抱着他腿咬一口。
白医生笑了笑,停了一会儿才吹响了脖子上的哨声,一群医生和护工奔来,左扯右拉,好容易把人分开,拉着被打的小木就走,那卢教授貌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在继续着上课,一群人拍着巴掌在喊口号:
上了一当又一当,当当都有新花样。
吃了一亏又一亏,亏亏都有新体会。
销传团伙的声音渐稀,坐到花池边上的小木口眼歪斜、脸上于青、下巴见血、浑⾝疼得直扭,他愕然看着白医生,气愤地问着:“诚心的是不是?不告诉我他们有暴力倾向。”
“不是所有的事都讲理的,这是个狂疯世界,不听医嘱、擅自行动,是要吃亏的哦。”白医生笑着道,有护士拿过腆酒帮他消毒来了,医生笑笑道着:“今天学的不少,就这些吧,快中午了,准备开始⼲活。”
“法克你们全家…这群神经病”
小木气得欲哭无泪,很少爆耝口的小木,对着只留背影的白医生,心里呐喊着他最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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