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4)
在梦中,缦华又回到南方的家乡。推开那扇木门,闻到小院悠远花香,沁人心脾。
孤月⾼悬。⽗亲在花下饮酒独酌。⾝后大片茉莉花聚拢瓣花,叶脉青翠満,花苞如一颗颗晶莹露珠。
缦华,你回来啦。⽗亲听到咿呀门响,放下酒杯,对她笑笑,转⾝指给她,你看,茉莉花又开了,我想你是时候回来了。
那样淡然的语调和神情,仿佛她从不曾离去。但她知道,光的两岸,终无法一苇以航。
茉莉是⽗亲最爱的花。她的名字—
华,便是茉莉的古称,但那个“”字极难写,上下字形,上面是“鬓”字的上半部分,下面是一个“曼”字。在学校里她嫌⿇烦,写名字都平⽩比别人慢了许多,便自作主张改了“缦”字。⽗亲倒也应允,说这个“缦”字本意是无花纹的丝织品,女孩得其素净、柔和,也是妥帖。
⽗亲总是这样纵着她,缦华却慢慢感受到这个名字所揭示的命运谶语,以及随之而来的不安与不甘。在她落笔的刹那,命运在她稚拙的字迹中隐隐显现。她将不断面临动,折转,如一匹素绢,被不同的规则裁剪。要顺和别人心意,旨愿。
大学毕业,苏缦华顺从⺟亲的意愿,去往海上实习。她对这个骄纵浮华的城市素无好感。在缦华眼中,这座城市是催动繁华幻象的机器。它贩售一个个廉价的梦想,与金钱物质媾合,野心又意兴阑珊。这不是构建于她价值体系中的城。
她不与这城市相亲,不屑一顾。这城市却不断显现种种惑,试图令她臣服。实习的广电集团有明确意愿让她留下。家庭的人脉关系亦令她可以毫不困难进⼊知名杂志集团,一开始就是从编辑做起,直接越过助理编辑一级。
当⾝边女孩密切谋算如何方能留在这里,谋求一席之地时,苏缦华两个都不要,潇洒返家。气得⺟亲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三天,末了愤愤道,一对犟货!缦华自然知道这评价是给她和⽗亲。
她转⾝看到⽗亲淡漠眼底隐隐浮动的笑意,便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亲将情绪隐匿得极好,懒得与⺟亲发生正面冲突,与她之间却有无须言语道破的默契。
⺟亲待⽗亲不是不好,只是她格过于強势外显,难以讨喜。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在于价值取向不同,⺟亲世故,精于算计,处处要彰显自己能耐。⽗亲生淡泊,孤寒,偏偏绝顶聪明。他所喜好的事物,待人处世的标准,与今人有甚大差异,本不屑去应和。
当别人的⽗亲推着自行车満⾝汗臭从工厂赶回家,絮叨着抱怨待遇不公时,她看见的,是⽗亲在纸帘上作画,在月下吹箫,漫昑诗句。她记得最深是那句:“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秋天,整个院落都会沉浸在藌一样的香气里。她闻到桂花馥郁香气,看⽗亲落寞的剪影。自那时,她便猜想,⽗亲心里一定有人,他爱的不是⺟亲。
而她竟怜惜⽗亲多过⺟亲。⽗亲是尘封的古人,本不属于这个喧嚣浮夸时代,他是落魄意失的贵族,犹如从山中移出的兰花,摆在这尘世浊流中,错差与一个他看不上的女子,成就了一段他不得不迁就的婚姻。虽然极力克制,仍流露出知己难觅的无之痛。
寻常如⺟亲易觅得爱侣,⽗亲则不易。精神上的超拔,给他带来极深的孤独感。人一旦抛离的是整个时代,只落得踽踽独行。
陈寅恪自言:“一生负气成今⽇,四海无人对斜。”⽗亲何尝不是如此。他的疏离,幼小如她亦有感知。⺟亲的躁郁可想而知。
⺟亲自尊极強,內心太多缺失。年轻时上山下乡,満怀理想,被时代耍弄。回城后就业几番波折,怎奈心比天⾼,命比纸薄。一怒之下破釜沉舟,放弃公职从商下海,虽然赚得点钱,却需时时应酬奉承,⾝心俱疲。最不忿是感情,无论怎样做出胜利者的強势姿态,她在丈夫面前永是败军。
⺟亲心怀愤,转而求取更实际的东西,比如金钱,房产,社会上的虚名逢,喜热闹,要一堆人围拢,抬举。愈是如此,她和⽗亲的隔阂愈大。
缦华自小常听⺟亲说的一句话就是,苏谕哲,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亲渐渐连歇斯底里亦不是,问话间充満了无力感。她是在质问,更像是自嘲。自嘲这段从一开始就不在状态的关系。她不愿断绝,只有屈服。
男女之间要舞要斗,夫之间要有争执、了解,进而才谈得上原谅,彼此适应。但⽗亲就是一片森然沧海。任其悲怨,任其吵闹,她怎样去兴风作浪,他一概静纳。
缦华亦领受到⽗亲的孤寒,无情。无论她消失多久,在⽗亲看来只在片刻,犹如贪玩孩童去到别处,少顷自会还家。
夹在这样不契的⽗⺟、冷淡的家庭关系中,缦华必须自我调整,两方调和,在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中找到自⾝的落点。多数时候,她遵从⺟亲的意愿,努力做好她要求的一切。缦华非常适应应试教育,一路保送上大学,为人处事得体、周到,为⺟亲挣⾜脸面。內心深处,她趋从、认同⽗亲的价值观,厌恶际、应酬。只专注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不畏人言,是潜在的完美主义者。
她的成长始终是一个人的事。雨过河源,星沉海底,光华自潜。她的成、清醒、自持,看似静洁如兰,实则是以整个青舂期的丧失为代价。过早担负起成人的思维,是以成人之后,反而心如少女。若不如此,她便容易对这人世怀疑,产生厌倦,彻底丧失信心。
二十三岁,苏缦华最终选择去到北方,那是⽗亲的家乡。这北方的城,犹如她的⽗。凌晨下车呼昅到第一口空气开始,她就心安,似是早有约定默契,知道可以长居下去。
裹紧大⾐穿过广场,拖着箱子走过人行天桥。大风凛冽,天⾊灰蓝。心肺里充満冷气,人清醒。她看着桥下穿行不息的车流。两旁是密集⾼楼,明霓虹,缱绻灯火。这是陌生的北方,是她需要的城池。
一个人亦不畏惧。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这城市接纳。她对它,只有亲近,没有不喜。似是回归,不是光临。
相较于许多心怀理想⾐食无着的北漂、蚁族,苏缦华无疑幸运得奢侈。第一份简历投递出去,就应聘到国內著名的杂志集团。也算她运气极好,遇上肯提携她的上司,委以重任。两年之后,已在CBD中心城区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而她平素选择住在雍和宮附近一座租来的小院里。
天里的机敏和多年在⽗⺟恶劣关系下磨砺出的成情商,让苏缦华在职场上游刃有余。承袭自⽗亲的天赋才华,⾜以令她远远超越同辈,工作能力出类拔萃,无可挑剔。
一切顺遂得让人嫉恨。她却自知,过分的成等同沉堕。她的內核,现时呈现出虚假的満,并不是真相、她等着它完美的腐烂,爆破,面目全非。
苏缦华自梦中醒来,眼角犹带泪痕。耿耿于怀,隐隐有不甘。这个梦后面的情节照例变得模糊。她的梦是主题始终一致的电影,纠结于格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顽疾带来的痛感,昭示着她看似均衡的格中潜伏着大巨隐患。
醒来又去大昭寺,许多建筑在晚上会分外巍峨庄严,大昭寺亦不例外。
苏缦华在转经道上遇见尹长生。在梦境未消散的情绪冲击下,她这次没有犹豫。坦然走到他面前,将一瓶⽔,放在他⾝边。
长生抬起头来,看着她,拿过那瓶⽔,打开喝了一口。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像在这里见过你。
缦华呆住,那一霎,她只想大笑。所有看过的桥段都不及生活来得出乎意料。她磨磨唧唧,鼓⾜勇气来找他搭讪。他却在看见她的第一眼说,我好像见过你。
除此之外,他们还没说出第二句话。
他一语道破了她的心声。
凌晨四点,缦华跟随在长生⾝边。听着他磕长头的啪啪声响,回在凄清街道,声音穿透夜间的风,直抵人心,那声响仿佛是来自寂静天地的遥远呼唤,潜伏在她生命里,因长生而开启。
他的额头已结了厚厚的痂,神情淡泊,目光澄定。有转经的人陆续跟上来,看见他们,微笑嘉许,而长生亦点头示意。
缦华在他⾝后,心意安宁。这漫漫长夜,突然就天荒地老,如在彼岸,而她何其有幸,能与他同渡。
天边隐隐透亮。长生已不知在大昭寺前磕了多少长头,缦华陪着他,惊异于他如此专注,每一个动作都虔诚得如同第一次俯⾝下去。
这幽深宁静的男子,偶尔休憩,坐下来喝⽔,肤⾊在晨曦中闪烁淡淡金光。
活泼光跃⼊眼帘,着光,他眯起眼睛,神情放松,形容自在。眼角有细密皱纹,然而不显苍老,别有一种韵致。细看他年岁已然不轻,面容清矍,⾝材匀称,拔,结实,乍一看不过二十八九。
她默默端看他,怕眼泪会因喜悦和悲楚不由自主涌出来。拿过旁边的铺垫,一言不发磕着长头。
抬头仰望大昭寺的金顶,眼泪还是滑落,那温顺灵巧、仰首朝着法轮的双鹿,在泪光中闪烁,是如此喜悦,她此时的內心也温驯如鹿。
所能想到的话只有一句,转山转⽔转佛塔,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这一句,就将她半生的播迁道尽。
而今,她见到他。得偿夙愿。
人渐渐多起来,他们一起去刚吉吃早餐,共享一壶甜茶,继续聊天。才获知对方的名字。
苏缦华看着他,眼中光芒热炽,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这是她无法自控的,亦无需遮掩。有一些人需要悉心分辨,有一些爱需要反复掂量,需要经年之后,才明了本心。而她在看见长生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自己失散已久的爱人,要紧步跟随,不计得失,不论前程。
她想。她何其有福德!能遇上这样一个人,他是她所追寻的真相。是灵的追索所蓬绽放的信仰之光,准确投,应和到这个男子⾝上,她不能抗拒!
究其本质,人与人无分别,差异甚微。他们是在亲近另一个自己,探求自⾝的深渊暗壑,并试图跨越障碍,登临光明坦的彼岸。
而长生当时就清楚,眼前的女子对自己并无企图,无意痴。她不过是在探究,如探究一个久远的梦境。不同于他目睹过的那些活⾊生香,卖弄风情,招徕关注的女子。他能够感觉到她內在涌动和他韵律一致的波澜。
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乔装的同类。
拉萨的光这样明媚丰沛。刚吉正对着大昭寺,他们在二楼上凭栏而坐,啜饮甜茶。长生微微侧着脸,逆光的轮廓俊逸如雕塑。他转过脸来看着缦华,眼眸清亮如星,嘴角笑意隐隐。
此时此地,时光静谧,流转无声,他们好似相处多年依然相契的一对爱侣。
此时长生清明如⽇,而苏缦华內心静洁如月。想起第一个与之恋爱的男子。
那是在十五岁。苏缦华远离⽗⺟去外地上中学。⺟亲忙于事务,⽗亲独自去送她。站台上尖厉汽笛响起,在她登车之前,⽗亲匆匆拥抱她,代一句,自己小心。
拥得很紧。她成年后第一次如此贴近⽗亲膛,昅到他的男人气息。⽗亲的心跳声伴随了她一路。一路怅然若失。
时隔不久,她回到家中,看到寥落意失的⺟亲,以为她是生意不顺。⽗亲不在家中,竟不是她以为的短期旅行。⽗亲去了终南山修道。从此之后,不再回转。
她被这变故惊到。想不到那一次送别,寥寥四个字。⽗亲是在跟她告别。
拿着⽗亲留下的存折。那是⽗亲给她留下的学费和生活费,⾜够她读完大学。这么一大笔钱,⺟亲都不知⽗亲从何赚来。这当时看来大巨的数字,仿佛是对⺟亲劳碌营役的绝大讽刺。
而他离去,是与⺟亲的断绝。他留给她一个名分,让她独自守着婚姻尸骸度过余生。
⽗亲是绝情的,但缦华竟无从恨起。心中清楚,⽗亲是为她拖延这么多年。等她长成之后,才选择离开。
他只不过是回到他原本的轨迹当中,继续他的命途。
缦华回到杭州,便接受一个男孩的追求,开始恋爱。她心中一无所求。是⽗亲骤然离去的失落让她急于寻找一件事来做,恋爱最便利。至于对象是谁,只要并不令她厌恶,都可以。是这样貌合神离。
这样的感觉一直延续。她对感情始终无法投⼊,保持冷静,旁观。这似乎是⽗亲遗留在她命中无法驱除的影。
从中学到大学,选择与同一个人恋爱八年,够得上一场抗战。在别人眼中,苏缦华稳妥、长情,相较于许多变化多端的女孩,她不可多得。而缦华自知,这只是借此来免却更多的⿇烦扰,她需要清静。她亦想好退路,长达八年的感情,大学毕业时,大可以以一句,没有感觉了,分道扬镳。
她感受到承袭于⽗亲的疏离,与⺟亲的忍耐。那是她格中不可逃脫,难以超越的部分。所有的感情都涵盖在理智之內,如勒紧的缰绳。明明是不爱的人,亦可以相处安宁,在别人看来存温默契,胜过许多要死要活要分要合的情爱侣。
她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确定情爱真相不过是:如果不是灵魂相契的伴侣,所谓的恩爱不过是男女之间敷衍互酬的成演技。懒得腾折再换,因为适应而迁就相处,形成习惯。只要有心隐匿,外人本无从得知真相。这与她自幼从⽗⺟⾝上获知的峥嵘事实并无不同。
世上人多半如此,极少的那一部分,又不知从何寻觅。
她心存悲凉,消极应对。那天真男孩浑然不觉,兀自沉溺于人生第一次到来的爱情之中,燃烧热情持续。有许多次,她在他⾝边醒来,都有冲动摇醒他,告之真相。就连他第一次进⼊她,她亦不觉痛。那所谓珍贵的处子之⾝,在她,只不过是借用他的器具,破除了自⾝的噤忌。
她心中波折动,时时有泪如倾,常守着前明月光,到天⾊渐明才辗转睡去。他浑然不觉,在她⾝边酣然⼊睡,嘴角笑意未隐。口中嘟嘟囔囔,翻⾝,发出轻微鼾声。醒来又会告诉她,他昨夜做了如何稀奇古怪、如何搞笑的梦。
她听着,报以微笑,温言以对。內心一场消黯。
八月的杭州,桂香満城。这悉的花香,是苏缦华记忆里起伏的味道,是她选择留在这里的原因。
她与那男孩把臂同游,历遍这城中大小风光。是外人眼中一对耀眼璧人。她与他如⽩娘子与许仙。她看他,依旧是手舞⾜蹈的孩童,兴致。所不同的是,她心存怜惜,了无爱意。虽然他极力成长,仍旧远远不及她苍老的速度。也因此注定无法承担她內心的伤损和越。
即使后来,她深明他专一、热忱,种种种种,同样是不可多得的男子。她一样无法爱上他。她无法爱上一个自己看着长大成人的男孩,命运的脉络不该如此清晰。从一开始不爱,就不爱。她不是可以驯服自己,⽇久生情的人。她对他,最大的感情,只有感。
纵然此刻携手,他依然不是可以和她比肩的人。他眼中所观望风月良辰,与她期待的迥然不同。
苏缦华所持望的,是伤损之后依然持有的顽固天真。不是这等不经世事的单纯。她望渴有一个男人,稳妥,清明,如⽇光明照,对她有与生俱来的挟制和呼应。这个人,満⾜她对⽗亲的需要,又不似⽗亲若即若离。他在,就在。
这个念想无比坚决,但她知道,要遇上这样心意合一的人,漫长渺茫。她必须忍耐,必须成长,积聚⾜够的內心力量,独自涉过惨淡年华,抵达命定的地方,等待。
⽗亲偶尔会寄信来。寥寥数语,旨在告知自己尚存于世,叫她不必忧念,更不必来探访。缦华端看⽗亲的字迹,从字里行间的运笔,感知他的心境变化,从苍凉到平和。
大学期间归家,⺟亲的生活状态无甚变化。不过是忙碌、应酬、疲惫、暴躁,周而复始。年节之中,缦华被⺟亲带出去应酬,心知肚明⺟亲是用她来为自己脸上贴金,证明自己成功,要听人奉承,明⽩看到人家羡慕。
她看见⺟亲新烫了卷发、纹眉,深浓眼线不甘寂寞溢出眼角,T区油光闪现,从不知用昅油纸,上殷红不匀,线明显,是二三线城市世俗女子的时髦装扮,偏偏是一副自得,骄矜的做派。
暗自一声叹息。
她早已习惯照顾好⺟亲情绪、颜面,使她在人前面上有光,所以应对得体,素颜静语,做个乖巧的淑女道具。
就在⺟亲与人觥筹错时,苏缦华想起远在山中的⽗亲。想他此时,在山中烧⽔、沏茶、生火、做饭,伺弄梅、兰,青灯幽火,阅读古人留下的卷籍。
两个价值取向,生存状态天渊之别的人,同处一室这么多年,也是奇迹。
饭后众人告辞。⺟亲打过电话后不久,有人驱车来接。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开一辆奥迪,平头,穿休闲西服,长相并不难看,举止言谈亦算得体。⺟亲介绍是⽔电局的某副局长。缦华无意记得来人姓甚名谁,礼貌打过招呼,谢绝了来人送她回家的好意,送⺟亲上车之后,便独自在路边打车回家。
江南的冬季,铅云低庒,一顿饭吃完就细雪霏霏,冷得人无处躲蔵。缦华站在路边看那车开远,面又是车流奔腾,大灯晃眼。
內心钝重。她是从那一刻,意识到无之痛,満目熙攘,何枝可依?在这个城市里,亲人都似路人。
⺟亲那晚没有回家。这些年来,⺟亲与陌生男子约会,在外过夜,已是常事。缦华从不过问,无意⼲涉。只要⺟亲给彼此留下余地,不把人带到家中在她眼前厮混就行。其余的事,她抱定态度,悉听尊便。
隔了几⽇,两人在家。⺟亲对她提出有再婚的打算。是那晚所见的男子,原来早有伏笔。
⺟亲絮絮叨叨陈述前情…缦华把脸从电脑前转过,凝视了她一会儿,淡淡说,随你,你开心就好,我没有意见。
她看到⺟亲面露惊讶,难以掩饰的落寞。此时她残损的美,蓬有光,在她眼中分外真确。仿佛是花期将过,报复似的盛放,只此一次,此生不再。
缦华知道⺟亲希望看到她反对,最好情绪动,烈不允,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亲在意的人,证明她曾拥有那段婚姻,如果连女儿都不在意,那她是彻底失败,无⾜轻重。
缦华更知道,假如她真的反对,⺟亲就愈发坚持,她就是这样决意腾折,让自己和别人都无所适从的女人。
执念如此深重。缦华无意陪她演戏,纠。
缦华不置可否。⺟亲捉不到错处,只得隐忍暴怒,拂袖而去,再婚亦不了了之。她未尝不怜悯⺟亲。一个女人,忍受丈夫的冷漠,十五年的无婚姻,在外有个感情寄托是理所当然。
她承袭了⽗亲的忍残,任其开落,不管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