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茅山还剑
茅山,又名句容,因汉时有三茅君在此修练得道成仙,因而称为茅山。茅山除了主峰大茅峰之外,尚有二茅峰及三茅峰,山上有很多道观,也有许多茅篷,和山东崂山为道家两大修真圣地。
这是元宵佳节后的第二天,虽然已经是舂天了,但今年的舂天来的比往年较迟,山林间朔风依然在怒号,岩石上积雪未融,一片天寒地冻的景象,树之巅、水之涯,还是嗅不到一点舂天的气息,山径上,也看不到游人、香客的足迹。
但这时却有一位⾝穿蓝袍的老人冒着风雨,踏着泥泞的山路,从南峰一路行来。
这位老人紫脸长髯,⾝材⾼大,看去少说也已有六十开外了,但行走之时,腰⼲还挺得笔直,走了半天山路,连气也不喘一口。
现在,他已经走到南峰与中峰之间,眼看古柏苍森,白云观的山门已经在望,不觉仰首向天,轻轻吁了口气,说道:“总算到了!”
登上石级,越过石砌的一片平台,这位蓝袍老人拍拍⾝上雨水,举手朝大门上轻轻叩了三下,就静立等候。
过不了一会,两扇大门左首的一道边门开处,走出一个头椎道髻的灰衣道人,朝蓝袍老者稽首一礼,含笑道:“老施主怎么今天就来进香了,敝观要明天才开山门,老施主还是请明天再来吧!”(茅山道观向例都是正月十八开启山门,接纳香客,到三月十八关闭山门,不在期內进香,照例是不接待香客的,今天还只是正月十七曰。)
蓝袍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不是进香来的。”
灰衣道人奇异的看了他一眼,但因蓝袍老者气宇不凡,不敢怠慢,依然躬着⾝道:“老施上那是…”蓝袍老者没待他说完,含笑道:“老朽冒雨登山,是专程拜访老观主而来,有劳道兄,请代为进去禀报一声。”
灰衣道人为难的道:“老观主已有多年不问尘事,不见外客了,老施主…”
蓝袍老者点点头道:“这个老朽知道,老朽远来,老观主也许会破例延见。”
灰衣道人略为迟疑,才道:“这样吧,老施主清进,小道这就去禀报值年师伯,老施主和值年师伯说吧!”
一面把蓝袍老者引到右首厢房待茶,匆匆退去。
一会工夫,那灰衣道人领着一个⾝穿青袍,留着一把黑须的中年道人走了进来。
那青袍道人朝蓝袍老者打了个稽首道:“老施主请了,贫道启元,忝为敝观值年,老施主远来,失迎得很。”
蓝袍老者拱拱手道:“原来是值年道兄,老朽幸会。”
青袍道人道:“贫道听说老施主是看家师来的,贫道冒昧,还未请教老施主尊姓大号,如何称呼?”
蓝袍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姓凌,昔年和老观主曾有数面之缘,因有急事,求见老观主,清道兄向令师禀报一声。”
青袍道人面有难⾊,说道:“老施主原谅,家师年事已⾼,十年前就不问尘事,谢绝见客,独居一室,终曰习静参修,老施主纵是家师故人,只怕也要有仿雅意了。”
蓝袍老者微微一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支八寸来长的木剑,双手递过去,含笑道:“有劳道兄,把此剑面呈尊师,就说丹阳凌千里求见。”
青袍道人一见蓝袍老者取出木剑来,立即神⾊恭敬,垂下手去,应了声“是”才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眼,依然恭敬的递还,躬着⾝道:“老施主稍待,贫道这就进去禀报家师。”
说完,匆匆返⾝走出。
原来凌千里(蓝袍老者)人称金翅雕,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动大江南北,是南七省大大有名的长江镖局总镖头。十年前,他收歇了镖局,归隐丹阳,平曰乐善好施,在他归隐之初,适值淮水滥泛为灾,白云老观主为了救济两淮灾民,亲自登门,凌千里一口应允捐出二万两银子,足见他和老观主确是故人。
他取出来的那把桃木剑,正是白云观老观主木道长的信物,木道长的道号本叫木吾,因为当年曾以一支木剑诛杀雪山三怪,被誉为武林三大剑之一,大家就叫他木剑道长,后来⼲脆就叫木道长了。
却说那青袍道人去了不久,就匆匆回来,朝凌千里躬躬⾝道:“老施主,家师有请。”
凌千里连连称谢,由青袍道人带路,来至后进云房,青袍道人在门口住足,躬着⾝道:“启禀师尊,凌老施主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有请。”
青袍道人躬⾝应是,退下一步,抬手道:“老施主请。”
凌千里举步走入,只见一张木榻上盘膝坐着一个须眉全白,脸若槁木的老道人,正是已有十年不见的木道长,连忙抱拳道:“老道长久违了。”
木道长单掌打了个稽首,含笑道:“老施主远来,恕贫道未曾远迎,快快请坐。”
凌千里在木榻左首一张椅子落坐,一名小道童送上香茗。凌千里道:“老朽来的冒昧,打扰老道长清修,实感不安。”
“老施主好说。”
木道长看了凌子里一眼,缓缓说道:“老施主元宵才过就赶上茅山,而且还带来了贫道昔年相赠的木剑,足见必有急事,老施主就请直说好了。”
凌千里道:“老朽有一位义弟,叫做管崇墀,十年前和老朽同时退出江湖,隐居南陵…”
木道长颔首笑道:“老施主说的是云中鹤管大侠?”
“正是。”凌千里道:“管贤弟十年前和老朽同时退出江湖,是因为…”
木道长一摆手道:“此事昔年贫道曾听老施主说过。”
凌千里道:“老朽元宵那天,得到的消息,据说管贤弟有一个极厉害的仇家,上门寻仇,声言一家鸡犬不留,如今危在旦夕,所以只好冒昧上山,务恳老道长慈悲,赐予援手。”
“善哉!善哉!”
木道长为难的道:“贫道一向不问江湖是非,这不是要贫道为难么?”
凌千里道:“老朽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管贤弟和老朽情同手足,如是普通仇家,老朽断不敢来向道长求助。”
木道长道:“贫道八十岁那年,曾在祖师前面许下宏愿,不再过问尘事,如今已有十年了,老施主要贫道破例之事,贫道实在碍难遵命。”
凌千里听他已经一口回绝,急得直是搓手,这一急,不觉抬目道:“老道长要再不过问尘事,那该是尘缘已了,但老朽觉得道长尚有一件事未曾全了。”
木道长含笑道:“老施主说说看。”
凌千里道:“老朽记得昔年道长以木剑相赠之时,曾说过老朽以此木剑为凭,可求道长一件事,不知道长是否记得?”
木道长莞尔一笑道:“贫道确曾说过。”
凌千里又从怀中取出木剑说道:“那么这支木剑如今尚在老朽手中,老朽以此相求,道长总可答应了吧!”
木道长目中神光一动,轻轻叹息一声道:“老施主可知当年贫道以此剑相赠,是为了什么吗?”
凌千里心中暗暗道:“当年你为两淮灾民请命,我捐了两万两银子,你才以这把木剑相赠。”
但这话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只得说道:“这个老朽倒不知道,还请道长指点。”
“唉!”木道长浩然一叹,说道:“昔年贫值听老施主说起收歇镖局之事,是为了老施主和管施主在大洪山大义灭亲,联手诛杀潘河东,潘河东的妻子立誓要为她丈夫报仇,此女师门,大有来历,贫道当时不好明言,故以木剑相赠,只要老施主好好保存木剑,阖府就可平安无事,老施主现在明白了么?这支木剑,依贫道相劝,老施主还是带回去吧!”
凌千里听得不由一呆,暗道:“这倒是自己从未想到之事!”
一面拱拱手道:“多蒙道长垂爱,老朽衷心感激不尽,但管贤弟目前仇家上门,危在旦夕,老朽和他情同手足,岂能弃之不顾?”
木道长道:“贫道昔年答应过老施主,凭此木剑,可以答应老施主一件事,老施主既然持剑而来,贫道自然义不容辞,但贫道答应了老施主,就得收回此剑,事关老施主阖府平安,还望老施主三思才好。”
凌千里等他说完,毫不考虑的双手把木剑朝木道长面前递了过去,含笑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服衣,老朽当年和管贤弟义结金兰,誓同生死,如今管贤弟有难,老朽如果但知保妻儿,不顾兄弟的死活,当年又何用结义?老朽一生自问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妻财子禄,生死有命,老朽从不放在心上,老道长虽然能凭此剑俯允所请,就请收回此剑,以解我管贤弟之危,老朽一样感激不尽了。”
“好!”木道长点头,伸手取过木剑,说道:“老施主既然作此决定,贫道自当遵命。”
一面抬头叫道:“松风。”
小道童垂手道:“师祖有何吩咐?”
木道长道:“去请你大师伯来。”
小道童应了一声“是”退出云房,一会工夫,只见从云房外走进一个⾝穿青袍的中年道人,朝木道长行礼道:“弟子丹元,叩见师尊。”
木道长吩咐道:“为师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他忽然嘴皮微动,说了一阵。
丹元子躬⾝道:“弟子遵命。”返⾝退出。
木道长呵呵笑道:“老施主,贫道已命小徒立即启程,赶赴南陵,暗中保护管老施主一家,老施主可以放心了。”
凌千里站起⾝,拱手道:“多谢道长,老朽那就告辞了。”
木道长含笑道:“老施主难得上茅山来,请在敝观用过素食再走不迟。”
凌千里道:“老朽此来,已经有扰清修,道长不用客气,老朽告辞了。”
木道长稽首道:“贫道那就不送了。”
凌千里出了白云观,天⾊已经放晴,他因两曰来忧心忡忡,才赶上茅山来的,如今心事已了,心头也轻松得多了,一路下山,并无多大耽搁,拟经过天王寺,快到南峰山麓。
只听⾝后响起一个妇人娇脆的声音叫道:“前面可是凌老爷子,你慢点走咯!”
凌千里听得一怔,暗道:“茅山自己并无熟人,这人如何认得自己的?”
心中想着,不觉脚下一停,回头看,只见山径上正有一个一⾝墨绿衣裙,脸上蒙着一层绿纱的妇人,俏生生朝自己走来。
凌千里并不认识她,这就拱拱手道:“这位大嫂,可是叫老朽么?”
绿衣妇人“唷”了—声,娇笑道:“别说这茅山下,就是大江南北,也只有你老这么一位大名鼎鼎的凌老爷子呀,奴家不跟你老爷子打招呼,又跟谁打招呼呢?”
凌千里暗暗攒了一眉,心中暗道:“这绿衣妇人说话轻佻,不知是什么路数?”
一面依然拱拱手道:“大嫂何人,恕老朽眼生。”
绿衣妇人格的一声轻笑道:“这是凌老爷子贵人多忘事,你老从前见过奴家,可也不止一次,大慨你老忘了。”
凌千里歉然道:“对不起!老朽真是想不起来了,大嫂…”
“这大嫂二字,奴家可当不起。”
绿衣妇人在蒙面纱中,眼波转动,盈盈一笑道:“其实说起来,我们也不算是外人,就算多年不见,但大伯把弟媳妇叫作了大嫂,给人家听到了,不笑掉大门牙才怪哩!”
凌千里听到这里,心头蓦然一震,目光直注,说道:“你…”绿衣妇人举起纤钎玉手,缓缓摘下蒙面绿纱,嫣然一笑道:“奴家是凌老爷弟媳妇总不是冒充的吧?”
她这一摘下面纱,竟然面若桃花,秋水如波,柳眉凤目,眉眼盈盈,好一副娇冶模样!
她正是自己结义金兰二弟潘河东的妻子柳凤娇!
凌千里攒攒眉道:“你是跟踪老朽来的了?”
柳凤娇依然笑盈盈的道:“其实你这趟茅山之行,还是奴家促成的,凌老爷子大概还不知道吧?”
凌千里问道:“此话怎说?”
柳凤娇笑容忽敛,脸上变得有些凄厉,冷冷的道:“先夫被你们两位义结金兰的好哥哥亲手杀了,我这未亡人如果不为夫报仇,他岂不冤沉海底了?”
“住口!”凌千里面容一正,肃然道:“我凌千里算是瞎了眼睛,和他义结金兰,我没有他这样的义弟。”
柳凤娇冷笑道:“但你们和先夫是结拜弟兄,天下尽人皆知,想赖也赖不掉的,你们两个结义哥哥联手杀死义弟,也是铁的事实,莫想抵赖。”
凌千里怒声道:“凌某并不抵赖,那是因为他为了觊觎一个告老京官的一颗夜明珠,竟然夜一之间,杀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连三岁孩子都不肯放过,可说丧尽天良,天人共怒,我和管二弟要他投官自首,他不但不听劝告,还使用歹毒暗器,企图杀害我和管二弟灭口…”
“本来嘛,拳头打出外,手臂弯进里,自家兄弟,总该帮衬自己人,你们两个臂膊却是往外弯了。”
柳凤娇冷厉的道:“如今这些话说了也是多余,我丈夫被人杀了,替夫报仇,这总应该的吧!”
她没待凌千里开口,接着道:“我苦练十年,下山之曰,才知道白云观的老道,狗咬耗子,竟然送了你一把木剑,家师再三叮嘱,要我莫去招惹那老杂⽑,所以我只好派人送个信给你,说是关外的紫衣煞神要向管二老寻仇,一家鸡犬不留,这一来你准会把木剑送还老杂⽑,求他伸手救你二弟一家,总算找没料错,现在你木剑不在⾝边了吧?”
凌千里听说紫衣煞神向管二弟寻仇之事,原来竟是她捏造的,心头不噤大怒,沉声哼道:“木剑不在老夫⾝上,你待怎的?”
柳凤娇面露杀机,一双凤目更是凶光大炽,冷声道:“血债血还,今天你先还老本,至于利息嘛,我会向你家里人去算的,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
凌千里气得双目圆睁,怒喝一声:“妖妇,你果然心如蛇蝎!”
柳凤娇尖笑道:“你知道得已经迟了!”
这一瞬间,她面⾊变得异常狰狞,话声甫出,纤掌陡地扬起,朝凌千里当胸拍来。
这一掌不但来快势疾无比,而且也十分柔软,五根涂了腥红指甲纤细玉指,在一声之中,还在轻柔的摆动,势姿美妙已极!
凌千里外号金翅雕,以指抓功夫见长,但一见对方出手,不带丝毫风声,显然使的是旁门阴柔功夫了,急忙右掌竖立,朝前推了出去。双方势道都异常快速,眼看双掌即将交击,陡然间,柳凤娇拍出的那一掌,已然改变了势子,一下从凌千里掌下穿入“拍”的一声,击在他肋上“促命⽳”上。
凌千里只觉她掌势如棉,并未用力,但一股阴寒之气,骤然侵入体內,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
柳凤娇一掌击中,口中发出冷冷尖笑,历声道:“凌千里,你认命了吧!”
这话声有如厉鬼索命,令人听了⽑发直竖。
凌千里虽觉她这—掌有些不对,但仗着数十年修为功力,暗中运气封⽳道,凛然喝道:“只怕未必。”
柳凤娇冷哂道:“你不信就试试,我这第二掌就可捞回老本了!”
突然⾝形一晃,已经欺到凌千里面前,纤掌抬起,五指轻摆如前,又朝当胸揷来。
凌千里冷哼了一声,右手朝外格出,左手一掌,迎面劈去。他这一出手,顿时感觉不对,前后不过两句话的工夫,那侵入休內的阴寒之气,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渗透全⾝,双手臂胳竟然僵硬得不听使唤,因此右手自然没有格成,左手一掌也没有来得及劈出,柳凤娇涂着腥红指甲的尖尖五指,已经“扑”的一声,揷入胸口。
凌千里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柳凤娇早已—记“裙里腿”把凌千里⾝子踢开,尖笑声中,绿影冉冉远去!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到凌千里⾝边,这人正是白云观的木道长,他目光如电,注视着凌千里胸口五个手指汨汨流出来的黑血,不觉长叹一声,打着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已命二弟子启元赶去凌家庄暗中保护,没想到这妖女,竟敢在茅山行凶,老施主放心去吧,贫道迟来了一步,欠下你这笔人情,自会补偿你的。”
说完,抱起凌千里的尸体,腾⾝而去。
丹阳十里牌凌家庄,是老镖头金翅雕凌千里的故居。自从十年前凌老镖头收歇镖局归隐故里,老屋修葺一新,偌大一片房舍,住的人可不多。
老镖头老伴早已过世,膝下只有一子,取名⼲青,今年刚十八岁。
老镖头退隐故里,就很少过问家务,平曰除了督促儿子练武,家中大小事情,全由追随他二十多年的大弟子徐兆文掌管,家里几名庄丁,也是当年镖局中相随多年的趟子手。
老镖头在元宵那天听到消息,说时关外紫衣煞神要向管二弟寻仇,这档子事,老镖头最是清楚不过。那是十五年前,义弟云中鹤管崇墀,护镖出关,归途投宿客栈,遇上一个彪悍凶徒強xx单⾝女客,那女客带子一个三岁女孩,吓得大哭起来,被那凶汉一把抓住,奋力掷出窗外,幸亏管崇墀双手接住,才保住了小命,当时管祟墀激于义愤,以一记“劈卦掌”把对方击伤,那人自称紫衣煞神门下,声言必报此仇。
那紫衣煞神乃是关外一霸,据说武功传自异人,在关外号称第一⾼手,管崇墀回到关內,曾把此事告诉义兄金翅雕。
如今,十五年后,紫衣煞神要找义弟报仇,而且又声言要使管家鸡犬不留,老镖头自思自己和管崇墀均不是紫衣煞神的对手,自然只好亲上茅山,去求木剑道长了。
这是老镖头金翅雕亲自赶去茅山的第四天,傍晚时分,凌家庄大门前,来了—个花白头发,⾝穿青竹布衣裙的老婆婆,左手挽着一只竹篮,举手轻轻叩了两下门环。
两扇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四十出头的庄丁,朝青衣老妪打量了一眼,问道:“老婆婆,你找谁?”
凌家庄的庄丁,都是昔年跟随老镖头多年的趟子手,眼皮子宽,一眼就觉得这位青灰老妪年事已⾼,但站在门口,毫无龙钟老态,心中便自有些犯疑。
青衣老妪朝他笑了笑道:“管家,老婆子是给凌少爷送信来的。”
那庄丁道:“老婆婆是给谁送信来的?”
青衣老妪眼中露出诡笑,说道:“老婆子只有一个人,自然是给我自己送信来的了。”
庄丁看她神⾊诡异,问道:“那么老婆婆你的信呢?”
青衣老妪忽然伸出一只又白又嫰的纤纤玉手,笑道:“信在这里。”
手掌迅快地按上了庄丁胸口,人也跟着凑上一步,低声道:“今晚二更,鸡犬不留,就是这两句话。”
那庄丁出⾝趟子手,自然也是行家,—看对方伸手按来,立即迅快的后退了一步,口中大喝一声:“你…”青衣老妪早已收回手去,笑道:“好啦,老婆子信已送到,我可要走啦!”
那庄丁突然张嘴噴出—口鲜血,自知伤得不轻,慌忙一手按着胸口,转⾝往里急奔进去。
刚奔近帐房门口,就见徐兆文举步走出,口中只叫了声:“徐大爷…”
就噴出一口鲜血,人已砰然倒了下去。
徐兆文吃了一惊,喝道:“周武,休怎么了?”
他是金翅雕凌老镖头的大弟子,追随师父走南闯北二十多年,自然见多识广,一看周武左手按胸,急奔进来,此时噴出一口鲜血,就昏死过去,脸如金纸,气息微弱,分明伤势极重,急忙俯下⾝去,出手连点了他两处⽳道。
周武悠然醒转,目光滞钝,喘息着道:“大…爷…她说…”
他只说了四个字,又突然告昏厥。
徐兆文听出似乎另有內情,再看周武神⾊不对,心头更急,一手即按在他后心“灵台⽳”上,运起內功,催动真气,度入他体內。
这在现在来说,好比给他仃了一支強心针,周武昏厥过去的人,果然又悠然清醒过来。
徐兆文低声问道:“周武,快说,是什么人打了你一掌,他说什么?”
周武喘了两口大气,断续的道:“是…一个…老婆…她说…今…晚二…更…鸡犬…不留…呃”
那青衣老妪预算好的,让他说出这两句话来,话声甫落,这声“呃”已经是最后的声音了。
徐兆文见他已经不中用了,徐徐放开按在他背后的右手,口中低低的道:“老婆婆,今晚二更,鸡犬不留…这会是什么人呢?”
“大师兄。”
青影一闪,走进来的是凌⼲青,他望着周武的尸体,惊愕的问道:“周武他怎么了?”
徐兆文心情感到十分沉重,听周武的口气,用重手法击伤他的是一个老婆婆,她大概以周武作为榜样,向凌家庄威示,说的就是“今晚二更,鸡犬不留”这两句话了。师父不在,凌家庄由他负责,他怎好把对头说的这两句话,告诉小师弟呢?
因此只是攒攒眉说道:“他是被重手法击伤,伤重致死,此人既敢到凌家庄寻衅,自然不是寻常之辈,咱们也不能等闲视之。”
凌⼲青道:“大师兄知道周武是死在什么人手下的么?”
徐兆文道:“不知道,听他口气,好像是一个老婆婆。”
“唔!”他口气一顿,接着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小师弟,你随我来。”凌⼲青平曰对这位大师兄甚是尊敬,答应一声,跟着他走到前院。
徐兆文眼看天⾊逐渐昏黑,心头的负荷,也越来越感沉重,对方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师父不在,今晚这副重担,能不能挑得起来,就全看自己的了!
他在阶石上站停,大声叫道:“张老三。”
张老三是凌家庄八名庄丁的头儿,也是当年在镖局的趟子手的领班。
张老三赶忙应了声“在”急步赶了上来。
敢情方才周武中了青衣老妪一掌,自知伤势沉重,就一脚往大厅东首的帐房里跑,(庄丁休息的地方,是在二门外的前院)因此张老三还不知道周武出了事。
徐兆文道:“周武被人用內家重手法击伤致死,你还不知道吧!”
张老三吃惊的道:“周武他已经死了,不知是什么人把他杀害的?”
徐兆文道:“那是刚才之事,杀死人的是一个老婆婆,目前他尸体就在帐房门口…”
“啊!”张老三和周武差不多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目中不噤隐含泪水,口中“啊”了一声,忍不住正待往里奔去。
“张老三,别忙。”
徐兆文徐徐说道:“目前最重要的并不是去看周武遗体。”
张老三听得又是一楞,他当过十多年趟子手的领班,自然听得出徐兆文的话中意思,立即垂手道:“不知徐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徐兆文道:“你要大家立即去吃晚餐,饭后每人带兵刃、匣弩,把人手集中到大厅上来。”
张老三听出徐大爷的口气,似乎情况十分严重,口中答应一声,立即转⾝走出。
徐兆文转⾝朝凌⼲青道:“贤弟,今晚可能有強敌上门,此人武功极⾼,来意未明,从现在起,你要一直和愚兄在一起,没有愚兄出手,你千万不可出手,知道么?”
凌⼲青道:“大师兄,咱们…”
徐兆文面情凝重,说道:“师父他老人家不在庄上,你应该知道愚兄这从份担子,何等沉重,你要体会愚兄的苦心,一切都要听愚兄安排,不可轻举妄动。”
凌⼲青从没见过大师兄神情有今晚这般凝重,心中虽觉大师兄太过谨慎,但口中却不敢作声,只是唯唯应是。
徐兆文朝他微微一笑道:“好了,咱们回屋里去吧。”
晚餐之后,徐兆文挂上镖囊,佩上雁翎刀,凌⼲青也早已取出他练了十年的梅花刀,师兄弟二人来至大厅。
徐兆文指挥六名庄丁,三人一组,分伏在大厅左右,自己和师弟凌⼲青、张老三,三入留在厅上。
整座凌家庄院,早已熄去灯火,黑夜之中,更是一片黝黑。
这是以逸待劳,以暗对明。
凌家庄的六名庄丁,都是昔年镖局的趟子手,大风大浪经得多了,每个人都知道如何应变,都能够单独作战。
尤其今晚大家因周武之死,使每个人心头有了同仇敌忾的心情,只要发现敌人踪影,都想替死去的弟兄报仇,足可以一抵十。因此七名庄丁,(连同张老三)比起人家七十名,也绝不会逊⾊。
时间惭浙接近二更,凌家庄前面一片广场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苗条的人影。
这人影来得无声无息,她突然在庄前现⾝,就如鬼魅一般,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
只要看苗条人影的⾝裁,就可以知道她一定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妇少!
只可惜星月朦胧,看不清她的模样!不,她脸上似乎蒙着一层轻纱,和星月一样朦胧!
她只是在广场上徘徊着,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在等待时间?
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从远处传来的更锣,正好“当,当”两响!
“是时候了!”
她低低的发出一声冷酷而充満杀气的尖笑,魅影似的⾝子,开始缓缓朝凌家庄大门行去,她已经把口信捎到庄上“今晚二更,鸡犬不留”她自然要等到二更才入进凌家庄去。
她既已下定决心,要毁去凌家庄,自然要堂堂正正的从凌家庄大门进去。
就在苗条人影快走近凌家庄大门,相距还有丈许光景,从凌家庄巍峨的门楼上“嘶”的一声,飘落一条人影,落到苗条人影之前!
门楼,是有三丈来⾼,只要看他飞⾝落地的势姿,轻如飘絮,点尘不扬,悄无半点声息,这份轻功,可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苗条人影一怔,从她蒙面轻纱中透射出两道比冷电还冷,比霜刃还利的目光,凝注着从门楼上飘飞下来的那个人影!
星月虽然朦胧,但她已看清楚站在面前,挡住去路的,竟是一个挽道譬,⾝穿青布道袍的中年道人!
这青袍道入神情严肃,黑须飘胸,双目神光炯炯逼人!
两人甫一对面,青袍道人立即打丁一个稽首,朗声道:“女施主请留步。”
苗条人影眼波一转,格的轻笑出声,问道:“道长是什么人呢?”
青袍道人做一欠⾝道:“贫道启元。”
启元子,正是茅山白云观木道长门下二弟子。
苗条人影又道:“奴家问你哪一个道观出来的?”
启元子道:“茅山百云观。”
苗条人影发出一阵冶荡的格格娇笑,说道:“奴家听说茅山道士善于降妖捉鬼,你躲在门楼上,是降妖来的?还是捉鬼来的?降妖,奴家可不是什么精怪,捉鬼,奴家也不是孤魂野鬼,道长⼲嘛阻挡奴家的去路。”
启元子道:“贫道奉家师之命,保护陵家庄而来,女施主还是请回吧!”
“你要奴家回去?”
苗条人影吃吃笑道:“道长说得倒是稀罕?你要奴家回娘家去呢?还是回夫家?娘家,奴家早就没有娘家了,夫家,夫家丈夫已经死丁十年,也没夫家可以回去了。”
启元子道:“女施主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苗条人影轻哼一声道:“道长口气不小,只不知令师是谁?”
启元子欠⾝道:“家师道号,上木下吾。”
“木吾?那就是木剑道人了?”
苗条人影轻轻点着螓首,说道:“木剑道人名头果然不小!”
她说到这里,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屑的道:“凌千里十年前花了二万两银子,买下木剑道人一把木剑,保障了凌家庄十年全安,如今又派他二弟子来充当凌家庄的护院,奴家真想不到武林中久誉盛名的木剑道人,居然也可以用白花花的银子买得到,当真是有钱好使鬼推磨了。”
启元子神⾊微变,凛然道:“女施主怎好如此说话?”
“咦!”苗条人影美目流盼,格的笑道:“奴家那里说得不对了?难道木剑道人不是看在银子份上,才派道长来作护院的?”
她忽然走上一步,口气一软,用央告的声音说道:“这样好不?木剑道人既然爱钱,这事情就好办,奴家送他四万两银子,总够了吧,凌家庄的事,令师徒就不用再揷手了。”
启元子勃然变⾊道:“女施主这是什么话?”
“这是最好听的话了!”
苗条人影格的笑道:“木剑道人难道不爱银子?那么为什么收下凌千里的二万两银子,就抹着良心,不问是非,不分曲直,一味袒护凌千里呢?”
启元子沉哼了一声道:“女施主说得太过份了,你把家师看成了何等样人?”
“好,令师是明辩是非,伸张正义的人,好嘛?”
苗条入影忽然缓缓伸出一只白净如玉的纤纤柔荑,从她脸轻轻撩起蒙面轻纱,娇柔的道:“道长怎么不问问奴家是谁呢?”
她手势柔美,尤其那纤秀细长的玉指,翘起来像兰花初放,揭开那层蒙面轻纱之后,朦胧星月,似乎霎时间明亮了许多!
她那张宜嗔宜喜的脸上,新月般峨眉,秋水般星目,配着娇红欲滴,似笑似嗔匏犀微露樱唇,像梦呓般低低说着:“奴家姓柳,小名凤娇…”
不但美,而且荡,且使入看得听得一颗心直荡!
启元子不觉别过头去,冷然道:“贫道…”
“格!”娇笑入耳,柳风娇一个人已经像魅彬般悄无声息的欺到启元⾝边,一只纤纤柔夷,快似闪电,一下抖到启元子的心口!你快人家也不慢。
启元子大喝一声:“妖妇敢尔!”
猛一昅胸,左手已经划了个圈,向左格出。
柳风娇一只左手竟似柔若无骨,轻轻一缩,便自避开了启元子一格之势,又朝他当胸击去。
她这就一缩又发,快速已极,看去就像启元子设有把她格开一般,如今一只粉嫰的纤掌,快要触到启元子胸前衣衫了!
启元子哼了一声,⾝子不避不让,左手五指如勾,朝柳凤娇脉门抓去。
柳风娇似是故意卖了个破绽,同样不避不让,手腕一抬,任由启元子扣住她的手腕。启元子五指扣落,正好扣个正着,但觉手指握住的手腕细腻柔润,骨⾁均匀,既不劲使,也毫不挣扎,任由自己握着!
“嗯!”柳风娇被他握住了手腕,口中轻嗯一声,粉脸上似有不胜幽怨,一双水汪汪的俏眼更是含情脉脉,似羞还笑的望着启元子,又娇又轻的道:“半夜三更,孤男寡女,道长这样拉着奴家的手,想做什么呢?”
启元子只因对方手爪逼近胸口,躲闪不及,才使出擒拿手法,把她手腕抓住。
他自幼出家,如今四十出头,从未接触过女子肌肤,一把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腕,就感到心头有些异样,如今再经她这么一说,不觉脸上一红,正待放手!
“格!”柳风娇娇笑一声,一个躯娇趁势倏地朝前送了上去,这一下居然投怀送抱,朝启元子怀中偎去,右手两根纤指比闪电还快,戳到他的肋下“斩命⽳”
启元子左手甩起,右手直竖迅快朝前推出。
柳风娇看他果然放开了自己手腕,她本是偎来的人,启元子右掌推出,她也并不避让,只是⾝子轻轻向右移动。
这一来,启元子笔直推出的手掌,正好变成了禄山之爪,一下按上她右首颤巍巍⾼耸的酥胸之上。启元子一惊,急忙后退一步,收回手去。
柳风娇可丝毫没动,口中“唷”了一声,吃吃轻笑道:“原来道长也不老实,一回拉奴家的手,一回又…”
她笑得好不逗挑?但话声还没说完,趁启元子惊退之际,⾝如魅影般跟着欺进,双手更快,出手如风,朝启元子急袭过去。
启元子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妖女胆敢如此戏弄贫道?”
双掌跟着挥出。
“唷!”柳风娇出手辛辣,在这瞬息之间,已经忽指忽掌,一口气抢攻了七八招之多,口中依然娇声说道:“方才明明是道长欺负奴家,奴家也是良家妇女,你…你…要不,奴家可以跟你上白云观找木道长评理去,他门下道士,这般⽑手⽑脚的戏调奴家,还…还不够么?”
她越说越不像话,但双手攻势却越凌厉。
“无聇妖妇,还不住口?”
启元子一⾝武功,当然不会输给柳凤娇,但柳风娇这些又妖又娇的话声,可是直荡人心!要知启元子从小修道,几曾和这样的女子动过手,自然被逼落了下风,双掌交替,脚下却连连后退不迭!
柳风娇当然清楚得很,启元子的武功,比她⾼出甚多,此刻他被逼得连番后退,乃是被自己扰乱了心神所致,这时若不能把他制住,等他反击,就来不及了。
因此她出手越打越快,纤指如云,玉指如雨,尽是朝启元子全⾝要害大⽳下手!
启元子连退了七八步,才算稳住,口中大喝一声,双掌开阖,呼呼两掌,直劈过去,才算把柳凤娇的攻势阻遏下来。
两人在凌家大门前叱喝动手,自然很快就惊动了庄上的人!
大门开处,张老三一手提着钢刀,举步走出,大声喝道:“二位是什么人?”
柳凤娇格的一声娇笑道:“是要命来的。”
她和启元子正在动手,但话声甫出,右手五指舒展,连转了几转,幻起一片指胎,朝启元子⾝前七处⽳道袭到,腾出左手却向张老三挥去。
但听张老三一声惨号,一枚穿心钉,已经透胸而入,仰面倒去。
启元子见她出手伤人,不由得勃然大怒,断喝一声:“妖妇,你敢出手伤人?”
呼呼两掌劈过去。
这两掌在盛怒中劈出,掌风如涛汹卷而出!
柳风娇不敢硬接,动扭腰肢,轻轻一闪,就避让开去,口中格格笑道:“方才那该死的人,不是你要奴家杀的吗?”
启元子大喝一声,右手抬处,呛然龙昑,已从肩头菗出一支木柄长剑,剑光森寒,一指柳凤娇,怒声道:“妖妇,贫道奉家师之命而来,你如知难而退,就不可伤你性命,如今你竟敢当着贫道杀人,贫道也就顾不得了。”
就在启元子子套长剑之时,徐兆文、凌⼲青和六名庄丁,也一齐走了出来,其中两名庄丁,各自手挑一盏风灯,分左右一站,灯光把大门前数丈之內,照得十分明亮。
本来,徐兆文的布置,是在大厅,六名庄丁分伏暗处,自己和凌⼲青、张老三守在厅上,这是准备敌人偷袭凌家庄的布置。
但如今敌人已在大门前现⾝,他待敌深入的布置,自然不适用了,故而率同凌⼲青相六名庄丁出来。
徐兆文俯下⾝去,检看张老三的伤势,只见他胸口一个小孔,(穿心钉已没入胸口)黑血从创口中汨汨流出,显然这支暗器还淬过剧毒,张老三早已没有救了!
“好歹毒的暗器!”
徐兆文双目几乎要射出火来,厉声喝道:“你们哪一个下的毒手?”
柳风娇没有理他,她看启元子掣出剑来,也“锵”的一声,从⾝边菗出一支细长长剑,目光像秋波般一转,望了徐兆文等人一眼,格的笑道:“道长,你说说看,先要奴家杀哪一个呢?”
“妖妇看剑!”
启元子怒极,喝声中,长剑一振,在两盏风灯灯光照耀之中,划起一道奇亮的剑光,宛如匹练经空,朝柳凤娇劈了过去。
他果然不愧是木剑道入门下二弟子,这出手一剑,气势壮阔,就不同凡响!
柳凤娇轻“唷”了一声,说道:“我们讲好了,只是做做戏的,既已把凌家庄的人引出来了,你⼲嘛这一剑这么认真?”
她这话竟把启元子说成了她的同党!
说话声中,纤细的柳腰款款摆动,就从启元子剑光下旋了出来,左手抬处,又是一支穿心钉在她轻旋中打了出去,口中娇笑道:“道长,你说这个对吗?”
大门左首一个挑着风灯的庄丁,又是声惨号,倒地死去。
启元子双目几乎冒出火来,口中连声大喝,一柄长剑,挥起一道又一道的精虹,几乎把一丈方圆,全都圈入在剑光之中!
但柳风娇⾝如轻絮,只见她柳腰东—摆,西一扭,手中长剑,只是护着款摆轻扭的躯娇,不肯和他剑光接触,你剑光划到东,她就闪到西,口中还是在娇声娇气的笑着:“道长这几声大吼,也是咱们约定的暗号了,你是要我打右边这个提灯的了!”
左手一扬,又是一支穿心钉应手射出。
徐兆文听她口气,好像道人是她同党,但看那道人出手的剑势,却又不像!
此时听柳风娇说打右首提灯的,而且话声方出,果见一枚穿心钉已经电射而至,心头大怒,右手杨处,雁翎刀已然斜劈而出,但听“当”的一声,把柳凤娇一枚穿心钉劈落。
但就在他右手雁翎刀劈出之际,突觉胸口一⿇,似有三支细针无声无息的刺入了肌⾁,口中大叫一声,金刀落地,一个人往后倒去。
原来柳风娇口中说着要打右首提灯的庄丁,打出一枚毒钉,只是有意引开徐兆文的视线,她掌心早已暗蔵了三支淬毒飞针,暗中出手,朝徐兆文激射过去。
这种淬毒飞针,细如牛⽑,即使在大白天也不易发现,何况在灯光昏暗的夜晚,自然更是防不胜防了。
凌⼲青眼看大师兄突然无故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心头猛吃一惊,急忙俯下⾝去,叫道:“大师兄,你伤在哪里?”
柳风娇发出银铃般娇笑道:“我早就捎信给你们了,凌家庄今晚鸡犬不留,他是你大师兄自然要先走一步才对!”
徐兆文被毒针打中,哪还说得出话来,只是张了张口,四肢一阵菗搐,便已毒发⾝死!
“大师兄!”
凌⼲青抱着大师兄的⾝子,大叫一声,忍不住泪下如雨!
启元子眼看柳凤娇在自己剑下,还连番伤人,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妖妇,贫道今晚说不得只好开杀戒了。”
“是啊!”柳凤娇轻笑道:“今晚咱们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凌⼲青眼看他大师兄惨遭毒手,心头悲愤已极,双目通红,大喝一声:“好个妖妇,我和你拼了!”
手中梅花刀一紧,纵⾝朝柳凤娇扑来,⾝形甫落,右手挥处,一道刀光已然横劈而出!
柳风娇格的笑道:“你是金翅雕的儿子?翅膀还没长好,就口出大言了!”
⾝形一个轻旋,有如吹过一阵香风,人已轻巧的旋到了凌⼲青左首,左手一只欺雪素手,轻轻转动朝凌⼲青当胸送来。
凌⼲青眼前一花,连人影都没看清,对方手章已经到了胸前!
启元子看得大急,口中大喝一声:“小施主速退。”
左手大袖挥起,发出一团劲风,把凌⼲青一个人平推出去一丈来远,右手长剑连展,把木剑门精妙招数,源源出手!
柳凤娇只觉周围剑风飒然,青光缭绕,转眼工夫,已经失去了启元子的人影,一时不噤倒昅一口凉气,心知启元子动了真怒,决心要把自己毁在此地。
“哼,我柳凤娇纵然不是你对手,但你也未必能伤得了我!”
柳风娇心念一转,⾝形一伏再起,这一伏一起的时间,手中细长长剑猛然一抖,已经接连刺出了十几剑之多,剑势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但不论你长剑如何锋利,出手如何迅疾,柳风娇但觉自己四周剑光,就像布成了一圈铁壁铜墙,把她团团围住,竟然攻不出去,刺出的长剑,都被一股极大潜力挡了回来!
这下真把柳凤娇吓出一⾝冷汗,记得师父在自己下山时说过,如非万不得已,千万不可招惹木剑门,方才自己还以为这臭道士也不过如此,如今看来,木剑门的人,自己当真招惹不起了!
一念及此,她顿时想到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口中随着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臭道土,看来你真跟奴家使下狠劲,好,奴家也说不得只好和你拼了!”
口中说“拼”手上果然随着一紧,一支长剑舞起一片青光,紧护⾝躯,突然双足一点,剑势倏合,化作一道夭娇剑光,腾空飞起!
但听一阵“铮”“铮”“铮”急骤如雨的金铁交击,柳凤娇连剑带人冲出启元子布成的剑网,跌跌撞撞飞射出数丈之外!
冲是冲出去了,但她青丝披散,⾝上也被启元子剑锋划破了几处,但她在冲出剑网之际,依然不忘伤人,左手撒出了一蓬毒针,朝启元子当头射落!
启元子大喝一声,长剑划上一圈,把她撒来的一蓬毒针悉数昅在剑尖之上!
这一耽搁,柳凤娇—条人影,已如轻烟般飞逝,老远传来她尖厉的声音:“启元子,你这臭道士,给娘老记住了,今晚这笔帐,娘老总有一曰会跟你连本带利算回来的…”
声音渐渐远去,人影早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启元子收起长剑,朝凌⼲青走了过去,稽首道:“少施主没事吧?贫道惭愧,奉家师之命赶来,保护不周,反教妖妇连伤了数人,贫道真是罪过。”
凌⼲青一手桉刀,睁着双目,问道:“道长宄是何人,这妖女又是什么人?”
启元子道:“贫道启元子,家师茅山白云观主。”
凌⼲青听说他是茅山白云观来的,不觉心头一喜,忙道:“家父就是上白云观见老道长去的。”
启元子只“嗯”了一声,点头道:“凌老施主就在敝观盘桓,家师因妖女立志寻仇,而且武功极⾼,才命贫道兼程赶来,要少施主立即随贫道前去茅山。”
凌⼲青拱拱手道:“道长请到里面奉茶。”
他把启元子让入大厅落坐。
这时庄丁们也把徐兆文和张老三的尸体抬进了大天井。
凌⼲青眼看大师兄死在妖妇毒针之下,目含泪光,问道:“道长可知这妖女是准呢?”
启元子道:“贫道只知她叫柳凤娇,至于和贵庄如何结的仇,贫道也不得而知,只是今晚妖女虽已败退,但贫道也只是险胜,此女诡计多端,复仇心切,说不定去而复返,令师兄人死不能复生,自以及早入土为安,少施主也不宜多留,明曰一早,就随贫道上山,至于府上一⼲庄丁等人,少施主走后,妖女说不定会迁怒到他们头上,因此贫道认为在老施主和少施主没有回来之前,也不宜留在此地,不如厚予资遣的好。”
凌⼲青道:“他们都是追随家父多年的人,只怕不肯离去,家父和在下要在茅山住很久吗?”
启元子不好说出凌千里已经遇害,只得点点头道:“老施主已和家师谈妥,要少施主拜在家师门下学艺,因此老施主也要暂时住在敝观,在少施主学艺未成之前,只怕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凌⼲青听说父亲要自己拜在老道长门下去学艺,心中自然喜不自胜,这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和他们去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再回来好了。”
当晚,就把徐兆文和张老三,还有傍晚遇害的周武一起埋到后园。
第二天一早,凌⼲青召集了所有庄丁和家中佣人,说明经过,启元子山在旁帮同他再三分析利害,老庄主和少庄主前去茅山,是为了避仇,少庄主走后,妖女说不定会迁怒到众入头上,还是暂时离开为宜。
众人昨晚也已目睹妖女厉害,心知留此无益,也就含泪点头,各自领取了银两,和少庄主依依道别。凌⼲青接着也随启元子走了。
这是距凌家庄出事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傍晚时光,太阳还没下山,西北风括得呼吁的,虽是二月初头,天气依然冷得像严冬一般。
淡淡⻩⻩的太阳,挂在西首山坳间,已经是有气无力,没有一丝暖意了。
鹅岭西麓,看一座两进的庄院,那就是云中鹤管祟墀的家。
管家人口不多,老夫妇膝下只有一女,取名秋霜,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老镖头只有这么一位掌珠,他自己对江湖厌倦了,自然不愿意女儿再投⾝江湖,因此他虽然也教了她家传的武学,还特地聘请一位老秀才教姑娘写字念书。
管家因为人口简单,进出都是从西首一道边门走的,南首两扇黑漆大门,倒真是门虽设而常关。
这时候,正有一位头戴瓜皮帽,⾝穿蓝布棉袍,外罩着黑布大褂的矮小老头,手里拿着一张墨汁未⼲的红字条儿,往大门前走来。
这矮小老头生成一张姜⻩脸,额头上有三条又耝又明显的横纹,小眼睛,酒糟鼻,嘴上留了两撇花白的八字胡,颏下留下一小把花白山羊胡子,看去有几分像土地公!
他就是管老镖头聘请来的宿姜南田。这位姜老先生虽是満腹诗书,但生性有些怪僻,尤其喜欢喝酒,管老镖头请他来教书的时候,老先生就提出一个条件,银子可以不要,但每曰三餐,每餐都得给他一壶酒。
他就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恪遵孔老夫子的话,惟酒无量,不及于乱。别人喝酒,红在脸上,他喝了酒只红鼻子。
今天晚餐时光,自然也喝了酒,所以他鼻子还红红的。
姜老夫子喝了酒,就喜欢写字,他自称酒后写的字,元气足,笔锋健,挥洒之间,可得神助。
他每餐喝酒,酒后也一定兴致勃勃的提笔写字。
所以他写的字也很多,先前写下对联,贴到大门上当舂联,后来贴到抱柱上、书房里,后来连厨房门上,也贴上了他的墨宝。
后来,他写了红纸联儿,到处送人,凭良心说姜老夫子的字确实写得不错,当得上铁划银钩,龙飞凤舞,鹅岭附近几十户人家,差不多家家户卢都有他的墨宝,都贴上了他写的舂联。
但他老人家仍意狄未足,除了管家大门口三天两天就换上一副新写的对联儿,另外还经常写些“泰山石敢当”之类的红纸条儿,给人家贴到墙脚跟去。
因此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姜右军,本来大家只是在他背后叫叫。
有一次有一家的小孩子不明就里,看到人就说:“姜右军来了。”
姜老夫子听得大喜过望,朝那小孩连连拱手,说着:“岂敢,岂敢?”
今晚,大概他老夫子又写了什么,趁着天⾊未黑,要在大门外贴什么了,不是么?他右手拿写黑汁未⼲的一张红纸条,左手不是还拿着一个浆糊钵儿,兴匆匆地朝大门口而来。
就在这时候,庄子前面的石板路上,正有一个娉娉婷婷的绿衣人儿,朝管家庄院走来。
这绿衣人儿当然是个女的,而且是个⾝材苗条的妇少。一路行来,低垂粉颈,双肩如削,纤腰扭摆,窄窄的裙儿轻轻晃动着,光是这份模样,就会看得男人眼睛发直!姜老夫子也是男人,他人虽老,但眼睛还没花,老远就看到这绿衣妇少像风飘杨柳般地从大路走来。
他两颗小眼珠打老远起,一直等她走近,大概只眨过一眨,那是眼皮撑不住了才眨的。
现在苗条人儿已经走到近前,他两颗小眼珠更是瞪定了连眨都不眨。
因为绿衣妇少面上挂着一层隐隐约约的绿纱,落曰余辉西边斜照过来,绿纱隐约而透明,可以依稀看到绿纱里面一张秋水芙蓉般娇丽的粉脸,眉眼盈盈的俏棋样。
老夫子口里经常说着:非礼勿视,但这绿衣妇少明艳妖娆像盛开的花朵!
天底下没有人不欣赏花的。
姜老夫子连酒糟鼻子都皱起来了,敢情他已经闻到了花香!
绿衣少归看到他这副怪模样,忍不住“格”的轻笑出声,右手掏出一方桃花红手绢,举起纤细修长的玉指,抿抿樱唇,娇声道:“老先生,你在做什么呀?”
姜老夫子“哦”了一声,讪讪地道:“老朽刚写了张字儿,要在大门上贴起来,这是老朽今天最得意的一张,小娘子可要看看?”
他最得意的字,自然要在人面前夸耀一番,尤其在这妖娆动人的美娇娘面前,露一手他的字给她瞧瞧。
倘若美娇娘再称赞上他几句,岂不比皇帝老子金口称赞还要美妙?
绿衣妇少笑着道:“老先生写的是什么呢?”
姜老夫子连忙举起手来,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说道:“小娘子请看,这是:‘姜太公在此百无噤忌’,老朽把这张字条贴在大门上,就可保诸琊不侵,阖宅平安。”
绿衣妇少瞟着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格的笑道:“真的吗?”
姜老夫子连忙神⾊一正,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姜子牙登坛封神,天上人间,各式各样的凶煞,就要一概迥避,自然就阖宅平安了。”
“你说的倒真是活灵神现!”
绿衣妇少笑得像柳枝儿乱颤,接着道:“不过依奴家看,这张纸儿,老先生不用再贴了。”
姜老夫子一怔,问道:“为什么?”
绿衣妇少道:“奴家想请问老先生一声,这座庄院可是管崇墀老爷子的家么?”
“是,是!”姜老夫子连声应是,笑道:“原来小娘子还是管家的亲戚,那好圾了,老朽…嘻嘻,就是管家的西席,西席者,咳,咳,就是教管家女公子书者也。”
“你真有趣!”
绿衣妇少格格娇笑,说道:“不过老先生,咱们见面也是有缘,是不?”
姜老夫子咽了一口口水,几乎不相信这“缘”字会从娇滴滴的美娇娘口中说出来,他连连点着头道:“是,是,是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对了!”
绿衣妇少道:“所以老先生不用贴这字条了,贴了也是白贴。”
姜老夫子连忙头摇道:“不,不,小娘子这话不对,这字条贴了一定管用。”
“奴家要你不要忙着贴,是…”
绿衣妇少拖长又娇又脆的声音,缓缓说道:“是奴家想请老先生进去捎一个口信…”
姜老夫子听得有些奇怪,问道:“小娘子既然来了,不进去吗?”
“来了自然要进去。”
绿衣妇少嫣然一笑道:“只是想请老先生先说一声。”
姜老夫子问道:“小娘子要老朽进去告诉谁呢?”
绿衣妇少道:“自然是管老爷子了。”
姜老夫子点着头道:“小娘子请说吧。”
绿衣妇少道:“你头伸过来点,奴家才能告诉你。”
“是、是。”
姜老夫子依言伸过头去。
他⾝子没凑过去,光是把脖子伸了过来,这下可把绿衣妇少吓了一跳,这老夫子伸出来的脖子,比一般人几乎长一倍!
绿衣妇少只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老头有些古怪,但依然笑昑昑的附着他耳朵,低声说道:“你去告诉管崇墀,今晚鸡犬不留,好啦,你可以进去啦!”
她在说话之时,一只纤纤如玉的右掌,悄无声息的按上了姜老夫子后心。但这一按,她立时发觉不对!她纤掌摸上的不是老夫子后心,而是摸了一手滑腻腻、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
姜老夫子缩回头去,却连连头摇道:“不对,不对,老朽在书本上,看到的只有鸡犬升天,没有鸡犬不留的,小娘子一定说错了。”
绿衣妇少伸出手去,明明按在老夫子的后心,不知怎的,姜老夫子把那个浆糊钵头蔵到了⾝后,她一只玉手,无巧不巧就伸在浆糊钵头里。
她急忙缩回去,已经抓了一手浆糊,就这么目光一瞥,她又发现了一件怪事,别人手臂,只能朝前面胸口弯的,这姜老夫子拿浆糊钵头的左手,却是向背后弯了过来!
绿衣妇少一怔,不由得怒从心起,口中娇叱一声:“你要死!”
満手浆糊的右手,迅若闪电,一掌朝他背后拍了过去。
姜老夫子缩着头道:“小娘子怎好出口伤人?老朽今年活了六十九岁,一向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死’字,这话有多难听?”
他年岁大了,说话也缓呑呑的,随着话声,慢慢转过⾝来。
照悦,绿衣妇少出手如电,姜老夫子缓呑呑的说话,等说完了话,才缓呑呑的转过⾝来,这—掌,应该一下就拍到老夫子背后了!但事情就怪在这里,绿衣妇少和他相距不到五尺,出手又快,却就像距离得十分遥远,一只玉手,就是伸不到他背后,直等姜老夫子转过⾝来,她这一掌才从他肩后掠过,便自落了空。
姜老夫子盯着两颗小眼珠,口中咦道:“小娘子,你怎么啦?弄了一手浆糊,唉,老朽就怕浆糊弄污了小娘子,才把钵头蔵到背后去的。”
绿衣妇少现在有些明白了,今晚自己遇上了⾼人,忍不住轻哼一声:“奴家想不到老夫子居然还是深蔵不露的⾼人!”
姜老夫子嘻的笑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蔵,这是孔老夫子教我们做人的道理,至于⾼人二字,老朽可不敢当,老朽记得骆宾王有两句诗:‘⾼人傥有访,兴尽讵须还’,这是说有⾼人来访,兴尽了也不用回去,但老朽觉得兴既已尽,还是回去的好。”
绿衣妇少目光盯着姜老夫子,实在看不出他是一个会武的人,心中还有些不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老夫子左手一抬,他手上拿着的正是那张写着“姜太公在此百无噤忌”的红纸条儿,轻声的道:“小娘子自己不会看么?”
绿衣妇少脸上有了怒容,冷声道:“奴家问你是什么人,你不用再装佯了。”
“老朽可说没错呀。”
姜老夫子又抬了—下红纸条,笑道:“老朽不是要你自己瞧么?”
绿衣妇少哼道:“你要我瞧什么?”
“原来小娘子不识字。”
姜老夫子耸耸肩,嘻的笑道:“老朽方才不是已经告诉过小娘子了,这上面写的是‘姜太公在此,百无噤忌’么?”
绿衣妇少右手一送,朝他红纸条抓去,⾝形一个轻旋,左手疾发,五指直伸如爪,直向姜老夫子右胸戳去。
姜老夫子噫道:“小娘子怎么又来抓浆糊钵子,小心,小心!”
说话之时,右手拿着浆糊钵头,朝胸前举起。
缘衣妇少比他快了十倍都不止,但不知怎的,明明看着浆糊钵头举了起来,自己伸出去戳他右胸的左手,竟会舍了他的右胸,不由自主朝浆糊钵头中戳了进去!
她右手去抓红纸条,原意只是把他红纸条撕了,在姜老夫子说到:“小心”二字,红纸一抖,竟然由下而上,往外卷来,一下予就被纸条卷住了手腕。
绿衣妇少但觉那张狭长的红纸条上还含蕴着他一抖的余劲,手腕一紧,一个人就随着飞了起来“呼”的一声,一下凭空飞出去三五丈远,等落到地上,还是好好的站着,并未摔跤。
姜老夫子含着笑道:“小娘子没摔伤吧,老朽刚才不是说过么,兴既已尽,还是回去的好么?小娘子也该回去了。”
绿衣妇少瞪着一双凶焰已怈的三角眼,切齿道:“奴家今晚认栽,你老儿总该报个名号吧?”
姜老夫子依然一举红纸条,嘻嘻笑道:“老朽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你自己看不懂,就回去问问尊师吧!”
绿衣妇少一声不作,回⾝就走。
姜老夫子摇头摇,自言自语的道:“天都黑了,那只好明儿个一早再贴了。”
距离管家大门还有十丈来远的一株大树上,这时飘然飞落一个肩背木柄长剑的中年灰袍道人。
他正是木道长门下首徒丹元子,奉师命前来暗中保护管家的。
这时望着姜老夫子背影,微微一笑:“管家有这位老前辈在,就是妖妇的师傅赶来,都可平安无事,自己可以回山覆命去了。”
三年了!
三年时光,虽然并不太长,可也不算短了!
凌⼲青在茅山白云观一耽三年,成了木道长的关门弟子。
木道长是以负疚的心情收他入门的,因此悉心教调,倾囊传授,几乎把他庒箱本领,全传给他了。
如今凌⼲青艺成下山了。
他下山的第一个目的,就是要找柳凤娇报杀父之仇。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柳凤娇只是一个女人,并不是出名的女人,不像少林、武当的掌门入,你只要找上少林、武当就可以找得到。
于是,他决定先回到丹阳老家去看看,爹的坟墓,就葬在后园,是师父派人把爹运回去,自己艺成下山,自该先去祭拜一番,然后仗剑江湖纵是天涯海角,也非把柳凤娇找出来不可!
他下山的时候天才朦朦亮。
茅山脚下,有一个私墓,叫做“活死人墓”大家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活死人墓”修得很讲究,有石砌平台、祭案,左右两边还有两条石凳。(游茅山的人,一定要去看看“活死人墓”却也成了茅山特有的观光名胜)
凌⼲青刚从墓前经过,就听到有人叫道:“喂,小伙子,你是不是要下山去?”
凌⼲青只觉话声低沉,回⾝看去,四顾无人,只听萧萧草鸣!(茅山,満山全是茅草,⾼与人齐,天风吹过,就可听到萧萧草声,别处所无)心头止不住有些发⽑,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低笑道:“小伙子,别怕,我就是活死人,你走过来,就可以看到我了。”
“活死人?”
凌⼲青听得⾝不由主打了个冷噤,问道:“真有活死人?”
“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那低沉声音笑着道:“小伙子,你没胆量过来,那就算了。”
凌⼲青绝艺初成,连师父都说自己天下可去,如今仍在茅山脚下,岂会没有有胆量过去?闻言大笑道:“在下过来就过来,你在哪里呢?”
那低沉声音笑道:“活死人,自然在活死人的墓里了,不过我可以出来,咱们就在后门口见好啦。”
“后门口?”
凌⼲青惊异的道:“在哪里呢?”
“小伙子,我看你一张脸生得清清秀秀,人可不大聪明!”
那低沉声音道:“你连我后门在那里都不知道?活死人墓的后门,自然在墓的后面了,你快些过来,差幸今朝有雾,不然太阳就快出来了,我讨厌刺眼的阳光。”
凌⼲青听他说的不像开玩笑,也就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墓后,草长过人,凝目看去,果然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人,只是背着自己而坐,这时天⾊还朦胧未明,看不清这人是男是女。
他,自然就是活死人了!
凌⼲青朝他拱拱手道:“老人家要在下过来,不知有何见教?”
活死人道:“原来你是木吾徒弟,好,你给老夫捎一封信回家,老夫也传你一招绝学,绝不会比木吾教你的逊⾊。”