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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衣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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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瘦小矮人怒道:“你二人通名受死。”

  方冕回道:“你二人通名授首!”

  钟不想多树强敌,愠言道:“二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那高的娇声道:“听听你的临终遗言有何不可?”

  果然是个女娇娃。

  钟道:“在下与二位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何苦相迫,请二位高抬贵手,放了在下等人如何?”

  女的道:“谁让你多管闲事劫人?”

  钟道:“这二位长老均是德高望重之人,岂会做出犯上叛帮、天下共愤的事?故此救出二老,以待查明真相。”

  女的道:“这就是你的死因了,难道还不明白?快快将两个老儿留下,至于你么,看你轻身功夫还真不错,报出姓名师门,再作处理。那个小子嘴上不干净,杀了以儆后人,你说这么办好不好?”

  钟道:“在下已再三好言相劝,姑娘你若不听劝告,在下只好向二位领教领教了。”

  矮小之人一声狞笑:“好狂的小子,爷爷先挖了你的双目,让你名符其实做到有眼无珠。”话声一停,身形一晃已到钟面前。

  钟不敢托大,凝神对敌。

  矮人左手一招“夜叉探海”朝钟前抓来,还未到前,突然爪式一变,成“坐山单鞭”改爪为拳由下而上兜击钟下颚,一拳还未击实,又变为“双风贯耳”双拳闪电般夹击钟太阳

  这三招蝉联一气,动作之速又不带风,直到最后一招实招,拳劲才猛然爆出。

  这种打法确实迥异常人,等闲之人早已被眩目的变招搞得措手不及,倒地而亡。

  但是,他没有将钟击倒,若是两个拳头不猛地硬生生停住,只怕两个拳头一定相撞。

  在他眼前,钟不见了。

  矮人心头一懔,倏地一个转身窝心捶、加上一式“野马奔蹄”一脚踹出。

  钟心头已升怒意,对方出手狠毒,招招致人死命,他决心教训一下这个矮子。

  这时,他本已闪至矮人身后,见矮人手脚齐施,快似闪电,忙施出“移形换影”功夫,又闪到了矮人左侧。

  矮人岂是等闲之辈,忽地跃出一丈,单掌一扬,发出一记劈空掌,只听轰隆之声响如闷雷,原来矮人发觉对方身形似魅,近攻不易奏效,便施出突然的一击,以无俦罡气制敌方死命。

  与此同时,那女的赞了声:“好一个移形换影,真不错呀!”

  钟未防矮人有此一着,急忙挥出一掌,百忙中提了五成功力。

  “砰”一声大震。

  两人均未后退,矮人身子却晃了三晃,变得更矮了,钟也似乎矮下了三寸。

  原来,他们双足已深陷土中。

  双方都大吃一惊。

  钟立即又发出一掌,矮人也挥掌相对。

  这次钟用的是七成功力,只听雷声大震“砰”又是一声大响。

  双方均又矮了一截,仍然不分胜负。

  直看得方冕等三人目瞪口呆。

  钟感到气血浮动,对方功力似不在己下,今若不硬拼到底,只怕是不了之局。

  他强提真气,正待发出十成功力的一掌,忽地人影一晃,女的已掠到身前。玉手一抬,一股寒冷无比的指风,带着尖啸直朝钟前撞来。

  这速度实在太快,钟已不及反击,只得以咖蓝护身罡气硬生生受了一指。

  只听“嘶”的一声锐啸,钟身子向后仰倒半尺,被他一个“千斤坠”又硬生生恢复直立形伏,但人又矮了两寸。

  与此同时,那女的轻哼一声,退了两步。

  此刻,钟体内的伽蓝神功受极大外力一,使他心血翻滚不已,顿时觉得口里一咸,但他极力调息归元,忍住不吐出来。他自己明白,今凶险不亚于太湖畔那场恶斗,自己内腑已经受伤,方冕显然不是这人对手,只能强装没有受伤,才能震住对方。

  双方伫立不动,犹如三尊石像。

  方冕等三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钟又抬起了右掌,动作极慢极慢,像是要以生平功力,作殊死一搏。

  当他抬头仰望时,心中不一颤,原来那女的面巾已被气流冲掉,出一副千娇百媚的姣好面容,此时也正好以两只漆黑的眼珠,呆呆地盯着他,四目相对,默然无语。他这才悟到,自己脸上的蒙巾,也早无存。

  这时虽是夜间,天上仅有几许星光,但以二人的功力,无不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女的忽然一转身,口中低低说了句什么,与矮人相随离去,一眨眼不见。

  钟“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方冕三人大惊,急忙询问伤势如何。

  钟道:“在下已受伤,内腑似有火热迹象,快快离开此地,回城再说。”

  四人当即施展轻功,但速度却慢了许多,因钟受伤不轻,伍伤势未愈。

  幸而丐帮还忙着新帮主就位之事,没有聚众来追,他们才安然返回旅店。

  钟立即运功调息,其余之人也上打坐。

  天明,众人坐息醒来,见钟仍在调息,均不敢惊动,默默端坐。

  直到辰末,方才听见钟出声:“各位,久等了。”

  甘石等人大喜,忙询问伤势。

  钟叹息道:“昨夜一斗,形势极险,在下与矮人手时,不防他突然后跃出掌,一声霹雳,罡风已至,匆忙中运功对敌,致使对方罡风中之热焰侵入内体,中了轻微热毒。第二掌在下有备而发,闭住浑身道,以七成功力打出,未想对方功力深厚,一掌未将他震倒,自己反而受了伤,哪料到那姑娘竟突然点出一指,这指力也不知是哪门功夫,寒至极不说,竟然分成二道如锥罡风,若不是在下师门伽蓝护身罡气纯厚无比,几被这如锥罡风刺穿。

  但虽然未刺穿,却将在下震伤,在下生怕被对方看出,装作要发出十成功力的一掌,对方这才退去。在下相信,对方二人也已受伤。”

  方冕急道:“你的内腑还有热毒吗?”

  钟道:“已被我赶出体外,但真元损耗不少,三天内不能与人手。”

  甘石谢道:“是老花子累了会主,这条命系会主所赐,今后将追随会主,以供驱遣。”

  钟忙道:“长老不可如此说,义当所为,怎当得起一谢。钟某何人,怎敢驱遣前辈?”

  伍叹道:“老花子与甘花子已被丐帮视为叛逆,今后无处容身,即使投奔会主麾下,也会将祸带进侠义会,使侠义会与丐帮结仇,不如遁迹天涯,隐姓埋名,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吧。”

  这话当然不是他的真意,他只能把话说在前头,任由钟取舍。他号称铁面,从来嫉恶如仇,情刚烈,怎能容忍别人硬栽在头上的叛逆大罪,但事关重大,也不该牵连侠义会。

  钟当然听得懂话中之音,正道:“伍长老误会在下的话了,在下的确不敢当二位的美意,若二位愿加入侠义会,在下定然恭,好在会中有几位老前辈指教,有事大家商议,在下绝不敢以龙头自居。”

  甘、伍二人对看一眼,马上起立道:“我二人愿加入侠义会,誓与会中诸侠共进退!”

  钟、方二人自也高兴,不免祝贺一番。

  之后,谈起昨夜之事。

  甘石道:“老花子与会主商定后,心中稍稍安定,只等时候一到,与敌拼命,没想到昨夜二更,突有外堂执事奉帮主之命,请我速到大厅议事,我当时刚好调息完毕,便赶忙到了大厅。大厅门前漆黑一片,没有人值岗,进到大厅,灯光甚暗,只有帮主座前不远,有一盏风灯,我见只有帮主一人坐在那里,不疑有他,便登至台上,但帮主靠在椅背上,见我出声也不理睬,当下心中奇怪,不知何事又引起的不,于是又问帮主何事相见。帮主仍然不声不吭,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对,便近前探视,发现帮主已经身亡。我惊得刚想出外叫人,就听见后面有人说:‘帮主怎么啦?’我听出是首席护法冯康,头也未回道:‘不好,帮主遭人暗算了。’他立即前来一看,道:‘哟,不好…’同时出手点了我的道。我还未明白是什么事,梁上又跃下了孙猛、赵冲两位护法,他们立即大呼小叫,说我谋害了帮主,被他们三人正好进来撞见,如此云云,我才知他们三人串通,已经上了大当。”

  伍接道:“我则不同,那晚正在内院巡视,外堂执事卞长老来找我,说是帮主相召,商议大事,我刚迈步,就冷不防被卞长老点了道,不由分说将我捆起,硬说我与甘长老勾结,害了帮主。”

  事情明摆着,这是事先商好的毒计。

  方冕气愤地说:“我们既遭到蒙面人追击,他们大概已经遭劫,真是活该。”

  这一句,提醒了三人。

  甘长老道:“待我们回总舵瞧瞧。”

  钟道:“事情万分复杂,二位不可前去,另外设法打听吧。”

  正说着,喻子龙来了,请钟等过那边去。钟便将打听丐帮总舵之事,交给喻子龙。

  喻子龙有些奇怪,道:“丐帮总舵今天一大早就通知敝店,丐帮掌门人伏虎丐韩戈已遭甘石、伍暗算,三后发丧,第四新帮主铁掌冯康继任,叫敝店送贺礼呢!不知会主要打听什么?”四人听了此言,面面相觑。

  喻子龙不认识甘、伍二位,只看衣服是丐帮中长老,故奇怪有长老在此,还需打听什么?

  钟道:“且到姚帮主下处,从长计议。”

  众人来到药店花园,姚帮主和菊儿已在等候。

  钟将二位长老引见给帮主,彼此互道仰慕。喻子龙这才知道,说谋害了帮主的原来是指他们。

  当时,钟将丐帮总舵发生剧变的前后情形大致说了,姚武威感叹不已。

  喻子龙道:“今预定回镇江,不知钟会主方便否?”

  钟当下答应,中饭后起程。

  喻子龙为使甘、伍二老便于出城,便准备了三辆马车,供全部人乘坐。

  一路无话,四天赶到了金陵。

  钟将众人引见给侠义会诸侠,并将此行经历告知。

  对霹雳掌的出现,参事诸老均感吃惊,言此艺早已失传百年,何来此等人物。都感到今后任重道远,前途荆棘丛。

  第二天,钟、方、甘、伍四人随姚帮主一行径下镇江。

  从金陵到镇江不到两百里,两天时间便到,到时太阳还未下山呢。

  金龙帮总舵设在靠近长江码头的地方。

  马车到达总舵时,门口站岗的弟兄也未上前接,只是傻愣在当场。

  喻子龙第一个下车,见状喝道:“怎么,不认识了么?还不快去通报夫人?”

  岗哨目瞪口呆,似乎脸色都变了,就不知道挪动脚步。

  姚帮主下车走过来,那两名岗哨更是吓得发抖,忽然双双跪下叩头道:“帮主饶命,不干小们的事,这都是…”

  其中一人话未说完,扑通一声前扑,背上着一把短刃,另一人站起来想逃,白光一闪,从院里又飞出一刀,将那人也戳死在地。

  这一下,把众人惊得一头汗水。

  喻子龙当先抢步,还未冲进大门,只见门里走出八个人来,为首的竟是金龙帮水堂堂主吴双林,其余人等均不认识。

  吴双林喝道:“喻子龙,还不快快下跪,参见你家大爷!”

  姚帮主叱道:“大胆的东西,你想造反?”

  吴双林似乎有些胆怯,旋又壮起胆子,厉声道:“姚武威,你无才无能,吴大爷已将你废了,你还不快快下跪,献出那只玉怪物,本帮主或能饶你一死;如若执不悟,定叫你不死不活,受够活罪…”

  姚武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喝道:“好个叛逆之贼,你竟敢…”

  那吴双林不理不睬,只把手一挥,只见门口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一把钢刀架在一个青年公子的脖子上,那公子面色惨白、痴呆无神,任由人摆布。

  姚菊秋一声尖叫:“哥哥…”就往前扑。

  幸得方冕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吴双林得意地笑道:“姚老头,瞧见了,你只要动一动,你儿子的头就会落地。”

  姚武威差点没给气得晕了过去,他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好贼子,你好毒的心,快把他放了!”

  吴双林冷笑道:“姚老狗,你那母老虎也关在笼子里呢,你是要人还是要玉?快说!”

  当真是变生肘腋,偌大个金龙帮,怎么也跟丐帮一样,突然有人反了水?这叫钟等人怎么想得到呢?

  方冕以传声入密问钟:“怎么办,哥,是不是先把人救下?”

  钟也以传声入密回答:“还有帮主夫人呢,又怎么办?”

  姚武威气得浑身颤抖,但他只好忍气声:“快把强儿和他母亲放了,老夫给你们玉怪物就是!”吴双林手一伸:“拿来!”

  姚武威道:“不在老夫手上。”

  吴双林眼一瞪:“在哪里?”

  姚武威可不上当:“放在一个只有老夫知道的地方。”

  吴双林道:“带路。”

  姚武威道:“东西给了你们,你们不放人怎么办?”

  吴双林道:“东西来了就放人。”

  姚武威逐渐冷静下来:“好,明天早上老夫带玉来…”

  这时钟传声给姚帮主:“问他老夫人关在什么地方?”

  姚武威道:“…不过,你先说,夫人关在何处?”

  吴双林答道:“这个你放心,母老虎就关在她房里,只要你老老实实出玉怪物,敝帮主马上放人。”

  姚武威道:“那好,明早…”

  吴双林道:“谁等你明早?现在我就要。”

  话声一落,站在他两侧的陌生人,倏地分开,迅速将姚威武一行人包围起来。

  钟传声给喻子龙:“一动起手来,你带路,方弟跟你救夫人。”又把这意思告诉了方冕和其他人。

  这期间,仍由老帮主与吴双林答话,拖延时间。

  钟吩咐完毕,看准自己离大门不过三丈之遥,心中已想出了救人的办法。他猛一口真气,凌空摄物…

  突然,倒在地上的尸体无缘无故往前挪动了一尺,把众人都吓得惊叫起来。

  吴双林电吓得呆了,忙叫人去看看,是不是还没断气。可话刚说完,那尸体直又移动了一尺,把吴双林魂都吓掉了。

  那两个拿刀架在姚公子头上的人,也看得目瞪口呆,浑身直起皮疙瘩。就在他们疏神的一刹那,间一麻,动也不会动了,钟已站到了他们身后,立即解了姚公子道。

  与此同时,喻子龙、方冕如弩之矢,飞身跃进大门。

  甘、武二老和姚家父女猛扑那班恶贼。

  姚公子道虽解,但被折磨多,无无气无力。钟立即传声给姚家父女,让他们照顾公子。

  姚氏父女关心亲人心切,急忙跑来。

  几个贼人喝叫着追赶,被钟以移形换影之极快身法,刹那间以点法将他们制住。

  甘、武二老也打翻两人,其余两人转身就逃,没走出五丈,一个个被钟追上点倒。

  三人彼此打个招呼,立即就往门里赶。姚帮主背着公子,姚菊秋仗剑保护,紧跟着进了大门。

  院里厢房并无动静,直蹿到内宅小院,才见方冕站在小楼走廊上,见了他们就叫道:

  “夫人无恙,放心。”

  众人才将一颗心放下。

  上得楼来,只见夫人面色苍白,坐在客室椅上,虚弱无力。

  姚菊秋一见,扑过去抱住就哭。

  姚帮主将儿子放到椅上,看着母子俩这份神情,也不虎目含泪。

  这时,喻子龙从外走来,道:“帮主,属下已到后面伙房看过,已无贼人踪影。”

  姚帮主这才想起叛逆吴双林,忙叫喻子龙将他抓进来审问。

  钟怕他有失,让方冕跟去。

  不一会儿,二人却空手回来,原来一个个见阎王去了。

  钟道:“我只点了他们的,看样子被同伙灭了口了。”

  忽然,一阵纷,人声嘈杂,喻子龙忙跑出去看究竟。

  只见原在内外堂做事的帮众,正向内院拥来。

  喻子龙大喝道:“站住!”

  众人见他,急忙行礼,纷纷诉说这些日子的遭遇。

  喻子龙听了,颇感安慰,好言抚慰了一番,便回禀帮主。

  原来,帮主走后不到五天,水堂堂主吴双林带着十个生人来到总舵,宣布废了帮主。有人提出反对,当场被格杀。帮主夫人张竹梅和公子姚强同这伙人动上了手,没想到一个鹰钩鼻的人,只几个回合便将母子制住。众弟兄见敌不过,一哄逃走。其余弟兄听到消息,大都扬帆而去,不愿拥戴吴双林。总舵被贼人占后,弟兄们再没回来过。适才消息传出,大家才又纷纷回来报效帮主。

  姚武威也放下了心,总算平待兄弟们不错,公道自在人心。

  根据弟兄们的描述,以及张竹梅、姚强的回忆,那武功高强的鹰钩鼻,自那以后再未过面。

  安顿好母子,众人来到楼下商议。

  众人都认为贼人决不死心,今夜布下罗网,务必擒住来人,以清真相。

  姚帮主想调人守卫,被钟劝止,敌人武功如此高强,免得帮中弟子徒伤性命。

  计议妥当,喻子龙命人端来饭菜,大家匆匆用毕。

  饭后,帮主请大家进书房小坐。

  大家坐定,帮主道:“老朽将那身人面的怪物‘凫’,拿给诸位观看。”

  只见他走到书桌前,将书桌往后稍移,伸手在桌后的墙上一按,哗哗一阵响,书桌下面的地上,立即现出一个方

  “喻堂主,你到窗外把风。”帮主吩咐完,便带头跳进方,只出一头,抬手一招,然后弯往下走。

  众人跟着他,走下十多级石阶,便见一道铁门。帮主伸手往墙上一按,铁门往上起,出一间两丈方圆的密室。室中有桌椅,还有一个整柜。他旋即用钥匙打开柜锁,取出一只小木盒,盒盖一开,盒中盛着一块玉石雕刻物,只是光线暗,看不清楚。

  姚武威又将灯点上,取出“凫”递给钟道:“这就是那不祥之物。”

  这“凫”让人看着就觉着不舒服,身,头,可又是一张狰狞的人面。但那玉石却晶莹如水,恰好一绿一白,平均分作两半,分得如此之均匀,连人面的两个鼻孔,两只眼睛,两道眉毛、两只耳朵都是一绿一白,这雕刻之妙之巧,真是巧夺天工,绝非凡品。

  众人传递着把玩、细看,只觉浑然一体,看不出什么异状来。

  姚帮主道:“钟会主,此物一定有古怪,否则贼人何必抢夺?老夫无意中得到它,却引来无数灾祸,钟会主救了老朽一命,又救了拙荆与犬子,这怪物就送与会主,请会主慢慢参详,或许会找出它的不凡之处。”

  钟道:“这怪物虽然狰狞,但玉却是无价之宝,在下万万不敢收此重礼。”

  姚帮主正道:“并非老朽惧祸推与会主,实是觉得它非凡品,留在老朽手中徒自招祸,世间宝物,唯有德者居之,望会主再勿推却是幸。”

  甘长老笑道:“此物用途不明,可以慢慢琢磨,姚帮主一片诚意,会主便将它收下吧。”

  钟只好道谢一番接过。

  回到书房,天已黑定。人按所定方位,分散到院中。

  姚帮主则在书房,点起一盏灯。

  钟在书房对面一间下榻,也点起一盏灯。不久,两灯齐灭,钟溜进天井,就坐在书房前的一棚花下。

  三更时分,钟焕然警觉,有夜行人来到,不止一人,立即以传声入密通知坐在客室里的姚武威。

  姚武威一个箭步跃到院中,朗声笑道:“专会暗算人的朋友,老朽已等候多时,这就请面吧!”

  一声笑,院中飘落三人。

  喻子龙也从屋角跃出,和帮主并肩站立。

  姚武威道:“朋友何方高人?报出名号!”

  对方中间那人又是一声笑:“老匹夫,速将那块身人面的玉石出,否则全家不留一个活口!”

  钟影子似地飘在那人身后一丈远,笑道:“朋友,此物已蒙帮主赠与在下,想要就过来拿吧。”

  钟一出声,把三人吓一跳,急忙转过身来。

  “此言可当真?”中间那人间。

  钟从怀中取出“凫”放在掌上,道:“这不是吗?”

  中间那人迅速抬手虚空一抓,嘿,原来他也能凌空取物,好深的功力!

  只可惜那块“凫”连动也不动一下,仍然好好地在人家手掌上。

  这人吃惊了,但马上腾身而起,风驰电掣般掠出,一手抓向美玉。

  然而,他什么也没抓着,拿东西的人却不在了。

  钟将宝物收入怀中,在他身后笑道:“朋友,此乃不祥之物,你要它何用?”

  钟的背后有两个夜行人,他好像忘记了这一点,还高声说话呢。

  可人家没忘记,而且一人已经出手,另一人则监视站在他们后面的姚帮主和喻子龙。

  出手的人一掌打空,而说话的人继续说完他要说的话。

  施展凌空抓物的蒙面人,冷冷道:“朋友你好身手,留下名来。”

  钟道:“你先通名,不必藏头尾。”

  那人恻恻一笑:“告诉你也无妨,神魔教大教主座前护卫、石门三凶,老大邬鹏、老二李灿、老三石俊,嘿嘿,你小子大概不耳生吧?报上你的名来,好让老子的杀人榜上多添一个冤魂。”

  钟道:“原来是神魔教教主麾下护卫,失敬、失敬!在下钟,侠义会小卒。”

  邬鹏又是一阵笑:“老二、老三,听见了么?原来是侠义会会主驾到,该是我弟兄三人领功请赏的机会到了。小子,领死吧!”

  他立即双掌一挫,双臂贯力,呼地一掌推出。

  钟左手一圈,抓他小臂。

  两人快速换招,倏忽就走了二十个回合。

  邬鹏双掌打出的阵阵冷气,如寒风刺骨。

  钟早已运起护身罡气,施展出伽蓝十八式降魔掌,每一掌打出都力逾千斤,得邬鹏步步后退。

  伽蓝十八式降魔掌要以极强的内力施展,其威力足以震慑一切高手。它的招式并不繁复,然而却是十分到,每一式都能致敌死命,因为它的招式极快,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钟出道以来,还是首次运用,邬鹏哪里承受得起?

  “砰!”邬老大背上挨了一掌,顿时如被千斤铁锤击中,震散了他的护身罡气,一跤扑跌在地上。

  李灿见状大怒,从间扯下乌龙软鞭,疾风暴雨般施展开来,宛如卷起一股旋风,顿时将钟裹在鞭影当中。

  他发狂般攻出了六六三十六式,却像跟影子斗技一般,就是碰不到对方的身体。心中不一寒,鞭势缓了一缓,便突然发觉转不灵了,鞭稍已被人家扯住。他连忙运功夺鞭,同时飞起一脚,直踢对方小腹。却被对方将鞭一放,退步转身一个“白猿倒挂”反掌抓住了他的小腿肚子往上一抖,直把他抛起两丈高,他赶紧借力一个鹞子翻身朝后飞出三丈,轻轻落下地面,然而刚刚脚才沾地,肋间一麻,已被人家点了道,一下瘫软倒地。

  石俊一看老大、老二都败在人家手里,自己也断断不是人家的对手,没料到侠义会的头头,果然是名不虚传,不如见风使舵,逃过这一劫再作道理。

  当下扬声道:“钟会主武功高强,在下三兄弟不是对手,错过今,必有人找钟会主计较,改再来!”

  石俊是石门三凶中唯一通文墨、心最为狡诈的一个,故此才会说出一通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他估计钟乃一会之主,做不出斩尽杀绝的绝事,以为场面话说完,便可安然离去。

  于是上前解了老二的道,又去搀扶老大。

  “怎么,杀了我帮中二三十名弟兄,图谋身人面玉害了七八条人命,就一走了之么?

  亏你们还是在江湖上叫字号的人物!”姚武威说话了,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石俊一听,知道今不能善了,使用拐肘轻轻一碰李灿,三人心意相通,立即作好准备。

  一面对姚武威说:“当家的,你待怎样?神魔教称雄武林?岂惧你小小的一帮一会,你不怕引来灭门毁帮的大祸么?”

  姚武威厉声道:“你们劫夺那块玉,究竟有何图谋?”

  邬鹏子残忍暴烈,哪里忍得住,喝道:“神魔教平金龙帮之就是你知道那块玉石用途之时,你还不乖乖献上,求得一条活命。再敢顽抗,五内叫你一家四口人头落地,侠义会区区几个人物,保得了你一辈子?”

  话虽说得狂妄,但也有部分实情,神魔教势力如中天,岂是金龙帮抗拒得了的?

  姚武威叱道:“今先留下三条命再说!”

  话声未落,姚武威一扑而上。

  石俊、李灿同时大喝一声,双双把手一扬,打出两颗鸭蛋大的珠弹,姚武威身形一顿闪避暗器,两颗珠弹并不向他飞来,却径直落到地上,一声炸响,两股灰烟刹时窜起,随风四扬,一股略带腥臭的异味随之散开。

  姚武威急忙闭气跃开,钟双掌齐扬,两股罡风呼啸着将凝聚的浓烟击散,姚帮主也打出劈空掌,驱散四窜的烟雾。

  石门三凶借机逃之夭夭。

  在楼上护卫公子夫人的方冕听说敌人已逃,自己连照而也未打,心中直喊倒霉。

  丐帮两位长老则是负责策应方冕的,他们对于石门三凶的恶名倒是不耳生,此刻也从楼上侧屋出来。

  姚菊秋则仗剑在母亲房中,也没赶上热闹,心中怏怏不乐。

  当夜各自休息,不再防守。

  钟却睡不着,感到敌人神出鬼没,自己却处处受制,要怎样才能改变局面?第二天早上,众人在楼下客室相聚。

  钟将昨夜思考之事说了,末尾道:“我方处处受制于人,神魔教既然派出如此多人,怎么连一点影子也找不到呢?他们总是藏匿在不远的地方吧?只要找出他们的巢,便能搅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也忙着自保,顾不得再策划伤人。”

  众人都以为是。姚武威提出待整顿帮务后,派出得力之人,四处探查。

  然后,姚帮主提出要参加侠义会。

  钟等人自是高兴,议定三天后姚帮主亲到侠义会,商议今后联络办法。大事议完,姚帮主要召集手下头领,清除叛逆,请钟和二老指点姚菊秋功夫。

  老帮主和喻子龙走后,姚菊秋就带钟、方等人到内院后的一个小练功场去。

  一到那里,她不提学功夫的事,却拿一双俏眼瞟着方冕说:“昨夜还让你保护我哥我娘呢,你一个小孩子家,也敢担此重任,来,姑考较考较你。”

  方冕嘻皮笑脸地说:“没有神通,怎敢过海?”

  “你敢不敢比试?”

  方冕双手一背,头朝天说:“大丈夫岂能和一个黄丫头动手。”

  姚菊秋最恨方冕说她黄丫头,这一来,使她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不然大怒,脚尖一点地,冲过来就打。

  方冕双手仍然背在身后,双肩一晃,躲过了一拳。

  姚菊秋见他如此托大,更是恨得牙,恨不得咬他一口,立即变招换式,连连攻出又狠又辣的三招。可方冕原地不动,轻轻避过。

  姚菊秋莲足一跺:“你只会躲,不敢手,算什么大丈夫!”

  钟笑道:“好了、好了,你再打下去,冕弟一定吃不消了,饶了他吧!”

  姚菊秋小辫子一甩:“不行,非得和我较量较量不可,要不,姑这口气消不了。”

  钟无奈,朝方冕使个眼色,意思叫方冕让她,方冕也怕她纠个没完没了,便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丐帮二老却站在一边微笑。

  姚菊秋嚷道:“快过来呀!”

  方冕道:“好,小爷今舍命陪君子,不对、不对,该是舍命陪丫头片子!”

  “丫头”二字刚说完,姚菊秋的粉拳已递到鼻子跟前来了,他赶紧一个“袍让位”躲过。可是这小妮子立即变招换式,一气攻出八招,还真有些功夫呢。她自小得到父母宠爱,学得了父母不同的武功,人又聪慧伶俐,这一会大力施展,方冕倒也不敢大意。但他要是今天不输给她,此后恐怕更是没完没了。因此他装作手忙脚的样子,连连后退。他发现,小妮子拳脚虽猛,并不朝他要害,这小妮子心倒不狠,不如给她那小拳头捣一下,一来好称心如意,二来自己也省去了麻烦。于是,卖个破绽,侧身时慢一慢,右肩被打个正着,打得他又酸又麻又痛,不住“哎哟”一声,借拳势退了五六步才算站住。

  姚菊秋芳心大喜,立刻俏脸生,得意非凡。她竭力忍住心中的欢喜,作出一脸严肃的样子,老气横秋地教训道:“这下知道了么?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小孩子家学得一点三脚猫的把式,就目空一切了?在杭州,你是怎么气你姑来的?好在大人不记小人过,姑气量不小,这点过节就此搁过,以后可要好好练功呵,不要成天贪玩,搁下了功夫,只要你肯刻苦学,姑一高兴,说不定就会指点你一二招式呢,听见了么?”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长篇大论,加上她学大人的语气神态,把钟和丐帮二老惹得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方冕先是竭力忍住笑,连连称:“是、是。”但钟他们的笑声引得他也大笑起来。

  姚菊秋莫名其妙:“你们笑什么啊?怎么的了?”

  她摸摸发髻,又摸摸粉脸,还以为沾上了草屑、灰粉,引得大家直乐呢。

  二老笑够,商量着教小姑娘一点什么功夫,然后对姚菊秋说了。

  笑弥勒甘石传她一套掌法,名曰‘青蓬掌’,招式轻灵诡奇,讲究巧打,最适合女子习练,对敌时变招迅速,十分适宜。

  姚菊秋打赢了方冕,心情十分舒畅,学起掌法来兴致

  钟见无事,便独自回屋,取出身人面的凫来观察,翻过来倒过去,除了觉得玉石微温外,实在看不出什么。看一阵腻了,又揣进怀中,仔细思量今后该如何对付神晓教,如何寻访杀父仇人。想来想去,终觉茫然。本想今就返回世外别庄,然后去淮北寻找蒋师叔遗孤,但想起石门三凶的话,又怕神魔教五天之内来金龙帮寻衅,只好作五天停留的决定。

  一天就此过去。

  晚上,方冕被姚菊秋叫出去“指点功夫”去了。

  钟闲来无事,在书柜里找出一本书翻着,忽闻极轻极轻的衣服声,由远而近,立在窗前不远处。

  他以为是菊儿,随口道:“姚姑娘,你怎么回来了,方兄弟呢?”

  随听“噗哧”一声:“谁是姚姑娘啊?”

  这声音又娇又脆、又有点古怪,似在哪里听过。他不一怔。

  “出来啊,怕姑娘吃了你不成?”

  钟拉开房门,走到院中。

  花树下,一个俏生生的白衣女郎亭亭玉立,这不是那个在丐帮与之过手的姑娘吗?

  “姑娘夤夜来此,有何贵干?”

  “此刻不是‘寅’时,不过未时三刻,还早着呢。我找你自然是有事啰,跟我走,敢吗?”姑娘俊眼俏皮地盯着他。

  钟一笑:“请姑娘带路!”

  姑娘也笑了:“好,痛快!”

  也不见她作势,肩一晃,柳一摆,人已如仙子般腾空而起,在空中玉臂向前轻舒,便如天鹅般朝院外掠去。

  钟暗赞一声:“好功夫!”便也腾身而起,紧蹑在她的后面。

  不消片刻,她将他引到了长江边一个无人处停下了。

  江水浩,一泻千里。半弯新月,碧空朗照,江岸荒草萋萋,一片冷寂。

  姑娘见钟与她同时到达,不微微一笑:“钟相公轻功好俊!”

  钟微笑道:“哪里的话,前次在丐帮总舵外,不是被姑娘追到了么?”

  姑娘又是“噗哧”一笑:“男人家心也这么窄,还会记仇呢!”

  钟道:“在下就是不计前嫌,姑娘的伙伴怕也不会放过在下的吧。”

  他这是试探,瞧瞧对方的态度。

  姑娘叹息一声:“这倒的确如此。”

  见她直言不,钟反而从容了。

  “姑娘芳名还未见告。”

  “你想要知道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姑娘最后一句说得特别重。

  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既知在下名,在下却不知如何称呼姑娘…”他不说了。

  “好吧,我告诉你,我叫汤文媛,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飞罗刹,你怕么?”

  “只要汤姑娘不滥杀无辜,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无辜?这世上有多少人无辜?他们作的恶,都能让人知道吗?就说你们中原的名门大派吧,每个子弟都是侠义?他们就没杀过无辜?”

  她这一连串的发问,钟却无词可对。

  “哟,你怎么不说话了?”

  钟道:“世间事纷繁复杂,不能一概而论。”

  “好,不说这些了。我今天请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请说。”

  “这事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替自己消灾。”

  “啊,是祸躲不过,姑娘请先说事吧。”

  “解散侠义会,退出江湖,找个清静地方过日子去,好么?”

  “是姑娘的意思呢,还是姑娘同伙下的勒令?”

  “哟,什么‘同伙’不‘同伙’,话说得多难听,也不必提什么‘勒令’,好么?”

  “不提也可以,不过,姑娘能告诉在下原因么?”

  “原因嘛,我不是说啦?过清静日子呀,你不想过这种太平日子吗?”

  “那么姑娘你呢?还有你那些、那些同伴呢?是不是都退出江湖呢?”

  “咳,我说的是你呀,你管别人作甚?”

  “侠义会是为了对付神魔教的,姑娘也是教中人?”

  “呸!谁和那些魔头是一伙?”

  这一点,钟总算清了。

  “姑娘既不是神魔教人,为何要解散侠义会呢?”

  “因为…因为…这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反正侠义会碍了我们的事。”

  “何事?”

  “以后你会知道的。”

  “唉,姑娘既不说出原因,那就不好办了。”

  “只要我说出原因,你就解散侠义会,退出江湖恩怨吗?”“恐怕这也办不到。”

  “咳,你这人口齿伶俐,脑筋灵活,怎么却长了个死心眼呢?人家是为了你好啊!”“谢谢。只是神魔教不除,侠义会便不能解散。”

  汤文媛忽然一声冷笑:“说这种豪语,也不嫌口气过于托大了么?你以为你有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包打天下不平?实话告诉你,那夜我若不手下留情,只怕你…”钟接口道:“魂归地府?汤姑娘的口气,不也有托大之嫌?”

  汤文媛气得一跺脚:“钟,你真不识好歹。告诉你,那夜姑娘我只要使出八成功力的七煞指,你就会命丧当场。要不是罡气掀飞了你的面巾,让我看到了你的真面目,哼,你那护身罡气早就被刺破,全身筋脉寸断而死,要知道,我第一次发出的指力只用了四成功力,目的只是试试你的深浅!因为你居然抗住了我们总管的霹雳掌力,所以我才那样做。要是对付别人,三成指力就能致人死命,你懂了么?该不是个木头人吧!”

  她又恼又气,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把不该说出的“七煞指”也端出来了,这可是违背师训的,等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哎哟,糟啦!”她惊得叫出了声。

  师傅临行时严厉告诫,决不能透七煞指的名称。这七煞指厉害非常,任何护身罡气都能穿透。但是,世间万物,一物克一物,七煞指自不能例外,要是透了功夫名称,人家就会想方设法寻找克制它的功夫。师傅还说,如果不暴名称,这世上知道这种功夫的人是少之又少,而且这些人都是年龄已高的退隐老人,哪里还会碰得上?即使偶然碰上个把,他也不一定就能认出来,因为这种功夫已经失传百年了呢!

  师傅说,如果谁将此功名称,就按叛徒处以极刑。

  汤文媛这一说漏了嘴,怎么不着急呢?

  “姑娘,你怎么了?”钟听地叫唤,觉得奇怪。

  姑娘嗔道:“还问呢,还不都是为你!”

  钟更不明白了:“请姑娘说明。”

  汤文媛气势汹汹说:“我无意中了师门秘密,罪当处死,这下你高兴了吧?”

  钟一头雾水:“姑娘,这何从说起?处死姑娘在下为何要高兴?只会为姑娘惋惜呀!”

  汤文媛口气缓下来:“真的?”

  钟道:“人皆有侧隐之心,姑娘遭不幸,跟世上所有的人遭到不幸一样,都会引起同情的,哪能幸灾乐祸呢?”

  姑娘口气又变了:“什么跟世人一样?我不要一样!不要、不要!”

  钟目瞪口呆,心想这姑娘也真怪,我这话哪里又错了?

  姑娘发脾气时那副模样,竟也别有风姿,他忽然觉得,这姑娘比丁香、罗银凤的姿还要胜一筹,如此佳人,也不要太唐突了她。

  于是,他慢言道:“好的,不要就不要吧,姑娘不必生气,只怪在下说错了话。”

  他像哄孩子一样顺从她。

  汤文媛这才息了娇嗔,道:“你也会认错?姑娘这倒没想到。”

  “请姑娘说说,刚才为何出此言?”

  “恩师不准我们透七煞指的名称,谁要是透了,就以叛师罪论处,我刚才不是说出来了么?”

  钟立即道:“在下对天起誓,决不透出此名称,否则,天打雷轰,不得…”“哎呀,得了得了,不说就行了,我相信你,你不会害我的。”

  钟对天盟誓,只是出于一时的道义感。并未深思有何利害关系,等到后来事态发展,他后悔已来不及了。

  唉,他毕竟还年轻哪!

  姑娘仰头看看天,叹口气:“时辰不早,我该走了,望你深思对你说的话,奉劝你解散侠义会,退出江湖。要不,你害人又害己,将来就是后悔已来不及了。”

  “姑娘不能把话说得再明白些么?”

  汤文媛略一沉思后,道:“好吧我好人做到底。江湖上很快就要掀起大波,侠义会既然成为一派,就免不了惹火烧身。以侠义会各位的武功,又怎当得起别人一击,你既然当了会主,就只能是首当其冲,到头来玉石俱焚,岂不就是害人又害己吗?”

  钟默然。

  汤文媛柔声道:“我得走了,他有缘再会,只希望届时钟相公早已退出江湖。”

  说走就走,几个纵跃,身影早失。

  钟木愣愣站在那里,任江风吹拂衣襟,心绪也如江涛,起伏不平。

  是什么原因使这位姑娘找到自己说这些话?七煞指真能破了我的伽蓝护身罡气么?她说的江湖即将掀起大波是什么意思?九龙镖局镖银被劫,丐帮总舵遭袭、内部酿成剧变,这些风波还不算大么?她究竟和些什么人在一起?那个会发霹雳掌的她称为总管,他们大概也同属一个组织,那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他们和神魔教不是一路,但为什么行动上似乎又和神魔教在相互配合?还有,竟忘了问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她来这里仅是一人,有何贵干?…

  他什么都不能回答。什么也找不出原因。

  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惘?惆怅?

  该走了。

  他没有走得掉。

  就在他走了几步,刚想施展轻功腾步时,江岸接连扑下了六道身影。

  这些身影不过几闪,就到了他前面。

  “咦,不是那个小妞儿!”

  “哈,这不是堂堂侠义会的大会主吗?”

  “什么?他就是那个玉神龙?”

  “不错,正是他,真是冤家路窄啊!”几个人大声议论着,浑不把他当回事。

  六人离他三丈多远。

  边说边往前走,在两丈外停下。

  “钟会主,幸会、幸会!还记得我欧森么?对阁下装痴卖呆的本事,在下十分钦佩!”

  石门三凶中的老二李灿说:“姓钟的,俗话说:‘怀璧其罪’,快把那玩意儿出来吧!”

  听他们口气,是来找飞罗刹汤文嫒的,不过是和自己无意间碰上了。钟想道:欧森、李灿和石俊都是见过的,并无多高的本领,口气为何如此托大,莫非那三人是他们的仗恃么?

  这倒应该小心的了。

  石俊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把那怪玩意儿献出来吧!”

  “那东西真在他手中么?”一个怪气的声音问。是那三个不认识的人当中的一个。

  钟从怀里掏出“凫”:“在这里呢!”

  他有意将这东西宣扬给他们看,以免给姚帮主再找来麻烦。

  “果然如此!”那人点头。

  钟放回怀中:“阁下通名!”

  “区区宇文彪,无名小卒,小号夺命太岁!”

  “记下了。不知有何见教?”

  “把那东西拿来!”

  “休想!”

  两个不认识的人中又一个开了口:“狂妄!听说你在太湖边敢斗我们的总护法,胆子不小啊!今天我玉面无常杨灿,倒要见识见识!”

  此人口气好不狂妄!

  他要见识敢与他们总护法较量过的人。

  最后一人狞笑道:“就因为总护法轻敌,吃了这小子的亏,所以他才得意忘形呀!小子,今天我五毒刀马良驹要你知道‘天外有天’这句话!”

  此三人口气都很托大,钟不能不提早准备,将护身罡气运起。

  “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不妨拿出来瞧瞧再说!”他心里已有怒意。

  玉面无常杨灿嘿嘿一声笑,大步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脚尖一点,一个“乌龙探爪”一爪直抓钟面门,五指罡风得人不过气来。

  钟只一闪,便到了他身后。

  杨灿并不惊慌,连身也不转,后跃三尺,右臂从下往上一个上,出手如风,招式诡。

  钟也未见过这种打法,险些被他中,不心中一懔,这厮果然不同凡响。于是施展开伽蓝降魔掌,立即还以颜色,把杨灿住。

  欧森叫道:“三位师兄,并肩子上啊,那东西在他身上,还等什么呢?这小子逃起来可快得很哪!”

  马良驹、宇文彪也看出钟不是易得之辈,今正好下手除去他,抢得宝物,无疑大功一件。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闷声扑到。

  欧森三人则散开成三角,防止钟逃走。

  宇文彪和马良驹一上手,钟就感到手脚不顺心了。特别是杨灿的怪异手法,时常悖于常理地从想不到的方向击来。加上宇文彪和马良驹功夫了得,三人这一配合,钟对敌经验又极差,所以处处掣手,处处被动。他只得运起神功,加强掌力,住对方,这才使他保了一个平局。

  双方这一战,打得尘飞沙扬,倏忽间已手了三十招。

  那三人见三十招还没有拾掇下钟,不恼羞成怒,纷纷施下煞手。

  此时,马良驹迅捷无匹地攻来一拳,杨灿反手他腋下,钟抬脚转身,一手挡马良驹那一拳,一手扣杨灿脉门,猛觉一掌重击已到背梁,护身罡气与之相撞“砰”然一声大震,他被击得往前冲出四步,中血气翻腾,哇一声吐出一口紫血,内腑已受震伤。他怒火燃烧,猛提真气,身子凌空一个倒翻,俯面朝地时双掌向杨灿、马良驹打出两股威力无俦的罡风。

  杨、马二人也立即双手上举,发出四股掌风与之相抗。

  “砰!”这一声来得更响。

  杨、马二人闷哼一声向后坐倒。

  钟被震得又吐一口鲜血,身子向后弹去。欧森和石门三凶中的两鬼瞧出便宜,立即飞身跃起,几乎和钟一起落地。

  “呔!”三人大喝一声,尽全力打出一掌。

  钟见已经无法闪避,咬紧牙关硬对一掌。一声巨响,欧森三人被震得心血翻腾,连退三步。钟却被震得倒退八步,却不知道已近悬崖,身子晃动不由自己,竟然从崖边跌下水去,被岸边的冲得没了顶。

  但是,他虽然受了重伤,却还没有昏,冷水一,反使他更为清醒。不过冷水灌进肠胃里,又使他加重了呕吐感。他挣扎着浮水,竭力不使身子下沉。

  他靠残存的真力维持着,也不知被冲出了多远。

  渐渐,他感到筋疲力尽了,大有整个身子被一种力拖着往下沉的感觉。难道就这么沉下江底,葬身鱼腹,告别尘世了吗?

  不,不行,万万不行,身怀父仇,心挂罗、丁二女、侠义会诸侠、江湖大劫,怎能就此罢休,撒手不管?

  这时,突然见身边不远处飘着一段枯树干,他立即拼出最后一口气,向枯树游去。

  抓到枯树枝时,他差点没昏了过去。

  抓着枯枝又飘了不知多远,他才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再奋力爬上树干,双手紧抱树身,这才使他舒服了许多。

  隔了好久好久,他发现了一段不那么陡高的江岸,便用两手作划子,将枯树慢慢斜着向岸边靠近。

  他终于上了江岸,在一块凸起的岩石背后,找到了一小块栖身之地。他躺着不动,好像动一下就会失去多少精力似的。疲乏使他很快忘记了一切,沉沉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太阳却高悬蓝天,晒得他暖烘烘的。他坐了起来,把身上的衣服下,没忘了那个不吉利的‘凫’,摸出来看看,它却完好如初。

  就为了它,差点送了命!

  他把它放在一边,把衣服摊在礁石上晾晒,自己又坐下来。此刻腹中肌肠辘辘,他除了感到周身疲软外,心口仍然发痛,背上也似有掌伤,那小块地方似乎放着一块冰,又冷又痛。

  他试着盘膝坐好,进行调息,但觉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不大惊,差点叫出了声。

  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的真气已被震散?难道我从此成了废人?天哪!我…

  由于虚弱过度,他一急竟昏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才悠悠醒来。

  他见衣服已干,便把凫收好,穿上衣服,勉力坐在大石上,盼望过江船只,能够救他。

  若从陆路登岸,他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江上也有船只来往,但为数并不太多,他抬手挥动着,却无人看见。

  他忍着腹饥,坚忍地挥着手,但不时飘过的船只,依然顺江而去,或是逆而上,浑不知江岸上有个伤重的人,巴巴地盼着他们来救一命!

  挥动的手酸了、软了、麻木了,再抬不起来了,可是,他那模糊的双眼中,似乎有一条上朔的客船往岸边来了。

  是眼花?还是幻觉?

  他不知道,他已经昏过去了。

  当他醒来时,第一眼所看见的东西是白糊糊的一片。过了一阵,他总算看清了,是一块白布。

  白布?哪来的一块白布?

  眼皮是如此沉重,像挂着两锭铁,他合上了双眼,心里却想着顶上那块白布,过了好一阵子,他又睁开双眼,这次才总算看明白了,这是一顶帐子。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是睡在一张上,身上盖着一被子。

  一阵淡淡的喜悦涌进了心里,总算没有死,他得救了,一定是被一位好心的人救了。

  一阵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他用力转过头颈,瞧瞧救命恩人。

  “啊,公子,谢天谢地,你总算活过来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役,皱纹布,一脸慈祥。

  “救命恩人,在下…”他张嘴说话了,但连自己也听不到声音,—只好不说了。

  老仆喜孜孜走了。俄顷,老仆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商贾模样的人走进来。

  这位富商身体壮实,两眼炯炯有神,他见钟望着他,便点点头:“小兄弟总算醒过来了,一条命总算保住,待喝些稀粥,多将养些日子,慢慢就会康复了。”

  钟说不出话,只将头微微动了动,表示听懂了。

  富商又对老仆道:“熬些稀粥喂公子,小心侍候!”

  老仆连连称是。

  富商又点点头,出舱去了。

  过了四五天,钟觉得身体好得多了,已可以坐立起来,又过两天,便能慢慢行走了。

  和老仆谈起,才知道他在船上足足昏了三天,幸而他家老爷略懂医道,以针灸替他治疗,又把上好人参煎汤喂他服下,总算救了他一条小命。他家主人姓陈名子钰,早年开设镖局,至中年厌倦了武林生涯,遂改行经营丝绸布匹生意。此次至金陵进货,顺便带小姐陈竹韵一游。返回时,因那天天气甚好,老爷与小姐在甲板上闲坐,偶见有人在江岸岩石上挥手,便命水手摇船靠岸,钟才算得救。

  钟对陈子钰一家自是十分感激,决心他图报。

  这天上午,他闲卧舱中,窗外江风习习,他觉得头晕之状稍减,又取出那只身人面的怪玉来把玩。他翻来复去仔细端祥,觉得这玉雕的人脸有些个古怪。这不是今天才有的感觉,从他精神好起那天,因为无事可供消磨时间,又无人可与之交谈,便只能取出这只怪物来观赏、琢磨。这怪物若不是有些古怪,神魔教何以出动如此之多高手来夺此物。经过三四天不停地研讨,总觉得此物人脸部分有些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首先是那对眼珠,那对眼珠本应与两边脸颊一样,一绿一白才对,但若不仔细揣摩,乍看也是一绿一白,只有长时认真观看,才发现并非如此。乍看之所以是一绿一白,乃受原玉颜色映照之故,实际双眼应为透明无,而眼中那两粒眼珠,则是略泛淡红色。

  其次,两半人脸也有异状,似布了极细微钓尘灰微粒,极似一些针点,若不仔细当然也不会发现。这些针点之细微,眼难辨,不仅脸上,连额头上似乎也有。

  再其次,两片嘴与人有异,下较长而略尖,上则短,与人一致。下尖处,极似壶嘴,难怪人面有给人狰狞之感。

  最后,两只爪上,也似有针点。膊以下身,似也如此。

  他想,这些针点大概是年深已久沾上的污迹,待以后放置清水中仔细擦洗和浸泡一番,大约才可除去。

  他最注意的是两只人眼,但还不能悟出究竟。

  此刻,又将“凫”放置腹上,闭目静思。

  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连忙将“凫”收入怀中,整整衣襟,待坐起,门帘一飘,老仆陈福笑进入舱室,手上抱着一件锦衣。

  “公子,这是老爷所携换洗衣服,请公子更衣后,老爷有请。”陈福笑道。

  “这…”钟有些不好意思,怎好穿别人之衣。

  “公子,你身上的衣服十来天未洗,也该换换了,老爷说,恐怕不合身,但在船上也只有将就些了,待到芜湖后,替公子另裁新衣。”陈福说完把衣服留下,笑嘻嘻走了。

  钟只得换上了这身褐色绸衣,又将头发略微梳理,这才慢慢走出舱门。

  一出舱门,顿感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举目四眺,两岸风光旎,风和丽,田垅之上,阡陌纵横。

  “公子,这边请!”陈福已从前舱过来。

  钟这才知道自己住在后舱,便随陈福走往前舱。

  这条船长约七八丈,客货两用,被陈子钰全部包下。陈子钰住前舱,中舱住小姐及随身丫环。

  钟来到前舱,陈家父女已在等候。

  钟双膝跪,却被陈子钰事先防备一把扶住,道:“公子,休得行此大礼!”

  钟哪有气力坚持,只好道:“恩公不受在下大礼,在下于心何安?且受在下一拜。”

  陈子钰道:“公子并非俗人,也就不必拘于俗礼了,且请就座一叙。”

  钟道:“大恩不言谢,钟铭记心中,当世必报宏恩!”

  陈子钰道:“好说、好说,这就请坐下吧!”

  钟无法,只得坐了客位。

  那陈小姐从他进来起,便十分注意于他,见他穿着父亲的长裳,略嫌宽大,似挂在个架子上似的,不偷偷抿嘴一笑。

  钟则目不旁视,还未瞧清小姐面貌:

  陈子钰替钟介绍了女儿:

  “此乃小女,小名竹韵。”

  钟起身致礼,陈竹韵也微带羞涩还了礼。

  陈子钰当下命老仆端来酒菜,请钟岭同饮。说是为钟康复,聊表庆贺。

  钟十数天来由稀粥而稠粥而软饭,由素菜而渐荤腥,不敢多沾酒,只略饮一口,以表谢忱?陈小姐更是滴酒不沾,只为二人把盏。

  陈子钰道:“你我相逢,也是有缘,下午船便靠岸,请相公到敝处盘桓,再请大夫治疗,当可恢复神仪。”

  钟身体虚弱,确实不能上路,虽说芜湖到金陵并不算远,若无人护送也难起身。

  当下谢道:“只是叨扰府上,在下愧疚难安,恩公…”

  陈子钰浓眉一皱:“公子开口恩公、闭口恩公,叫老朽何以自处?这样吧,你若不嫌弃,就叫老朽一声伯父如何?”

  钟立即起立长揖:“伯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陈子钰不由笑道:“真有你的,哪能这么左一拜右一拜,如此多礼,连话也谈不成了。”

  陈小姐掩嘴“噗哧”一笑,却不言语。

  陈子钰又问了钟的家世出身,钟只说家住某地,父母病故,跟爷爷长大之类常情,未将剑神大号抬出,也未讲自己习艺。

  陈子钰道:“贤侄,你本读书人,为何在江岸上…遭厄呢…”

  他不好说为何在江岸上待毙,换了个词。

  “…老夫察你之身,竟是受伤所致,背上有一极淡的手掌印,似是一种极厉害歹毒的掌功所致。但发掌者又似功力不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贤侄掌伤较轻,不致毙命。贤侄内腑似又受到别种掌力的袭击,以致内伤极重,所幸未将经脉震断,才保得贤侄一口气在,这其中经过,能谈与老夫知道么?”

  钟颇觉为难,自己卷入江湖大漩涡,所历之事鬼诈神秘,不知该从哪里说好,要是不说出来,又对不起恩公。

  略一思索,便道:“小侄确被强人所伤,此中缘由,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待至府上,容小侄再行禀明。”

  陈子钰道:“如此也好,且饮酒用饭吧。”

  饮毕,码头已到。

  陈子钰家坐落在芜湖城内南大街上,铺面与居所相对而望,铺面云“鑫茂绸庄”

  与绸庄相对的居所,气派虽不若官宦人家气势恢宏,但比之一般百姓家来,自是气派不小。进了大门,一院便是客厅和议事之所,从月门进入二院,则花木扶苏,极是清幽,为陈老平读书休憩之所,进了第三院,则似进了座小花园,亭台楼阁一应齐全,疏木馨卉,竞相争,比起金陵丁家不让分毫。

  钟被安置在靠墙的一幢平房中,主人一家则在一幢小楼里,相距十多丈。

  当晚沐浴更衣,陈老又派人替他量衣,做两套衣服。因旅途劳累,均早早歇息。

  钟躺着闭目小憩,思量着内功恢复之事。伽蓝神功具有修复之功效,只不知要多少时才能恢复。

  休息之后,他盘膝打坐,抱元守一,运功调息。他试着一提真气,便觉经脉受阻,背上掌伤虽已无前几如此冰寒,但仍然作怪,真气无法贯通。看来。只有等伤势全好,他才能恢复功力。

  他不叹息一声,回顾当对敌情形,判断出这一掌该是那个自称夺命太岁宇文彪拍发的。

  这是一种什么掌力?竟然能将自己的护身罡气穿破?要是自己没有空灵禅师贯注的七十年功力,这一掌便会使自己当场了账。

  他把思绪集中到挨这一掌的详细情形。当时他忙于对付五面无常杨灿、五毒刀马良驹的诡异招式,怎么连掌近身都不知道呢?

  无论是劈空掌还是直接用掌攻击,他都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这种掌力一定是一种什么古怪的功夫。

  会是什么功夫呢?他反复问自己。

  突然,一个念头扑进脑中,他不由浑身血沸腾,气息也了起来。

  这种掌功若不是打出时无声无息,自己又怎能毫无感觉?以至来不及加强护身罡气,为敌所伤。若不是自己身具雄厚的伽蓝神功,震消了掌力的十之八九,焉能有此命在?

  但即使掌力只剩十之一成,还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伤记。

  无声无息,伤人后印下蓝色掌痕的,除了魔追魂掌,难道还有别的功夫?

  他倏地从上窜来,在斗室内踱来踱去,心中激动已极。

  如果此论不差,这宇文彪定是老魔长孙治门下之人,如果当年残害师公主仆和父亲的不是此人,那也和此人一个门派。

  就是说,若要追出杀人真凶,就要着落在这个宇文彪身上。

  这真是天赐良机,他无意中竟找到了仇踪,他恨不能立即返回镇江,抓获这个宇文彪。

  他抑住心头的愤,仔细琢磨杨灿和马良驹的武功,感到非一般一高手可比。如果石门三凶已够称为一境界,那杨灿、马良驹和宇文彪则起码高出他们一筹。

  达到这种境界的,他出道后只碰上了个魔鹰展飞和血手印史刚,当然还有屠龙太保。

  这样一想,又不忧心忡忡。

  神魔教何以收罗了那么多高手?这样众多的高手将如何对付?那天在长江岸边一战,就说明只要对方人手多,自己就难以对付。

  还有,能驱使这些大名鼎鼎、凶威四播如魔鹰、屠龙太保之的,又会是怎样可怕的老魔头?

  邵爷爷曾判断是魔追魂长孙治,这老魔如果真活着,那必然是功臻化境,无人能敌。

  除了神魔教,还有个敌我尚不全明的飞罗刹汤文媛一伙人。那矮老儿的霹雳掌和自己斗个不分上下,那汤文媛的七煞指更是威力极强。据她说若非手下留情,便可立取自己性命。

  左思右想,不能成寐。

  但他毫无气馁之心,只是告诉自己前途荆棘丛生,不能有丝毫大意,不能逞匹夫之勇,必须联络各方异人能士,共赴大难。

  在武功上,他感到临敌经验太差,伽蓝降魔掌不能化在举手投足间应敌,这在对付高手时,明显地感到手忙脚。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尚不能了了。

  他决心内力恢复后,仍要刻苦练习功夫,切实担负起侠义会重任。

  这样一想,心头轻了不少。

  第二天早晨,他早早起,信步踱出房门。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花园一角传来。举目一望,见有三个少女在练剑。除了小姐陈竹韵,便是随身小婢梅香、碧荷。

  她们手中的剑毫无光泽,想是木剑。只见陈竹韵与两个小婢战作一团,蹿高伏低,剑声霍霍,功力竟是不凡。

  两个小婢边打边笑,不时大声嚷嚷,小姐也是如此这般,又嚷又笑。

  看她们出剑招式,似是武当三才剑法,但又不全似,只见变化多端,轻灵奇巧,实是上乘剑法。

  此刻陈子钰倒背双手从小楼出来,含笑边看边摇头:“你们嘻嘻哈哈,哪像个练剑的样儿,真是…”

  陈竹韵倏地收了式子,抢着接嘴道:“真是女子学剑不成,辜负了老朽绝技,唉…”

  这大概是学她爹的口气,你瞧她还用一只玉手,捻那颏下假想的短须呢。

  钟莞尔一笑,心想,这陈小姐初见稳重端庄,却原来也是顽皮得很哩!

  陈子钰笑道:“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竟学起你爹的腔调来了…”

  陈竹韵一个纵跃到了爹爹面前,撒娇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连珠炮似地,连说了十几个“都怪你”

  陈子钰讶道:“你无规无矩,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嘿,老爷,你还不知道这丫头的意思?”一个慈和的声音说道“她是说都是你宠坏了的,不就‘都怪你’了吗?”

  这是陈夫人,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看样子也懂武功。

  陈子钰大概没想到女儿会有此一说,不哈哈朗笑。

  此时梅香那丫头看见了钟,便小声对小姐道:“钟相公在那边厢呢。”

  “什么?”小姐一惊“他出来了?”

  扭头一瞧,可不是,人家正站在那边笑呢,一定看见自己刚才那副不稳重的样子了,羞得她赶紧低下粉颈,不作声了。

  陈子钰觉得奇怪,顺她刚才一望的目光瞧去,原来是钟在那里。

  钟赶紧走过来,向陈氏一家见礼。

  陈子钰便邀他进屋小坐,竹韵母女相陪。

  陈子钰道:“今贤侄气好些,老夫本请大夫来为贤侄诊病,只是贤侄显是内家掌力所伤,不如由老夫配些补药服下,再观后效如何?”

  钟道:“多谢老伯,如此甚好,小侄姓名切不可为外人道,大夫不请也罢。”

  夫人吴玉兰奇道:“贤侄何出此言?莫非犯了命案官家追捕么?”

  钟道:“伯母误会了,小侄并非触犯官府,实乃逃避仇家,以免替府上引来灾祸。”

  吴玉兰柳眉一拧:“贤侄休要如此说,愚夫妇倒也不是怕事之辈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仇家,你就道与奴家知道。不过,观贤侄神态,不像武林中人,又怎么与武林人结仇呢?”

  陈子钰也道:“不瞒贤侄,老夫对此也有疑问,贤侄不妨说出来,老夫与你参详参详。”

  钟便将神魔教肆,劫财害命,决战太湖边,以及金龙帮事变等简略说了,省去自己独战屠龙太保以及有关“凫”的细节。最后说自己被人至长江边,遭人击伤…

  陈子钰惊道:“怪不得老夫初听贤侄自报姓名时,就觉得耳,但贤侄相貌不像练过武功的样子,以为不过与侠义会会主姓名音同而已,想不到这声名鹊起的侠义会会主,竟真的就是贤侄,老夫走眼,失敬了!”

  钟赶紧谦让一番。

  陈子钰又道:“九龙镖局与神魔教剧斗之事,已传遍江湖,这些面的魔头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武林又该遭大劫了!”

  吴玉兰也十分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钟道:“小侄不能在府上久留,风声传出,实在不利。”

  陈竹韵忍不住言道:“钟大哥也未免太多虑,那些魔头不来则已,来了就让小妹会会他们!”

  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她对江湖的残酷血腥一点也不懂。

  陈子钰道:“竹儿,不要小瞧了这班魔头,一个个都是功臻化境的绝顶高手呢,岂是你女孩儿家能对付得了的?也不怕你钟大哥笑话。”

  钟怕竹韵不高兴,忙道:“贤妹义薄云天,小兄万分感谢!”

  陈竹韵听了,不灿然一笑。

  吴玉兰道:“贤侄尽管在此养伤,待奴家关照下人,不贤侄在此也就是了。”

  陈子钰道:“老夫虽久已退出江湖,但功夫并未撂下,若有人敢到此寻衅,老夫少不得与之周旋一番,贤侄尽管安心养伤!”

  钟见一家人如此仗义,心中感激万分,但他决不想把火引到这里,破坏了陈家富足安然的宁静生活,卷入到江湖是非中去。若想如此,他就应该尽快离开陈家。

  陈子钰见他一时无语,似猜到他的心意,又道:“贤侄不必顾虑牵连陈家,侠义会维护江湖道义,连一些久已退隐的高人,也重出江湖,不顾个人安危与魔周旋,老夫又何尝不能效法几位前辈,为武林道义微尽薄力?再说老夫当年护镖行走江湖,免不了与盗匪锋,哪有不结下冤仇之理?别看老夫平似甚悠闲,其实也随时防备着别人上门寻仇呢。人生在世,何惧之有?大丈夫岂能为宵小屈膝!”

  此番言语说得慷慨昂,令钟激动不已,不起立深施一礼:“老伯忠义,令人感佩,伯母贤妹不让须眉,小侄所受深恩,一生难报,但愿…”

  陈玉钰笑道:“贤侄又来了,老夫不让你说下去,还是让老夫再用金针助你康复吧。”

  于是两人回到钟下榻客室。

  替钟检查背上伤势后,陈子钰十分惊异,问道:“这伤处肌肤冰冷依旧,似无好转之象,贤侄可能运气调元?”

  钟摇头苦笑:“真气阻,无法归元。”

  陈子钰沉思片刻,面色凝重,道:“贤侄,你识得此掌是什么功夫吗?老夫似觉有毒呢,而且毒已更为深入!”

  钟道:“小侄按当时中掌情形判断,可能是魔追魂掌。”

  此言一出,惊得陈子钰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默之后,陈子钰似下了决心。

  他道:“不瞒贤侄,老夫这一手金针过,乃当年走镖时为一异人所传,医治内伤确有神效。但在船上时,老夫只为你针治过五次,当时你神志昏,不敢刺太深。如今你身体已有好转,老夫想冒险一试,以金针打通伤处筋脉。但此法进针较深,拿捏不准,太浅则无效用,过深反伤了筋脉。但贤侄掌伤若不及时治疗,后果严重,所以只得冒险一试,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钟毫不犹豫答道:“但凭老伯施为,小侄衷心感谢!”

  陈子钰正道:“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也无十成把握,万一伤了筋骨,一身功力将废,形同常人,贤侄还是三思而后行!”

  钟知道中了魔追魂掌,伤处蓝色,一旦转为紫,便一命呜呼。此外,即使中掌时伤势较轻,但也无药可医。如今陈子钰既有办法,哪怕只有三成两成把握,也值得一试。

  当下便把此理说了,表示决心已下。

  陈子钰随后便匆匆走出,不一会儿手提诊箱,和夫人小姐一块到来。

  钟慌忙要穿衣服,却被陈子钰止住:

  “不必如此,老夫要他们娘儿俩协助下针呢,你就盘膝坐好吧。”

  钟依言坐好,脸上泛红。

  陈竹韵也有些羞赧,直把头低下。

  陈子钰道:“贤侄注意,老夫下针时,须你伯母在肩井上注入内力,以迫出伤毒,老夫针完后,也要以内力从金针上注入,贤侄要抱元守一,不可分神。”

  钟惊道:“小侄怎敢劳伯母施以内力,这岂不是伤了伯母贵体么?万万使不得…”

  吴玉兰道:“贤侄不用多说,为了治伤,耗些真元又有何惜?不过十天半月也就恢复了,快快来,归元守一吧!”

  钟知已情不可却,只好闭上双目,抱元守一,不再说话。

  陈竹韵取出针囊,捡了一长针,递给老父,心中十分紧张地盯着老父的动作。

  陈子钰深一口气,将长针一慢慢捻入伤处的风门、曲垣、大椎等处,然后再一慢慢地捻。

  他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一遍捻深后,再来一遍,每次不过一分。如此循环,终于超出了一寸。

  金针定后,示意夫人,两人同时,一在肩井,一在大椎,以两手指捻住针尾,然后功运双指,将内力贯注进去。

  钟在金针入肤时,丝毫未有感觉,直到针尖深入寸半后才开始有痛麻之感,针尖再深入二分后,直觉背上仿佛爬上了万千蚂蚁,直叮得他麻痛至极也难受至极。随后,两股柔和的气流进入肩背,立即减轻了麻痛之感。渐渐,那四处分散了的真气,似乎也在体内窜动,好像要从道奔涌而出,这种难受的热之感,似比麻痛还要为甚。

  他被折磨得无法抱元守一,好几次都叫出声来。

  猛听耳边一个娇俏的声音轻声道:“大哥千万要忍住,快用本门心法收束真气,千万不能了心神!”

  声音虽轻,但却焦急万状。

  钟惭愧万分,立即默念本门心法,一遍又一遍,承受住了体内的痛苦,真气似乎才慢慢可以收敛些。以后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痛苦也随之一点一滴减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过了一万年吧,忽觉真气已纳丹田,全身血脉通无阻,全部痛苦消失,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感觉布全身,受阻的道似乎也畅通无阻了。他又运行三十六周天,内力虽已能聚丹田,但功力仍大不如以前,想是损耗过份的缘故,伤了元,只要调息一段时,勤练内功心法,不难恢复,当下大喜过望,对陈氏一家深恩更是铭感肺腑。

  他徐徐吁了口气,慢慢睁开双眼。

  陈子钰夫妇已经不在,想是回房调元去了。只有陈竹韵却坐在窗前椅上,捧着本书看。

  他轻轻一跃下,一揖到底:“有劳贤妹,小兄无限感激!”

  惊得陈竹韵跳了起来,一看他病容全除、精神抖擞的样儿,不欢呼道:“大哥,你康复了,我赶快告诉爹妈去!”

  话未说完,人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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