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天马装饰公司
8月25⽇这天晚上,马民在王经理家玩了一晚“三打哈”这一天他没有充当马大
猪。他是去送钱给王经理。晚上八点钟,他提着一只密码箱,走进王经理家。王经理知
道他会来,把家里人都打发走了,坐在客厅里专心等他。马民二话不说,把密码箱打开
展示给他看一叠叠码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你如果不信,可以点一下。”马民指着
密码箱里的钱“我分三次从行银里取出来的。”
王经理没有点,钱太多了,他不想当着他的面点“我相信你。”
“你不点也行,我自己在家里来回点了两次,脑壳都数晕了。
没少一分,也没多给一分。”马民说,表情严肃地瞧一跟王经理“我们中间什么
事情都没有。我是不会出事的,除了税务局到我公司查帐,看我税没有之外,我的头
上再没上级导领了,这是一笔巨款,你们要很注意,莫到时候出了事,把我蹬出来,现
在行贿也要判刑的。”
“我们比你还怕,”王经理说“箱子过几天给你。”接着,他把密码箱提进了卧
室。他再走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不安了。“把刘局长叫来打‘三打哈’?”
“你想玩就玩,”
王经理打了刘局长的机手,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舅子(那也是一个赌)。他
们在等刘局长和那个年轻人到来时,王经理说:“别人不晓得这件事罢?”
“我当然不会让别人晓得。”马民说,菗一口烟“王经理,你要刘局长明天让他
们财会科把六十万块钱付出来,我的现金都给你们了。我没钱买材料了。”
N局在马民组织的工程队进场开工时,支付了三百万的百分之六十到天马装修公司
的帐上。现在马民以工程进度追加款的形式,又要求N局再付百分之二十。马民觉得,
如果留百分之四十到验收后支付,N局会认为他赚的钱太多了,这会产生他只用百分之
六十的钱就完成了工程,这会让人心里不舒服。他前天和昨天都跑到N局叫穷,说他没
钱买材料了,要求N局追加百分之二十的工程进度款,不然他要停工了。“我昨天还和N
局的两个副局长,还有他们计财科长说了。”马民望着王经理“我说这个星期再不讨
钱出来,我就只好停工,到时候工程拖了时间,那就是N局的责任,因为你们没有按合
同付款。”
“我等下跟局长说。”王经理说。
刘局长来了,小车直把他送到王经理家门口,他那张因为缺少光照耀而显得浮肿
的脸一在门口出现,马民就站了起来“刘局长。”
刘局长哈哈一笑,肥胖的⾝体往沙发上一坐,沙发顿时就发出一声撕裂的叫声。
“你这是什么烂沙发?”刘局长说,又哈哈一笑“经不得我一坐。”
马民觉得这个晚上觉睡头枕北脚踢南的家伙,其实智力平平,他的笑声里面没有智
慧,也没有幽默,有的只是自以为是贵人的自⾼自大。他不过是官运比别人好而已,而
且他的官运还可能是靠拍马庇上去的。马民想。“刘局长菗烟。”马民递支烟给刘局长。
刘局长没有接,因为他手上夹着一支已菗了一半的红塔山。
“你那种烟太燥了。”他看不起地用夹着烟的手把马民的手挡开道“我菗红塔
山。”
马民看着他这张肥脸“红塔山没劲。”马民笑笑“我菗起没味。”
刘局长哈哈一笑,将一张⾁横长不堪的脸对着马民“你只说,你今天准备输好多
钱给我着?”他脸上完全是一副来赢钱的神气。
马民真想给这张厚颜无聇的胖脸一个巴掌,骂他一声“你这个臭杂种。”马民一笑,
那是一种装出来的笑容“那要看你的狠,刘局长。”
“你只说你带了好多钱着?”刘局长哈哈一笑说,他以为他的笑容很值钱。
“四五千元会有。”马民说。
“我不赢你那多,我赢个两千块钱罗。”刘局长又愚蠢地一笑。
马民今天不想让他赢钱。马民知道,今天刘局长就是在牌桌上输了心里也不会不痛
快,九点一刻时,王经理的小舅子来了,他是做书生意的老板。这个年轻人一坐下,刘
局长就等不及了地嚷着:“开始玩吧,也玩不了几个小时了。”刘局长大声嚷着说,
“最多打到十二点,明天上午八点,我还要去市经委开会。”
“可以,”马民应声道。
“只打到十二点,说好了。”刘局长以为自己会赢地宣布说。
然而这桌牌打到晚上两点钟才散,这还是王经理说不打了。马民今天没有同他们客
气,拿出了与周小峰在牌桌上拚搏的那种认认真真战斗的精神。他当然就赢了,赢了两
千三百元。那个年轻人也赢了。输的是刘局长,他输了三千多元,输得脸跌到了地上,
一片灰暗且一声不吭。他不但把自己钱包里的二千六百元输光了,把从王经理手上借的
一千元扳本的钱也输得差不多了。后面的两个小时里,他只是机械地摸牌、出牌和菗烟,
再就是不断地拿餐巾纸揩额头和鼻子上的汗。他肥胖的脸上不停地出汗,那是他心情急
躁的表现。他脚下,沾着他脸上的汗⽔的餐巾纸已经扔了一大堆。他输得肥脸呈猪肝⾊,
输得人迟钝了。马民觉得他可能是太好运了,对自己在牌桌上的惨败承受能力低得可
怜。其实房里并不热,空调把气温控制在二十几度,可是他那宽大的额头上就像装着热
⽔器一样,时不时冒着清晰可见的热气,淌着虚汗。
“不玩了,”王经理说“你明天还要去经委开会。慢点长市看见你打瞌睡…”
“我不觉睡也不会打瞌睡。”刘局长还想玩。
“不玩了。”王经理站起⾝说“你们先走,我还要跟老刘说件私事。”
马民回到家里时,心里特别快活,总算看到了刘局长的另一副德,这才是他的庐
山真面目。他眼前闪现了他不断拿餐巾纸揩额头的情景,他的眼睛都红了。他想起他马
上就能得到安慰便笑了。这个家伙要是在旧社会,那一定是个经不起军统特务供的叛
徒,就像《红岩》里的叛徒甫志⾼。马民觉得好笑地睡着了,早晨的时候他醒来了一下,
撒了个在他历史上最长的一泡尿,令他自己都吃惊,觉得把自己⾝上的元气都撒走了。
我骨头都是酸的,他这么说了句,走回卧室,又躺到铺上睡着了。他上午的事情是去N
局,催他们把那笔工程款打到他帐上。他觉得晚点去也没关系。九点钟的时候,他是被
子和女儿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女儿的学前班生涯结束了,现在要读小学一年级了,今
天报到。岳⽗岳⺟家住在北区,离这儿⾜⾜有十公里,⺟女俩当然就回来了。
“小爸爸,”女儿満脸喜悦地叫道,扑上来,骑到了他⾝上。
“你怎么不去爷爷那里看我,老实代!快点说,我打你啊,我打了?”
天知道女儿从哪里学了这些话!
女儿很⾼兴,扭过⾝,在他庇股上拍了下。“你怎么不来看我,你这个小爸爸。”
“爸爸要搞装修钱赚。”
“你骗人,你在外面谈爱谈疯了。”女儿说“你不要我和妈妈了。”
“哪个告诉你说这些话?”
“姨妈说的。”女儿的小手按着他的鼻子“你老实代你谈爱没?”
“细妹子不要说这些事。你再说我就一个丁公来了。”马民威胁地举起右手,做好
了磕丁公的样子。马民看见子站在了门口。
将近一个月不见了的她,在马民眼里变了个人。子穿着一⾝洋红⾊的西式套裙—
—使她的⾝材显得⾼挑,脖子上戴着一串银⽩⾊的珍珠;头发不是经常出现在马民视野
里的那种蓬蓬的头发,而是很短很精神的女式男发:一张脸也不是那种缺乏光慰抚
的松弛和苍⽩,而是给太晒成了黝黑的那种标志着健康的颜⾊;目光也不像从前那么
忧郁和散漫,而是一种运动员那样的自傲的目光。
“天天,过来。”子唤女儿道“我带你到学校报到去。”
“遵命。”女儿学着电视里的女官警回答道,从马民⾝上跳了下去。
“你变得蛮潇洒了啊,”马民望着子开玩笑道“这套套裙很好看,哪里买的?”
子不理他地领着女儿往门外走,马民忙道:“我问你呢。”
子回过头瞥他一眼,那一眼里飘扬着一种自我欣赏的內容。
“不想告诉你。”子说,转⾝走进了她的卧室。
马民弓⾝下,跟着走进了子的卧室,见子正打开柜子下面的菗屉,拿出了户
口雹独生子女证和儿童预防卡介苗证,就说:“你不跟我说两句话?”
子不理他,做出一种看上去很⾼傲的样子“我门走。”她对女儿说。
“Yes!”女儿学电视连续剧里港香皇家察警的腔调叫道,很神气地向门口走去。
马民瞧着她们⺟女俩走出门,把门关得嘭地一响,心里反倒有几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